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斋青问：“你现在住得远吗？”
卜茕拿纸巾擦了擦嘴巴，摇头：“挺近的。”
他敏锐地察觉到卜茕有些闪躲的情绪，沉默几秒，问：“住在边警官家吗？”
卜茕正好在喝饮料，差点喷出来。
她瞪大双眼看他：“师兄……你……”
沈斋青这时候特别后悔自己的怯懦。他为什么这么不积极，在卜茕孤身一人的时候，他只做一位好学长，却不肯主动追求她。现在突然蹦出个竹马来，卜茕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两人吃完饭，沈斋青送她回家。
卜茕原本不想他送，可是沈斋青已经猜出来她住在边霁那了，也没什么更尴尬的事情了。她就给了地址，硬着头皮上了车。
车内音乐安静流淌，沈斋青的情绪不宁，总有一种恼火苦闷的情绪憋在心里。
前方红灯，他将车停下等绿灯，将音乐声音调低，问：“卜茕，我跟你认识有六年了吧。”
卜茕点点头：“嗯。这么一说，真的很久了。”
“你最开始对我，是什么想法？”
卜茕看着他，忍不住轻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么久以前的事情。太久远了，我都记不起来了。”
“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了？”沈斋青不甘心。
“那还是有的。”卜茕想了想，斟酌着字眼，“我当时想，这个学长长得挺帅的，人还很热心。我得请他吃饭。”
她说得轻松，不带一点暧昧不说，甚至还在回避沈斋青问的问题的主要目的。
沈斋青心沉了下来，心知肚明，卜茕这哪是不知道自己的意思，分明是太知道了，才会这样逃避着他的话题。
他开门见山，直接问：“你跟边警官现在怎么样了？”
卜茕讶异地看他：“能……能怎么样？”
“他对你好吗？”
“好啊。”卜茕哭笑不得，“我跟他，真的从小就认识，很多年了。他没理由欺负我吧。”
沈斋青想，谁知道是哪种欺负呢。
这种感觉真的憋闷，令人不舒服。
车子抵达边霁家所在的小区门口，这片小区地段好，价格不菲，沈斋青看到地址的时候就想，边霁警官家里条件一定不差。
为什么卜茕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总说自己没有亲人，也过得紧巴巴的。
他不解，但这种不解更让他憋闷。这是他无法涉足的，只属于边霁和卜茕两人之间的故事。
他们俩过去的岁月里，他沈斋青没有名字。
“师兄送我到小区门口就好了，我下来自己走。”
门卫管得也挺严格，外来车辆要登记，的确不方便开进去，沈斋青也没有强求，在大门口将车子靠边停好，卜茕跟沈斋青道谢就推开门要下车，沈斋青喊住卜茕，手轻轻搭在了卜茕的手背上。
卜茕一惊，回头看他。
正巧一辆黑色轿车从大马路上拐了进来，往大门开，经过沈斋青的车子时，突然慢下速度，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来，露出了边霁那张冷淡中带着点不愉快的脸，今天边霁没有骑自己的宝贝机车，而是换了辆轿车开。
“卜茕。”
“啊，边霁？”卜茕听见边霁的声音，急忙缩回手，转身看过去，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丝慌乱和心虚。
边霁定定地看着卜茕，半晌视线缓缓移到卜茕身后，虽然看不清车里人，但是边霁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开的车，他微微勾着嘴角：“跟同事一起吃饭回来啊？”
“嗯。”卜茕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侧过身指着车内驾驶室里的沈斋青，沈斋青正拧着眉不高兴地看着边霁的车。
“沈学长送我回来的。”
卜茕弯腰对车内的沈斋青说道：“学长，谢谢你了，我先走啦。”
沈斋青隔着好几米的距离都能看见边霁眼里飞过来的刀片，他装作没看见，对卜茕点点头笑道，声音不轻不重，以边霁的距离正好能听见：“嗯，有什么想吃的，下次再带你去。你早点睡。”
这说法很微妙，仿佛是卜茕自己想吃什么菜，主动要求沈斋青带自己去吃得似的。卜茕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察觉不出具体是哪，只是点了点头，将车门关上。
沈斋青也没过多留恋，掉了个头就离开了。
卜茕则有些紧张，总觉得边霁似乎不高兴了，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呆愣在车旁不说话。
边霁一拧眉，叹气无奈道：“还不上车，回家了。”
卜茕这才幡然醒过来，亦步亦趋地拉开车门进了副驾驶，偷眼观察边霁的侧脸，发现这人表情冷硬，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多年的相处，卜茕太了解边霁的微表情了。
他一定不高兴了。
车子驶入了小区，卜茕小心翼翼问：“你……不高兴？”
边霁侧头瞄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就感觉你好像不开心。”
