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徐骁去了趟栀子花。其他工位空空如也,只有吴智华的靠背椅上挂着棉衣。他走过去:“你现在是既不怕累又不怕冻,真打算成神是吧。”“没有,我刚跑完步。”吴智华转身,“我以为你得吃完饭再过来。”“那不敢,你破天荒召唤我,我恨不得打个飞的。”他笑笑,“说吧,什么事。”吴智华便让他在旁边坐下,屏幕上是实时更新的投放数据:“你还没见过成品。”也是。徐骁觉得自己不太像话。他摆正态度,很快找到调整后的细节:界面摒弃了繁复的色块,深底浅字,UI设计去除了直角,整体观感清爽简洁。他点了右上角的深蓝色按钮,跳出对比明显的折线图。吴智华说:“我选了几款上线日期和类型差不多的游戏,分析了它们在短视频平台上的引流效果。白色这条是我们的《时空猎人》,很明显,曝光度和投放量都小于竞争对手,从而日活和新增用户的数据都不好看。”他又点开白色的小圈:“但你看转化率,竟然仅次于雷欧公司的《进击哈顿》。”徐骁若有所思:“再看下生命周期。”跳出来的动态图显示,《哈顿》的高峰比《猎人》早了两个月,且持续时间更久,然而从今年下半年开始,两条曲线逐渐重合。“这主要是因为他们上线了新的游戏,营销重心发生变化。”吴智华松开鼠标,姿态放松地往后躺,“你觉得成绩还过得去吗?”徐骁却奇怪:“你怎么会有雷欧的数据?”“你之前和他们谈的。忘了?他们对我们开放部分接口,投放平台给他们免费使用一年。”“……”徐骁的确忘了这茬,“所以,雷欧就是你说的有意愿合作的两家之一?”“是。”徐骁心里在喊老天爷,当时一无所有要找同盟,如今自己开花结了果,就不想赔本赚吆喝。吴智华看穿他:“后悔了?”“悔了。”他坦诚,“但也不能不讲信用。人在我们一穷二白的时候给了点鼓励,就为这点,伺候他一年也不冤。”吴智华笑笑,又给他看了栀子花目前上线游戏的全部投放数据。两个人边看边聊,最后聊起即将上线的云平台以及正在筹备的《时空猎人》云游戏版本,吴智华说:“我和秦子铭商量过了,平台商用是一方面,自己的游戏也得利用好,所以除了忙外包,得再招几个人,尤其是策划和美术。”徐骁明白:“那就招,要多少招多少。”“那薪资……”“招能干的人,当然要出配得上他的价格。”徐骁心里有数,“钱的事你不用愁,我有办法。”“那你有得忙了。”“有得忙比没得忙要好,脑子不用要生锈,手脚不动要长肉。”他想起什么,“对了,今年年会,我们订个好点的酒店,也吃吃饭,抽抽奖,发发福利,不用像去年那么寒酸,在办公室玩狼人杀了。”吴智华却说:“狼人杀也挺好。”“那下周一再问问大家意见。”他伸了个懒腰,“还有你,说好了放你一个月假,不过完正月不准回来。”吴智华笑着叹一声气:“这话我倒是提前跟我妈说了,她先是担心我是不是被开了,我反复强调说不是,她才高兴,但高兴的原因不是我能休息,而是说回去可以好好相亲,毕竟在我家那边,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有孩子了。”徐骁难得听他提起跟工作无关的事:“那你同意了?”“没有,我说没人像我这样放一个月的,工厂大年初五就开工,在城里工作的女孩也都提前回了。”“那你相不着怎么办?”“不怎么办,这种事慢慢来。”徐骁看他一脸单纯的样:“这种事是什么事?”“谈恋爱啊。”“哦,谈恋爱。大学里有女孩追你,也不见你考虑过。”“那时候没钱、没本事、没时间。”“别谦虚,风云学霸,学姐学妹轮番叫你也不瞧人家一眼。”“你呢?”“我?”徐骁想,他中学时暗恋班花,班花喜欢酷酷的学霸,读高中有女孩约他去书店,他宁愿去篮球场打球出汗,读大学想追系花,一不留神,系花被中文系男神追走,清清白白到了二十五,遇到下凡的姜梓欣,没等他开口,天仙先笑了,他以为有了宝贝得供着,结果她下凡久了闹的比笑的多,那就算了。