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孟是圣人,在旧时代备受尊崇。五四新文化运动,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倒霉了一阵;后来,文革期间,“批林批孔”,又不吃香一阵,不过,现在已经能够正常地对待孔孟了。其实,孟子是战国时期一位很激进的思想家。他说过:老百姓最为重要,国家社稷次之,君王的份量最轻。他还说:君王若是把人民看成尘土的话,那人民就会把君王看成仇敌。他还说:纣是个独夫民贼,我只听说人民把独夫民贼杀了,没听说这是大逆不道的弑君行为。诸如此类的具有民本思想的话,在《孟子》一书中,可以找到很多。这在他那个时代,敢于讲出来,写出来,是件了不起的事情。有一次,齐宣王问来访的孟轲:“周文王的园子,七十里见方,是这样吗?”孟子回答说:“书上是这样写的。”“这样是不是占地太大了呢?”“据我所知,老百姓还以为小呢!”“可我的园子只有四十里见方,为什么老百姓还抱怨大了呢?”孟子告诉齐宣王:“周文王的园子虽大,可谁都可以进去,打猎啊,砍伐啊,不受阻拦。当我到贵国来之前,打听了一下有什么应当注意的事项,别人提醒我,你的园子虽然要小一些,但谁要进去的话,就要犯杀头之罪。你等于在你的国家里,设了一个四十里见方的陷阱,老百姓会不以为大么?”这个古老的传说,反映了公元前从奴隶制到封建制过渡时期的土地割据现象,一个占地四十里或七十里的属于私人的“囿”,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但民众能够忍受七十里的“囿”,而不能忍受凭手中的权柄使其“特殊化”起来的四十里的“囿”,就是我们现在所谓的“特权”,无论古今,都是让老百姓最为反感的事情了。所以想起小时读过的这段章句,是不久以前的一次旅行途中等着汽车摆渡过河时所触发的。虽然当时也很生气,但时过境迁,也就成为无足挂齿的小事一桩了。若是真的往心里去,那心非累趴了不可。那条大河,本来有座公路桥的,由于改桥扩建的原因,暂时不能通行了。施工的大修队临时弄一条铁壳船,慢腾腾地来回驳运。等了好半天,车里几位同行,还有杂志社的编辑,实在不耐烦了,催了几次,才加快一点速度,终于轮到我们乘坐的这辆面包,可以上船过河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谁知车子刚一发动,那打小红旗的车辆指挥,示意我们停车,让后面刚才驶来的一辆小轿车先开上驳船。不排队,还抢先,当然令人恼火。不过人们都练得心如古井,认为是很正常的见怪不怪的事,顶多摇摇头而已,只好退后一步。但紧接着,出乎意料之外的,小轿车上了驳船,码头上的工人就撤掉跳板,解开缆绳,那驳船往河对岸开去了。其实,每次可以运送大小车四辆的。整个站在这岸的司机、乘客、过路行人,都对那辆小轿车侧目而视。我不禁想:如果和老百姓一样,排一下队,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如果抢先了,因为重任在身,那么让其它几辆待渡的车一块过河,不也可以吗?因此,也无妨说,那种齐宣王式的大陷阱,在现实生活中大概是不大会再现的了但是个别有权力的人,利用权力使自己享有特殊待遇的现象,却是不会绝迹的。仅仅就过这么一条不宽的河,还要显示一下权柄的力量,见微知著,在其它时间,其它地方,这位坐在车内的人物,该是什么样子了。孔夫子说过:“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回过头去看看这段孟子与齐宣王的对话,不也很有启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