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决裂 玉阶带着他往村庄走去,现在已经是傍晚时节,看得到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 在快到的时候停了下来。 钦禅雪估摸了一下距离:“我们入夜在进村吧。” “好。” 玉阶也不反对,直接拐了个弯带着他来到河边。 两人各自捉了几条鱼来烤,玉阶又找了一些野生的配料,也算是吃得有滋有味。 好歹让肚子饱了三分。 等到夜色渐深,村中再无一丝光亮,只有偶尔出来巡逻的打更人时,钦禅雪将玉阶背在身上,在她的指引下,摸到她的家中进行休憩。 他一个男的在野外过还好,但玉阶是个女的啊。虽然没有野兽的袭击,但是蚊虫够多管饱。 两人悄悄的翻过篱笆,进入菜园。 玉阶熟门熟路的从一个水瓢底下拿出钥匙开门,蹑手蹑脚的来到自己房间。 她小声解释:“我家里只有大哥和娘在。娘现在可能睡着了,大哥这个时候可能还在村长家里做事。” “但还是小声一点比较好。” 钦禅雪也压低了声音:“好。” 她小心翼翼的点燃一根烛火,昏黄的烛光照亮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 她坐在床上无奈的苦笑一下,不断的抚摸着露露:“从没想过有一天回家就和做贼一样。” 钦禅雪安慰的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就坐到一旁的小矮凳上。 房间布置得有些简单而又温馨,窗户向两旁打开迎接舒适的晚风。 一张有些娇小的床摆在正中央,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床头柜上摆着两盆浅紫色花朵,散发出清淡的香味。 “我去大哥房间中给你找件衣服。” 钦禅雪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有些破烂的短袖,抽抽嘴角:“麻烦了。” “应该的,就当是我的谢礼好了。”她笑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你们外面的人都穿得这样暴露吗?” 他这明明是很正常的穿着。 “这不是暴露,我们日常的生活就是这样穿的。” “外面果然不一样呢,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就好了。” 她就像是一只笼中鸟,渴望见到外面的精彩。 “等解决完了,我带你去。” 玉阶愣了一下,眉眼弯弯:“好啊,如果到时候我们都还活着的话。” 她这是以为自己明天死定了才答应得这么快吗?钦禅雪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自觉的摩挲着营魄的印记,明明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认命了呢? 玉阶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件灰色的粗布衫,和今天见到的那些样式并没有多大差别。 “我们这里很少穿白色的衣服。” 钦禅雪接过手,玉阶就走到了门外背对着他,“我不会看的,你放心换吧。” “嗯。” 和自己的衣服是完全不一样的质感,纯手工制作的衣服放在外面这价格怕是能炒上天。 “我换好了。” 玉阶走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很适合你。” 钦禅雪正打算说什么,就听到楼梯上有轻微的响动。 有人来了。 他赶紧吹灭蜡烛,对着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人躲到了门后。 咔哒,房门被轻轻推开。钦禅雪将人更加压到角落中。门和柜子形成了一个三角空间,勉强能挤下他们两人。 细密的空间中全是对方的气息,玉阶紧紧贴在他身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钦禅雪也有些不适应,先不说他本身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现在和这么一个异性紧密相贴,就连他本身都有些不自在,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有些保守的人。 两个人连对方细微的举动都能感受得到,都有些尴尬。 他转头看向玉阶,对方显然也不自在,于是又默默的将头转了回来。 钦禅雪心理默念司欲的名字,好让自己不在意对方,结果他又转念一想,他这样算不算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不对不对,这俩人都没进他的碗和锅呢。 他一脸黑线的想着,自己的思绪是不是有些太过发散。 他也很明白,不论现在来的是玉阶的母亲还是大哥,都会介意明天被当做祭品的她跑掉。 不然,当初又怎么会只见到玉阶一个人反抗的场景。 而且,那些人当初还说是玉久将她送过去的玉久应该就是她的亲人吧。 就是这个大哥吗? 那人探头进来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门被轻轻合上。 钦禅雪小小的松一口气,抬眼间就见门缝中一双淡黄色的竖瞳在盯着他们。 “!”受到了惊吓的他不小心推动了一下柜子,和地面摩擦的声响异常刺耳。 原本要关闭的房门再次被推开,那人端着烛火走了进来,带着一丝欣喜:“小妹,是你吗?你回来了?” 既然被发现了,钦禅雪也不在过多委屈自己呆在那狭小的空间中。 玉阶也从他背后钻了出来,彻底将门关上:“玉久,是我。” “你”玉久睁大了眼睛,那些欣喜最终全都化成抹不开的悲伤,“你连大哥都不肯叫了吗?”他的手上也缠着一条黄色黑斑纹的蛇,刚刚门缝中的那对竖瞳就是它的。 玉阶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玉久苍白着一张脸,黝黑的手上起着一层茧子,明明只比钦禅雪大几岁的年纪现在却像一个迟暮的老人,被压垮了脊背。 他的眼神有着一丝抱歉,但又夹杂着一丝祈求:“是我对不起你。” “可是我也没办法。” “你他又是谁?” “和你有关系吗?”玉阶双手抱胸,撇过头去。 “你在恨我吗?”