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皇后薨逝走得急,惠翼临时接掌凤印,近来又忙活接待突厥可汗的事,难免有疏忽的地方。 是关皇家子嗣,太后不禁担心。 司药不便再多言,侧身问桂嬷嬷:“太后脾胃虚弱,可是吃了太多寒凉之物。” 桂嬷嬷点头,看了看屋中央那方青铜冰鉴,里头铺有冰块,镇着和菓子与瓜果:“今晨确有腹泻。” “微臣开副方子给太后,明日便能痊愈。不过切忌寒凉、辛辣之物,”他又唠叨一句,收好帕子起身,从药箱里捧出一摞被荷叶包裹好的金银花,“此物也需等痊愈后再喝。” 桂嬷嬷伸手接过:“有劳了。” 宫婢一左一右,为常淑拉开门。 她这才真切感受到门外的雨势有多大,像有人躲在乌云后泼洒。 凉风裹挟细碎的雨丝,袭上她面容,她描了妆,很怕沾水,忙抬起衣袖遮了遮。 院子里有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教坊里的伶人用琵琶奏出一曲悠扬。 她踏出两步,往前探探身子。 原来是常鸢腕上的清风铃。 这丫头就站在院中央,撑一把油纸伞,指挥白莲花和宫婢们往花圃上盖油纸。雏jú虽然将谢未谢,但多留些总归是好的。 常淑说:“牛jú花快去帮忙。” 初月姑姑寻来一把伞为她撑开,答道:“您忘了,他被驸马支到后院罚跪了,理由是公然在皇家重地穿奇装异服。” 常淑叹气:“难为他被本宫拖累,让他回房歇着吧。等驸马缓过这两日再近前伺候。” “奴婢这就去办。”将雨伞jiāo给身后的宫婢,出月姑姑顺着廊芜,拐去后院。 “皇姐,”常鸢听闻她们说话,笑嘻嘻的走来。她下襟沾了雨,湿了一大块,小跑着跃上石阶,在常淑身边站定。 常淑责备她毛毛躁躁的。 她们虽是同父异母,但却是所有皇女中感情最好的姐妹。常淑至今都记得,她母妃薨逝时,她被父皇从殿外一路迁来的场景,肥大的白色孝服套在五岁的身躯上,很不搭调。 步子很小,走路磕磕绊绊的,手背盖住脸,一直哭。 父皇蹲下身摸摸自己的头,说,淑儿,以后常鸢住在呼兰殿,你要照顾好她。 这事倒和慕轻尘的幼年很像。 “内侍省刚来传话,说雨太大,突厥可汗的迎典要往后延,不过父皇尽地主之谊,已经把可汗和突厥公主接进宫了,”常鸢抻抻懒腰,“就安置在香昀殿……前头都忙坏了,估摸是母妃准备去拜谒。” 香昀殿在修建时以花椒入泥墙,时时刻刻都兜有一室馨香,亦有杀虫止痛的功效。 当下蚊蝇盛行,父皇这般安排,也是有心了。 常淑淡淡道:“母妃理应去。” 说曹操,曹操到。惠翼皇贵妃在宫人的簇拥下,袅袅娜娜而来。 她宫裙繁复,梳飞仙髻,指尖的护甲雕有细密的花纹,即使在暗淡的yīn雨下,亦透出沉静光泽。 整个人珠围翠绕。 常淑和常鸢向她请安。 惠翼不与她们客套,说:“你们收拾收拾,随我去香昀殿,突厥公主远道而来,你们年纪相仿,与之熟络熟络。” 常鸢撅撅嘴:“我不去。” 她向来讨厌那些虚情假意的场合,不自在。 一跃而下,落到最后一阶台阶,故意拔高音色,掩盖惠翼的苛责:“油纸都铺好了吗?那还漏了一角呢!哎呀,你们要气死本宫。” 惠翼恨铁不成钢,想跺脚,又担心颠坏发髻:“死丫头,都成亲五年了,还一点不本分。” 她换了口气,看向常淑,语气不容置喙:“淑儿,你是长公主,必须去!” 常淑推辞的话刚酝酿到嘴边,被这理由给剥除了个gān净。 面露为难之色。 “另外叫上轻尘。” “……她去弘文馆了。” “莫诓母妃,”惠翼没好气,“她纯属把校正当虚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是你驸马,哪有不一道同去的道理。” 慕轻尘现在正处于“伤心欲绝、万念俱灰”的阶段,若真去了,在突厥可汗面前胡言乱语该如何是好? “母妃,轻尘她……不大方便。” 惠翼失了耐心:“有何不方便?又不是子珺怀孩子。” 您别说,还真是,不光怀了,而且刚“滑胎”。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太极,打得正起劲时,月门外的太监用破锣嗓子吼了一声:“太后驾到!” 院子里的人俱都停下活计,跪拜的跪拜,蹲福的蹲福。 太后和蔼可亲的扫了眼常淑和常鸢,客套两句后,切入正题:“本宫听闻,呼兰殿近来时常传召太医院?” 常淑心里咯噔一下,解释说:“鸢儿请了一次,淑儿请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