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征程(全3册)

58个跨境项目,45 次跨国谈判,31个商业陷阱,27次商业竞标,15年商业全球化,8年海外拓展,带你见识从0到1的华为热血开拓之路。 难以克服的刻板印象与肤色歧视、难以融入的复杂圈子与陌生团队、难以适应的环境差异与文化冲突,全面披露海外华为人从工作到生活的各个细节。 瞬息万变的政治局势、始料未及的连环陷阱、匪夷所思的天价罚款,揭秘局中藏局的商业风云……当一切看起来都已无力回天,一支新生代团队却成为这危机中的唯一转机,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中飞速蜕变,而支撑他们的信念就是—— 凡杀不死我的,必将使我更加强大。 本书改编自华为前员工的真实经历,出版前已在圈内广为流传,被誉为“了解华为必读的华为故事”。 翻开本书,带你见识从0到1的华为热血开拓之路。

作家 达尼 分類 出版小说 | 81萬字 | 185章
Chapter5 初战墨城 1
下午两点半,两位墨西哥员工开车带着Jacob去了Telecell。
“说起美洲电信的诞生,起源于TeleMex(墨西哥国家电信公司),因20世纪80年代末拉美金融危机严重,政府濒临外资逼债,急需资金解困,就考虑卖掉国企。1990年,卡洛斯以20亿美金倾囊收购下来。”阿曼多边开着车边介绍。
“从此,他从一个国家级富翁变成了国际级富翁。”Jacob坐在后排。
一辆绿色的老式甲壳虫出租车挡在他们前面,这是20世纪70年代大众产的,墨城如今依旧到处都是。阿曼多打着方向盘,变道绕了过去:“天哪,真不可思议。墨西哥是个穷国,可他怎么就成了世界首富呢?”
Jacob却没有阿曼多那种大惊小怪。墨西哥是穷国,但也是大国,人口1亿多,世界排名第11,GDP全球第13位,是仅次于巴西的拉美强国。且因毗邻美国,有免税协议,美国的大企业诸如福特、通用、卡夫食品、宝洁、Levis都把生产基地设在墨西哥,带动经济。私有化后的TeleMex背靠墨西哥经济,一跃成为拉美最强公司之一。
“收购国有企业总是一笔好买卖。”马里西奥似乎有自己的意见,但不想加入Jacob与阿曼多的对话。
“Jacob,我听说全球很多国家或地方首富,都是电信业的老大,是吧?”阿曼多说。
“是的。”Jacob说。科威特第三家族卡拉非家族,就是拥有10个中东国家的电信网Zain,泰国首富他信也是做电信的,印度首富阿姆巴尼创建Reliance电信,中国香港李嘉诚拥有“和记黄埔”,日本孙正义买下了沃达丰日本改名为“软银”。
电信业者,都拥有一只产金蛋的母鸡,提供稳定的收入,支持其进行多元化扩张。卡洛斯家族也不断扩张,还拥有航空、运输、能源、电力、百货、金融等行业超大型公司,堪称墨西哥的经济沙皇。
“看过今天美洲电信的股价了吗?”阿曼多问。
马里西奥打开手机,点开美洲电信的网站,首页上其在纽交所的股价又涨了:“看来他又能超过比尔•盖茨和巴菲特了。”
Jacob瞄了一眼,主页是一张美洲地图,上面标了17个国家的电信网络。
卡洛斯之所以能成为世界首富,因为他不仅垄断了墨西哥电信业,而且他称霸了全拉美的电信业,在每一个他进入的国家里,每个子网都是当地第一。
“Jacob,还有十分钟就到Telecell了。我们来得及见奥斯卡。”阿曼多说。
“好!”Jacob说道。车窗外,一路都是Telecell的广告以及TeleMex的投币电话。
1996年,移动通信崛起,提供固定电话服务的TeleMex,分出了一个新的移动运营商——“墨西哥移动”Telecell,而Telecell则是“美洲电信”的胚胎。
Jacob还记得在飞机上看的那本卡洛斯传:
卡洛斯被誉为投资天才,他嗅出了移动通信的潜力,也注意到拉美严重依赖着与美国的联动,他算出美国经济每十几年陷入一次衰退,他准备抄底收购。大约2000年,互联网和通信科技投资泡沫破裂,大量网站、科技公司、电信企业濒临破产。
