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看着白梦露跪在地上啜泣不止的模样,眉头紧蹙。 “我也想知道,我自己是不是人?或者,我到底是谁?” 白梦露闻言抬起头来,怔怔看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路易斯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了看树影后面的街道,总觉得那里藏着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我的名字,我的出生地,我的所有……他们说我是路易斯刘,那我就是路易斯刘,他们说我是个职业赌徒,那我就要为他们赢钱。” 白梦露听得心头直颤,惶惶不安地看着他。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甚至连一年前的记忆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她,眸光幽深:“我现在告诉你这些,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组织的人,不许我泄露这些。” 白梦露定了定神,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使劲儿地摇晃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你仔细想想……” “我想不起来,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语气压抑至极。 白梦露立刻松开了她,跟着又问:“你说的组织是什么?什么意思?” “海木青盟。”他淡淡吐出四个字。 从他开始有记忆的那一天起,他就在为组织做事。 “我从来没听说过……”白梦露有瞬间的怀疑,怀疑他是不是随意编造了一个荒唐的名字来敷衍自己。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没必要再说谎。 “这么说,你是被人要挟了?” 路易斯双手抓头,暗暗用力:“那不是要挟。” 组织对他们不是威逼利诱,而是控制,完完全全的控制。 白梦露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肯说话。 “那你为什么和我结婚?”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实话实说,娶你并非我的本意,只是组织上说,我需要一个妻子,而你正好出现。” 他的坦诚微微刺痛了白梦露的心。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们的婚姻原本就是各取所需。 “那你的组织怎么还没找上我?” 白梦露缓缓站起身来,抹去脸上的泪,平复心绪道:“他们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你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很清楚。我每次赢回来的钱,都交给了你。而你存入的账户,虽在我的名下,却是另有主人。” 白梦露何其聪明,冷笑道:“原来如此,你不过只是个幌子罢了。” 他看似风光的背后,还隐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他只是被摆在台面上的一颗小小棋子,受人摆布。 “对不起,我不想骗你。” 白梦露轻轻一笑:“没关系,你我都是生不由己罢了。” 想想也是,像她这样的出身,有谁会愿意娶她为太太? “现在怎么办?” 她稍微镇定一下,继续问他:“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一切吗?” “一切维持现状,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我不能好奇。” 路易斯深深看她:“这是为了你我的安全。” 白梦露很是理解,点一点头:“你放心,我什么风浪没见过呢。在人前,你我还会是一对美满夫妻,我还会替你周全。可是你今天已经见过苏余笙了,她是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都该弄清楚才是。” 路易斯沉默不语,只是点头。 白梦露又道:“你先睡吧,我下楼去喝杯酒。” 她转身欲走,他随即跟了上来。 “我陪你一起。” 白梦露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一起下楼,各自倒了一杯酒。 “达令,对不起。”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 白梦露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又是一笑。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娶我是为了门面,我嫁给你也只是为了自己。” 路易斯闻言眼神微凝,他按住她想要举杯的手:“不,跟我在一起,你会很危险。” 白梦露轻轻拂开他的手:“我和谁在一起都危险。” “不,你既然跟了我,我一日是你的丈夫,这辈子都是你的丈夫,不管我是谁……”、他突然说出这样深情的话来,让白梦露一时手足无措。 