玉久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笨拙的解释,“我如果我不这样做,娘生病需要的药材单凭我根本弄不到。” “而没有这些药材,娘到时候撑不过这个夏天。” “我只能答应村长的条件。” 而这解释,却是将他们越推越远。 本该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此刻却是距离最远的人。 “我只能将你”他将蜡烛放在桌上,说着残酷而又残忍的事实,“将你当做祭品送给他们。” “我没有办法。” “对不起。” 昏暗的环境对修行者来说并不影响什么,钦禅雪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眼中的泪水,但下一秒就被隐藏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在母亲和妹妹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个,而不论选择哪一个,都注定痛苦。 “我只能这样做。” “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玉阶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不到愤怒,看不到悲伤,只有一片冷漠,“我已经被你舍弃了。” 她双手紧握成拳垂落在身侧:“我明天自己会去祭祀的地方,不劳烦你在绑我一程。” 她闭了闭眼,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却是怎么看怎么苦涩。 她尽量让声音变得轻巧,证明自己并不是这般在意:“大哥你知道吗?” “我恨的不是我被当做祭品,我恨的是你将我绑着去送给他们当祭品。” “你爱娘,难道我就不爱吗?” 说着说着,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在你心理,我就是这么一个凉薄的人。” 玉阶每说一个字,玉久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想帮她擦拭掉泪水,却是被玉阶轻巧的避开。 “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大哥了。从今往后,我不会为你,为娘,再去做什么事。” “愿我们从此不要再见。” 她努力微笑着,对钦禅雪道:“希望我明天能够活下来。” “你会保护我的。对吧,大哥?” 钦禅雪愣了一下,给了她一个拥抱:“你会活下来的。” “小妹。” 玉久僵硬的在房间中一动不动,他彻底的失去了自己的小妹。 可这一切他怪不了任何人,除了自己。 玉阶擦去泪水:“当然,玉久你如果还想再次将我绑起来送给他们,我也不会在伤心了。” “为陌生人伤心什么的蠢透了。” “我和你们,在明天的祭祀之后,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一命偿还!” “若是侥幸不死,玉阶将不再是你的妹妹,而是一个新的玉阶。” 她的手抓着胸前的衣襟强作镇定,不断颤抖的身体,不断流出的泪水都表明了她也并不是表面这般决绝。 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决绝的话语居然会有一天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更是没有想到,这些话语,是对着那个一直宠爱自己的大哥说的。 她更是清楚的知道,大哥的选择没有错。毕竟,谁会心甘情愿的当祭品呢?大哥只是为了更保险一点。 心在绞痛。 可她就错了吗?她就活该被亲人捆住送去当祭品吗?在大哥眼中,原来她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多可笑啊。 两人都不在说话,玉久麻木的转过身去,他的脊背更加弯曲,人也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声音沙哑到几乎说不出话:“我不会在将你抓去送给他们。” 这是藏在心底的,无法宣泄的悲痛。 “这种选择,一次就够了。” 眼中的泪水几乎是夺眶而出,但他没有时间悲伤。他必须要好好休息,才有体力做明天的工作。 他身上的那条斑纹蛇安慰般的舔了舔他的掌心。 玉久拍了它两下:“明天过后,你自己要好好保重,玉阶。” 听到他这般默认她的决裂,心更痛了。 原来她还在期待着,期待着大哥会选择自己。 眼泪流得更加凶猛。 玉久背对着她,端着蜡烛离开了。 玉阶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看着他离开。 沉默蔓延整个屋子。 钦禅雪就静静的陪着她,直到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良久,抽噎声才渐渐小去。 她从柜子中拿出纸和笔来,给钦禅雪画了一个简单的草图。 “让你见笑了。” 钦禅雪走到她身后,轻声道:“你们的事,我没有资格说对错。” “我只能说,我会全力护你周全,小妹。” 玉阶的鼻子一酸,眼泪打湿了手背:“嗯。” 房间里响起沙沙的笔声。 她收拾好情绪,指着图上的一个圈道:“这里,就是祭祀的地方。” “祭祀的周围没有一条蛇的存在,很好认的。” 没有蛇的存在?他将图拿在手中看了一下,配合刚刚记住的路线,能够清楚的看懂。 他想了一下:“那村长的家呢?” 玉阶拿着笔踮起脚尖在图上画了一横:“这里。” 村长的家和祭祀的地方不是很远,在图上就隔着几间房子。 “你好好躲起来,等我解决完了,我带你离开。” 他将地图和那青铜锁放在一起,这样就保证地图不会掉出来。 “好。”玉阶看着他要走的样子有些不解,“你现在就去吗?” 钦禅雪回了她一个笑容:“自然,不然到了明天他们发现你不在怎么办。” “越早解决越好。” “那,你小心。” 钦禅雪挥了挥手,他将房门关上,诧异的看了一眼靠在墙上的玉久,“你。” 玉久没有说话,钦禅雪见状叹了一口气走了。 昏黄的烛光随着晚风的到来开始摇摆,在这漫长的黑暗中,两人都各自在原地呆着。 一扇门的距离,却是划分成两个世界,两人从此之后,也许再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