他以敏锐的嗅觉、坚定的意志,大举逆势入场,对拉美各国电信展开一串眼花缭乱的跨国抄底收购。在阿根廷,他收购了排名第一的国有电信,接着在秘鲁、厄瓜多尔、哥伦比亚、巴拉圭、乌拉圭、智利也都陆续收购,同时他的手伸入中美洲,先后收购危地马拉、萨尔瓦多、尼加拉瓜、洪都拉斯等国电信业。当他遇到巴西,卡洛斯家族发动全力,举巨债收购拉美第一大市场巴西排名第一的电信公司。如今,其巴西子公司在集团举足轻重,销售占半壁江山。
每次收购,卡洛斯开源节流,削减管理层,并将办公地点从高档写字楼换到便宜的郊区,业绩提升迅速。果然,经济修复后,电信业回以他稳定的高回报。
今天,他抄底收购的泛拉美17国的移动运营商,整合为“美洲电信”,集团总用户达3亿,并继续向外扩张,进军加勒比海和美国,并登陆欧亚大陆。
一路上,他第一次注意到,在不少路段都有荷枪实弹的墨西哥警察。
墨城很像美国南部的模样,矮平房,但更老旧,且缺乏规划。不少商店门口,雇用着私人保安。墙上五颜六色,画满了涂鸦。这里,警力根本无法控制治安。
终于到了Telecell。
“这街叫Lago Alberto,Lago就是Lake,‘阿尔贝托湖’的意思。”阿曼多一边找着话题,一边把车停好,“墨西哥城以前就是一片湖,阿兹特克帝国就是建在湖上。”
如今物是人非,墨西哥城严重缺水,停车场里都是砂石,这里很干旱,能存活的植物都是耐旱的仙人掌,连水都是从外省调运来的。
“往这里走。”阿曼多引着路,他脸庞发红,梳着精致的大油头,中间夹着几根白发,穿米色西服,背棕色万宝龙的皮包,但皮都已经磨坏了。Jacob不带包,作为事业部总裁,他应该有自己的气派。
可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即使连大门,他都进不去。
Telecell总部有一扇巨大的铁门,密不透风,像国安保密局一般神秘,只露着一个小窗口。阿曼多敲了敲小窗,用西班牙语跟门卫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显然英语很不通用。
这里严格得就像个军营,Jacob料想第一个来墨西哥拓展的中国人,恐怕连进Telecell的大门也不容易,但这就是海外拓展。
阿曼多拿来证件说:“Jacob先生,你得把护照押在这里,换上访客证。”
Jacob拿到了访客证,明明是Telecell,可标签还写着“TeleMex”。
Telecell是从TeleMex分出来的,就像中国移动从中国电信里分出来一样,但为节省成本,TeleMex和Telecell还共享着同一个办公区。在这里,TeleMex是“爸爸”,Telecell是“儿子”,而且“爸爸”说了算。
办公室是一层楼的,安保很严格,警卫拿着枪与电击棍,先对Jacob一行搜身,再是一道安检门,然后再次与被访的Telecell职员确认后,才放行进入内部。
他进入了Telecell办公区,作为美洲电信在墨西哥本土的总部,办公环境完全不像一个拉美顶级企业,反而很压抑:钢筋铁骨的仓库,放着一排排的长桌,坐着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技术人员,热情的墨西哥人都很安静,空气像凝固了的树胶,只有少数领导,才有资格发出欢笑声。其中一个欢笑的正是阿曼多,阿曼多走在前面,一路与每个技术员打招呼,激发出墨式热情。
果然是卡洛斯的风格,Jacob记得卡洛斯每次收购,都要降低运营成本,而且这里恐怕十几年没装修了。可他望去另一边,那边是“爸爸”TeleMex的办公区,环境明显好很多,而里面的人穿着打扮更加优雅,身着贵气的毛料西服,胸口插着万宝龙钢笔,头发梳得像《教父》里的人那样一丝不苟,员工年纪大些,欢笑声也多些,举止颇像傲慢的老贵族。
“我绕过去看看。”Jacob对阿曼多说。
“过去干吗?”
