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隆万之世,驰钱禁、开海贸、一条鞭,资本主义再次冒出了小小的萌芽,大明一步步走向皇朝的巅峰。*********新书《大国医》发布,书号是1003467253,恳请支持!

作家 美味罗宋汤 分類 历史 | 127萬字 | 243章
第70章完结
    那两人收了银子,心中满足。gougouks.com道:“你能扛得动他么?”

    “能行能行。”

    徐元佐知道人家不是好心,帮忙也是要钱的。再看看这位春秋义士,身无二两肉,几乎就是一副骨头架子,个头比十六岁的徐元佐也相差仿佛,自然可以直接背走。更何况这位仁兄还没有丧失意识,正趴在地上呻吟不止,显见只需要搀扶一把就行了的事。

    徐元佐躬身下去,夹起那人手臂。绕过脖颈一扯,将他架了起来,便往学宫附近的客栈走去。

    那客栈开得离学宫不远,许多考生因为路远,都要提前一天住在店里,是以这店名“青云客栈”,生意也是极好。

    徐元佐本想开个房间,先让他喘口气。谁知一到门口便见跑堂的迎了出来,帮他分去一半负担。口中道:“梅先生怎被打成这样!”

    徐元佐松了口气,道:“扰乱考场,叫老爷给打了。”

    “啧啧啧,我只道梅先生头脑有些倔强,却不想还能做出这等事来。”跑堂的又招呼店里杂役前来帮忙,合力将这位梅先生送回房间。

    徐元佐彻底解放出来。摸了十来枚大钱,跟着进屋,给那两个帮忙的人打赏。

    那跑堂的接过铜钱,道了谢,又道:“这位公子是梅先生的同伴?”

    “同考。看他可怜送过来的。”徐元佐道。

    跑堂的笑了一声:“这梅先生还欠了三天的房钱……”

    “等他醒了你自问他要。”徐元佐望向床上,又道:“顺便叫个能看金疮棒伤的好郎中来。”说着又摸出两枚大钱,放在那跑堂手里:“辛苦。”

    跑堂的嘿嘿一笑,跑了出去。

    徐元佐坐到梅先生身边,笑道:“仁兄可醒了?”

    梅先生刚才一见那跑堂的,就“昏迷”过去,左右是因为怕人催房钱丢了颜面。此刻听徐元佐叫他,惨白的脸上顿时绽开一团红晕,一路红到了脖子里去。

    “感谢兄台出手相助。”梅先生勉励挣扎着侧身,牵动屁股上的伤处时仍旧痛得整张脸皱成一团。

    “我已经为仁兄请了郎中,不时便到。”徐元佐笑道:“小弟先且告辞了。”

    若是真的就此告辞,徐元佐之前的一两银子外加二十来钱的打赏可就泡了汤!

    这位只会读书的梅先生却看不出徐元佐的欲擒故纵之计,一把拉住了徐小哥的衣袖,可怜巴巴道:“梅某还有一事相求。”

    徐元佐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瞰道:“梅兄,咱们并无交情,只是动了恻隐之心,你可不能强人所难啊。”

    “兄台放心,放心,只是求兄台去北安桥下走一遭,求我大舅兄吴秀才来一趟。”梅先生急忙道。

    徐元佐心中暗道:若是真叫他找了个做秀才的妻兄过来,我这投资怕是白费了呀。不过再转念一想,他那秀才妻兄连妹夫欠了房钱都不管,恐怕并不是那种很重亲情的人。

    虽说县试只是小考的预考,但终究是读书人身份证明的起点。若是碰到那些小民之家,觉得考不上也没什么,照样过活,可能的确不会很重视。然而他妻兄是个生员,肯定明白县试的重要性。

    “他若是不肯来呢?”徐元佐突然问道。

    梅先生面露尴尬,显然被徐元佐戳中了软肋。

    徐元佐一击得手,面带微笑道:“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人家既然看不起你,就没有半分傲骨么?”

    梅先生双目圆瞪,露出惊骇之色:“你、你、你怎么知道……”不等徐元佐说话,他又垂下了头,眼中登时涌出豆粒大的泪珠:“我自幼读圣人书,焉能不想做个铁骨铮铮的大丈夫!”

    “然而你除了读书什么事都不会做……”徐元佐替他补了一句。

    梅先生呜呜哭了起来:“可恨我年年备考,从二十岁考到如今,连县试都没过!”

    “那你怎么有脸说自己会读书呢?”徐元佐充满疑惑地侧首问道。

    梅先生顿时一噎,喉头滚动,良久方才爆发出一声大哭,埋首枕头,没面目见徐元佐了。

    第126章 掰开揉碎再碾压

    对于大明绝大地区的考生而言,县试是最好过的,基本上能开笔作文,词能达意,不犯忌讳,就是一篇合格的考试作文了。

    然而对于松江府华亭、上海两县的考生而言,却又是最难过的。

    因为大家水平差不多,考生人数多达二三千,县试惯例只取七八十人,凭什么取中你呢?

