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非忙碌一天,中午没胃口,晚上就想吃点好的。她和陈夏约在餐厅见面,提起接下来的安排,陈夏疑惑:“不是去看电影吗?”看电影只是幌子,她是想找个伴去定一家孕妇瑜伽馆。虽然现在还早,但她得提前准备:“我在网上看了几家,辛苦你陪我跑跑。”陈夏倒不怕辛苦,只担心她有没有和家里说,以及和秦子铭是什么打算,孙如非嘴硬:“我暂时还不想见他。”相比之下,她更关心怎么能以非产假的理由翘几个月的班。陈夏觉得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该不会想一直瞒下去吧。”“不然呢,我爸要是知道,得被我气死,我大伯母更不用说,她当初也是未婚先孕,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肯定会骂我昏了头。”“我看你现在才是昏了头。”陈夏忍不住责怪,孙如非却笑,漫不经心地继续吃饭。陈夏想起徐骁跟她说的那些往事,既心疼又不知如何使力,而她竟然还有兴致八卦她和徐骁:“你的嘴巴也严得很,什么时候中了他的圈套,我竟一点不知。”陈夏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孙如非则一想起徐骁那副昭告天下的口吻就觉得好笑,“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把我当外人?”“不是。”陈夏原本怕她知道了尴尬,加上她最近情绪不高,自己也不想拿这事烦她。而眼下,她如此坦率,那自己也没有遮遮掩掩的理由。孙如非听她承认,又听完她的陈述,好奇道:“那你要辞职回盛安帮他吗?”这下换陈夏疑惑:“为什么你也觉得我该回盛安?”“因为你在恒天并不开心。”她说,“可能因为我们共事过,所以能对比出来。你大多时候更愿意听我聊工作上的事,却不提你最近在忙些什么。”“那是因为我的忙只是重复性的,基础的忙,没那么多变化。”她不是一线部门,接触的人和事都相当固定,新鲜感一少,创造价值的成就感也就被磨掉了,“我发现我比以前听话多了,刚进去时还敢跟我们经理争,现在也只想着由他吧,反正工资奖金都足额发放,只要我避免犯错,多干点少干点都没关系。”“那他有为难你吗?”“没有。”尽管他偶尔阴一句阳一句,但总的来说相安无事,至于工作,算得太清伤和气,成了家的人毕竟琐事更多,只要他不是太过分,她帮忙分担一些也无妨。“你不会是觉得恒天比盛安更适合你吧。”“那倒不能这么比。”陈夏摇头,两家公司业务不同,她所处的职位不同,感受也不一样。恒天是贸易企业,又有货源的独家代理权,生意好做,员工轻松,却难免滋生安逸。而盛安处在产业链前端,投入多,利润少,靠着规模和质量抢市场,上下压力都大,但好处是只要她在里面工作,就会知道工厂是实实在在出东西的。“我能看到工人们在操作,机器在更迭,工艺在进步,所以我能明白从高污染到减少排放,实现绿色生产,循环生产的过程有多不容易。这十几二十年,像盛安这种企业,都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在政策和市场的变动中慢慢熬过来的,而我能参与其中,就感觉特别神奇。”她说这些话时眼里有微弱的光芒,孙如非听得既惭愧又感动,惭愧的是她在盛安待的时间比她久,体悟却未必有她深,感动的是,她是她身边唯一一个既认同她本人,又认同她的事业乃至全家人事业的朋友。“你知道吗?”她说,“你这段话稍微改改,可以作为盛安项目庆功会的总结词。”陈夏笑:“逻辑通吗?上得了台面吗?”“台面只是看身份而已,你字字恳切,比什么都珍贵。”孙如非不由得羡慕徐骁,他哪里是找了个女朋友,分明是找到了老板娘,“我再次郑重建议你,听从自己的心,去你喜欢的地方工作,这样,你才能发挥你的力量,实现你的价值,不论对公司,还是对你,都是双赢。”陈夏嗯了声,不能说完全不动摇,只是,她也感激恒天在她最落魄最需要工作的时候给她伸来橄榄枝,而她业余的学习虽然不甚专注,却也希望年末的考试能给她带来学历上的提升。