“去告诉他们——我来了。”他大步走去。
“告诉谁?”阿曼多看着他的背影,喃喃不解。
在墨西哥的中国人很少见,Jacob非常显眼。更显眼的是,他的打扮非常有气场,特意戴了金边眼镜、穿着深蓝条纹西服,戴着一块高级腕表,鳄鱼皮带、小牛皮高级手工皮鞋,潇洒中有一股分量感。
人人都会以貌取人,墨西哥更是一个讲究的地方,这里有很强的等级观念。每一位大人物都很注意体面。Jacob的外形很棒,走路带着力量与威严。即便他走在TeleMex的资深老人中也十分引人注目。他双手空空,又不像是一般所见的供应商,他大胆地走了一圈,更让人对这个陌生的亚洲人充满了好奇与猜测。
“三晟?”“NEC?”“Sony?”“Broadcom?”“新加坡投资局的?”——这人是谁!
昨天,他在圣达菲FRAN区,发现那里没有华兴的立锥之地,甚至连他一个亚裔的脸站在外面都会让阿曼多尴尬。在翡翠大厦,他相信之前林总的人,没给Telecell和TeleMex的权贵们或是普通员工留下好印象。而这就是马里西奥和阿曼多阻碍Jacob见客户的原因——他们怕又一位乱搞的中方上司坏了自己的体面。
今天他要用最耀眼的形象扳回一局。他走了一大圈,认识了偌大的TeleMex办公区,更让这办公区的人也认识了他,仿佛在告诉世界:他来了。
他回到了Telecell的区域。阿曼多介绍道:“这位是奥斯卡。”
奥斯卡坐在最后一排的独立办公桌旁,站了起来。奥斯卡32岁,穿着哥伦比亚牌的户外马甲,戴着书呆子般的眼镜,腼腆内向,很有礼貌地微笑。他伸出软绵无力的手,话很少:“您好,欢迎您。”
阿曼多这次没讲西班牙语。Jacob知道阿曼多是老牌客户总监,用西语讲话会“微妙”地垄断与客户的话语权,他提醒阿曼多——“客户能讲英语。”
实际情况比预想的好,奥斯卡很忙,但也没怠慢Jacob。
“这位是玛尔克斯。”马里西奥把另一位技术官员也带来了。玛尔克斯穿着格子衬衫,看上去更帅更活泼,他给足对方尊重,放下了工作,用墨西哥的热情半抱拍肩礼欢迎道:“您好,Jacob先生,”玛尔克斯叫得出Jacob的名字,“喜欢墨西哥吗?”
