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立秋之后,天气依然闷得让人心慌。 冯伯在卦摊前支了一张大伞,他坐在伞下却依旧无法抵挡这见缝插针的暑气。 颜勉百无聊赖地坐在冯伯的对面,和冯伯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终于,冯伯打断了颜勉的喋喋不休,说:“颜勉,你没有别的事情做了吗?你这样会打扰我的生意的。” 颜勉无论地从桌子上的签筒里抽出一根竹签,说:“冯伯,不是我打击你,这么久了就没见你做成过一单生意,再说现在谁还会算命啊?网上现在到处都是星座运势、八卦解析什么的,你这一套我看是要做不下去了。” 冯伯不以为意,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麻烦,只有还有人走投无路,我这份生意就能做得下去。” 颜勉把竹签扔回签筒里,说:“你太乐观了吧,我倒是想看看你的生意在哪里?” 冯伯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说:“瞧,生意来了!” 颜勉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街路上只有往来的行人,谁也没有多看冯伯的卦摊一眼。他揶揄说:“生意在哪?冯伯,你也有失误的时候啊!” 冯伯突然对颜勉说:“颜勉,小心……” 颜勉问:“小心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险些把他坐着的这个小板凳撞翻。 原来是个懵懂年轻人走路不看路,竟然撞到了颜勉。 颜勉狼狈地摔倒在地,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心爱的西装,对那个年轻人大喊大叫说:“小伙子你走路不带眼睛吗?老子的西服可是很贵的!” 年轻人叫王同,是个大三的学生,他急忙向颜勉赔不是。 王同一边向颜勉道歉,一边暗暗痛恨自己,为什么连这个讨厌的男人都可以买得起这么昂贵的西服,可自己的口袋里却连母亲的医药费都没有。 颜勉一脸不悦地冲王同摆了摆手,让他赶紧离开。 这个时候,王同看到了冯伯的卦摊,他像是有病乱投医一样,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冯伯面前,坐在了颜勉刚才的小板凳上。 颜勉气不打一处来,说:“嘿,你这小子,弄脏了老子的衣服,还抢了老子的位置。” 冯伯对颜勉说:“颜勉,来者皆是客,你想看的生意现在来了。” 颜勉无奈地闭上了嘴巴,他咕哝说:“看这小子无精打采的,小心他没钱付你。” 王同支支吾吾地问:“师傅,能不能帮我算一算我的未来?” 冯伯故作深沉地说:“未来太宽泛了,不如我来算算你的眼前吧,嗯……你遇到了难处?” 王同神情落寞的点了点头,说:“是,遇到了难处,我现在连今晚的饭钱都没有了。” 冯伯微笑说:“饭钱和你母亲的医药费相比,就不值一提了吧?” 王同大惊失色,自己心中最烦闷的事情竟然被这个算命的瞎子一语道破,也直接跪在了冯伯面前,说:“是的先生,我母亲病了,是绝症。我一个人从先在乡下读书,后来又一直考上了城里的大学,我的学费都是靠我母亲靠在乡下干农活儿一点一点供攒出来的。如今她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就要先我而去,我真的想和她一起走。我本想自杀,可是如果我死了,我母亲又该怎么办,所以我还是咬着牙出来寻找解决办法,先生请您指点我一下吧,只要您能救活我的母亲,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颜勉挠着头,问:“冯伯又不种地,要牛和马做什么?” 王同听到颜勉的话,脸红得像煮熟了一样,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冯伯数落颜勉:“颜勉,你实在太没有同情心了,这样做会没朋友的。” 颜勉白了一眼冯伯,然后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冯伯要怎么指点这个穷学生。 冯伯对王同说:“你现在最需要的可能就是钱了,但我没办法给你钱,因为我也没什么钱。” 王同的心情一下就坠落到谷底,本以为这个人能一语道破他的情况,一定是有办法救他,可是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冯伯话锋一转,说:“你也不必失望,虽然我给不了你钱,但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他能满足你任何愿望。” 就像从地狱又回到了天堂,王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开口想问些什么,但眼泪去也先一步流了下来。 紧接着冯伯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相框,交给了王同。 颜勉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上面竟然是阿耀的照片。照片上阿耀端端正正,却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息,有点像遗照。 颜勉脱口问:“怎么是这家伙?” 冯伯没有理会颜勉,而是对王同说:“这个你拿去吧,他有求必应。” 王同并不明白冯伯话中隐含着的深邃含义,他将信将疑地问:“这能救我母亲吗?” 颜勉接口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连鬼都给你面子,你说能不能救命?” 王同热泪盈眶地说:“师傅,要是真的能救活我的母亲,我愿意倾尽所有来报答您。” 冯伯突然换了一副脸色,冷冷地说:“不必了,其实我不该把这个人介绍给你,但看在你的一片孝心的份上,这才道破了这桩天机,不过我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王同点头称是,然后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冯伯的卦摊。 颜勉看着王同离去的背影,诧异地问:“要是那小子对阿耀许愿想成为世界首富也能实现吗?” 冯伯说:“只要他付的出代价,自然会实现。” 颜勉感慨说:“有钱真好啊,有了钱连命都可以买得到。” 冯伯却自顾自地玩弄手里的铜钱,他轻笑了一声说:“钱是百病良药,也是剜心的钢刀。” 冯伯没有眼睛去看王同的背影,但他仿佛也看穿了王同的未来。 