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十一月底，那是一个寒冷多雾的晚上，贝克街的公寓楼里，我和福尔摩斯坐在客厅里暖暖的火炉旁边。从我们办理完德文郡那件惨案后，他又接手了两起很重要的案子。我的好搭档——福尔摩斯在取得一连串艰难案子的胜利之后，精神也就越来越好，所以我就伺机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谈谈隐秘的巴斯克维尔案。因为我了解他的习惯，案件和案件之间是不可相互掺杂的，免得他有条理的大脑受到影响而不能集中当下的事情。亨利爵士和摩梯末医生都在伦敦——他们正准备进行全球旅行，这样有助于恢复爵士饱满的激情。当天下午，他们就过来拜访我们，所以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福尔摩斯说：“整个事情的发展，站在斯台普吞的立场上看一切都很清晰。虽然起初的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就连真相也只知道一点点。整个事件在我们的面前也只是一个谜团。在我和斯台普吞太太谈过两次话后，所有的东西就明朗了，我根本找不到什么遗漏的角落。从我那些带有索引的时间统计表的B栏里，你就可以发现有关的摘录。”

    “你可以凭借记忆再重新聊聊整个梗概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在思维高度集中的情况下很难保证之前的记忆不被埋没。在处理案件的过程中，一个专业律师可以和专家侃侃而谈，但是两个星期之后你再问他，或许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因此，我大脑中存留的案子也在更新，其他案子取代了巴斯克维尔案件的重要地位。明天说不定会来个什么事情，那么眼下这两起案件就会被抛之脑后了。但是这个神奇的猎狗案件，我倒是很愿意和你们详细谈谈。要是我忘记什么的话，你们再来补充一下吧。”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的调查准确地证明了，我的猜测是对的，巴斯克维尔家族的画像没有说谎，那个家伙就是巴斯克维尔家族的后代，他是查尔兹爵士的弟弟罗杰·巴斯克维尔的儿子。罗杰背负着糟糕的名誉逃到了南美洲，谣言说他还没有结婚就毙命了，但事实是他不仅有过婚姻，而且还有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也叫罗杰，长大后还迎娶了一位美丽的哥斯达黎加人——贝莉儿·迦洛茜娅。在一次盗取巨额公款的事件后，他们夫妇就改名为凡戴勒，携款私逃来了英格兰。后来，他又在德文郡的东部创办了一所小学，之所以这样做是由于他在过来的旅途上认识了一位患有肺病的教师，他想借助这个人搞一番大事业。不过遗憾的是，这个老师不久之后就死掉了，学校的名誉也因此受到了损害，最后变得臭名远扬。凡戴勒夫妇商量了之后再一次改名为斯台普吞，他们带着剩余的财产，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昆虫的热爱，搬迁到英格兰南部了。我从大英博物馆那里了解到，他在这方面还称得上是专家呢，还有一种飞蛾是他刚到德文郡的时候发现的，所以就被命名为凡戴勒了。

    “再谈起他那一时期的生活，的确引起了我们很大的兴趣。那个流氓在经过长时期的研究之后，发现还有两个人成为他继承一大笔财产的阻碍。所以我想他第一次到德文郡的时候，所有的计划都没有制订好，但是他第二次带着他的妻子——也就是后来的斯台普吞小姐——出现在德文郡的时候，他就开始用心布局了。虽然阴谋中有很多细节没有协商好，但是她早就被锁定成为他的诱饵了。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财产弄到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不惜一切代价，第一步便是在祖宅旁边建立自己的房子，距离越近越好。第二步便是迅速和查尔兹爵士还有其他邻居成为朋友。

    “查尔兹男爵亲自和他讲述了家族的传说——那个猎狗的故事，但是爵士没想到这是他给自己的死亡铺好了路。我想我还是继续叫他斯台普吞吧，他知道老爵士身体的状况，尤其是心脏，小小的惊吓足以毙命，这些消息他都是从摩梯末医生那里得知的。他还知道，这个老头很迷信，非常相信那个家族传说的真实性，他那样聪明的大脑怎么可能想不到，利用这个故事既能杀人于无形，又让人抓不到证据？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就煞费苦心安排每一步，一个简单的谋杀者利用一只猎狗就可以了。但是他心里充满了阴影，也使得这只猎狗被他训练成残忍的畜生，他的才智真是令人佩服。那条狗是他从伦敦福莱姆街的贩狗商人罗斯和曼格斯那里买来的。那只狗是所有品种中体格最庞大，性情最血腥的。他买了北德文郡铁路的车票把那只狗带了回来，害怕被别人发现，所以他就牵着狗从沼地中穿过来，他在捕捉昆虫的时候就已经对泥潭的路了如指掌，所以大狗的安身之所就定在那里，时刻准备放出来。

