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传来一阵清晰的“咚”。 罗浮也跟着站起来,手围成喇叭状大喊道,“酒壶——你沉下去了吗?” 晚芸也跟着她喊,“沉下去了!” “不对——你是个空酒壶——要飘到远方啦!”罗浮笑出了眼泪。 “会吗?”晚芸挑眉,追寻着酒壶的方向。黑咕隆咚一片,偶尔的碎光好比铜镜上削下来的一片,钝炖的亮又好似糊了猪油的眼睛。 “骗你的。”罗浮狡黠一笑,“壶子里还剩下五中之一的酒,现在应该已经沉到湖底了。” “一个酒壶子,爱沉不沉,你哭什么?”晚芸替罗浮擦掉眼下的泪。 “我没有啊。”罗浮qiáng颜欢笑,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青绿的石子,丢进湖里,好像没起水漂。她似乎很沮丧,晚芸站到她身后,抓着她的手指导她,“选材要紧,扁扁的石子才有用,你捡的太圆太苯。你削过萝卜没?你要想象自己在削一个很大的萝卜。”晚芸抓住罗浮的手腕,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而后两双眼睛殷殷切切地盼望着。 石子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沉入水中,遥远的听不见了。 “万岁!”罗浮举着双手高呼,是真的喝多了。 不过无论怎么练,罗浮的石子总比晚芸的少跳了一下,她哀叹道,“晚芸姐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诀窍没跟我说?” “教会了徒弟,肯定要饿死师傅。”晚芸摊手,“我自然得提防一些。” “唉。”罗浮虽叹了口气,眉眼却是弯弯的,“不过晚芸姐姐是比我聪明些,我允许你的石子比我的石子多跳一格。” “哇,你好大度啊。” “对啊,我以前什么都争的。”罗浮打了个酒嗝,“我六搏从来不愿输人,一输就哭。所以他总让我。” 晚芸当然知道他是谁。 芦苇的尖端颤啊颤,七八点绿色的萤火像是芋头汤上的葱花。晚芸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只在那一丛里打转。她想目睹漫天的萤火,想同罗浮在一块,见一见不属于人间的烟火。 “好多年前,有个王八蛋站在我背后,说我长了颗大头。”罗浮眼神飘渺不定,自己讲自己的事情,也讲的迷迷瞪瞪,手指比划了两下。 “小时候,我的头很大。”罗浮比划着。 晚芸摸了摸罗浮的脑瓜,“胡说八道。” “那是我现在个子高了。”罗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时和几个幼年玩伴在后街上闹。有个玩伴将头伸到打铁铺子外面的栅栏处,又伸出来,说好玩。他们全都怂恿我去试,可我不敢。她就让我弯腰去看看,我便听她的,可是他站在我身后,却一把将我推到栅栏中间。可我的头大嘛,就拔不出来了。”罗浮忍不住笑了,“我卡了两个时辰。他们笑了半个时辰,打铁铺子门锁着,没有人救我。” “那个王八蛋现在在哪?”晚芸气的声音拔高一度。 “不清楚,音讯全无了。他以前好像也是姓周。” “那就是死了。”晚芸冷笑一声,“我小时候啊,可没你好说话。我会去抓一些青蛙,丢在一些调皮鬼的头上。” 罗浮歪头看她,“今天的晚芸姐姐好像有点凶哦。” “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有抓过巴掌样大的青蛙。” “这样大的青蛙,我见都没见过呢。”罗浮笑吟吟。 “你等着。”晚芸撸起袖子,脱掉鞋子,“深更半夜,蛙叫一片,顺着声很好抓。” “不要青蛙啦。” “那小蝌蚪怎么样?” “挺可爱的。” “你等我。” “蝌斗唯唯,群浮闇水。”罗浮跟着周晚芸下水,后者牵着她的手。“可惜水太暗了,有月亮也看不清。晚芸姐姐,你说古人夜里听蛙叫看月明,想的都是情和爱吗?” “那是有病吧。” “晚芸姐姐,你看到什么会想到我呢?”罗浮问道,天真的像个小孩。 “不知道啊。”晚芸微闭着眼睛,单手搭上罗浮的肩,将她拉至右手边,“也许什么都可以吧,我现在啊,日子贫瘠的很,也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罗浮冲她笑,拎着裙摆,又低头看裙脚有没有沾湿,看看晚芸的,又看看自己的,“不抓蝌蚪,踩水也挺有意思的。” “你要不要早些回去?你娘会骂你的。” “不要紧的。罗家已经没有人会管我了,一个再过半来年,就要嫁给一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老头子的女儿,已经没用啦。” “罗浮,事情会有转机的。” 罗浮嫣然一笑,轻轻摇摇头,“现在很开心,不想再抵抗什么了。” “罗浮,你的脚冷不冷啊?” “不冷,不冷。”罗浮在水里跺了跺脚,笑的像傻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