海外征程(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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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 达尼 分類 出版小说 | 81萬字 | 185章
6
已是下午4点了。他们约在了游客聚集的考山路附近。
喝得半醉,穿着麻质背心、花裤衩,身上飘过一阵大麻味道的西方青年在这里享受着Gap year。东方学生情侣的背包客则拿着旅游指南书,寻找着网红咖啡馆。街头小店里,最近因为局势而少了些生意,纹身店老板百无聊赖地抽着电子烟,做“雷鬼脏辫”的发型师则把牙买加音乐放得震天响。
轰轰轰,一辆摩托车在川流不息的交通中,脱颖而出,停靠了下来,几分钟后,另一辆嘟嘟车也到了。
“你为什么选这儿?这个点,到这里开车太不方便。”施总37岁,微胖,头发少了些。
Jacob摘下头盔,挂在车把上:“这块儿是国际游客区,没有红衫军和黄衫军闹事。”
施总笑了笑,猜想Jacob恐怕为了低调,故意不想让自己坐公司司机的车,以避人耳目。30多摄氏度的天,他俩在一片圆领衫的街道上穿着西服,显得格外突兀。
走进一个弄堂,有一个小庭院,里面有罗望子树、喷水池,这家店叫“灰猫”。他们坐下来点泰式奶茶,施总反客为主起来,还带着挖苦:“你最近很惨啊!”
众信和华兴是中国两家最优秀的通信科技公司,中国早期通信业的六大公司,只有这两家生存了下来,并在海外直接建立代表处。而另四家,则在与西方企业的竞争中,逐步衰亡。
通信科技非常残酷,不但在科技上不能踏错节奏,更讲究“规模效应”,需要在全球范围内竞争,因为只有把规模做大,才能降低成本。因此竞争绝非只存在于中国与西方企业,华兴和众信两家中国企业更因为彼此熟悉,套路相似,在海外搏杀得异常凶狠。因为目前阶段,海外运营商只能接受一家中国供应商的存在。
“我要是走了,”Jacob给了施总一根烟,用火柴点上,“那你要不要感谢我?”
“切,我是那种记仇的人嘛,而且当年又不是你投的标。”施总吐着一口烟。
“那是谁?”Jacob用刚才的火柴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火已经烧到了他的手指,但他没有叫嚷,“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现在不比往日了,竞争也要看大气候,施总也放下纠葛,决定做一次复盘分析。
“三年前,DGG决定转型,从有线固网的运营商,自建一套移动网络,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泰国多数公司都用GSM/WCDMA,DGG为什么要做CDMA网络。CDMA虽然好,但也因为生态链问题,很小众,不及欧洲2G的GSM/3G的WCDMA普及。除了美国和拉美国家在用,还有就是中国。因为中国20世纪90年代‘加入WTO’的紧迫需要,在与美方的谈判中,作为对价,中国电信也用了CDMA。
“我当时觉得,和美国关系好的盟国会被迫用CDMA,这有点像军事采购美系装备一样,盟国得买点美国的波音飞机,换取政治利益,而泰国正是美国长期的伙伴。你看泰国当年经济腾飞,可离不开美国的全球化。DGG作为泰国企业,倾向美国的CDMA,倒也不奇怪了。”
“您的奶茶。”漂亮的女服务生打断了施总。而隔壁几个老男人正在讲晚上要去芭提雅看人妖秀,然后再去“大浴室”和“GOGO BAR”好好风流一把。泰国佛教与风俗业都举世闻名,看起来十分矛盾。但施总和Jacob都知道,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美国在泰国驻军,形成了大量为美国大兵服务的色情业,并保留到了今日。两人心领神会,也没有说什么。
“你没有疑惑?”Jacob问。
“疑惑啊,泰国虽然靠美国实现经济腾飞,但也是美元回流引发了泰铢汇率的崩盘,在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泰国被华尔街资本削弱了,一部分人严重不满。而旺达总理那时担任部长,在他的带领下,泰国慢慢走了出来。所以,泰国完全有底气,不选美国的CDMA网络制式。”
“所以,我一直觉得CDMA是被强行引导的。你觉得呢?”Jacob往前凑去。
“现在回想,我觉得是的,FRAN曾告诉泰国当局,建CDMA网络能与其他私营运营商GSM/WCDMA有差异化竞争。但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我还巴不得DGG采用CDMA呢!”因为众信承建了中国大量的CDMA网络,其在CDMA产品稳定性和工程案例数量上,远胜华兴,施总说,“我司的策略是以CDMA为支点,撬动海外业务的,所以在竞合策略上,我们与美国的FRAN和Molu在技术建议上是站同一边的。”
“我本以为,DGG一战,我们势在必得!”施总当年的意气又上来了,一拳头砸在桌上。
Jacob点点头:“可你们在第一轮技术标出局了,这让我很惊讶。”
“按理说,是该你们出局!当然华兴的竞标战斗力确实非比寻常。”
“你们唯一的败点是——与当地代理人合作,联合竞标!”Jacob拿出一支笔,画下当时的竞争格局和合纵连横,最后他画了一个大问号,“我找你,就是问你当时为何这么干?”
