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朱圆圆先给谢雯去了电话,说了谢霖今天要加班的情况,然后搭乘班车去了熙园。对于她的独自前来,陆家三口人毫不见外,依旧十分热情。朱圆圆上回来还颇有些拘谨,这次因为谢霖不在反而放开了一些。谢雯的状态挺不错,几乎每天都会抽空练一会儿瑜伽,现在除了腰身略粗一些,行动基本与常人无异。两人在健身房上了一节课后,朱圆圆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雯姐,孕瑜伽以个人的安全和舒适度为准,练习过程中要注意自我保护,保持放松平和的心态,不要追求难度过于疲劳,尽量避免做任何会压迫到腹部的动作,也不要长时间弯腰或蹲着。怀孕后期身体负担重,运动量要减小,可以做一些缓慢简单的垫上运动。”谢雯拍拍额角笑道:“一孕傻三年,这话真不错。我感觉最近记性都比怀孕前差了好多,总是丢三拉四的,你这会儿跟我交待清楚了,转头我可能就会忘掉一半,等下得用笔记下来才行。”朱圆圆不好意思道:“不怪你记性不好,是我杂七杂八的说得有点多。雯姐,你们家要是有电脑,我来整理一份文档吧,尽量写得清楚全面一些。也可以让陆哥看看,让他平时帮忙提醒一下。”谢雯喜道:“这个主意不错,我正准备让他跟我一起学瑜伽呢。圆圆那就麻烦你啦。”“不用客气,应该的。”两人随后去了书房。陆家的书房装修得厚重大气,除了几大柜子的书籍外,各种现代化办公电器也一应俱全。谢雯开了电脑,朱圆圆就编写了一份孕期瑜伽小贴士,言简意赅,一目了然,然后用粗体字打印了几份出来,方便谢雯阅读。接着谢雯坐在沙发里认真看起了贴士,朱圆圆便在书房随意转了转,看到角落里立着一架陈列柜,里面展示着不少奖状证书,一眼扫过去基本上都是陆明睿参加各类竞赛获得的,学习和运动方面都有。无意间瞥见陈列柜最上层摆着一座样式比较特别的奖杯,用水晶雕刻着一名泳者在浪花中振臂前游的模样,底座上刻着两排小字:2004年湖西省第六届青少年游泳锦标赛1500米自由泳冠军:云州一中许霖。朱圆圆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那个名字的的确确是“许霖”两个字。心跳霎时乱了一拍,2004年正是她上高一的时候,这个得了全省游泳冠军的许霖,不就是她认识的那个打篮球的7号吗?他和谢雯一家是什么关系?谢雯注意到朱圆圆仰头盯着展示柜的最上层,便带着几分自豪的口吻说:“那是阿霖上中学的时候获得的奖杯,很棒吧。”谢雯只用“阿霖”称呼过一个人,她的亲弟弟谢霖。朱圆圆一愣,“可是他叫谢霖,奖杯上的名字是许霖啊?”谢雯有些意外:“你还不知道吗?阿霖原本姓许,高考之后才改成了谢。”原来谢霖就是许霖,许霖就是谢霖,原来自己上中学时就认识他了……朱圆圆心中霎时间百感交集,既惊又疑道:“他为什么要改姓氏?”“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这个说来话长。”谢雯拍拍身旁的沙发,“不过你迟早也是会知道的,不如今天我来告诉你好了。”骤然得知谢霖就是自己曾经默默关注了数年的许霖,朱圆圆还有些懵,没留意谢雯为什么会说她迟早会知道个中因由,只是依言到谢雯身边坐下,听她带着些许感伤缓缓说道:“我和阿霖的母亲姓谢,父亲姓许。早年间母亲家境比较好,又是家中独女,父亲则是个小地方出来的穷小子,两人在上大学时相识相恋。我们的外公思想比较传统保守,信奉门当户对的婚姻,一开始极力反对他们俩在一起,后来拗不过母亲的痴情执着,又发现父亲于经商一道颇有能力,这才松口允许二人结婚,条件是父亲上门入赘,并且两人婚后生的第一个孩子必须从母姓,因此我姓谢,阿霖就随父亲姓了许。”“大学毕业后,父亲和母亲开始一起接管许家的家族企业。早些年他们也曾亲密无间恩爱甚笃,但两个人都是事业心很强的人,一年上头在国内国外四处奔波,夫妻二人聚少离多,感情无可避免的受到影响。阿霖过了两岁以后,父亲母亲大半年都不在家里,回了家也时常会产生摩擦争吵,对阿霖疏于照顾,他基本上是由外公带大的。到阿霖十岁那年,父亲被人爆出在外面包养情人,还利用职权之便为情人一家牟利,一度给许氏企业造成不小的危机,本就有心脏问题的外公一气之下不久便离开人世。”“母亲是个性情刚烈决绝的人,既痛恨父亲的背叛,又伤心于外公的去世,只是因为不想影响阿霖的学业才暂时将所有的苦痛忍耐下来,等阿霖高考结束后就和父亲离了婚,将他逐出许氏企业。当时我已经结婚了,阿霖则还差半年才满十八岁,母亲争取到了他的抚养权,并给他改了姓氏,从那以后他就不再用许霖这个名字,而是改叫谢霖。”