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音琪今晚有约，有位去年转行的姐姐好事将近，这几天回来鹭城，约了她们一群相熟的聚一聚，在「Space」订了个卡座，搞“单身派对”。
这位姐姐叫冯蝶，对外说自己二十五，但元莉偷摸跟谷音琪说，姐姐快三十了，大家伙平日总“蝴蝶姐姐”、“蝴蝶姐姐”地喊她。
「Space」有景思齐，而且谷音琪之前和韩哲有不成文的约法三章，答应了他这段时间不去蹦迪，所以谷音琪一开始也推了冯蝶的邀请。后来元莉劝她说，能去就去一趟吧，冯蝶的婚礼她们这一圈姐妹是肯定不会收到请帖的，所以既然冯蝶有这份心意，就领了吧。
元莉还自嘲，去沾沾喜气也好，指不定下一个脱离苦海的就是自己呢。
夜晚十点，谷音琪再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微信对话框，“哼”了一声，收起手机走进夜店。
全是漂亮女生的VIP卡座格外显眼，谷音琪还没走到那儿，已经感受到附近“豺狼虎豹”们的灼灼目光。
大家今晚都穿得休闲，妆容很淡，觉得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外套脱下，只穿T恤和牛仔裤就已经足够靓丽。
不用被灌酒，不用被动手动脚，她们可以踩在桌子上，高举手臂肆意挥舞，劈开一道道落在她们身上的迷幻光线。
谷音琪想想都觉得好笑，瞧瞧这一个个蠢蠢欲动的男人，她们只是开个好一点儿的卡座，叫上一堆酒，没穿平日穿的小短裙，就把她们当千金小姐了，不再是他们平时最嗤之以鼻的那类女生了。
她走进卡座，跟每个人打招呼，最后张开双臂抱了抱冯蝶，在她耳边衷心祝福：“姐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冯蝶是今日的主角，发顶上戴了个白纱头箍，在或蓝或绿的激光下，那细纱仍然洁白无瑕。她笑的时候眼角有水光一闪而过，谷音琪在微愣时被她重新揽住。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道了一声“谢谢”。
在场的都知道能当中的辛酸，难处其实也不是像别人说的，如何将这一段历史从自己人生中剔除。
难的是，她们在红尘中见了那么多妖魔鬼怪，沾得满身腥臭，还依然期盼着一份感情，不涉及金钱，不涉及身份地位，能让她了结这些风尘往事。
等蹦完最激烈的那一段，大家坐下来开始好奇冯蝶的结婚对象和婚礼。冯蝶原来的长相并不出挑，脸上稍微动过刀子，但身材是真材实料，开怀大笑的时候胸口T恤上的棕熊都跟着抖动不停。
她是一年多前离开鹭城的，没回老家，用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到邻省一个四线城市买了套二手房，再开了家预约制的美容工作室，毕竟她自己在医美上花了不少钱，有些门路。美容院的生意倒是红火，四线城市的富太太花起钱来可不比一线城市的弱。
冯蝶养了只小贵宾犬，一来二往地便和宠物美容店的老板有了联系。那男人比她大了十岁，身上固然也有些故事，结过一次婚，没孩子，冯蝶知道他是浪子，回头失败的那种。
几杯勾兑了绿茶的威士忌下肚，冯蝶的话匣子全打开了，反正有激烈音乐会帮她掩了去，她眼神迷蒙，勾着唇笑：“你们懂那个感觉吗？就像一个布满蜘蛛网的锁孔，突然来了把完全契合的钥匙……”
“啊啊——拒绝炫耀新生活有多美满！”元莉捂着耳朵打断她，表情夸张地不停摇头。
冯蝶清了清喉咙，双掌拍出清脆的一声，笑道：“就这样，‘啪’地就打开了我的门。”
谷音琪心里突然也响起“啪”一声，脸比被酒精淌过的喉咙还要烫。她想，她好像有点儿明白冯蝶的心情。
后面的话题更是无法无天，大家笑得东倒西歪，笑声引得隔壁座的大哥终于派人来送酒。
“蝶姐。”帮忙传话的是景思齐，跟今晚找他订卡开酒的女主角打着招呼，眼睛已经瞄向了坐在卡座边角的姑娘。
谷音琪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直接坦荡地看向他，反而逼得他先移开了视线。
景思齐没忘自己的工作，半蹲在地跟冯蝶说了隔壁大哥的意思，冯蝶没要大哥的酒，今天是她花钱当女王的日子，不需要别人掺合进来。景思齐明白了，帮她想了个借口过去回绝大哥。
年轻男孩露出笑脸赔罪，举起酒杯，一杯烈酒直接下肚，放下酒杯时，眼睛又忍不住飘了过来。谷音琪叹了一声，可她不会再给他送解酒糖了。
手机突然剧烈震动，把谷音琪吓了一跳，摸出来一看，时间不过十一点半。今晚的“查岗”居然提前了半小时？
她有种逃课被家长抓包的感觉，慌张起身时有些踉跄，差点儿把酒杯掀翻，元莉急忙扶住她：“怎么了你？”
“我出去接个电话！”音乐声太大，她得大声喊。
谎话要编好，还得靠环境。夜店内不适合接听电话，跑到门口其实也没有多好，今晚穿的运动鞋方便谷音琪很快地跑到对面的街道上，远离了音乐来源，这个时候韩哲已经打来第四个电话。
她匆忙接通，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已经传来韩哲的声音，语气里有很明显的着急：“你在哪儿？”
好巧不巧，有人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左邻特有的开门音乐声响起。谷音琪破罐破摔，忙道：“我正在楼下便利店买零食呢。”
韩哲却道：“谷音琪，你能不能少说点儿谎？”
这样连姓带名的喊法让谷音琪头皮发麻，她不知道韩哲为什么会知道她又撒谎，而且多少能察觉到，男人有些……生气？
韩哲一手插裤袋，一手拿手机，眉头蹙起，望着对面马路除了店员就没有其他顾客的便利店，说：“我在御景楼下……所以你在哪个便利店？”
本来以为年轻女孩会慌张同他解释，或者因谎言被拆穿而恼羞成怒，谁知两者皆无，韩哲只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谷音琪的笑声惹来路人侧目，但她无所谓，整个下午的闷气全被这阵笑声带着往夜空里飘。她笑得开怀，毫不掩饰心里的欢快，声音甜得像吃下了好几块水果糖：“韩哲，你来找我了呀？”
来路上的胡思乱想，刚刚因按门铃无人响应、打电话没人接听而产生的种种负面情绪，担忧、紧张、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害怕，就像一群苍蝇缠绕在韩哲心头，此刻却仅仅因为女孩这一串笑声，呼的一声，全飞走了。
韩哲有些没辙了，抽出手，捏了把泛酸的后颈，拧紧的眉头也松了。他长长叹了一声，说：“对，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