    “但是机会不是时刻都有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将老爵士在夜晚的时候邀请出来。他有几次带着猎狗在外面等待机会，始终没有结果。一次又一次没有意义的追踪，使得那只大狗暴露了，农民们发现了‘传说’中的猎犬，所以巴斯克维尔家族的传说得到了证实。他曾经寄希望于太太，希望她能够给予帮助，但是她一口回绝了，还说了出令人意料的话——我不想让善良的爵士掉入情网，然后再由你处置。不论斯台普吞用了怎样的手段，威胁、暴打都不能改变女人执拗的想法，她对这个事情没有一点的兴趣。有一段时间，他的计划没有一点的进展。

    “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找到了突破口。那个时候查尔兹爵士已经和斯台普吞先生有了交情，于是在帮助劳拉·莱昂斯太太的时候，爵士就让他去管理那笔慈善基金。他当时的身份是一位黄金单身汉，这对那个女士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他曾经说过，如果她能和丈夫离婚，那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但是他的计划不得不做出改变，因为摩梯末医生建议查尔兹爵士离开庄园去伦敦。虽然这家伙表面上不在乎，但是心里已经加快了作案的速度，只要受害者超出了他的能力控制范围，那他就后悔莫及了，所以他马上要求莱昂斯太太写了那封信。请求老爵士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和她见面，后来又编了一套很在理的谎话阻止她前去赴约。这样的话，他的好机会就到了。

    “傍晚的时候，他刚刚驾着马车从库姆·特雷西回来，时间很充足。他不仅去把狗牵回来，还可以在它身上涂抹涂料，然后就到栅门附近埋伏着。这一次，他确定老爵士一定会出现，猎狗得到了主人的命令，一跃而过冲向倒霉的爵士。情急之下，他一边呼喊着一边沿着水松道跑下去。漆黑的夜晚，后面还有只大大黑黑的、眼神里喷着火的怪物，这的确很恐怖，他脆弱的心脏因为受到了惊吓和恐惧过度，最后就命丧小路上了。猎狗是在草多的路边跑的，爵士则是在小路上跑的，所以只能看见人的足迹。那只狗看见他动也不动地倒在那里，

    上前闻了闻，然后又走掉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才留下了摩梯末医生看见的那个爪印。猎狗完成任务之后，被斯台普吞叫了回去，送回了泥潭中心的小窝。这次神秘的事情，震惊了警局，吓坏了村民，最后我们受理了这个案子。

    “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之死的事情，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你们也可想而知，这里面的计谋有多奸诈。确实，老爵士死了之后，我们没办法向真凶提起诉讼，而且他忠实的帮凶也不会泄露出去，那家伙奇特又出人意料的手段让他更容易取胜。此案中还有两个女人——斯台普吞太太和莱昂斯太太，他们都知道其中的真相。斯台普吞太太知道那个老头要受暗算，也知道那只猎狗的存在，虽然莱昂斯太太不知道这两件事情，但是她知道爵士暴毙的时间和地点正是他们约定好的地方，况且这个约会只有斯台普吞知道，所以她也有些怀疑。只是她们两个都在他的操控下，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全部谋杀中的前半部分顺利地完成了，但是难的还在后面。

