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在看到卡上余额之后,深觉自己像个被霍城包养的情妇。荷尔蒙的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的烧在后半夜就退了,清早起来,满脑子都是昨夜的狼狈落魄。重遇霍城后的一个月,她活得连自己都不像。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她就单剩个躯壳,像是个被欲望支配的傀儡。她一个早晨都在楼下的客厅里坐着,霍城不在,不幸中的万幸。她足够清醒,不同于昨夜。电视被她胡乱拨了个频道,里面循环放着广告,她无心去看,只是这公寓太静了,有点声音总比毫无声音的好。她手里抓着日历,日历上的今天被她画着一个红圈,她坐在这出神,手里的日历纸都被抓出了褶皱。林澈敛了敛神,回了房间。房间的窗户被她大大打开着,房间里的情欲味早被风吹散,一丝不剩。床上换成了新的三件套,是新拆封的,甚至都没来得及洗。她又回了原样,淡漠冷静,跟昨夜的她俨然是两个模样。霍城整夜都抱着她,林澈身上的味道很香,连抱着的手感都很好,他睡得比她要沉,直到清早的电话把他从睡眠里拉醒。林澈不一样,在性事之后,她整夜都没法安睡,在电话铃响起前她就醒了,她偏过头就能看到霍城的睡脸,即使闭着眼也掩盖不住的深邃。只是一眼,她就挪开了视线。霍城的电话挂得很快,临走前,他在她额角留了个吻。林澈秉着呼吸,在被子里的手忍不住攥紧,在霍城离开后的下一秒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气。又像是想起什么,几乎是从床上蹦起,她一把扯住床单甩到了地上,她往后退了一步,地板冰凉刺激着她温热的脚心。林澈在第一时间就叫了保洁阿姨。天出了太阳,很亮,她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七点。陈姨在二楼忙了三个小时,家里的卫生一直是她来打扫,很干净,连死角都不放过,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她脸色苍白,没一点血色,涂了口红后才勉强撑出丝人气儿。林澈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儿,没再磨蹭,拿好钥匙下楼出门。她平日里很少开车,只是她这次要去的地方连出租司机都不愿去。她一身黑裙,腰间系着收腰的束带,一副墨镜把她波动的眼神遮挡。奥迪极速飞驰,一路驶上了绕城高速。工作日,出城的车极少,尤其是这么早的点,她踩足了油门,在超速的边缘徘徊。城外,Y市西郊监狱,林澈每月必来的地方。她长相出挑,连登记的人都对她有些印象,而她更是对探监的流程烂熟于心。办理完手续后她被警察带进最里面的窗口,靠着那被日月染上痕迹的墙,安静地坐下。她身下凳子上的皮都被来往的探视家属磨破,破洞的一角里,是被磨得发烂的海绵。会见室里的光线不好,仅仅是头顶大小的一个方形窗口,所有的光线都依靠着头顶上的那几盏白炽灯,连出入的大门上都焊着无情的铁栅栏。林澈抓紧了手里的墨镜,镜片的棱角割着她的掌心,她不觉得疼,她的眼神透过面前的钢化玻璃,盯着那个押送犯人的门。直到她的父母在门后出现,她才缓缓松了口气。林澈出身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林知书是Y市重点高中的校长,母亲路静婷是同校财务部的部长。两人因工作相识、相知、相爱,才有了林澈。林知书从小家里就穷,家里孩子又多,在村里一边帮着父母种地一边读书。求学路途绵长坎坷,彻夜苦读考上大学,其中磨难可想而知。在他的那个时代,考上大学就是改变人生。在他毕业后,毅然决然地决定下乡教书,不顾大学领导的挽留,足足在老家待了三年。直到国家实行教育人员优待政策,重视基层人才,发扬敢吃苦、肯吃苦、能吃苦的精神,林知书凭着他优异的能力和山区支教经验,几乎是被Y市第一重高抢进了学校。林澈抓紧电话,父母的声音隔着冰冷的机器传进她耳中,如果不是在这里,她可以把所有的痛苦倾倒,可如今,她只能咬着牙,说一切都好。她在第一次探监时就告诉过自己,眼睛不能红,不能哭,可当她看着母亲变白的头发,干枯的皮肤,内心又是疼痛难忍,宛如被针扎过一样。她强行稳住情绪,身体往前探了探:“我给爸带了书,爸上次说要看的。”她有些急了,语速很快:“你们怎么样?”路静婷看着林澈,满眼的心疼。她怎么会不知林澈在逞强,一切都在不言之中。她瘦的能清楚的看到手臂上骨节的纹路,她手上仅仅是被皮裹着,人都憔悴许多。可语气却如以往般温柔,耐心安抚着焦躁的林澈:“都好,都好。看你都瘦了,你要多吃点啊。”林澈吸吸鼻子,低下头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好啊妈,我看你也瘦了,吃得不好吗,我下次来多带点东西过来。”当爹妈的岂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林知书在旁看着妻女说话,他的背看起来比之前还要驼了些,但好在精神烁烁,眼神还像鹰般:“照顾好你自己,别担心我们,你妈有我呢。”“对啊,你爸现在分配到图书馆工作,有时候监狱里的领导干部还问他的想法呢。”林母赶紧应和林知书的话,他们俩有千万般对不起林澈,只怕林澈在外面过得不好。“我再给些钱给李叔,你们在里面能买点日用品。还有这个月的报纸,我都带来了。”林澈的鼻尖被自己揉红了,眼妆夜花了。她垂下眼,声音闷闷的。“爸,妈,等你们出来,我们去R市吧,那边靠海,适合你们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