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闻天正有此意。 他起身和三妈妈告别,眼前晃过郁声白晃晃的颈窝,喉咙没由来一紧。 原来是好人家能嫁人的小子,也不知来没来过汛期。 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在穆闻天脑海中一晃而过。 他前脚出了院子,后脚就把双喜喊到了跟前。 “爷?” “让兄弟们都抄家伙,找一个穿着我的大氅和靴子的人。”穆闻天想了想,“罢了,给我备马,我和你们一起去找。” 双喜忙不迭地应下,一边喊人,一边往马厩跑。 穆闻天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眉心微蹙。 这么冷,小貂会往哪里钻? 郁声没地方钻。 他身无分文,只有裙摆上的珍珠能当钱用。 他一边往掌心哈气,一边找客栈,想喝上一碗热汤,住上一晚,再为日后做打算。 申城是回不去了。他爹默许了他的失踪,他再回家,不是给一家人添堵吗? 郁声念及此,鼻子发酸,等到了客栈门前,才想起来数裙摆上还有多少颗珍珠。 呼啸的北风卷起了大氅,雪花像是沙砾,打得他的小腿生疼。 郁声低低地咳嗽着,冻得神志模糊,颤抖着揪住裙摆上的珍珠,用了好半天的力都没能把珍珠扯下来。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客栈,把手放在炉子上烤了会儿,待手指恢复知觉,才勉qiáng扯下一颗,攥在掌心里,小步小步地往柜台前挪。 他知道自己应该找个当铺把珍珠当了换钱来用,但他太冷太累,实在走不动了。 客栈里的伙计见郁声冻得面色发青,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盛了碗羊肉汤:“哎哟,怎么冻成这样?” 郁声红着眼眶道谢,猴急地喝了一口,结果热汤刚入口,就被烫得闷哼一声,继而咳了个昏天黑地。 伙计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见多了南方喝不惯羊肉汤的客人,哄着郁声坐下:“咱家的汤呛是呛了点,可够劲儿!受冻就该喝咱家的汤!” 一旁裹着皮大衣的客人闻言,跟着起哄:“可不吗?再冷的天,只要喝了一碗羊肉汤,就能烫到心里去!” 郁声听了这话,揉去眼角的泪,再次捧起碗,小口小口地将一碗羊肉汤抿完,四肢果然恢复了些力气。 他擦了擦嘴:“多少钱?” “一碗汤要什么钱?”伙计把空碗收走,又递给他一个刚出笼的肉包,“就当是哥请你的。”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伙计浑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掌心下油光水亮的大氅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这皮子……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 不过他并没有将心底的猜测宣之于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唇红齿白的小家伙,指不定是哪家离家出走的少爷呢! 伙计收走了另外两桌喝空的汤碗,顺嘴劝郁声:“听哥的,不论去哪儿,都等雪停了再上路,今晚就住下吧。” 郁声乖乖地应了,继而摊开掌心:“用这个当房费成吗?” “好家伙!”伙计被他掌心里的珍珠晃了一眼,哭笑不得,“小少爷欸,财不外露,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郁声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他也不想露财,可他全身上下只有裙摆上的珍珠能当钱花。 “明天我帮你找个当铺,把珍珠当了。”伙计叹了口气。 “谢谢大哥。” “有什么好谢的?”伙计摇着头将郁声带到后院,推开一扇破旧的门,“屋里的炕都是烧得热乎的,进去歇着吧。” 郁声跌跌撞撞地走进去,见屋里不仅有炕,还有一壶刚烧开的热水,心下微松:“多谢。” 并没有人回应他的道谢。 郁声抬起头,发现带他来卧房的伙计早走了。 与此同时,一队穿着军装的兵骑马从客栈前呼啸而过。 “他娘的,哪儿出事了?”伙计刚回到店前,就被马蹄子掀了一脸雪。 “还能是谁?咱奉天城除了穆家的几位爷,谁能有这阵仗?”坐在门前喝羊肉汤的大汉打了个嗝,声音震天响。 伙计见他是个知道内情的,连忙问:“怎么个说法?” “昨晚穆四爷回来了,许是穆老爷子有了新的指示。”大汉嘿嘿一笑,“又或者,是去玉chūn楼逮他家老七呢!” 伙计愣了片刻,也跟着嘿嘿笑:“穆老七又歇在玉chūn楼了?” “可不嘛,听说他的味道可招姑娘喜欢了,你说,他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怎么不给他哥寻摸一个?” “别介,人穆老四在chuáng上凶着呢!” ………… 客栈里的笑闹郁声一概没听见,他坐在热乎乎的炕上,伸手揪了揪chuáng单,开始怀念穆家雪白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