    “他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其实加拿大还有一位继承者——亨利·巴斯克维尔。不过，他很快就从摩梯末先生那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又去到摩梯末那里打听，于是好心的摩梯末医生就把亨利的全部情况都告诉他了。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这位加拿大青年在伦敦时就弄死他，决不能让他到德文郡来。从他太太拒绝和他合作之后，他就开始怀疑她了，甚至她不可以离开他一步，所以他们就一起去了伦敦。经过调查，我发现他们是在克瑞文街的梅克司波柔的一家私人旅馆住宿的，我还让人去那里粟集证据。他把太太锁在房间里面，然后自己乔装打扮一下——粘上黑黑的短胡须，就开始了对摩梯末医生进行尾随，从贝克街到车站，甚至连诺桑勃兰旅馆都去过。虽然他的太太或多或少知道些他的计划，但是内心实在太害怕他了，是那种经过凌虐之后的害怕，所以她就没有胆量直接告诉受害者，一旦信被斯台普吞看见了，那么她的性命就不保了。所以，她就选择了一个最佳的办法——用报纸上的字拼凑出来一封信，然后用潦草的笔记写了地址。所以男爵收到的那封信就是她第一次的提示。

    “能搞到一件亨利的衣服是斯台普吞的关键问题，要是到了需要用猎狗的时候，那他就有了可以提供气味的东西。生性大胆和动作敏锐的他立马行动起来，旅店里的男仆女佣肯定都接受了他不少的贿赂，但是太不巧了，他偷到的第一只鞋子是新的，没有味道，也就说他弄到了一个废物，于是他就送了回去，顺手又偷了一只，这件事情对我们太有利了，因为就是这一点证实了要和我们对抗的是一只真正的猎狗，否则根本没有理由说得通，为什么偏偏要弄到一只旧鞋子而不选择新鞋。越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越值得推敲，表面上看起来很复杂，但是仔仔细细研究一下，那么一切就都可以理解了，恰巧也解决了问题的关键。

    “后来，朋友们来拜访的时候，歹毒的斯台普吞就一直在盯梢。他对我住的地方和我的外貌了如指掌，可见他的犯罪史绝对不仅仅是巴斯克维尔庄园一案这么简单。据说过去的三年中，西部有过四起大型盗窃案，但是真凶始终没有落网，时间最近的一起是发生在五月份，是在弗克斯农场。值得注意的是：一个门童想要抓住戴着面具的盗贼，竟然被对方用枪毙

    命了。我想斯台普吞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填补自己日益空虚的财产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是隐藏的亡命徒。

    “那天早上，他顺利地从我们眼前溜走，还让车夫提供给我假线索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见识到了他的本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我受理了这个案子。所以他选择回去作案，他在这里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等等，”我说，“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照实讲了一遍，但是有一点还有问题，主人在伦敦，狗在泥潭里岂不是就要饿死了？”

    “我也想到过这个问题，而且这个很关键。斯台普吞还有一个亲信——安东尼，对，没错，梅利琵宅邸的老男仆，但是他不知道斯台普吞的阴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渊源要从斯台普吞还是校长的时候开始，他知道他的主人是一对夫妇，曾经还逃跑过。而‘安东尼’这样的名字是英格兰人很少见到的，‘安东尼奥’这个姓在所有说西班牙语和美洲说西班牙语的国家里同样也不普通。他和斯台普吞太太一样，流利的英语中总是带有大舌头的感觉。我曾经看到这个伙计按照斯台普吞标明出来的路标从格林盆泥潭走过，那么主人不在的时候，狗就是他来照顾的，即使他不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随后，斯台普吞回到了德文郡，没过多久，亨利爵士和你也到了这里。当然，要说一下我自己的看法，你们还记得我检查信上的铅字时，仔仔细细地研究了水印，还把它拿到距离我眼睛只有几英寸的地方，我闻到了一种白色迎春花的香味。香水的种类一共有七十五种，专业的犯罪学家能够区分出来每一种。我不止一次地运用我的鼻子对香水进行分辨。香水的味道告诉我，这个事情的背后还有一个女人，那个时候我已经锁定斯台普吞夫妇了。就这样，我去到乡下之前确定了有一只猎狗，还猜出了真正的罪犯。

    “我使用的方法不过就是跟踪斯台普吞。如果我和你一起行动的话，我就一定不会成功，那样的安排会打草惊蛇。所以，我把所有人，包括华生，都蒙在鼓里，在你们还认为我在伦敦处理案子的时候，我早就到你们的周围了。我的遭遇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惨，我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打扰到工作的进展。我基本上都是在库姆·特雷西，只有迫不得已去现场的时候，我才去石屋里居住的。我还带着卡特莱一起去，他乔装成农村小孩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只有他，我才可以衣食无忧。我在监视斯台普吞的时候，你在被他监视着，这样我就可以掌握所有的证据了。

