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水庄园的房子是她大三那年买的，借的她表姐的钱，写的林丛丛的名字，欠的钱她和林丛丛一起还。

    潜溪妈妈和林丛丛妈妈是至交好友，这就导致她们两个从出生就玩在一起，林丛丛五岁的时候，父母接连去世，她基本就住在潜家了。两个女孩子形影不离，潜溪对林丛丛的感情，比对她亲哥潜衡都深。

    如今陵水庄园的房子里，住着林丛丛和她儿子，还有保姆兰姨，潜溪偶尔会过来。

    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饭香。

    兰姨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头出来，看到潜溪，笑得暖意洋洋的，“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外面下这么大雨呢。”

    “不碍事，”潜溪将外套脱了挂起来，一边换鞋一边回，“临时决定的，明天去草原拍戏，要去二十几天，所以过来看看佑佑。”

    兰姨先关了炉灶，洗了手将厨房门口婴儿车上正抱着自己小拳头吮吸的佑佑抱起来，朝着潜溪迎了过来，“丛丛还在外地出差，说是再过一周才能回来呢。”

    “我知道，”潜溪点点头，笑着将佑佑接过来，她感激地看着兰姨，“辛苦您了。”

    佑佑才六个月，兰姨怕他磕着碰着，做家务做饭都将他放到自己视线范围之内，还怕他闷着，做饭都不忘逗他。

    林丛丛可以随心地回到电视台做自己的主持人，全赖兰姨将佑佑照顾得妥帖周全。

    兰姨不好意思地攥了下自己的衣角，她看向佑佑的眼里满是慈爱和宠溺，“我都当佑佑是我亲孙子呢。”

    兰姨最早是林家的保姆，她将林丛丛看大，如今又照顾着林丛丛的儿子，她早就将她们当自己孩子对待了。

    潜溪握着佑佑的手轻轻挥了挥，“我们谢谢奶奶。”

    兰姨笑眯眯地捏了捏佑佑肉乎乎的小脸，转身回厨房继续做饭了。

    潜溪看着怀里小家伙圆乎乎还有两个酒窝的小脸，低头亲了一口。

    佑佑很黏干妈，两条藕节似的小手臂搭在潜溪胳膊上，小嘴巴鼓着凑过去亲了她一脸口水，亲得潜溪整颗心都融化了。

    她紧了紧抱着佑佑的手，脸埋在他脖颈处使劲吸了一下。

    如果，她的孩子还在，也就比佑佑小两个月，也该是这么天真无邪。

    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

    兰姨端着饭菜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潜溪抱着佑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透过外面层叠迷茫的雨雾看向马路对面的七附院，那是潜溪曾经工作了两个月的地方。

    兰姨突然叹了口气。

    潜溪当时将房子买在陵水庄园，一来是林丛丛当时就读的外国语学院就在附近，二来，也是最主要的，这里和七附院就隔了一条马路。从她们家，能清楚地看到七附院的急诊大楼。

    兰姨还记得当时自己问了什么，“潜溪呀，不都说买房子不要离医院太近吗？病毒多，污秽多，阴气重，血气重的。”

    潜溪当时笑眼弯弯，稚气未脱的一张脸满是明媚，耀眼得仿佛能将医院上空一直笼罩着的愁云惨雾都消除得一干二净，“兰姨，我自己以后就是医生啊，不怕的。”

    她活了五十多年，从没见过那样鲜活阳光的一张脸。

    兰姨看呆了，好一会才说：“哎吆，那你可辛苦吆，医生本来就忙，你还住在医院门口，那以后有什么事，肯定会优先考虑把你叫走喽。”

    潜溪笑得灿烂又笃定，“这样才好呀，这样节省时间，说不定就能多救几个人了，哪怕多救一个人呢，”她说着，笑意满满地补充了一句，“谁的命不是命呢。”

    兰姨文化程度不高，可她看懂了，潜溪当时脸上那让人着迷的光芒，来自于对未来的向往，以及对自己职业带来的崇高使命感的高度认同，她真的一腔热血都想投注在救死扶伤的工作中。

    只可惜......