颜勉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可惜,他说:“早知道这小子会发达,刚才我就对他客气一些了。说不定还能从他那里讨来些好处。” 冯伯幽幽地说:“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早点忘记这个年轻人。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命运比你我看人更准。” 城市里起了雾,远远望去像是如梦似幻的虚无。王同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境,微风吹过,他清醒了好多,自己刚才怎么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算命的人的身上。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相框,里面那个阴测测的人正在冲他阴测测的笑着。 为了省下公交车的钱,王同走了几公里从学校去医院照看母亲。 走的累了,他就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休息,不知不觉他竟然打起了盹儿来。 梦里,王同走在一条路上。王同一边走一边想,好像少了一点什么。对,是声音。梦里太静了。 就像充满了挑衅的恶作剧,王同刚觉得安静的时候,这条路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一个相框出现在路的中央。声音就是从相框里发出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困在了里面。 王同蹲下看了一眼相框,他突然觉得的那个相框有点眼熟。他试探着问:“是谁在里面?”王同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居然在对一个相框说话。 “嘿嘿,是我。”相框里传出了一个声音,就像是用指甲划黑板时发出的噪音一样难听。 王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壮着胆子问:“你是谁?怎么会跑到相框里?” “这个就要问你了。”那个人在相框里不紧不慢地说。 王同有种感觉,不管躲在里面的是什么东西,都要缠上他了。紧接着,他突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有一个算命的好像说过,这个人能满足他任何愿望。 王同急切地说:“你是不是能满足我的愿望?” 相框里的阿耀说:“当然了,我有求必应。” 王同说:“那你能不能让我付得起母亲的医药费?” 阿耀说:“这他简单了,只要……” 王同皱了皱眉,他心想果然没那么容易,他硬着头皮说:“只要什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在所不惜。” 阿耀又笑了,笑得很难听,他说:“只要你求求我!” 王同诧异地问:“就这么简单?那我求求你让我变得有钱,很有钱!我不想再过穷日子了!” 阿耀笑得更深邃了,相框里的他开口说:“如你所愿!”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去找那个相框,刚才的梦太清晰了。 可是相框不见了,王同怅然若失,尽管他并不相信对着一个相框许愿就能如愿以偿,不过他丢掉的不仅仅只是阿耀的相框,他丢掉的是一个希望。 阿耀的相框本来就不再任何的手中,他只隐匿在人心的欲望里。 回到医院,王同举步维艰地向母亲的病房走去。 “8号床的病人家属!”身后传来了一个礼貌却又机械化的声音。 王同转过身,是医院的护士。他礼貌地说:“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护士说:“您预存的住院费已经用完了,请您及时续费,以免耽误病人用药。” 这对王同来说简直如同是雪上加霜,家里得的积蓄连同向亲戚朋友借来的钱都已经存到医院里了,现在王同的身上只剩下十几块钱以及一些硬币。 王同苦笑着点点头,其实如果有钱的话,他也不会让母亲住进八人的病房里了。 王同急匆匆地走进病房里,母亲还在昏睡着。他给母亲掖了掖被子,然后硬着头皮去了医院的收款处。 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看着王同,说:“请您先预存两万元。” 王同呆若木鸡,现在他连二十块都拿不出来,更别提两万了。他的手在口袋里把那几枚硬币攥得死死的,若是平时,他肯定羞愧得满脸通红,可是现在是为了母亲,他除了焦急和绝望已经没有多余的情感了。 王同把仅有的零钱和硬币放在台面上,硬着头皮说:“这是我所有的钱,请您先给我存上,剩余的钱我很快就会补齐的!” 后面几个字,王同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钱。硬币落在台面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王同觉得那是命运对自己的嘲笑。 王同本以为工作人员会理所当然地拒绝,没想到却听到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不能以金币结款,不过您可以把金币兑换成现金,出了医院左拐有一家金店,再往前走两百米有一家典当行,您可以在那里选择在哪里兑换。” 王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宽大玻璃后面的工作人员。 那一瞬间,刚才那个不真切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个卦摊,那个神秘消失的相框还有那个讨厌的像个红包一样的男人…… 王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隐约想到或许是自己的愿望真的实现了。他又急忙去看刚才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的零钱,在一堆皱皱巴巴的钞票下面,几个本来应该是银色的硬币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王同用那几枚金币换了三万块,连金店的员工都说从来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金子。 王同难以抑制心中的狂喜,他不明白为什么普通的硬币变成了金币,但有了钱,母亲的病就有救了。 从那一天开始,只有王同愿意,他能把碰到的任何东西都变成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