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茕睡醒后，警局的窗帘合着，严严实实的，只透过一点光线。她缓缓坐起身，突然感觉屋内正中间似乎坐着个人，一惊，往后退了退。
“醒了？”声音醇厚熟悉，带着温和。
卜茕心脏狂跳了好几秒才缓下来，长舒一口气：“林叔……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你。”林觉站起来，将窗帘拉开。
窗外的阳光顿时洒进室内，冬日的暖阳明明不刺眼，卜茕却被闪得闭了闭眼睛，等再睁眼适应光线，林觉已经坐在桌前，慈祥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了。
“茕茕，回浮城后，你都没联系我。”
卜茕羞愧地低下头：“太忙了……”
“忙着恋爱吗？”林觉开着玩笑。
卜茕抬头惊讶地看他，耳根子通红。
林觉轻笑道：“边霁那小伙子我见了，不错。可以依靠。”
卜茕挠挠脸，撇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跟他们都说了？”林觉问。
点点头，卜茕坐在床沿，手指不停绕啊绕的。
“我已经退二线了，严格上来说，这些专案组我都不能插手，但是因为涉及当年的案子，我作为当年的办案人员，作为顾问也参与进来了。”林觉声音温和，给卜茕下了一颗定心丸，“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卜茕低着头轻声问：“我这样做对吗？”
“你没有错。”林觉暗示她，“但是，如果你还有话没说完，可以相信我们，继续告诉我们。”
卜茕抬眼看他，她从小就认识林叔，父母去世以后，林叔就像自己的长辈一样，给予她帮助，照顾她。
可是她所知道的一切已经全盘托出，只除了一件事。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卜茕摇头：“我不知道。”
“嗯，没事，累吗？”林觉很理解她。
“还好。”
林觉拍拍她的肩膀：“过会儿来食堂吃饭，饿了吧。”
他笑了笑，正要出门，卜茕突然扬声喊住了他：“林叔……”
林觉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林叔……他们为什么……揪着我不放？”
林觉面色一暗，随即将已经拉开的门重新合上，坐回到卜茕面前的椅子上，低着头长叹一声气，沉默良久才抬头看着卜茕。
“你父亲当年卧底在一个贩毒集团三年。那时候你才刚出生，你母亲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
卜茕一愣：“嗯。”
“后来打掉那个集团以后，他度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在家里深居简出。但是那个集团死灰复燃，势力盘根错节，非常强大。你父亲的信息和资料被保密得很完好，但还是被内部人员泄露出去了。因此后来他们找上来报仇。”
这卜茕都知道，她不解为什么林觉突然提这个。
“这都只是表面的原因。”林觉突然话锋一转。
卜茕心里咯噔一声。
林觉说：“事实上，虽然你父亲已经没有在一线工作，但是他一直都跟很多贩毒分子的线人保持良好的合作。其中有一个，是他当年卧底认识的。并且，出事前，他正好在跟线人接触，套取一份重要资料。”
卜茕脸色苍白，嘴唇微颤，喃喃问：“什么……一手资料……”
林觉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当时他担心会出事，于是准备在我们抓到那几位集团余党之后再跟线人继续对接。没想到后来真就出事了。我们一直觉得，当时可能他已经得到了线索，才被灭口的。”
卜茕颤着手，极力克制自己捂住胸口的冲动，颤声问：“为什么会这么凑巧……”
林觉脸色一白，别开脸，他沉默几秒，自嘲一笑：“黑恶势力盘根错节，就算是我们也无法保证，有人渗透进了组织内部。很抱歉……茕茕。这是我们的失职。”
意思就是，当时其实是因为被警方内部人员出卖，他们一家才会遭此横祸？
卜茕咬着牙恨恨地问：“那你让我，现在怎么相信你们！”
林觉看着他，咬着牙关也极力克制悲恸的情绪，红着眼眶：“我不能强求你相信我们，我们只能保证，尽量……做到任务万无一失。”
卜茕摇头。
林觉一字一顿，严肃地说道：“我们是人，不是神。”
“虽然无法保证不出错，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的心，没有黑。我能保证，你可以信任我。”
“卜茕，你信吗？”……
林觉出了房间，等在走廊上的边霁和董辽立刻就迎了上来。边霁拧着眉迈着大长腿过来，一声不吭地看着林觉，董辽问：“林局，怎么样啊？”
林觉疲惫一笑，脸往休息室转了转，示意边霁：“你进去看看她。”
边霁脸色一变，下颌骨收紧，没有说话，抬脚就推门进去，将门反锁上，留下董辽和林觉面面相觑。
董辽搓着手，讨好地问：“林局……你们说了什么呀？”
林觉轻笑一声：“年轻人，好奇心不要太重啊。”
董辽摸摸脑袋，瘪了瘪嘴。
休息室内，边霁轻手轻脚地进屋，卜茕坐在床沿，垂着脸沉默着，死气沉沉。边霁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要抱一下吗？”边霁张手问。
卜茕侧身倒在边霁怀里，双手搂住边霁的腰，无声地抽泣着。
边霁心如刀绞，心里虽然好奇地像只猫在挠心挠肺，但是他还是强忍着不说话，只是用自己温柔的力量抚慰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时不时轻吻她的额头和鼻尖。
等卜茕终于平复下心情，边霁才拍拍她的背，小声念叨：“好点了吗？”
卜茕脑袋缩在边霁怀里，点点头。
“那，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或者想问我的？”边霁低头看她。
卜茕抬眼，红彤彤的泪眼婆娑，她声音沙哑，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边霁一怔，勾着嘴角笑了：“傻瓜，这不是我保证就可以决定的。”
他曲手指刮卜茕的鼻梁：“得看你的心，到底愿不愿意相信我。不过我拉拉票，你回忆一下，我们认识这近二十年，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或者欺骗你的事情？”
卜茕抿着唇，还真认真回忆了一下，边霁看她这副认真的小模样就忍俊不禁。
半晌，卜茕摇脑袋：“好像真没有。”
“嗯，那我人品可以得到验证了吧。”边霁笑问。
卜茕又将额头抵在边霁胸口，闷声闷气：“可是林叔跟我说，当年就是因为警方内部有坏人，我爸妈才会死的……”
边霁心里一痛，搂住她微微摇晃，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傻瓜，什么地方没坏人呢？读书的时候还有人专门打小报告呢。”
卜茕嘟囔：“打小报告也不算坏人吧……”
“我从小到大可被打小报告的害惨了。”作为一个学渣，边霁对小报告咬牙切齿，“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全干净的。水至清则无鱼。我们能做到的，只能是保证自己行得端坐得正，并且，尽责尽职，努力让社会相对稳定，让秩序相对公平。”
“我们是人，不是神。神做得到的，我们不一定做得到。可是我们能做到的，神也不一定可以做到。”边霁轻声说。
“有什么神做不到啊？”
这其实不过是边霁瞎说的，但是卜茕既然刨根问底了，边霁也不能丢脸，于是想了想，编了个答案：“持之以恒爱人的心吧。”
卜茕拧眉疑惑，听着似乎挺有道理，仔细一想又觉得怪怪的。
边霁拍拍她脑袋，打断她的思绪：“总之，你自己心里明白，该相信谁，不是吗？”
卜茕眨眨眼，末了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