    “我和你说过，你的报告很快就会到我手里，只要它们一到贝克街，就立马会被发到库姆·特雷西。那些报告对我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尤其是斯台普吞当小学校长的那一段，足以证明那一男一女的真实身份，还让我知道应当怎样去调查。那个逃犯的突然出现使案件变得琐碎起来，他，斯台普吞，还有白瑞摩之间的关系被你澄清的同时，我自己也观察到了结果。

    “你在沼地里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弄清了全部的事实真相，可我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说服陪审团。甚至和斯台普吞错杀塞尔丹一样，根本没有证据说明他杀了人。只有抓住他的现行才可以，引蛇出洞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亨利独自走在沼地上。咱们的计划这样实施了，虽然当事人受到了惊吓，不过结果还是如我们所愿，斯台普吞得到了上天的惩罚

    。让亨利爵士一个人处于风险中，我承认，这是整个过程中最失败的地方，毕竟我们不知道那个畜生的本性有多残忍，我们也无法预见大雾是一步步紧逼我们的。我们完成任务的时候付出了代价，但是摩梯末说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一次长途旅行，在恢复好朋友亨利爵士*****的同时，还能疗养心理的创伤。他对那位女士的感情是真挚的。对他来说，他是最受伤害的，他被她欺骗了。

    “现在我还需要说明这名女士的角色。毫无疑问，她是在斯台普吞的操纵之下的，最大的原因就是爱情，或者是畏惧，说不定两者都有，要是什么都没有她不会这么听话的。就是这种无形的力量，让她对丈夫百依百顺，装作他的妹妹也不反对。但是当他要求这位女士参与谋杀的时候，这种控制就失效了。她想过，只要不牵连自己的丈夫，她就会找机会警告亨利爵士，况且她曾经这样做了。最有趣的是斯台普吞的妒忌心理很强，当他看到男爵向妻子求婚的时候，显然这一点不在他的预想范围内，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暴跳如雷，这样他伪装下的暴躁性格就显出来了。他采取经常邀请亨利爵士到家里坐坐的方法来联络感情，好准备一个机会谋杀。但是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他的太太成了他的对立面。她已经知道了逃犯意外死亡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亨利爵士要来做客的那一晚，猎狗就锁在那个小屋里面，她狠狠地骂了丈夫的卑鄙行为。他愤怒了，他也向她说出了自己心里有了别人，当他看见太太眼神里失去了往日的温柔，反而愤怒仇恨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会被出卖，所以他就毫不犹豫地把她绑了起来，免得自己的计划被透露给亨利爵士。他真心希望亨利爵士的死都是由于家族的传说——农民们也会这样想，所以他极力说服自己的太太接受，并保守秘密。可是他失算了，即使没有我们，他的命运也不能改变，西班牙血统的女人是不会允许这样的凌辱得到宽恕的。亲爱的华生，没有笔记的话，我真的无法再进一步地说出这个离奇的案件了。我想我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了吧。”

    “他不会用弄死老爵士的方法来吓死年轻的亨利爵士吧？”

    “那是个吃饭吃了半饱的威猛怪物。就算被跟踪的那个人没有被它的外表吓死，也不能轻易对抗。”

    “自然，那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斯台普吞要用什么样的身份接受财产呢？他，好好的继承人，为什么总是要改名换姓呢？他有什么理由继承财产而躲避调查？”

    “这是最大的困难，你让我把这个问题说清楚，还真有点难为我了。过去的，现在的我都可以弄明白，但是以后的问题，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斯台普吞太太有几次听到丈夫说起这个问题，只有三个方法可以解决：他可以申请南美洲的英国当局出一份身份证明，可这样对于英格兰的财产是不可以继承的；第二个就是在伦敦小住一段时间，然后隐藏身份；最后一个，就是找一个帮手，带着相关文件，说明他继承人的身份，但是他收入的一部分肯定是要保密的。我想，以我们对他的了解，这些问题他都会解决的。啊，华生，我们已经劳累了好几个星期，现在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不如今晚去放松放松，我在虞格诺戏院预订了一个包厢，想听德·雷兹凯唱歌剧吗？那么你就在半小时之内收拾好，说不定我们还有时间到玛奇尼饭店享用晚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