“Si, Me Gusta(我喜欢),”Jacob带着墨西哥口吻,讲了句西语,“但能和‘美洲电信’一起工作,Me Gusta Mucho(我会超级喜欢)。”
他话有点直接,但客户并不讨厌:“哈哈哈。你西语不错。我真不相信你只是昨天来的。”
“这么英俊的男人,他早就知道100种关于‘喜欢’一词的语言。”阿曼多活跃着气氛。
来之前,阿曼多告诉他——奥斯卡和玛尔克斯,不仅负责Telecell的网络规划,在美洲电信集团采购时,他俩会替集团17国起草统一的技术标书。
Jacob记得Telecell是美洲电信的第一个子网,是最原始的“胚胎”。当另16个国家的子网被统一为“Clara”品牌时,Telecell是唯一被保留下来的品牌,其地位很不同。
美洲电信是私企而非国企,华兴若在技术上有不可替代的优势是有用的,虽然奥斯卡和玛尔克斯不是高管,但比起脱离一线许久的CTO们,“写报告”的比“盖图章”的更有用。
两人很客气,气氛还算融洽,Jacob忽然站起来:“我们找一间会议室吧,更方便些。”
玛尔克斯找了一间会议室。
既然马里西奥能约到这两位,就证明他们是自己人,Jacob关上了门。
“今年,美洲电信会有一个很重要的投标吧。”
“什么标?”四个墨西哥人吃惊地看向Jacob。
“明年,拉美各国要颁发新的4G通信频段,很快就会拍卖4G频段,所以,作为最领先的美洲电信,今年一定会筹备‘下一代4G无线网络’的大型竞标。”Jacob在深圳时就做了很多的功课,这也是他敢承诺十八个月拿下订单的原因。
马里西奥和阿曼多盯着老朋友玛尔克斯和奥斯卡,眼神中责怪他俩不把信息透露给自己,因为这意义太重大了。
无线网络,是一切电信业采购金额最大的项目,极具格局性。一旦一家厂商拿下了设备订单,就占山为王,很难换另一家。FRAN自TeleMex时代起,就一直封锁住美洲电信,外界进来的唯一时机就是“更新换代”的机会。CDMA转GSM/WCDMA的大换血时,林总错失了。现在,摆在眼前的又是一个新的历史机会。一旦华兴再次错过,FRAN将继续封锁美洲电信八年。
“我没说错吧?”Jacob问。
玛尔克斯像被揭穿了一样,笑了,他确实和奥斯卡一起做着4G技术标书的筹备:“我们三周前收到了集团的通知。”
“我希望我们也能参与。”Jacob说道。
四个坐在椅子上的墨西哥人都很尴尬。奥斯卡僵笑着:“这不是我俩说了算的。”
“对,这得集团决策。”阿曼多也觉得他这样很冒失。
Jacob没理阿曼多,又问:“那您能告诉我,怎样的公司才能被集团邀标吗?”
“你……你得先证明你自己。”奥斯卡说。他有点天生结巴,所以才更腼腆。
Jacob说:“华兴在‘3GPP组织’中提出了很多专利,是4G规范的主导者之一,我可以保证的是,华兴设备在很多测试项目中技术都是全球第一的,包括在欧洲。”诚如林总所说,欧洲的认可是一块金字招牌。
“欧洲是欧洲,我们这可是美洲。”玛尔克斯说。
“欧洲?我们又不是跟屁虫。”马里西奥心里嘟囔着。墨西哥人有自己的骄傲,也讨厌被人代表着。
“那邀标要的是什么呢?”Jacob又问。
“是信任。”玛尔克斯纠正道。
“可是,标书里不会写‘信任’,你们会怎么定义‘信任’呢?”
“短名单,”奥斯卡推了推眼镜,“您还没被收录进美洲电信的短名单呢。按管理层习惯,只有已进入‘短名单’,且与美洲电信有过良好合作的,才能被‘邀标’。”奥斯卡详细解释他标书中的规矩。
在短名单,即“采购名单”(Vendor List),只有进入后才能邀标。这等于老名单之列的人,才能进入新名单,又是一个封闭内循环,华兴无缘于此。
“这不是鸡生蛋、蛋生鸡,难道我们永远都没机会吗?”阿曼多问。
“是的,没有办法啊。”玛尔克斯耸了耸肩,“唯一那次CDMA转GSM/WCDMA时你们没抓住。”
沉默了一会儿,话题僵住了。
“离您完成标书、最终发标还有多久呢?”Jacob忽然问。
“半年,大约8月中旬发吧。”玛尔克斯说。
话题又干涸了。Jacob看了看会议室外,正好对着奥斯卡的座位,桌上两块屏幕上,一块是墨西哥的网络拓扑图,一块是TechWeb的行业论坛。
Jack回过头:“奥斯卡,您真觉得华兴与美洲电信合作,一点都没可能吗?”
奥斯卡从Techweb获悉华兴在全球的进展,但结巴让他对这个复杂的问题一时语塞。
“如果华兴在美洲电信17国中某一个国家渗透了,华兴拿到了卢森堡Milicom电信在中美洲三国网络的订单,集团高层难道不会变化吗?”