她怔怔看他,心绪翻涌。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她都十分感动。 “你此时说话的神情,和他真的很像。” 路易斯握住她的掌心,沉吟片刻,才道:“和我说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此时此刻,两人心照不宣,都想要谈一谈那个名叫苏镇天的人。 白梦露轻轻笑了一笑。 其实她对他也知之甚少。 “他是个很温和的人,待人接物,很有自己的原则。我初见他的说,还不到二十岁……” 白梦露娓娓道来往事。 十九岁的时候,白梦露还不是白梦露,那会儿她的名字叫做白梦蝶。 名字是父亲给她取的,因为她出生的那一天,父亲在梦中梦见了一只美丽的蝴蝶。 父亲虽然给她取了好名字,却没有给她一份安稳的生活。 他赌钱,抽大烟,变卖家中所有的财产,最后把她也给买了。 十九岁的白梦蝶变成了白梦露,成为了乐都的一名舞女。 初入欢场,她什么都不会,整天只能以泪洗面。 客人的轻佻,同行的怠慢,还有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简直让她生不如死。 在她最艰难的时候,苏镇天帮了她,他不动神色地买下了她整整一个月的舞票。 按理,买了舞票就等于包了她的场子,可苏镇天却并不要她跳舞。偶尔,他会和生意人过来消遣,让她作陪。 白梦露从未遇到过像他那样规矩的客人,他也是她遇到过话最少的客人。 不寒暄,不谈生意的时候,他几乎是无话的。 他偶尔会请她跳一支舞,也从不与她交谈。 他小小的帮助,让她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有了一丝安宁。 在白梦露的眼中,苏镇天就是个君子。 之后她甘愿放弃自尊,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见得人也多了。她身边从不缺追求者,可唯有价高者才能一亲芳泽。她刚开始走红的那几年里,苏镇天也时常来捧场,只是每次略坐坐就要走了。 这些年来,白梦露只把他当成是个梦一样的人物,记在心里。 她知道他有过一位妻子,却死于难产。她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名叫余笙,却被他保护甚严。 白梦露长叹一声:“当年的我,把他视为恩人,虽说有点夸张,但当一个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的身边走过九十九个漠视不理的人,却唯独有一个人肯伸出援手,那么,这个人就是她的恩人没错。” 路易斯闻言眸光深凝。 “一个君子,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罪犯。我无法相信……” 白梦露转头看他,幽幽叹息:“你也许是他,也许不是。可你若真是他的话,定要为自己弄清楚这冤屈何来。不要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别人的替罪羔羊。” 路易斯沉吟半响,方才点一点头。 真相,他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的真相,究竟藏在哪里? … 夜色渐浓。 苏余笙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回房,却见傅景琛已经换好睡衣,靠坐在床头看书。 “不是说北地有急电吗?” “已经处理好了。”傅景琛合上书本,伸出手道:“给我抱一下。” 苏余笙把孩子交给他,轻声问道:“白天的时候,我明明听到你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提早上来陪她,定是担心什么。 傅景琛也不瞒她:“我怕你做噩梦。” 毕竟,他们见过了那个人,她很有可能会有所触动。 苏余笙垂眸道:“最近那个噩梦没再出现过……可能已经没事了。” 只要她心里不再害怕,那个噩梦不会吓到她的。 “以后,我会找机会,单独见一见那个人。” 傅景琛用手指轻轻触摸女儿的小脸,薄唇轻抿。 “你还要见他?”苏余笙仍是有些敏感。 “今晚只是短暂的见面,我还没办法摸清他的底细……如果他真的就是你的父亲苏镇天,那么这事情就太奇怪了。” 苏余笙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真的很厉害,如此深藏不露。” 傅景琛目光灼灼:“所有的阴谋终究会露出尾巴,也没人能一辈子撒谎,一辈子伪装自己。” 苏余笙闻言轻咬嘴唇。 “如果他真的是苏镇天,我绝不会为难他。”傅景琛轻声向她保证:“就算不是为了你,也要为了安安。” 苏余笙并无疑心,沉吟一下,才道:“只要能查出真相就好。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不相信,我的父亲会是个无情无义的贼。” “他把自己几十年的心血置之不顾,这背后必有缘由。” 有的人,只要见过一面就觉得讨厌、余知安见过何建业之后,便立刻要二哥哥拒绝了下次见面的事。 “我不喜欢那个人,他太轻浮了。” 一想起那张坏笑的脸,余知安就心烦气躁。 “六少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做事很有胆量。”余知耕很少称赞别人,对何建业却是印象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