    真要想写出令人耳目一新、惊才绝艳的文章,这种人百年间不过有数几位。更多的考生是凭运气,凭书法,凭日常积累的名声。

    诚如《左忠毅公轶事》中写的,左光斗主持县试之前,在古庙见了睡觉都要用功苦读写文章的史可法。看了他的文章,感其精神,解下斗篷给他披上。等考试的时候,“呼名至史公可法”,便给了个案首。

    在院试之中都如此轻易,更何况县试呢?许多神童连县试都不用参加,直接就可以去府试、院试了。

    县令日常在民间走动,大户人家有哪些,都是很清楚的。这些人家也会创造机会让子弟拜见一下县尊,就图考试的时候有个照顾。在文章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们的取中率自然远高于那些连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的考生。

    此刻坐在客栈屋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内定的案首,一个是被县官嫌弃的轻浮落榜生,两人的未来天差地别,正是因为徐案首一路高攀,为自己挣来了这份前程。

    “好啦,我知道你其实还是会读书的。”徐元佐轻轻拍着梅先生的背脊:“你看,你好歹知道第二题是出自《儒行》嘛。我在考场上听人抱怨,许多人连《儒行》都没读过呢。”

    梅先生被徐元佐这般安抚,总算哭声渐渐轻了下来,抽泣道:“读过又如何?日后连下场的机会都没有了。”

    徐元佐淡然一笑:“待郑老父母升迁而去。新任知县又不会知道这事。恐怕许多人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吧?”

    “哦,对,在下姓梅,名成功,字振之。”梅成功果然被徐元佐治愈了许多,抬起上半身自我介绍。

    徐元佐心中暗道:活该你背时!“成功”这么威严大气的名字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叫的么?延平郡王姓朱。自然可以叫得,你姓梅也可以叫?岂不是一辈子“没成功”?

    所以啊,做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姓什么!

    “在下徐元佐,尚未冠字。”徐元佐拱了拱手:“梅兄这三年是没有机会博取功名了,不知有何打算?仍旧是仰仗妻舅家过活么?”

    梅成功脸色一黯:“只看能否寻个馆,糊口度日。”若是下任县尊不记得此事,再下场一搏,不过之前总得活下去。

    徐元佐摇了摇头:“我松江家弦户诵,要想教社学起码也得是个县学廪生。唔。在下的蒙师就是廪生,只能在乡下地方教教蒙童。”

    梅成功脸色渐白,带着哭腔道:“则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徐元佐长叹一声:“你可有过去程墨?给我看看,若是果真能作文的,我便帮你寻个体面的差事。终究有同场之缘,不能看你困顿。”

    梅成功登时燃起了希望,就要起身翻找自己的习作。刚触动伤口,又叫他痛得倒了下去。只好指点徐元佐自己去取。

    徐元佐从他包袱里翻出厚厚一叠稿纸,都是他最为满意的习作。因为许多考生都有考前投递文章。博取文名的习惯,所以这些卷子都誊抄得干干净净,随身携带。

    “《女与回也孰愈》。”徐元佐翻开一篇墨迹浓亮的文章,读了标题,又读破题:“‘以孰愈问贤者,欲其自省也。’这破题倒是一般般。而且感觉没破尽,力道也不足。”

    梅成功满脸羞愧,不敢说话。

    徐元佐仰头想了下,道:“‘圣人设已知之问,正欲教贤者以自省。’我这样改了。感觉如何?”

    梅成功微微张口,道:“徐兄果然好文采,比我强了许多。”他只知道佩服徐元佐过目而破题的文采,却没想到这是陈年旧题,徐元佐很可能是做过的。

    当然,徐元佐是根本不会知道陈年旧题的,他连八股范文都没看过多少,所以梅成功的这番佩服也不算表错情。

    徐元佐继续看那承题,一路到尾,道:“文章虽无惊艳之处,也还算通顺,你若是稳得住些,未必不能过县试。”

    梅成功长叹一声,用手掩面:“不瞒徐兄,此文是上回下场作的文章。考官甚么批语都没有便黜落了。”

    “你真是……不幸。”徐元佐无语。

    好文章自然会被考官收取,哪怕文章差也是有机会选中的。因为科场惯例,如果考官在文章上有了不好的批语,那必然是要面试的。一者给考生解释的机会,一者也是考官自证原委的义务。

    偏偏有种文章,既不足以叫人喜爱,又挑不出毛病……所以梅成功一直没成功。

    徐元佐又翻了几篇,放下道:“你这作文要想出头,恐怕不易。我听恩师说:若是文字不好,便要以气势取人;气势不足,立意必当精妙;立意平庸,则文采可观也能入取。若是文字、气势、立意无一可取……那就实在没甚可取的了。”