“唉,东南亚往往是中国海外商业拓展的第一站,但东南亚做生意,透明度不高,用代理人也可以。那一次,是我刚到泰国的第一个大项目,有人牵线主动找上来,这人在当地经营过电信业,有威望有钱有关系。众信初来乍到,也需要‘朋友’。况且,韩国三晟也用了代理人,我当时觉得我的价格比美国的FRAN和Molu要好,CDMA技术比华兴和诺阿有信心,所以真正的对手是韩国三晟。而三晟找了一个代理人,如果我不找代理人,我就可能输。”
“谁告诉你三晟和代理人合作的?”
“当时这个大标价值4亿美金,市场上风声很多。”
“所以,三晟也可能是收到了你和代理人合作的消息,才使用了代理人。”
施总深呼吸,眉眼微皱:“是的,当时只有风声,但时间的先后顺序都被模糊了……”他陷入思索,“结果……”
Jacob替他回答:“结果DGG怕被认为存在腐败,最有竞争力的两家公司都因为代理人问题,被一票否决出局。”
施总回过神来:“是的!而欧洲的诺阿更擅长GSM/WCDMA,像是来陪标,按规则,第一轮技术标,我们三家出局。你们因为有价格优势而被保留到商务轮,用来杀另两家的价。”
两人分析下,当年的情形被逐步还原,代理人显然是一个局。而这个做局者自然是进入第二轮的三家公司之一——美国FRAN、美国Molu和中国华兴。考虑到华兴是受害者,就只剩Molu和FRAN了。
Molu在美国和国际市场大量依靠FRAN,而在中国市场和华兴有深度合作,Molu主动坑华兴的事情是不会干的,但难免会被FRAN牵制。所以,这一切背后指向了FRAN。
联想到那“代理人”早年就参与了泰国电信市场,那时是FRAN独霸东南亚的时代,他们与FRAN是老关系了,一定是有密切联系的。
“FRAN做了局。”——这答案更令施总不寒而栗,“当时我还奇怪他们干吗要做这种偏远农村地区的亏本项目呢。”
“你也参加了最后电子竞标的现场观摩了吧?”Jacob继续问。
“是的,当时为了保证公正,把淘汰出局的公司代表也叫了回来。出席的还有泰国电信管理委员会主席、信息产业部部长和美国大使,而总理是在最后开标后才来宣布的。”施总拿出香烟,Jacob再次给他点上。
“因为是‘交钥匙’,FRAN也是第一次在东南亚做这么麻烦的工程。”
“这也是华兴在海外第一次做那么大的项目,你们内部也极为重视,派了不少人。”
“先跟我讲一下电子竞标的细节吧。”Jacob说。
所谓电子竞标,是针对商务标的报价环节。比起纸面交标的焦虑感,电子竞标现场出结果则更刺激。
“电子竞标时,三家公司的报价人员会被关在三间透明隔音的会议室。进入后,一律没收手机,使用专用电脑,以免作弊。而观摩大厅里,三家的出价会实时传输到大屏幕。同时,三间会议室有小电视,也能看到另两位对手的出价。而电子投标中取胜的关键是,你要预演对手的N种出价,模拟出应对策略。”
“因为每一次报价都得复杂地测算,不同的配置报价、不同的组合模式、不同的软硬件搭配,都有不同的价格授权。但这么复杂的大项目,一定是到总部测算的,基于区域价格线、历史价格线、吃水线、利润池、回报周期等。我看过产品行销部的授权,每一次测算简直是这些投标经理的噩梦!”Jacob说。
“是的。不可能现场测算的,中国总部对接不了高频度的来回出价。但是当时我觉得你们还有胜算的,毕竟,FRAN在明、你们在暗——FRAN在东南亚深耕多年,你们总能拿到FRAN的历史报价,探出他们的底牌,而且FRAN的出价有很多顾忌。你们是容易预测模拟的。”
“对,我也这么觉得!”
施总吐着烟:“但是那一天局面全乱套了。我看得出来,你们最后的人都是慌了神的。”
那一天,电子竞标一共两小时,第一轮报价:
号称4亿美金的项目,Molu报3.85亿美金,FRAN报3.7亿美金,最后一个出场的华兴把价格拉到3.5亿美金。
这一轮除了FRAN报价出乎意料比Molu还低,但总体正常,然而随后FRAN开始乱出牌,拉到了2.95亿美金,突破了3亿美金的心理关口。
电子竞标气氛令人窒息,华兴总部也无法精密测算,一切更多的像是一种意志的搏斗。三方不断将价格下探。
最后一轮开始了,三家先是按兵不动,到了倒数30秒,大家开始疯狂降价,Molu的代表在最后10秒钟狠心写下了2.45亿美金,而FRAN更是举出了震惊的2.1亿美金,而华兴为拿下这个饱含重大意义的项目,树立全球标杆,不惜大亏血本举出1.97亿美金。这个价格震惊了泰国电信界。
“其实,我不太看好。这价格,我们根本做不下来的。但你们已经杀红了眼,估计总部都已经放水放到脱底裤了。”施总有一些庆幸自己早早出局,“你们都忘了,这次投标的商务条款都是格式合同,想要参与第二轮电子竞价的前提,就是无条件遵从所有的商务条款。你们今天的坑,就埋在这里了。”
“我想问你,这个项目谁最早参与?”
