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尘垂眸望着杯中茶。 茶叶沉沉浮浮，在泛起涟漪的茶水中始终没有停歇下来。 那波浪轻轻荡漾间，是她卸去红妆的素颜，眉眼间已印出些许岁月纹路。 她的眼忽然变得哀伤：“你觉得，你父亲若在，会希望我如何做？” “他只会说……你自己做决定。”洛璃歌平静道，“父亲在世时，从未将自己想法强诸你身，也从未干涉过子女的选择。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如往日在时般，笑着让你放手去做。” 静尘眼眸微微泛红。 茶中波纹荡漾得越发剧烈，是她的指尖在颤抖，也是因她眼前氤氲模糊。 ……她又想他了。 这一年来，她在念经中麻痹着自己度过，可思念却无时无刻不在。 轻轻翕动一下鼻尖，她缓慢闭上眼，努力克制着要喷薄而出的情感。 洛璃歌静静看着她，欲言又止。 “其实，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 静尘嗓音微颤，尽力维持着平静：“我只是一介出家人罢了。” “清水庵是皇家寺院。”洛璃歌缓慢道，“你在其中一年，我看得出，你与大家相处得不错。” 静尘徐徐睁开眼，眸中还掺杂着些许水雾。 洛璃歌道：“放心，我不会过分打扰你的清修，现在国公府还算不错，虽然没有往日里的荣耀，但有长公主相护，有太后照顾，再加上我与太子的婚约，没什么人再敢随意欺辱。” “是吗……” 说到此处，静尘似乎才想起。 “你……当真愿意嫁给太子吗？”她斟酌着询问，多少藏着试探意味，“皇上和太后那边，其实很好说话的。” 这已经是第三位，明里暗里告知她解除婚约的了。 洛璃歌觉得一阵好笑。 国公府中，和她朝夕相伴的老夫人和洛清羽从未提起过，其他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担心。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静尘，道：“没什么愿不愿意，至少是比三皇子的好。” 退婚一事，静尘也有听说。 因她身份特殊，清水庵众人时不时便会带回国公府的消息。 她虽装作不在乎，却总是很关注。 听闻洛璃歌退婚时，她心中也起过波澜——究竟是怎样的绝望和愤怒，才会让她一个姑娘亲自上门去退婚。 静尘眼眸忍不住再度红起来。 她确实不是称职的母亲。 张张嘴，她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即便是不满意、不愿意，现在又能如何？ 她当初什么都没做过，现在也没什么资格过问。 何况，眼前的洛璃歌，已经与往日完全不同。 她沉稳，冷静，有主见，根本不需要静尘插手什么。 一时间，二人再度无话。 望着桌上菜肴，静尘不自在地转头，看向院门道：“冬雪怎么还不回来？只是去报菜单罢了，不至于这般久吧。” 被她提醒，洛璃歌不由皱皱眉。 确实，有点久了。 “我出门看看。” “诶，你等……” 未等静尘说什么，洛璃歌已经起身向外走去。 她怔怔看着远去的背影，只虚无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很快，那道身影便消失在门外，留下她自己坐在这里，面对着一桌馥郁菜肴。 洛璃歌走出院门，便见外间小厮、丫鬟匆匆望来，不由得将眉蹙得更深几分。 一把拉住路过的小厮，她问道：“发生何事了？” “客人……”小厮胡乱行过一礼，强忍着镇定，“请您入内品茶，不要走动，梅竹亭会尽快处理好事情，马上也会有护卫前来保护客人。” “让我入内可以，我也不想牵扯进什么事情当中，可我要找到我的丫鬟。”洛璃歌道，“她身穿碧色，身量不高，瞧着灵动单纯，簪着一支玉梨钗和粉白珠花，是出门来递菜谱的，你可见过？” “这……小人未曾留意。”小厮苦恼道，“这样吧客人，小人现在便去寻，您先入内等待。” 洛璃歌抿抿唇瓣，眺望向远处。 那里似乎更为混乱，反倒是她这里清幽安静。 忽然间，她想到什么。 “太子应当在此处吧？他在什么方位？” “呃……”小厮支支吾吾一瞬，才道，“小人无法透露宾客信息，客人，您先入内吧。” 洛璃歌置若罔闻。 她遥遥望向远处，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该不会是那家伙出什么事情了吧？ “客人……”小厮要急哭了，“您快进去吧，若您处什么事，小人实在担待不起。” “我……” “小姐！” 一道惊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洛璃歌抬眸，便见冬雪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头上的钗都歪了。 她跑得气喘吁吁，到洛璃歌近前道：“方才奴婢碰见太子殿下了，殿下本是要和奴婢询问您的所在，便忽然有刺客冲出来……那边现在都打乱套了，殿下让奴婢回来告诉您，赶紧出门，乘坐他的马车离开，自有侍卫保护您。” ……果然是出事了。 洛璃歌抿抿唇，神情冷肃。 她拉住冬雪，问道：“柳大人如何？” “啊？没看到啊。”冬雪道，“奴婢是在廊下遇到的太子殿下，他应当是出来吩咐人做事的，正好便碰上了。” 柳如鹤和夜冥玦不在一处，他自己一人在院中，岂不是更危险？ 到底是她传话请来的人，洛璃歌总有一份责任在。 跺跺脚，她推一把冬雪道：“你护送师太出门，乘太子马车先送她，我去看看柳大人。” 话音落下，便不再管冬雪，向远处跑去。 “诶，小姐！” 洛璃歌渐渐远去，路上抓住小厮逼问清楚柳如鹤和夜冥玦约见位置，便尽可能藏在小厮、丫鬟间，向那边跑去。 不多时，她便来到两人相约的院落，见此处安静，还有护卫守着，这才松下口气。 她走入院中，正和柳如鹤对上目光。 “四小姐？” 柳如鹤诧异至极，连忙起身：“您怎么在此处？” “巧合。”洛璃歌匆匆解释，“昨日正巧有人约我来此处叙事。” 顿一下，她歉疚道：“柳大人，实在抱歉，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让柳大人受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