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冰沙甜得发腻, 而且有种黏糊糊的口感, 味道比平时侦探投喂的水果糖和牛轧糖不知道差到哪里去。 星琪捧着冰凉的玻璃碗,很后悔刚才以色取味, 选了这款甜品。 太甜了,她苦着脸想。 “给我。” 侦探拿过玻璃碗, 又取走了星琪捏在手里的小勺子。 “那我们的目标是?” 侦探抿了口红豆, 将勺子指向楼下人群中左顾右盼像在找人的老奶奶。 老奶奶应该过了古稀之年,象牙huáng色针织羊毛衫,戴着蝴蝶结白色领巾, 偶尔摘下那顶斜边的棕色羊毛呢礼帽擦拭鬓角的汗水,还看得到梳理整齐的稀疏白发。 总体来说,是一名优雅得体的老年女性。 “是那位戴领巾的奶奶?”星琪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对, 注意看她动作。” 星琪取了只杯子,倒了半杯柠檬水, 沽清弥漫在口腔的甜腻的红豆味, 眼角的余光则留意着在老虎机中漫步的老奶奶。 老人步履虽有些难与天命相抗衡的蹒跚,但整体走得很稳。 旅行目的是在飞机上bào露的。 现在想想,侦探敷衍般的案件解析通常字字珠玑, 一环扣一环。反而是一本正经带着歉意和商量语气说出的“不小心”、“忘了”之类的话到处都是漏dòng, 经不起推敲。 因为没乘过飞机,星琪亦步亦趋跟着侦探,但到了登机口,一对带小孩的夫妻俩隔开了她和侦探。 星琪一方面着急找侦探, 但可能在候机厅喝多了水,又有点着急去洗手间。 看出她的不自然,一名空乘来到她身边,低声询问她需要什么,然后带她去了洗手间,出门时,空姐还体贴地送上毛巾,又带她去座位,送上维生素饮料。 等空乘离开,星琪忍不住问侦探:“真的是特价票吗?” 特价票会有这样的服务? 漂亮的小姐姐温温柔柔冲她一笑,就好像所有的烦恼和忧虑都被抛回地面。 “嗯?” 星琪又问了遍。 “不是。”或许是舱内温度有点高,侦探耳根明显浮出红晕,她摊开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说,“有个小案子要处理,之前告诉你过年有chūn假,又不想告诉你临时取消了,抱歉。” “就说嘛,”星琪扭头看向给乘客送毯子的空乘,“特价票怎么对得起这么温柔漂亮的小姐姐。” 那之后,直到办理入住登记,侦探都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侦探定下的酒店自带赌场,放好行李,简单收拾了下,两人直接来到娱乐厅,侦探指出了此行的目标。 但老人什么身份,为什么找她,侦探还没提。 “哇。” 柠檬水见底,星琪看到了。 老奶奶再次摘下帽子佯装擦汗,拿帽子的手却借那顶礼帽为遮挡,用无名指和小拇指从旁边机器上的篮子里夹走了一枚筹码。 老人的动作不慌不忙,戴回帽子后自然地把筹码和擦汗的手帕放进羊绒衫的口袋。 短短五分钟,老奶奶如法pào制取走了至少十二枚筹码,加上之前的收获,两侧口袋鼓鼓囊囊。 最后一次,老奶奶像感觉到什么,忽然抬头向二人所在的自助餐台看过来。 依靠在栏杆的侦探比她先一步转身,把吃了好久但连一半都没消下去的冰沙还给助手,“走吧,我们去换点筹码。” 去服务台的路上,星琪和老奶奶擦肩而过。 很难说是侦探故意选了这么个时机,还是这位老而弥坚的老奶奶有意和观察她的人打照面,就在星琪假装若无其事把视线投向前方的侦探时,老奶奶伸出手,拍拍她的胳膊,“玩得开心哦,小妹妹。” 用的是地地道道的海城话。 星琪捧着融化的冰沙,没把“您也是”说完整,那老奶奶已然哼着小曲去餐台了。 “老奶奶发现我们了!”星琪追上侦探,“她跟我打招呼了!” “哦。”侦探把卡递进窗口,冷淡地应了声,“谁盯着我看十分钟我也肯定会发现她。” 她瞥了眼已经化成红豆糊的冰沙,拿过来放在服务台,“收一下。” 窗口随即伸出一只白手套,拿走玻璃碗,送出一只堆满筹码的竹篮和卡片。 