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是个很清幽的院落,没有太多的人。 我的视线向内一番逡巡,便望见了那个消瘦的身影。 明如清减了,她的身边的衣物堆叠,同我入门时看到的那些个宫女差距鲜明。 我正欲问缘由,便见一个宫女骄横跋扈地走了过去,手里的衣物往明如身上一丢,声音尖锐道:“明如,这些衣服你都给我洗了。” 明如不曾抬眼,依旧忙着手里的活,丝毫没有理睬的意思。 那宫女脸上愠色一闪,把衣服劈头盖脸地甩了过去:“到现在还装什么清高!死贱人,活该满门抄斩!” “放肆!”我终于是听不下去了,径自上前冲她脸上就是犀利的两巴掌,“你算什么东西?说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两下子叫她一时没回过神,等看清了我的装束,才慌乱地跪下,道:“贵人吉祥。” 我有些明白了明如的处境,视线投去,只见她冲我笑了笑:“你来了。” 没有下跪,也未以奴婢自称,平平淡淡的一句,显得不卑不吭。 闻言,我亦冲她笑笑:“我来了。” 一时没人出言,但那堆待洗的衣衫刺得我满眼不适,干脆直接一甩衣袖,把那些都给推翻在了地上,顿时地上一片旖旎。 我沉声道:“谁的衣服?都自己拿回去,以后谁再和明如为难,就是和我宜贵人过不去。” 许是长久没动怒,话说得连我自己也觉得威慑不足,但对那些宫女似乎颇有成效,顿时有十来个人过来诚惶诚恐地各自领了自己的衣物回去,诺诺不言。 “明如,现下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轻地叹了口气。 明如淡淡地一笑,道:“已足够了。一切只能怨明如苦命,而今落魄得这般田地。” 又是命。我很是厌恶于古人这样动不动以命来解释自己境遇的方法,越是这般,就越显得悲哀。 “我会尽快向皇上提出的。”而今,我也只能这样说。 相互道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我便离开了。 女官一直候在门外,临行前我叫水墨塞了些首饰给她,嘱咐了下叫她好生照顾,也就步出了那扇门。 宏壮的紫禁城永远少了份温和,人情冷暖,却都是隔了面前这般厚厚的一道墙。 心情有些压抑,当水墨支开,我独自一人四下漫散,光很暖,但也只微热了肌肤,而无法更深入进去,陡然间只觉得自己孤身一人,略有凄楚。 走着走着也不知自己身向何处,只是闭目缓行,漫无目的的,有细微的琴声荡出,我稍稍愣了下,便下意识地寻声而去。 入了一个园子,琴音是从里面传出的。 看清抚琴的人,我不由地滞住了视线——衣袂翩然的年轻男子,有着清质秀气的面容,似荷的淡雅。风将衣衫吹得翻飞,却是有种仙人的飘逸。 稍调节音律,他的双指又始凝旋,一阵轻拢慢捻,起时犹如昆山玉碎珠霏撒,落时犹如青溪细流过平沙,行时犹如月塘风荷凋秋露,终时犹如曲径春雨湿落花。 一曲终了余韵未止,我感到心中的积虑仿佛陡然一清。 只一曲便听得人心神相怡。 我无意识地踩到了脚边坠叶,小小的碎声,却是被那男子听得。 “什么人?”他的声音柔和里含些威慑,倒也和他的相貌相符。 我只得缓缓地走出,显得心不甘情不愿。 男子见我时眼底有掠过一丝光色,转瞬即逝,既而只留下了丝丝浅笑:“原来是宜贵人,得罪了。” 他见了我也不行礼,依旧坐在那里,云淡风清。 我微微觉得奇怪,但也不细下一深究,想是宫里哪里的侍卫,不然也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后宫深宫里。 “你是宫中的侍卫吗?你的琴弹得不错,我很喜欢。”这样出自内心的赞美我向来不吝于给以,当即毫不避讳地说出。 倒是那男子听得愣了下,随即只是笑笑:“多谢贵人赏识。” 我也觉得有些过于直白,这般话在现下的社会中听来,似乎含了份引诱的意味。我只能干咳一声,道:“你在哪当的差,可知近来皇上过地如何?” 这样问只是因为眼前的人也许会知道些什么,宫内的谣言向来只是越传越离谱,即使有了一知半解,也止不准有几分可信度,倒不如直接问些知情的人来得实在些。 男子闻言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意味深长,从琴畔离开,他径自走到了我的面前,双目一瞬不动地凝着我:“贵人想知道些什么?” 这种举动大胆地连我也不觉面红耳赤,悻悻地不敢看他,只是低声道:“你知道的都可以告诉我。但是,先请你离远些。” 他却没有动,只是话语在脑海上方盘旋开了:“最近吴三桂的势力又壮大了不少,京城里更是动荡不安。午门的守卫甚至多次被砍伤,但反清复明的那些汉狗却一只也没捉拿到。江南各地又起虫疫,再加上旱情严重,食料告急。河口处有大坝决堤,疏导工程未有丝毫起色,附近百姓死伤惨重。而朝中官员腐败,枢密使参钮一案最为棘手,对此朝中官员已分为两派对峙,各不相让。”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嘴角渐渐扬出一抹笑意:“我想,皇上应该在为这些事担忧吧……” 这个小小的侍卫竟然会知道这么多?我眉尖一皱带点疑问地看去,却是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一愣,我也一呆,然后浑身不自然地向后退了退。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老天偏要同我作对,太监的声音就在这时候不偏不倚地响起——“皇上驾到。” 这句话可比拿到假在脖子上更叫人生han,于是我一个踉跄下,又是一次足以让人想自残的错误。 我被扶住了,不过似乎还是摔倒在地上更来得好些。 玄烨的出现本来就有些促不及防,更何况我现在还是倒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我感受到那抹灼人的视线,慌忙从那人怀中挣脱出来站好,垂着头准备去受一番怒骂。手上留有旁人的体温,一个手掌的宽度,不是灼热的,而是冰冷地扩了开去。 但玄烨没有如想象中的反应,而是目色低郁地笑道:“五弟,今儿个怎么有些兴致请朕来同你赏花?恩……似乎受邀的还不止朕一人。” 玄烨叫他五弟。这个人是恭亲王常宁? 这个事实将我吓得不清,下意识地向旁边躲了躲,我只能恭敬地做了个万福:“皇上吉祥。” 很明显,我刚才是和一个危险人物在单独相处,不过好在他没将我给怎么样。 我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又怎么会是朝中最大的隐患,但我既然已经不可避免地选择了站在玄烨一边,起码已为半个皇党。 那么,将恭亲王常宁视为敌人也是情理之中。 常宁闻言只是轻轻地笑笑:“宜贵人应是路过时听闻臣弟的琴声才会来一探究竟的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