只不过,这些都存在变数,而她如果再进盛安,一来有种在别处混不下去的尴尬,二来免不了要从基层做起,重新经历一个六年。她一时间想了很多,桌上的饭菜却没吃几口。等到晚餐结束,她开车,带着孙如非去了两家瑜伽馆,刚准备送她回家,却收到了徐骁的信息。几句话之后,他发了一个地址。是家拳击馆。“拳击馆?”孙如非听了,不由得佩服他的精神头,“这大晚上的。”陈夏却说:“他还把秦总叫去了。”“?”“叫他干嘛。”孙如非不理解,转念一想,秦子铭这个傻瓜,不会嘴巴漏风告诉他她怀孕的事吧。陈夏想的却是:徐骁不会要揍他吧。两个人交换一个眼神,看清了对方的担忧,于是,不约而同地朝电梯走去。徐骁以前有空常来这边练拳,等到秦子铭出现,他瞧他蔫蔫的样:“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发泄发泄,发泄完好好和我姐谈谈。”“我也想,可这次不一样。”“哪不一样?”徐骁想起陈夏也说过类似的话。秦子铭不答。“你不会打算跟她……”“怎么可能,不分,死都不分。”“那你就赶紧的,大哥,我姐明年三十五了,我妈一狠心,真能把她嫁出去。”他开始热身,“这样吧,我把你揍一顿,你再去找她,装装可怜。”“……”他笑,秦子铭却不笑,两个人上了拳台,先是练练手,到后来专注了,起劲了,攻守转换便好看起来,然而秦子铭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徐骁气闷,决心把他打醒,他表情凌厉,下手也重,于是,几个回合结束,陈夏和孙如非一进来,就看见徐骁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她们瞪大眼睛,忙冲过去。“秦子铭!秦子铭?”孙如非拽住围栏的绳子,瞪徐骁,“你干什么呀!”“替你出气。”“我用你。”不怪她着急,徐骁从小到大没少打架,手重,又狠,经常被人上门讨医药费。秦子铭刚才没心思认真,这会儿见孙如非来了,忙跳下台,眼神复杂地看她。“干嘛,被打傻了?”“没有。”“没有就好。”孙如非转变脸色,要走,却被他拥入怀中,“是我不好,如非,你听我解释。”孙如非挣扎,他却不依。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到底是哪句话惹恼了她,后来才想明白:“你说我因为孩子才想跟你结婚,可是,怎么会呢?有没有孩子,我都想娶你。我只是要等栀子花好了,我有钱了,我爸妈收入稳定不再觉得是我的累赘了,我再风风光光地娶你,可是当时你一告诉我你怀孕了,我就懵了,我就……”他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徐骁原本听得好笑,慢慢觉出不对劲,孩子,怀孕?他上前:“嘿,你们两个给我说清楚,谁的孩子,谁怀孕了?”“……”陈夏忙去拦他,孙如非这才反应过来,愈发羞恼,开始骂秦子铭,后者却照单全收,始终把她箍在怀里,愧疚地,一下下啄她的唇。“……”陈夏默默别过脸去,徐骁心里靠了一声,简直要骂人。最后是陈夏把要发飙的某人带离了拳馆。她用力地牵着他的手,直到下了停车场,见他还是板着张脸:“你消消气吧,好不好?”徐骁反问:“你是不是也知道?”“是。”她忙道,“不过我可以解释。”解释。徐骁想,秦子铭那张嘴也是关键时刻失灵,关键时候显灵。要不是孙如非胳膊肘往外拐得厉害,他真想揍他一顿。陈夏陪他上了车:“你不是说不要插手他们的感情吗?但你还是帮了。”“早知道就不帮了。”他哼声,“你看他俩那样。”“哪样?”“……”徐骁看她,“我怎么觉得你很开心?”“他们今晚肯定会好好谈谈的,误会解除难道不值得开心?”也是。徐骁点火,决定明天要把这事上报,这两人忘恩负义,竟然当他的面秀恩爱。陈夏听了,故意问:“你不觉得他们拥吻很浪漫吗?”“浪漫什么,馆里都是监控。”“……”她忍不住笑出声。笑什么,他说错了吗?“你瞒我,还要笑我。”他不服气,低头,惩罚似的咬了她一口。陈夏半交代半哄,总算让他消了恼意,结果回雅枫的路上他去了趟小超市,意识到什么,她倒变得局促起来。徐骁也是开到一半才想起他晚上找秦子铭的目的,如今目的达成,他也要帮帮自己。他要给行动冠以正当理由:“想起来了吗?”