“FRAN。”
“谁参与的最深?”
“FRAN。”
“谁‘标前引导’(正式标书以前,引导影响标书条款)做得最好。”
“FRAN。”当第三次说FRAN时,施总的口吻也变得惊异了,难道这个标是FRAN做局送给华兴的?“Jacob……”
“别打岔,我先问你,你认识FRAN里叫帕特里克的人吗?”
“不认识,东南亚地区里没听说过他。”
Jacob在FRAN官网上和LinkedIn上搜索,找到了一张照片。施总皱起眉头:“我好像记得,在观摩大厅里,他也在。”
Jacob沉默了。早年这个局就是FRAN做的,但动机呢?知道华兴拦不住,故意放进来,用华兴不熟悉的CDMA,又故意引导一个连FRAN自己也不做、极难的“交钥匙”类型,然后又在商务条款里挖坑,最后一轮乱报价,逼华兴跳死局。这就像是冲着华兴的一场谋杀。
只是FRAN没有预料到,Jacob的到来,还真的把网络给交付完了,哪怕是面对去年的洪灾。
又下雨了,雨季的下午总要迎来一场暴雨,施总躲进了室内:“那一轮,放开了历史包袱束缚的FRAN,变得无比强悍。但只要你们华兴因交付失败而被赶出东南亚,东南亚的价格就又会回归正常水平。Jacob,我不觉得FRAN能预测到泰国政局,但他们一定不会浪费这个干掉你们的机会。”
是的,FRAN不会浪费这个机会,于是又找到了CDMA 3G这个事情上,说华兴交付不完整。而新一届DGG领导班子,有了FRAN的支持,就有了大动干戈的底气,开6亿美金的天价——华兴已把基站最难最贵的基建工程都做完了,剩下的电子设备大概也就只值5000万美金,这6亿足以支付FRAN的新设备,替换掉华兴的设备,哪怕从CDMA改制为GSM/WCDMA,也绰绰有余了。这样,汶查既否定了前一任,又获得了大量建设资金,是一大功绩。
所以,FRAN帮助DGG一起找寻当初埋在合同里的陷阱,就是要把华兴赶出泰国,乃至东南亚。
外面已经暴雨倾盆,施总问他:“你想怎么办?”
Jacob看着窗外,水滴斗大,简直似冰雹:“我也不知道。”他知道,地区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撤。但他还是转进洗手间,给地总电话。
“So what?我们已经中计了,你以为就你看穿了?Jacob,你不要搞事!这件事的决策权不在你,不在我,也不在刘总,这是EMT的直接决策!”
已经是晚上6点了,他们在“灰猫餐厅”吃了点东西,这恐怕是他在泰国的最后一顿晚餐了。施总一看表:“兄弟,真不能陪你晚饭了,保重吧!”
大雨过后,施总离开,Jacob推着摩托车,寂寥地走着,直到感觉虚脱时,他随便在一个路边摊坐下,点了一份鱼丸米粉和Pa Thai。
一个中年男人为他上了菜,他吃着吃着,听见中年人和老家人在讲话,他大概能听懂一些,应该是问候家人。抬头一看,那人拿着DGG贴牌的华兴CDMA手机——这是他建的网络。可这一战后,华兴将被FRAN连根拔除。
佩妮的电话打了过来,正是佩妮上课的午休时间:“在干吗呢?”
“我在吃晚饭。”
“呵呵,我在吃午饭。告诉我你吃了什么。”
“泰式炒米粉。”
“说不听,怎么老吃纯淀粉呢?”佩妮的声音格外温柔,安抚着他,“不是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吗?看来没有女人照顾,男人是没法独活。对了,你最近如果有回国计划的话,我想带你跟我爸妈宣布了。我不想再等了。”
嗯,回国吗?但Jacob的自尊心,决定了他绝不能接受自己以失败者的身份回国,他忘不了她爸爸的语气,也忘不了在汶查门口那位高大的帕特里克的眼神。
“你不允许说‘不’哦!上次你可答应了。”她说。
“嗯,好……好的。”
晚上9点,他在自己的宿舍里发呆,从高耸的现代化公寓里,凝望着曼谷的繁华夜景。他摸着落地玻璃,就像抚摸这座城市。忽然,他摸出手机:“素帕猜少将。我……”
少将像是知道了Jacob在劫难逃:“需要我陪你出来吗?”
“好的,也许我得走了。”
少将沉默了一会儿:“行,老地方钓鱼吗?”
“不,我不想钓鱼,最近我一条也钓不上来。我今晚要放肆,彻底地放肆一把!”
“行,我今天陪你到天亮,你想要去什么样的场子,找什么样的姑娘,我都给你找。”
“不。”
“……你要找汉子吗?”
“别开玩笑了。我想去靶场射击,我想开枪!”
“行!走吧。我来接你。”泰国允许公民持枪,也有政府和私人的射击场。但晚上只有高端的室内专业射击场,军人是可以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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