星琪小心地扯了下侦探的衣袖,“您不高兴?” 那位老奶奶的动作委实行云流水,她一直不舍得移开视线,潜意识还有种老人年纪大了应该不会发现她的侥幸。 被监视对象逮个正着,星琪不用多想,也能感觉到不妙。 侦探没说话,示意助手拿上竹篮,加入打老虎大军。 老虎机是历史悠久的赌博机器,吸引力在于以小博大,运气好的话,一枚硬币就可以赚来数千乃至上万倍的回报,而且玩法简单,只需要投入筹码或代币,拉一下拉杆,静待转动的图案停下来。 侦探绝对生气了。星琪望着只剩下三枚筹码的竹篮,惴惴不安地想。 她像洒钱似的,每经过一台无人使用的老虎机,就往里面放一把筹码,拉一下,有时候不等图案停下便迫不及待地向下一台机器进发,仿佛丢出去的不是能换回钱的代币,而是她的坏心情。 偶尔她会往周围巡视,寻找目标行踪,但娱乐场不比高出五六个台阶可以居高临下观望的餐台,周围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和闪灯的机器,很难找到那位个头矮小、出手快准狠的老奶奶。 这让星琪愈发心惊胆战。 “你上。” 看到筹码所剩无几,侦探摘下手套扔进篮子,退出打老虎行列。 “还是算了吧……”星琪推脱。 “来!” 星琪清晰意识到侦探的低气压已经波及到四周,有两三个人正往这边看。 “玩完我们回去吗?”星琪握紧筹码小声问,“这里是不是太吵了?” 嘈杂的环境往往火上浇油,而且下了飞机直奔酒店,没吃晚饭也没怎么休息,所以侦探才这么大火气。 一定是这样。 “输完就回。” 星琪点点头,侦探刚丢过一大把筹码的老虎机被人占了,她把三枚筹码投进隔壁机器,看了看侦探,随后拉下拉杆。 图案一排接一排地转动,由慢到快,再慢慢降下速度。 星琪把侦探的手套装进口袋,篮子放进推车,做好了离开赌场回房间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机器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Jackpot!” 紧接着,出币口呼呼啦啦喷起筹码雨。塑料牌子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比这更吵闹的是迅速涌上来的人群。 星琪不安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坐上无扶手的转椅,后脑一阵阵隐隐作痛,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冲着她大喊大叫。 “恭喜啊!” “运气真好啊小姑娘!”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沾沾喜气。” “……” 她摸摸后脑,不知所措地望向侦探。 “别慌。”侦探拍拍她肩膀,给她递了块糖,“中头彩了。” “哈?” 围观玩家中有人从推车里拿出大竹篮jiāo给星琪,“哈哈小姑娘傻了,还愣着gān什么,赶紧收钱啊!” 星琪这才发现出币口已经落了一大堆颜色数字不尽相同的筹码。 “小妹妹运气不错呀。”那位失踪已久的老奶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帮星琪捡拾着筹码,“Jackpot是老虎机的累积奖池,可惜下午才出过一次头彩,要不然你现在就是百万富翁了。” 老奶奶掏了掏出币口,摸出最后一枚筹码,放进篮子,“转运了,小妹妹。” 人群渐渐散去,老奶奶也捏着手帕离开了,临走前就在星琪眼皮子底下摸走了一枚最小面额的筹码。 “要追她吗?”星琪抱着筹码堆成小山的竹篮,进退两难问侦探。 刚刚侦探说的输完就回,这么一大堆要输到什么时候? 侦探面无表情,“不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