玛尔克斯苦笑:“可那是集团的事,我只负责墨西哥Telecell。”
“是的,可就在墨西哥,西班牙电信集团Telefonica也给了华兴一份订单。”
Jacob了解过拉美各大运营商的竞争沙盘,Milicom和Telefonica是美洲电信在拉美的两大重要对手,对手网络的变动,不可能不引起美洲电信的重视。
“所以,改变是迟早的事,但那时,又是来自‘上层意志’,玛尔克斯,你不想抓住机会,体现价值吗?”
玛尔克斯从微笑变成了认真。
Jacob向外看着TeleMex办公区,他一来就闻到了老一辈TeleMex对Telecell后辈们的压制,这里充满了老人政治的臭味,年轻人为主的Telecell很压抑。
玛尔克斯也感慨,这么多年Telecell的移动业务贡献远高于TeleMex,可话语权不及TeleMex的腐朽老人。论资排辈没前途,如果他俩在4G上给华兴一个公平的机会,而且华兴的确能担当,那他们就将在“4G无线网络”中立功荣升。但若他俩不作为,维持现有供应商,那只好活该继续承担苦楚。也许,是他俩做选择的时候了。
Jacob笑着问:“FRAN已经与美洲电信相处20年了吧。”
“是的。”奥斯卡看了一眼玛尔克斯,尴尬地点点头。
“那么久了,恐怕你们一定有难言的痛苦吧。”
Jacob做出一般性假设,强势的乙方容易怠慢甲方中基层,那么FRAN与TeleMex的合作关系太好,对后辈的奥斯卡和玛尔克斯是没好处的。
两人互视一眼,欲言又止。就因为合作太久,FRAN在产品交付上屡屡懈怠,而他俩又无法推动FRAN,挨了不少老前辈的板子。
看着他俩思索,阿曼多连忙跟进:“如果,我们能帮你们分担压力的话。”
玛尔克斯眯缝着眼,仰着打量这新来的Jacob,也许华兴真是一条鲇鱼?
“我想邀请两位参加‘巴塞罗那展’,那是全球信息产业的大会,去看看其他公司的想法,对你们制订美洲电信的方案有帮助。”Jacob发出了他的邀约。
这次巴展上,华兴将展出全新一代的基站“All in 1的一体化站”,他希望把这个理念灌输到奥斯卡和玛尔克斯脑海里,然后他俩将之引导入标书中的“必须遵从项”(Mandatory Comply),这是连FRAN都无法完成的,这样,华兴将拥有巨大的技术优势。
——他听研发说,这种基站形态是华兴在世界上首先推出的革新概念品,据说还是泰国DGG紧急制造CDMA 3G的研发团队立项开发的。
“谢谢,西班牙我去过了。”老实的奥斯卡找寻不去的理由。
“我很明白你们的意思,但关于‘下一代4G无线网络’的事,很多部门参与,细节我们不清楚,也不在我们手里。”玛尔克斯也拒绝了。
也许,他俩是太胆小了,让一个中层做改变是不太可能的。
阿曼多今天却被激起了一些憧憬,问:“所以,还是回到了循环的原点——需要先进入‘短名单’是吗?”
“即使进入‘短名单’,你们也未必拿到标书。”玛尔克斯摇摇头,“是彼此的信任!”
“所以,那我们还能干点什么呢?”Jacob有点掩饰不住了。
“Jacob先生,一件事一个人做365天完成,但并不意味着你用365人做一天就能完成。我说的这件事,就是信任。信任是需要用时间去建立的。华兴太激进了。”玛尔克斯耸了耸肩,“FRAN的20年,你刚问我痛苦吗,是的,我很痛苦,但它的好处也不可能由任何一家,在短期内替代的。”
“玛尔克斯,老弟,你总得帮我想想,帮我做点什么?”阿曼多焦虑地攀起关系。
“我可以不把今天的事告诉FRAN和上头。这样,你们如果还想搞什么,就可以继续,不至于被上头明令掐死。”
话说到此,已十分尴尬,大家沉默了许久,谁都不知话题如何继续。就这样,Jacob连“4G无线”入场票都没摸到,就被两位技术人员挡住了。正题结束,接下来是阿曼多插科打诨的表演时刻。
“不好意思,我后面还有会。”奥斯卡低声打断——窗外,FRAN的售前销售经理已经等着了。
谁都沮丧着脸,唯有马里西奥像赢了一样,贴近Jacob耳朵:“你要见下阿里汉德罗(Alejandro)吗?”