“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真的不是那次吗?”“不是。”车子在地库停稳,徐骁看着眼前人,刚才还没心没肺,这会儿就如临大敌,“想反悔?”“谁反悔了。”“不反悔就陪我睡觉。”“……”“愿赌就得服输。”他看了眼时间,反正明天下午才去石林村,那么,今天晚点睡也没关系。徐骁得了默许,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换床单。洗漱完出来,他打开窗子通风,想了想又关上,把空调温度打低。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在床边端坐了会儿,待不住,又怕太急让她打退堂鼓,只好在屋里走来走去,等到实在熬不住了,正要出去,却听见了敲门声。他立刻站定,深呼吸,开门的同时把人拉进。陈夏已经洗漱过,换了身睡裙,脸上粉黛未施:“那什么……”“要喝点酒吗?”“不用。你要喝吗?”“我也不用。”徐骁喉结滚了滚,忽然说,“那、我要亲你了。”“……”陈夏没答,等了半天没等他动作,一抬眼,他便俯身,与她唇瓣相贴。下一秒,腰身被他环住。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他的力量是如此清晰。陈夏想,如果他像她喜欢他那样喜欢她,那再热烈的亲密,她也是可以接受的。夜深了,空调口发出微弱的呼呼的风声。房间里,女人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动作,时轻时重,时浅时深。23度的室温,两个人的额头却都冒了汗。被单覆住徐骁的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的脊背和肩膀,呈现出隐隐的肌肉线条。他皮肤原本就白,此时被抓出数道红痕,也无知觉,全部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身下,他想听她的声音,又忍不住亲吻她的唇舌,于是,喘息声交织着,融在一起,他进攻,索取,一次比一次卖力,直到她发出尖锐而高亢的叫声,他也似攀到了山顶,再同她一并降落。陈夏嘴唇微张,半晌才恢复意识,闭着眼睛去亲吻他耳后的肌肤。徐骁的热情还埋在她体内,却顺势侧了身子,将她搂得更紧。温存间,徐骁在她耳边喃喃。陈夏听不清,又似听清了:“好,那我陪你去。”“明天高温。”“没关系。”“陈夏。”“嗯?”徐骁不答,开始新一轮的进攻,她全身发烫,想推,却是将他搂得更紧。于是,两人折腾直至凌晨,终于清理完,昏昏睡去,陈夏却慢吞吞地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几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炎热的夏天,她穿着两百块一套的衬衫西裤,被盛安总部的人事带进会议室,参加最后一轮面试。桌对面坐了三位面试官。她落座,不无紧张地抿了抿唇。人事专员则做着正式而多余的开场白。“请你做一下自我介绍。”“好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终面,还要进行重复输出,但是,谁让他们是新的大领导呢?她心里叫苦,却脊背挺直,声音清脆,“我叫陈夏,今年二十三岁,毕业于……”开场比预想的还要顺利,接下来的问题,也在她的准备之中。她看着正中央的副总经理点点头,心间一宽,又见他转向左边:“徐骁,你这边还有问题吗?”“没有。”他放下手机,看她微微发红的脸,“诶,你热吗?”“……不热。”副总幽幽看他一眼,随即起身,对陈夏说:“那好,如果方便,月底就可以入职,人事会跟你交接。”“好的,谢谢。”她也起身,又听他介绍左手边的男人,“这是市场部副经理,是你的领导。”“领导什么,下个月就走了。”男人和她握手,碰到她掌心的汗。他冲她笑了笑,“我叫徐骁。欢迎你加入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