    梅成功趴在床上哎呦叫唤起来,好像徐元佐这席话说得太重,比打在屁股上的藤鞭还重,几乎叫他吃受不起。

    徐元佐一边安抚他受伤的心灵,一边又大力地扇他耳光,让他恨也不是爱也不是。短短一席话中,梅成功着实尝到了酸爽的滋味,除了哎呦哇啦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正当徐元佐要利用智商情商上的优势,彻底将梅成功降伏座下,只听外面蹬蹬蹬有人上楼,隐约是朝这间来的。

    “小弟,你怎样了!”一个妇人哭得梅花带雨妆犹残,推门进来。她猛然见到了徐元佐,羞得差点退走,又间徐元佐年纪尚幼,并非成人,方才福了福身,道:“可是这位公子送舍弟回来的?”

    梅成功知道姐姐来了,又将头埋在了枕头里,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第127章 正科

    徐元佐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妇人,垂头回礼,口中称道:“是梅家姐姐?”

    那妇人又福了福身:“妾乃吴门梅氏,多谢公子搭救舍弟。”

    徐元佐谦逊两句,便要告辞。刚走到门口,只见又有一人风风火火上来。只见他儒服襕衫,头戴方巾,满脸酸文,见了徐元佐也不行礼,径直就要往里冲。

    徐元佐虽然还未彻底长成,但是浑身精壮,肌肉蕴力,根本不怵这个比他略高半头的空架子。他脚下轻轻挪动,正好挡住那人冲上来的路径,肩膀微微后缩,等他急刹脚步的刹那撞了上去……

    说来颇有高手风范,其实这招每个找过别人茬的中学生都玩过。

    那襕衫生员下盘不稳,也不曾像徐元佐这样日日苦练,基本就是个空架子,登时就被撞退三五步,幸好身后有栏杆,方才没跌坐在地。

    “你是何人!如此无礼!”那生员吼道:“岂不知道冲犯斯文乃是重罪!”

    徐元佐嘿嘿一笑,双手后背,昂然挺胸道:“失礼失礼,在下徐元佐,正要出门,却没看见先辈进来。还望赎罪则个。”

    “你这分明是在挑衅!当我好欺么!”那生员吼道。

    徐元佐暗道:咦,看来哥的声望还不够高啊!

    “大明律哪一条就能定我是重罪?”徐元佐傲然道:“你不过就是读过点书,就敢扯着虎皮当大旗?”

    那生员正要回击,只见吴梅氏走了出来,一脸急切道:“相公,你却在这里与人争执什么!”

    徐元佐何等聪明伶俐,早就猜到了这生员的身份。本来他还有些担心这生员破坏他的诱拐计划。但现在看他这副模样,反倒安心了。

    有一种人,只要站在他对立的立场上,他就会全身心地帮助你心想事成,正所谓——别人家的猪队友!

    那生员果然狠狠瞪了徐元佐一眼,绕过精壮的徐元佐。快步进了房间。他看到趴在床上的梅成功,新仇旧恨顿时爆发出来,大声吼道:“你做得好事!如今却叫我都吃了连累,早知你这般不懂事理,任谁说,我都不能给你做这个保人!”

    梅成功只是埋头不语,可想而知必然眼泪汪汪。

    徐元佐站在门外,大大方方听着里面的闹剧,直到郎中带着徒弟来了。方才跟着一起进门。他也不顾那吴生员的愤怒目光,对郎中道:“劳先生用心,有好药尽管用,不要怕费银子。”

    那郎中是何许人?

    乃是府医学的正科,从九品的朝廷官员。

    他虽然有一份俸禄,但在这个时代光靠俸禄只能保证不饿肚子。要想身穿绫罗绸缎,养个小妾,多生点儿子。就不得不外出接诊。若是以为自己头顶官帽就拿腔作势,在松江这么个人文荟萃名医遍地之所在。只能饿死。

    正科久在衙门,对于棒疮最有心得。府县医学都设在衙门旁边,此刻消息传开了,他也知道此子正是扰乱考场之人,看着好笑,上前查验了伤势。道:“还算那些做公的有良心,没有狠打你这读书种子。看着血肉模糊,都是皮外伤,不会落下残疾。”

    “这药多少银钱?”吴生员退在一边,对正科官人还算客气。

    这不仅仅是因为对朝廷官员有所敬畏。也是因为医生的社会地位在明朝越来越高。到了隆庆时代,医生俨然有地方名流姿态。

    儒生更是阐扬《孝经》,认为父母在堂而不学医,是为不孝。这种舆论成为主流之后,医生岂不是成了道德模范?所以即便是目中无人的生员举子,在医生面前也会略略收敛。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