边霁轻笑一声，反问：“我刚才没有打扰你们吧？”
“嗯？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我晚上加班不回来吃饭，你回信息的时候，看上去还挺高兴。”边霁道，带了点调侃和暗示。
卜茕恨不得脑袋装在车玻璃上：“哪里看上去高兴了……我跟沈师兄什么都没有。边霁，你好奇怪。”
车子停进了地下车库，两面都是墙，没有开灯，只有车库外的白灿灿的灯光影影绰绰照进来，却透不过深色的车玻璃窗。
车内晦暗不明，半明半暗间，卜茕看见边霁的双眼亮亮的，有神地看着自己，眼神深沉，仿佛带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疑惑地“咦”了一声，正要问，就听见边霁的声音在微寒的空气里，在黑暗中响起来。
“我一直都这样。卜茕。只要跟你有关，我就会很奇怪。”
卜茕惊愕地看着他。
黑暗中，边霁的脸靠近，双眼亮亮地看着卜茕：“以后也许我会越来越奇怪。看见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不高兴的次数会越来越高。你能接受吗？”
“我……我……”卜茕傻愣愣地，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辆车从拐角驶过来，车灯还没关，探照灯似的车大灯穿过黑暗和椅背，光线穿进车内，也照亮了两人的脸。
边霁的眼前一闪而过一道银亮色的光，他一愣，意识到这是卜茕挂在脖上的项链反射光线的光。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来这串是什么项链，蓦地他脑袋“轰”地炸开了。
卜茕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他似乎愣神了：“边霁……你怎么了？”
“卜茕，你……还戴着你父母留给你的吊坠吗？”边霁低声艰涩问。
卜茕点点头：“嗯。戴着啊。那是我爸爸的遗物。怎么了？”
“没事。”
边霁呼出一口气，勉强笑道：“我们上楼吧。”
刚才的话题戛然而止，卜茕心里也惴惴不安，不知道边霁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是她期盼的那样？还是因为讨厌？
边霁则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进了公寓门，卜茕去厨房打算从冰箱里拿一些她之前做的小点心给边霁当夜宵。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边霁握住了手。
边霁哑着嗓子问：“能把吊坠给我看一下吗？”
“啊，可以啊。”
卜茕把项链摘下来给边霁。
边霁把吊坠捧在手里，轻巧打开吊坠，可以看见夹在里面的那张小小的全家福，照片微微泛黄，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多么美满的幸福之家。
说来卜茕的父亲还是边霁前辈，那气宇轩昂，正义凛然的气质，是多年的一线刑警才有的气度，边霁入了这条线才知道有多艰难，便更加敬佩。
他将吊坠合上，翻过来看背面，眼睛瞳孔猛然一缩。
吊坠背面底下，一个小小的圆形符号，眼熟又如同咒语一般，让边霁瞬间跌入难以置信的疑海中。
“这个……真的是叔叔留给你的吗？”边霁艰涩地问。
卜茕点头：“嗯。大概出事前半个月吧，我爸印了这个小照片放进去，然后送给我的，说以前我生日他都不能陪我，就当是我小学毕业，送我的礼物。那时候白银还挺贵的，这个纯银的，价值还不错。现在不行了，但是对我来说依旧很珍贵。”
边霁手指微颤，他喉结轻轻一动，亲手将项链给卜茕挂上。卜茕有些讶然，低下头，额头几乎擦到边霁大衣的衣领，两人挨得极近，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再近一点，卜茕相信边霁都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了。
她有些害羞地问：“要吃夜宵吗？”
“不了。”边霁回答得很迅速，根本没经过思考，“我有些累，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不要熬夜。”
他拍拍卜茕的头发，没等卜茕回答，就径自快步离开进了房间，仿佛在逃避什么似的。独留下卜茕傻乎乎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听见“砰”的关门声。
卜茕指腹摩挲在吊坠上，低头看去，心里疑惑。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这样想着，卜茕捏紧了手里的吊坠，眉心紧蹙。她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岁月给过去的动荡蒙上了平静的假象，如今两人的重逢，怕是要掀翻一池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