朱圆圆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段上代人的秘辛,不由颇为震惊,原来谢雯谢霖姐弟俩生活在这样不凡却又不幸的家庭里。她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在一家工厂工作,生活并不富裕,夫妻俩的感情却一直都很好,她和弟弟有方都是在双亲的关爱照顾下无忧无虑地从小长到大的,直到父母因为意外事故双双离世,这才开始体会到人世间的离别与死难之苦。比较起来,他们姐弟俩比谢家姐弟俩要幸运得多。然而,她作为一个晚辈和外人,对谢家的事无从置喙,又担心自己勾起了谢雯的伤心情绪对她的健康不利,于是嗫嚅道:“原来是这样,对不起……”“都是过去的事了,跟你没关系,用不着道歉。”谢雯淡淡道,跟着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父母感情不合对年幼的孩子肯定会造成心理阴影,阿霖小时候很开朗阳光的,后来感受到父母之间的疏离冷淡,性子就逐渐变得淡漠孤僻。在外公去世后情况变得更加严重,平时在学校不合群,饮食作息极不规律,哪怕生了严重的胃病也自己咬牙扛着不告诉任何人,周末回到家也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连我都被蒙蔽了过去。结果高考时因为胃穿孔昏倒在考场上,考试都没能正常完成,因为病情严重只能做手术切除了三分之一个胃,不得不暂时放弃了他最爱的游泳。”朱圆圆默默听着,心脏某处像被一根针扎了一下般刺痛,原来谢霖并没有危言耸听,他的病情比他曾经说过的更要严重。“大学期间阿霖养了四年病,虽然不能进行比较剧烈的运动,学业倒是没耽搁,我感觉他心情似乎也开朗了一些,不像中学阶段那么压抑阴郁了。本来云大提出给他保研,以后留校任教,他也基本上答应了,结果临近毕业时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跑出国去留学,然后一门心思扎在学业和研究里面,不参加任何社交娱乐活动,日子过得像个苦行僧一样,我这个做姐姐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没什么办法改变他这种状况。”朱圆圆心里格登一下,临近毕业时受了刺激……应该不是因为那次荷塘溺水后她说的那句负气的话吧?肯定不是,她哪有那个影响力!“好在现在有了你,一切都在慢慢好转,至少阿霖这半年来笑的次数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要多。”谢雯神情间多了几分宽慰,拍了拍朱圆圆的手背,“圆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朱圆圆迷迷登登地问:“为什么要谢我?我也没做什么啊。”谢雯失笑摇头,看来阿霖还是没有把这丫头拿下来,不过看朱圆圆这模样对阿霖也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可能自己还没意识到而已。她要不要挑明了助这两个年轻人一臂之力呢?正犹豫间,陆明睿跑到书房门口说:“妈,圆圆阿姨,吃饭了。”谢雯拉着朱圆圆从沙发上起身,“不说了,吃饭去。”算了,还是让阿霖自己来争取自己的幸福吧,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了。吃完午饭后,朱圆圆就打算离开熙园,以免影响谢雯的午休。谢雯说:“今天司机小黄在,让他送你回去。你从市里过来不方便,以后我有瑜伽方面的问题就跟你电话沟通吧,省得来回跑的麻烦。下次再来,要么让阿霖送你,要么让阿黄去接你,知道么。”朱圆圆说:“嗯,知道了。”返回市区后,她没回兴华,直接去了天缘佳城。已是八月下旬了,新房晾了两个多月闻不到什么异味了,她到小区物业管理处开通了煤气,又请人用工具检测了一下室内的空气,确认完全达标。而之前买的多肉植物们由于养护得法,在新家适应良好,不是爆出小崽就是长大了一圈,看着十分喜人。然后她特地查了老黄历,发现九月七号星期天,是个十分吉利的好日子,宜嫁娶,宜入宅,而她现在住的房子九月十号到期,时间刚好能衔接上,便将搬家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七号这一天,并且按合同提前通知了房东。一切就绪,只等搬家了。傍晚回到兴华,再次看到那张7号的背影照,朱圆圆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愫,破天荒主动发了一条消息给谢霖:“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