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谈话接近尾声,陈夏和那位回了趟家的村干部先后进来。和刚才相比,气氛融洽了不少,诸总弹起自己还在读高三的儿子:“成绩不是一般的差。”“年级前一百还差,我以前都倒数。”“你岚城一中的,跟梧城一中一个天一个地。”诸总笑道,徐骁也配合地闲扯几句,很快,众人都起身,要去矿山看看。走到空地上,徐骁下意识往驾驶座走,被陈夏提醒才转向,诸总说:“小陈开啊,别了,坐我们这儿吧。”“没事儿,让她多开开,手生。”诸总笑笑,陈夏则很快上车,启动,跟上前面的王诚。“谈得怎么样?”“还是想分矿,我不同意,哪有蹬鼻子上脸的。我是借他的关系,又不是怕他的关系。”徐骁骂自己,也骂王诚,“我也眼瞎,这么久了没看出来,墙头草一根。”陈夏便说:“不同意是对的,毕竟他们也在试我们,最后效果还行吗?”“还行。我撂了脸色,但没放狠话,你把人带出去,他们心里就知道三四,我再添个三四,他们也知道试不出名堂。”他问,“你在外面谈得怎么样?”“挺顺利的。先把诚意做足,再试着解决村里部分劳动力,我还把之后的生态修复提了提,那大姐态度变好了很多。”“感觉她在村里能说得上话。”“她是王诚大嫂,因为宅基地的事情跟王诚闹掰了。”“是吗?这都被你套出来了。”他想起她提的那些具体的小事,“你是怎么想到那些的?”“因为我也是农村出身,也是现在农村条件好了,感觉小钱不中用,但我爷爷奶奶那会儿,是几茬茅草稻草,几片晒谷地都要争。对他们来说,看村干部好不好,就看他们给村里做多少事,那我们也一样,办得越具体,他们就觉得我们越上心,我们越尊重他们的土地、信仰,他们就越相信我们不是单纯的掠夺,而只是用比他们多的钱去让他们的钱也变多。”她看他,虽然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但是,越有能力的企业,越应该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我们会把生态影响降到最低的,对吗?”“对。”他郑重点头,“我保证。”她笑:“你这样说,我良心上就过得去一点。”徐骁感谢她的良心,虽然他的良心没好到哪里去。谁都想干干净净,平平安安地发财,可自古是富贵险中求,资源天赐,开发资源却有损耗和污染,而金钱,却从污染中闪闪发光地流出来。他承认对金钱有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是天性,是基因,也是社会身份带给他的牵绊——这让他不得不做一些破坏性的决定。因为破坏产生污秽,所以他曾经无比排斥,因而跟父亲作对,总觉得新兴产业更清洁,更先进,但事实上,破坏也会产生前进和发展的动力,而恰恰是这种破坏,奠定了很多行业的发展基础。如果说以前的破坏不可修复,那么现在,他们有了资金、技术,不论是窑改后的废弃物利用,还是最原始的初步开发,他们都能把对环境的伤害降到最低,那么,他们就该以身作则,铺开实践,起到应有的导向作用。陈夏见他半天不说话:“你怎么了?”“突然觉得,等着我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怕了?”“不怕,我身体好,脑子好,家庭条件好,舍我其谁?”陈夏笑:“你先把这项目拿下再说吧。”“我肯定会拿下的。”他自信,调节心情,看向后座的草帽,“这怎么回事?”“大姐给我的,说天晒,让我戴着,晒黑了可惜。”“那你待会儿下车戴吗?”“戴啊。”“那你就成村姑了。”“我本来就是村姑。”“那行,村姑配土大款,绝配。”“哈哈。”陈夏忍不住笑出声。村姑陪着土大款去矿山转了一圈,五点多,和诸总又去了王诚家吃饭。席间宾主尽欢,诸总喝得上头,拦了徐骁的肩膀说了好些话,最后分别时,他态度温和:“你能把村里摆平,我百分百配合你,用我的车队,你尽管放心。”“我肯定放心。”徐骁送他上车,转身和王诚道别。王诚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徐总。”“没事,只要结果是好的,其他无所谓。”他点到即止,“具体事项我会安排人跟你对接。补贴标准都是暂定的,盛安赚得越多,你们分得越多。”王诚没立刻反应,过了几秒才轻轻嗯了声。忙碌一天,晚上回到家,洗漱完毕,徐骁又把人拉到了2001。情事的阀门一开,夜深人静便关不住。这次温度打得更低,床上的气氛却更加热烈。直到陈夏脱了力,在他身上平复呼吸,再坐起,他也坐起,两个人面对面,她看清他眼底的复杂情绪:“不累吗?”他只说:“再来。”她咬他:“再来,你这儿的床单不够换了。”“放心,要多少有多少。”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半晌,“我想带你去见我爸妈。”陈夏意识迅速回笼:“你说什么?”徐骁重复一遍:“我爸不用说了。他肯定没意见,我妈的性格有点像小孩,但人挺好,挺可爱,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徐骁……”“可以吗?”她摇头。他抚摸的动作停住。她解释:“太快了,也太早了。”“我三十了。”“这跟你几岁没关系,我是说我们太快了,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我觉得很久了,够了。”“我觉得不够。”她说,“你想带我去见你妈妈,那为什么不是你先去见我妈妈呢?”“如果你愿意,我们下周就去。”“我不愿意。”徐骁眼里的光暗淡下来。陈夏去亲吻他:“我不是不愿意带你去,只是不愿意现在去。徐骁,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但我们的以后还有很多不确定。”“哪里不确定。你举个例子。”“我的工作。”“这不是问题。你回来帮我也行,待在恒天或其他任何一个公司也行,只要我们能经常见面,哦,不,不经常见面也行。”陈夏却说:“我想和你见面,但我也想过了,一切等我12月底考完试再决定。”她语气认真:“如果我考得不错,有继续读书的机会,那我去提升自己。如果我考得不好,那我试着回盛安,因为我也期待和你去应对各种状况,去谈判、分析、反思。说实话,我今天战战兢兢,但好像回到了以前,很刺激,像是冒险,我的确喜欢,只是目前,我想有时间备考,所以先待在恒天。”徐骁立刻被她说服:“可以,我没意见。”“那在这段时间,我们先恋爱好吗?我想抛开那些家境、身份等因素,不想其他,先和你好好恋爱。”她知道这有些自私,可是——“见家长对我来说很有压力,我还不敢。”“那就不见。”他后悔自己的一时脑热,“我收回刚才的提议。”“不用收回,延迟就行。”陈夏心生感动,有点想哭,“你怎么这么好?”“因为你更好。”他诚恳地说:“只是,我答应你不见,但你要允许我跟我爸妈说,我有了一个很好的女朋友,她叫陈夏,我很喜欢她,而且是越来越喜欢。”“嗯。”“如果你的家人问起,你也要跟他们坦白,你的父母,弟弟……”陈夏打断他:“弟弟就算了,他连结婚都不跟我说,我被他气着了。”“没事,不气,我去跟他说。”“你跟他很熟吗?他不问为什么要说?”“好,那就不说。”他笑,深深望进她的眼里,陈夏则双手捧住他的脸,“我以前听人说,好的爱情如流水。”“流水还好?”“因为流水冬天结冰,是冷静,夏天滔滔不绝,是热情,爱就在亦静亦动,亦庄亦谐之间循环往复。”“哦。”“你哦什么,你知道这意思?”“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爱我。”他吻住她,纠正她,“我也爱你,陈夏,只是我更愿意相信,你是流水,我也是流水,而爱情,是流水经过,我们相处的,或快或慢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