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光阴像是彻底静止一般，整个地府，亦像是在一瞬间，被骤然冻结，万物皆寂，唯独白衣与反贼头子如常。 这也代表着，反贼头子的真容，唯有白衣能够得见，而他们的交谈也不会被外人知晓，甚至连小黑子都不例外。 当反贼头子的真容，映入白衣的眼眸，并逐渐清晰，那一瞬，白衣的心头，也如同受到撞击一般，猛地一震，就连瞳孔也开始剧烈收缩。 因为，他透过重重迷雾，所看到的容貌，是十分熟悉的。 他曾多次看到这张脸，在地府的孽镜台破碎之前，在十里梅坞失去血脉剔骨削肉之后的长梦里，他甚至曾与那双眼睛对视，那时他笃定，那就是自己，是许久之后的白衣。 而此刻，他确定自己不是在照镜子，但他所看到的反贼头子的这张脸，赫然与他一模一样。 依旧是，如聚世间沧桑与恢弘于一人之眸，哪怕就在眼前，却依旧如同相隔悠悠岁月，无尽的轮回。 再度对视的那一瞬，烙印在白衣心底、那一道被枷锁镇封的影子，也再度浮现。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一瞬的百感交集，竟令他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反贼头子的虚影，先开口了，开始为白衣解答心头的疑惑。 “多年以前，你曾是你，多年以后，你还是你，而我，本就是你！” 这句话，显然不止是在回答白衣方才的“你是谁，我又是谁”，他更是在回答一个很早之前的问题。 那一日，那座山还叫破落山，当他从漫长的梦中，见到那道被三千锁链镇封的自己，苏醒之后，心中便曾问过：多年以前，你曾是我？亦或是，多年以后，我成了你？ 而今，两个问题，显然都有了答案，而且是相同的。 至此，许多的迷惑，也终究变得清晰。 曾经梦中见到的,不是未来的自己，而是眼前的反贼头子，而反贼头子，正是曾经的白衣。 尽管身负谪仙诅咒，背负着当世无法承受且不可逆转的因果，被诸多神明笃定，在轮回路被斩断的情况下，无法转世轮回，但他还是用自己的方式，迎来了新生。 “为何会成为反贼头子？”白衣又问道。 虚影道：“因为我要做的事，不被认同，但我还是要做，哪怕是斩仙，诛神，万世皆敌，亦在所不惜。” 白衣听闻，有些愣神，心底那些朦胧无尽的念潮，再度涌起，却总也不会真切。 于是，他望着这道曾经留下的虚影，喃喃道：“斩仙、诛神，万世皆敌……从前经历了那么多，大抵也很精彩吧，只是我一件也想不起来了……” 虚影告诉他道：“但凡能想起半件，你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世间，那些因果太沉重，不可逆转，哪怕沾染分毫，都会遭到镇封，否则又何来三千道锁链？不过，该记起的，终究会被记起，莫忘了那些隐藏秘境深处的秘密……” 说罢，他伸出虚幻的手指，轻轻点在这一世白衣的眉心，身形也就此虚幻几分，那隐没的石像头颅，也再度显现。 当白衣望着它时，依旧记不起分毫，因而眼中充满疑惑。 虚影道：“昔日争夺造化玄机，开得洞天九口，福地十方。石像头颅只是你看到的样子，此物实乃九大洞天之一，唤作‘九幽洞天’，蕴含轮回之力，欲用其衍化完整的地府轮回。从前时间紧迫，未做完的事太多了……” 说罢，虚影一指点向石像头颅，这座古老的洞天，也终于显露出本来的面目。 洞天洞天，洞中有天！ 它更像是一方相对独立的世界，却能时刻沟通更为高深古老的力量。 当那石像头颅升上苍穹，变得愈发巨大时，双眸竟然化作日月，那赫然是一轮青色的太阳，与一轮惨白而略显晦暗的月，与阳世的日月不同，它只属于阴间。 阴间作为众生轮回之地，应当是一方独立的世界，足够完整强大，而非不堪一击，不似先前这般，只是初具规模。 所以，阴间的天空里，不仅要有日月，石像的发髻，开始化作漫天星辰，宛如死寂夜空里的幽萤，显得格外冷清阴森。 而后，那张大口也愈发的巨大，并缓缓张开，将这一团混乱、临近崩坏的地府万物，一口吞下。 白衣与虚影也进入其中，阴间再度恢复了曾经的模样，但天穹比从前更浩渺，大地比从前更为厚重，忘川血水奔腾，气势胜过先前百万倍，奈何桥巍峨屹立着，横跨忘川两岸，自然也比从前更为恢弘。 整个阴间，似乎比从前扩大了无数倍，即便此刻，他与虚影立足夜空高处，俯瞰阴间，竟也望不到边际。 虚影望着夜空，声音依旧浩渺：“此界若不广，便不足以渡万界众生，今日之后，此界会变得越来越大。斩断轮回，便须再造轮回，只是这一次，它只是轮回，而非谁的工具。” 白衣听闻，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瞥见，那万籁俱寂的虚空中，有一道身影，缓缓踏来。 那身影瘦弱，纤薄，有些佝偻，待走近些，白衣便认出，她赫然是奈河桥头茶摊前的老妪，孟婆。 “她来作甚？”白衣想起先前见孟婆时，她的反应似乎并不寻常，想着她与前世的自己或许存在某种渊源，于是看向虚影。 而见孟婆来，虚影也丝毫没有遮掩真容的意思，反而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片刻间，孟婆便来到前面，望着虚影与白衣时，她只躬身行了一个礼，而且是朝着白衣。 “前辈果真是个信人，不仅回来了，还不忘履行当初的承诺。”孟婆的语气，很是恭敬。 显然，这位孟婆也是个极其古老的生灵了，并且是为数不多见过反贼头子真容的存在。 但如今的白衣，显然没有关于孟婆的任何记忆，因此只是望着她。 虚影则问道：“那丫头呢，当初嚷着要执掌轮回，而今却不见半分踪迹。” 孟婆低着头，回答道：“这些岁月，冥帝一直神神秘秘的，前不久，大概三千年前的样子，说是要入世走一遭，至今未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