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神王所言,若黄昏只是一柄器物,成不了气候,那便再加上一个反贼头子如何? 纵然这并非反贼头子的真身,仅是他于无尽岁月前,所遗留的一丝真力所化,但那虚影一道,亦可执掌黄昏! 作为诛神之剑,黄昏既被唤醒,便当杀戮! 与白衣不同,当这柄剑握在反贼头子手中时,剑尖并未刻意指向诸神。 唯有对敌宣战,或者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剑指对方。 而这些旧神,虽然数量众多,但在反贼头子眼中,显然是不配被视为对手的。 因而,黄昏只是被他随意提在手中,而不必注重任何形式。 不论是曾经,亦或是如今,诸天大概从未看清过飞贼头子的真容,亦或是个别的神明……生前见过,但大都是些极其遥远的岁月尘埃了。 万界生灵,目睹过其真容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反贼头子,能让诸天生灵留下近乎不可磨灭的记忆,从来都不是因为容貌——他仅需一个背影,便足以威慑万界,令神明胆寒,颤栗。 此时此刻,亦复如此! 于是,在一众旧神惊恐的目光下,这位凶名赫赫的反贼头子,缓缓抬起了剑,兀自低吟道:“残灵一缕君莫笑,曾斩天上百万仙!” 他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安慰,唯独不似叹息。 而且,站在他对面的,分明是一众旧神,但所提及的却并非神明,而是那天上仙! 掀起诸天浩劫,斩杀无尽神明从来不足为道,只因真正的强敌,并非在此人间! 此话,在白衣听来,无疑是最荡气回肠的,正热血涌动时,隐隐间,心中仿佛有掀起无数浪潮,但在即将袭来的一瞬,却又被某种朦胧遮隐,潜匿。 他也不知为何,自从见到黄昏时,心中便有这等游离不定、恍似雾里看花的念潮,起起伏伏,而且在见到反贼头子的虚影时,这等感觉便愈发强烈了。 与白衣不同,这话落在一众旧神心中,便如同又一场浩劫。 虽然只是短短十四字,但穷尽诸天万界,再无一言能比之更能暗藏杀机! 祂们都知晓,昔日九仙临凡,反贼头子是在顶着谪仙的诅咒的情况下,不仅斩灭九位强大的仙人,更是斩断登天路,碎灭轮回道。 而最早关于反贼头子的论断,并非起于诸天万界,而是源自上界。 彼时,有仙谕降世,声称有仙界反贼,历谪仙诅咒而不灭,经万劫放逐而不死,以强弩之态,窜落下界,故命诸天神明,务必将其肉身诛灭,并着阴冥之司拘禁其真灵,镇入无间炼狱,永世不可超生! 结合种种迹象来看,在落入诸天万界之前,反贼头子只怕早已在上界掀起极大动荡,才能说出“曾斩天上百万仙”这等惊世凶言来。 有此一言,足以彻裂神明胆魄! 因而,即便明知他只是一缕虚影,并非反贼头子的真身,但这一众旧神,包括那位神王在内,竟在这一瞬,心中不敢生出反抗的意志。 白衣能斩破心中神,但祂们大概永远无法斩灭心中的反贼头子,因为曾有太多比神王更强的神明,在那一剑之下,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于是,这柄古老的名为“黄昏”的剑,干脆利落地斩下。 没有绚烂的剑光划破虚空,也没用纵横的剑气惊彻四方,反倒像是将一柄剑,斩入无尽的深潭。 剑落,神灭! 诸神声威浩瀚的意志,如同被一张锋锐而细密的罗网分割瓦解,纷纷扬扬,化为无尽闪烁的光点,充斥浩瀚的神性力量,继而汇成一道洪流,从虚空的另一端,涌动而来,悉数没入黄昏的剑尖。 躲过诸天杀劫,熬过无尽岁月的镇压,在重临诸天的美梦时,灭于黄昏剑下,这似乎是祂们的宿命。 而此时的黄昏,在吸收诸多神性力量之后,气息变得愈发恐怖,如与天地同息,大道同脉。 但这一切,似乎都在反贼头子的预料之中。 这些神明,早已失去法身,无所倚仗,神威不及全盛时的半分,当初若要斩杀祂们,只会更容易,囚而不杀,镇封至今,其中自有一番缘故。 遮隐真容的光晕,依旧如天地未开时的原始混沌般神秘,其后再度传出渺远且意味深长的低吟。 “举世苍生皆不识,唯独老剑知故主……” 说出此话时,反贼头子的虚影再度转身,与白衣相望,而后又低吟道:“你若不来此处,祖地也好,诸天生灵,永世不得抬头!” 他的声音,如同跨越无尽岁月,无量世界的道音,总是那般浩渺,但白衣能够确定,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而他心中,亦有太多的疑问。 譬如此话,他亦听不懂其中深意,于是便从眼前问起,道:“为何?” 浩渺的声音里,白衣隐约听见一点笑声,但更像是一种苦笑。 “因为昔年那一剑,斩断登天路与轮回道的同时,也顺带捎上了几个境界,那是诸天万界修行的几个至高境界,为我所斩,封于剑中!” 他所说的剑,自然便是黄昏了。 他继续说道:“世间若无你,则无人能修祖法,若无人修祖法,藏在秘境深处的东西便永不现世,祖地亦不会复苏重启,黄昏更不会重现,那些境界亦将被永封剑中,如此,修行路永断,诸天生灵,安能抬头?” 说罢,反贼头子挥动手中黄昏。 那一瞬,阴间的虚空,如同一本厚重的书卷,书页被层层切开,隐约能看见深邃浩瀚的星穹。 继而,从黄昏的剑刃之中,接连涌出九道虹光,每一道虹光,皆散发出一种独有的气势,散发出的恐怖威压,甚至足以令肆虐的血河瞬间凝滞。 白衣凑近了,一番细看,这才发现,这九道虹光,皆是由无穷无量的细密符文汇聚而成,待他想看清那些符文的形状时,便顿觉得头痛欲裂,眼如针扎。 显然,这九道虹光,便是被斩落镇封的诸天修行路上的几个至高境界,远非如今的白衣所能窥探。 最终,这九道虹光,顺着被切开的阴间虚空,隐入无尽的星穹之中。 继祖地复苏之后,断绝已久的修行路,也被补全了。 这一瞬,无论是在祖地,亦或是诸天万界,那些境界高深的神灵,皆能隐隐感知到一种惊人的威压,仿佛头顶的天,又多了几重。 甚至有一些古老的生灵,从沉寂中惊醒,掀开棺盖,冲破古墓,望着头顶的天,泪流满面…… 此刻,黄昏的气势,分明黯淡了许多,宛如风中的残烛,虽是都有可能熄灭。 反贼头子则再度挥剑,借着残存的力量,轻轻一抹,将被切开的阴间虚空恢复如初。 白衣依旧想着反贼头子方才的一番话,心中还是有太多的疑惑。 但那所有的疑惑,最终还是指向两个问题,而且听起来有些明知故问。 “你是谁,我又是谁?”白衣望着反贼头子,问道。 反贼头子听闻,先是一顿,随后,那些深邃的光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明,反贼头子罕为众生所见的真容,终于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