他摇头:“我暂时六根清净,下一朵桃花还没开。”他调转矛头,问出和以前一样的疑惑:“我好歹也谈过了,你远离红尘日久,喜欢什么样的?”“好看、心地善良、不嫌弃我。”“谁会嫌弃你?”吴智华看着他,不说话,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想起刚入学那会儿……那时吴智华刚从小地方考到大城市,缩手缩脚,生活拮据,遇到过不少冷眼嘲笑,男的女的,直白的、隐晦的,都在少年心底扎过深深浅浅的刺。徐骁自知失言:“不提了。”“没事儿,早过去了。”他释怀地笑。如今的他虽然谈不上有所成就,但有自己喜欢的工作,适应的环境,看得见的未来。于是,他也渐渐淡忘了那些遥远的伤害,只记得那些细碎的温暖:比如,有人常常在食堂打两个鸡腿分给他一个,有人在去球场打球时总是叫上他,有人带他下馆子、打游戏、参加社团活动,还故意买了个和他一样的搪瓷罐子泡面喝开水……他铭记并感恩这些温暖:“徐骁。”“?”“也许现在还有点难,但你要相信,我研发出来的东西,不会比别人的差。”“那当然,我不信你信谁?”他语气探究,“怎么,你是觉得阶段性成果一出,祸福相依,开始居安思危了?放心吧,栀子花不会倒的,我、你,还有老秦,我们仨把老婆本都搭进去了,老天爷看我们可怜,不忍心让我们打光棍。”“……”吴智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人,再怎么正经的话也说不出正经的样。徐骁豁然一笑,等他起身接水,右脚一蹬拉开与办公桌的距离。他倒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忽然很想回家,但也知一回去,哪怕父亲不给他脸色看,母亲也要问起他和姜梓欣的事。算了,还是回雅枫睡一觉吧。徐骁把车停进地库,旁边的车上下来一个人。他打完哈欠,随意地侧眼。孙如非摘下墨镜:“没见过美女啊。”“你怎么来了?”“来看看你是不是整天消沉。”“消沉?这两字跟我搭边吗?”“是吧,我就说你自愈能力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她嘁了声,“也是奇了怪了,就你这样,还有人担心你。”“谁担心我?”“你猜。”“……”她从后座拿出两瓶酒,跟着他进电梯,徐骁低头瞄了眼:“酒窖里拿的?”“眼睛够毒的。”“去几楼?”“20。”她忽然问,“你见过你新邻居没有?”“见了……你约了她?”“是啊,去她家蹭饭,庆祝她顺利转正。”徐骁哼了声:“蹭人饭叫庆祝。”“不然呢,我做?你做?远亲不如近邻,你要不要来凑凑热闹?”“我这人不爱凑热闹。”“……”说话间,电梯到了,孙如非小跑两步,敲响2002的门,很快,穿着围裙的陈夏出现:“这么准时,我刚做……”她对上孙如非诚意满满的笑容,也对上她身后一双平静而冷漠的眼。她下意识地要打招呼,徐骁却转开视线,径直走进隔壁。“……”孙如非问:“我可以进来了吗?”“哦,当然可以。”陈夏忙给她拿鞋,孙如非进来打量四周,小小的屋子里有沙发、茶几、配套的吧台和桌椅,也有换过的窗帘、柔软的地毯,新鲜可爱的绿植。“真温馨。”“是吧,加上天晴,心情就特别好。”陈夏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这样安逸的生活,让人愉悦,也让人……“噔噔噔。”敲门声响起,陈夏疑惑,看了眼孙如非,她也一脸好奇。“姐!你在家吗?”是陈卓。陈夏忙过去开门:“你怎么来了?”“我……”陈卓看向旁边,孙如非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哈,也真是,她怎么会以为是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