“谁?”
“Telecell的技术总监,奥斯卡和玛尔克斯的老大,美洲电信是高度集权的,他能审批奥斯卡和玛尔克斯能否去巴展。”马里西奥挖苦着。
“不去了。”Jacob回答。马里西奥第一次听出他声音有些虚弱。
一出Telecell大门,他遇到另几家友商正准备进去。
一家是欧洲的爱立森,他们是高大的北欧人;还有一家三晟,带头的是个四十多岁、戴圆形眼镜的男士,身后跟了三位穿黑西装、拎硬皮公文包的韩国男人,他们面无微笑,凶悍凝重,唯有一个漂亮的韩国OL算点缀的花瓶。
已是16点20分,Telecell隔壁的一所中学放学了,穿校服的小孩子们都跑了出来,像小鸟般吵闹,他们穿黑皮鞋、灰短裤或短裙,除了黑灰外,他们系红领带,穿白衬衫、绿袜子。而红白绿三色正是墨西哥国旗色。母亲们开车来接孩子,有一些老奶奶步行来接孩子。总之,马路都被堵住了,阿曼多觉得车一时半会儿也开不出去。
“去吃Taco吧,美洲电信大门口正对面那个摊很好吃。”阿曼多建议。
他今天意外地想复盘,因为刚才Jacob的灵光一现,确实给了他一个新方向——如果能拿到短名单,就有可能获得“下一代4G无线网络”的邀标,只是玛尔克斯已经把进入美洲电信的大门堵死了。
Jacob单买了三根烟,一根给阿曼多,自己坐在高凳上抽了一根。墨西哥城海拔2400米,紫外线灼得有点痛,他的脸一半在太阳下,一半在阴影里。
身后的马里西奥与人寒暄完,跟了出来,见Jacob的状态,也不意外。正如他说:每一位中方都想在最初时凸显力量,但很快会被蒸发掉,就像水汽不可能存在于墨西哥的紫外线下。
小摊主迅速地翻炒着牛肉片,Taco里还夹着一些肉、辣椒、土豆、洋葱、番茄,墨西哥城最好吃的Taco不是在餐厅,而是像中国兰州拉面和沙县小吃一样在街头。
美洲电信总部,就在Telecell和TeleMex的旁边,只是隔着一条小马路。
“你看到那几个人吗?”阿曼多一指,几个高大壮实的金发男士正与集团客户喜笑颜开地聊天,“美国人,FRAN的。恕我直言,华兴在这里的优先级是最低的。”
识别欧洲人、美国人、墨西哥白人都不难。美国人的体态壮、语速快、吧啦吧啦表达不停,过度自信到了傲慢自大,而欧洲白人则相对内敛。
Jacob吃着Taco看着那几人,几个美国人看到了他,一番对视后,美国人发出了杀猪般的爆笑声,仿佛是轻蔑嘲笑,隔着马路都能听到。几位小贩也觉得很烦,一边做菜,一边向马里西奥用西班牙语抱怨着美国人的傲慢。
此情此景,让Jacob真有点联想到东南亚。在越战时期,一个普通的美国大兵都能在西贡过上高人一等的逍遥生活,而其他人必须谦卑尊重:西贡的年轻女子要爱他,为他生私生子而他却可以不必负责地跑掉;做小买卖的老妇或餐厅服务生则须像对待公爵一般尊重大兵,只因为对方是个牛高马大的美国人,而本地人成了三等公民。
“你吃到身上了。”马里西奥给他递了张餐巾纸,原来刚才对视时,他用力一咬Taco,浓郁的柠檬汁和红绿色Salsa酱,溅到了他精心打理的西服上。
Jacob随意一抹,就把纸巾扔在一边。
“Jacob,你知道吗?在我们墨西哥有一句谚语,”马里西奥也望着那个方向,用纸巾抹着嘴,“‘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
