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庵。

    洛璃歌一身轻衣站在外，静静等在马车旁。

    她已经让小尼姑进门通报，可等待许久，都未有回信。

    冬雪在旁陪着，不断觑洛璃歌神情。

    眼看是等不到了，她小心翼翼道：“小姐，今日我们不妨先回去吧？”

    洛璃歌抿一下唇瓣，没有开口说话。

    抬眸望向清水庵内，内里一片清幽雅静，只有尼姑们在徐徐走动，却没有她想见的身影。

    不知过多久，方才去传话的小尼姑终于跑出来，对洛璃歌行礼：“四小姐，我已告知静尘您的来意，她要我告诉您，若您是来寻母亲的，便是来错了地方，若是来上香祈福的，自当可以入内，不必人通传。”

    洛璃歌微微叹口气，点点头道：“那便让我上柱香吧。”

    “您请。”

    小尼姑引着洛璃歌入内，请她进入大殿之中。

    洛夫人跪坐在堂前，正敲着木鱼诵经。

    她仿佛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那木鱼声始终不疾不徐，没有一点起伏。

    洛璃歌细细端详着她。

    那张脸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却卸去了满头青丝，多出一股沉静和详安来。

    过往记忆中，她与国公爷恩爱有加，在京中是神仙眷侣般的存在。

    当时骤然听闻噩耗，她曾数度昏厥，甚至欲为国公爷殉情，好在是被夜帝给拦下来，才没有殒命。

    但她一颗心已死，即便活着，也如槁木般，索性便出了家，人活得反而更鲜活些。

    “四小姐……？”

    小尼姑在旁轻声唤着：“请您走这边。”

    洛璃歌收回目光，在走动间故意询问：“若我想要为亡父和亡兄祈福，应当如何做？”

    “您跟我来。”小尼姑道，“我会一一指导您。”

    洛璃歌余光留意着洛夫人，却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洛璃歌随着小尼姑上前去，按照她指示完成祈福。

    要折身出门时，她终于忍不住走到洛夫人面前。

    犹豫一下，她唤道：“静尘师太？”

    既然不肯相认，唤她母亲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

    只有如此叫，她才有所反应。

    静尘缓慢抬眸看来，眼里无波无澜：“施主，可有什么事情吗？”

    她语调轻柔而缓慢，却有一股疏离冷漠的意味。

    冬雪在后听着都很是受不了，不住拿眼去看洛璃歌。

    洛璃歌却神态自若，笑着问道：“师太可还记得前尘往事？”

    静尘徐徐摇头，淡声道：“皈依佛门之日起，便都忘记了。”

    “一点都不记得吗？”

    “不记得。”

    静尘静静地望着她：“施主这般执着提问，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或者是什么忘不掉的事情吗？你若觉得苦恼，我可唤师姐来与你聊聊。”

    洛璃歌轻笑一声：“忘不掉过往、心怀执念的，并非是我，而是你。静尘师太，你若当真释怀，便不会对我说谎，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你该是能从容面对过往才是。”

    “但你做不到，你只是在用这层皮囊来伪装自己罢了。”

    顿一下，她道：“我打算让国公府好起来，想来你也不忍心看着它落魄下去，若你肯帮我，以你的身份，也能做到许多事，你好好想想吧，我会再来的。”

    话音落下，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并未再去看静尘是何神情。

    冬雪匆匆跟上，没有忍住悄悄回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静尘在笑，也似乎看到了她的一滴泪。

    追着走出清水庵，冬雪担忧地看着洛璃歌：“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洛璃歌摇摇头，自嘲一笑，“结果教训着她，我倒是忘记将太后之事告诉她了，你帮我写封信送进去吧，太后那样疼她，她总该知道的。”

    “是。”

    冬雪当即便去翻笔墨了。

    洛璃歌便静静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写。

    虽然今日是她第一次与静尘见面，可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血缘在作祟，总是让她无法平静下来。

    那股淡淡的失落，始终在心口缭绕着。

    冬雪写好信，上前来询问：“当真只是送信进去了？不如您亲自去说？”

    “没必要，你送进去吧。”洛璃歌淡淡道，“她现在应当不想见到我。”

    冬雪轻轻“哦”一声，便将信送进给小尼姑，让对方代为转达。

    两人坐上马车，便准备下车。

    车内沉默，冬雪不住拿眼悄悄望着洛璃歌。

    小丫头的担忧，洛璃歌自然能感觉到，只是当不知道罢了。

    行出没有多久，马车忽然停下来。

    洛璃歌徐徐睁开眼眸，便见帘子掀开，丫鬟在外道：“四小姐，是太子殿下的车轿，正迎面而来。”

    “……这路，应当不需要让道吧？”洛璃歌疑惑道。

    她记得此处很宽敞才是。

    “这、这确实是。”丫鬟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您和太子有婚约在身，想问问您是否要打招呼吗？”

    洛璃歌：“……”

    这车都已经停了，估摸着对面是注意到了。

    如果她直接过去，倒显得太过冷漠。

    “去打吧。”洛璃歌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便亲自动手将帘子给降下。

    丫鬟懵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让她代为打招呼，还是洛璃歌要自己去？

    还没明白过来呢，对面马车倒是先过来，停在了他们旁边。

    车帘掀开，露出夜冥玦饶有兴趣地一张俊脸。

    慵懒清冽的声音随之而出：“四小姐，早啊。”

    “已经不早了。”马车内传出女子清冷的声音，帘子却没有掀开，“太子殿下若忙，便赶紧走吧，不用特意和我寒暄。”

    “倒也不忙。”夜冥玦懒洋洋地将手肘搭在车框上，旋着扇子道，“这条路上去，无非是两处，一处清水庵，一处普光寺，来这两处地方的人，都是不赶时辰的。”

    两处都是皇家寺庙，多有达官显贵来拜。

    夜冥玦打量着仍旧没有掀帘的马车，微微眯一下眼：“你是去了清水庵？”

    否则也不会心情如此差，见一面都不肯了。

    洛璃歌眉梢微微一挑，终于肯让冬雪掀开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