马里西奥是法国后裔,一位老愤青。他年轻时在美国读电子工程博士,也在美国思科和FRAN工作过,但美国生活反让他对美国不满意:“他们非常自大无礼,不懂得尊重,歧视墨西哥。你可以从好莱坞电影里、教科书里、新闻里,看到很多坏人都是墨西哥人。可哪有那么多坏墨西哥人,那都是一些农村辛苦去打工的人。”他看了看白发的老妪摊主,“相反,墨西哥一半的土地都被他们抢走了。”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历史,美国和墨西哥曾经有过一场“美墨战争”,美国西部片里说那是民主解放的历史,然而美国夺走了墨西哥大量土地,变成了今天的得克萨斯州、加利福尼亚州、科罗拉多州、内华达州、亚利桑那州、怀俄明州、犹他州和新墨西哥州。
马里西奥吃得一干二净,把盘子拍在桌子上:“现在我们倒成了非法移民!什么狗屁虚伪的伟大国家。”
Jacob读的卡洛斯传里,也记载了一些墨西哥历史。19世纪时,美国策划了得克萨斯州脱离墨西哥,打败了脱离西班牙独立不久的墨西哥政府,甚至兵临城下攻入了墨西哥城,强迫墨西哥割地230万平方公里,拥有了大片资源,一跃成为世界大国,这就是为什么美国东北部都是英格兰名字(纽约、新泽西等),而西南部有那么多地名是西班牙语的原因(洛杉矶、圣何塞、旧金山、圣地亚哥)。而从此,墨西哥从40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被肢解到只剩下190万平方公里。
“马里西奥,你可知道在美国这谚语还倒过来说呢——‘离天堂太远,离墨西哥太近’。他们还在抱怨我们呢,”阿曼多笑着打个岔,“怪我们穷得贩毒呢。”
“其实是美国吸毒的人多,才使我们有了一批毒贩集团。”马里西奥说。
“那为什么你们还要用美国设备呢?”Jacob示意小贩给马里西奥加一杯橙汁。
马里西奥说:“因为美国太强大了,而我们国家的时钟已经停了60年。”
墨西哥人,仿佛是一个会家暴丈夫家里的小媳妇,不喜欢美国却又离不开。很多家庭都有亲人在美国工作,司机、快递员、建筑工或是服务生。
“那我们得让墨西哥再强大起来。”Jacob点点头。
马里西奥有点意外。
Jacob对Taco摊的老妇人说:“买单。”
“不,这顿我来。”马里西奥拦住他,难得有人听他发政治牢骚。
“那好,下次再来的话,我请你。”Jacob拍拍他的肩膀。马里西奥也点了点头:“好的,下次。”
“下次?”阿曼多惊奇地问,“什么时候?”
“明天吧,马里西奥?”Jacob看看马里西奥。
“好!”这次,马里西奥没再找借口,但阿曼多觉得这次是真的不可能了,他们损失了一个借口,玛尔克斯暂时不会再见他们了。
学生们都走了,天色又要暗了。“回去吧。”
Jacob又回到了公寓楼,望着那半山上贫民窟的星星点点发呆,阿曼多想到的,他也想到了。自己又走入了死胡同。
他感觉关节肌肉酸痛,也许时差还没转好,他试图休息,却又亢奋得无法入眠。等到小玲约好的电话时间,他又睡着了,半夜醒来却发现衣服没脱,整个人横在被子外。
他有严重的睡眠障碍,这不是因为时差,长期工作改变了他十几年校园的作息规律。凌晨4点,他还没睡着。他摸了摸脖子,累得淋巴肿了。他越发意识到,如果没有一个女人,他根本照顾不了自己。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