    兰姨强忍着没让自己哽咽出声，她动作轻缓地抽了张纸悄悄擦了擦不受控制溢出的眼泪，将情绪调整好，这才走到落地窗边，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潜溪的肩，“吃饭了。”

    电视里正播放着娱乐新闻，潜溪一边喂佑佑吃蛋黄米粉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扫一眼，刚刚播放完争奇斗艳的慈善晚会盛宴，镜头一切，主持人突然介绍起了钟异。主持人如数家珍一般，将钟异早些年在英国发迹到今年回国发展，零零总总都细致地讲述了一遍。讲到他上个月出的车祸，还配了一段几秒钟的视频。

    看着，应该是行车记录仪记录的画面。

    阮姜坐在副驾驶正拿着镜子卸妆，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驾驶位的钟异突然一笑，笑得很暖，还有一股纵容的宠溺意味包含其中。

    兰姨不怎么了解网上的事，她看到电视里的画面突然问了句，“他们两个在谈恋爱吗？很配呀，两个人都长得这么好看。”

    “唔，”潜溪赞同地点头，“是的吧”。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画面，突然之间就理解了cp粉的想法，怪不得他们能磕得醉生梦死，原来真的是正主喂糖。

    佑佑等吃饭等得着急，小腿使劲蹬着，小手伸着去抓潜溪的手指，往自己跟前拽，小嘴瘪的，就差哭出来了。

    潜溪低头看他的动作，突然就笑了，她一边将佑佑嘴角的蛋羹擦掉，一边又喂了一勺，“真是跟你妈妈一样，从小吃饭就一副火烧眉毛样。”

    “可不是嘛，”兰姨想到林丛丛小时候的样子也是笑，“你小时候等着急了也不闹，自己伸手去抓吃的，丛丛不，她等不及就嗷嗷哭。”兰姨失笑摇头，“佑佑随妈了。”

    兰姨看潜溪照顾佑佑如此的细致娴熟，笑了，“潜溪喜欢男孩女孩？你以后要是有孩子了，一定是个好妈妈。”

    潜溪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想说都好，结果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男孩吧。”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有点怔愣。

    潜溪觉得，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可以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全然忘记的毫无征兆里，如潮水一般裹挟而来，不由分说地将她送进往日的旧时光里。

    一年前的元旦那天，潜溪和钟异以火箭般的速度领了证，当天晚上，钟异就腆着脸住进了潜溪在牛津大学附近租住的小房子里。

    吃了晚饭，潜溪抱着她养了十年的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钟异蜷着他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缩在沙发另一角，抓着笔在本子上涂涂抹抹，一会一修改，神情专注又认真，只除了时不时地偷偷瞥潜溪一眼。

    终于，在钟异第n+1次看向潜溪的时候，潜溪怀里早就盯着钟异看了无数次的狸花猫凶狠地朝他伸了爪子并警告性地哈了气。

    钟异立即理直气壮地当场告状，“它凶我。”

    “没挠你就算好了。”潜溪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人真是，霸道惯了，到人地盘一丁点伏低做小的意思都没有，还有脸告状。

    “说是物类其主果真不假，”钟异抗议地小声嘟囔，“跟它主子一样脾气不好。”

    潜溪听他念念有词，“切”了一声，做样子般拍了拍怀里的猫，“道哥，老实点。”

    道哥威胁钟异时半眯的眼睛瞬间变得溜圆，它乖乖地收回爪子窝回潜溪腿上，两个前爪抱着潜溪的胳膊使劲蹭了蹭，圆滚滚的身体灵活地翻了个身袒露着肚皮可怜巴巴地看着潜溪，里面写满了‘快撸我’三个字。

    钟异看得目瞪口呆，他愣是看出了争宠的意思，然后他突然下定决心，将涂烂了的一张纸撕掉，郑重地开口，“我们还是生个女儿吧。”

    妈宝猫要不得，妈宝男更是万万不可。

    潜溪看着他从纠结到释然的神色，有些想笑，“孩子的性别一早就定了，你的主观意愿改变不了他的客观存在，你纠结也没用。”敢情刚刚写写删删的，在纠结这个呢。

    “万一呢，”钟异心存侥幸，“万一我念得多了，就心想事成了呢。”

    潜溪暂停了电视，转过身看他，“为什么想生个女儿？”

    钟异的视线快速略过潜溪那张精致无暇的脸，他抿了抿唇，低声找了另一个借口，“女孩子嘛，不管像你还是像我，总归长得差不了。哪怕脾气不那么好，但还是有人甘之如饴地凑上来。”

    嗯？潜溪将他这句话在心里又念了一遍，突然品出了指桑骂槐的味道，她抄起身后靠着的抱枕朝钟异砸过去，“钟异，你少拐弯抹角含沙射影一语双关。”

    钟异稳稳地抱住抱枕，看她这么快反应过来，顿时笑了，“当然，要是女儿能像你这么聪明，那就再好不过了。”

    潜溪抱着道哥起身去卧室，不忘狠狠瞪他一眼，“像你这么阴阳怪气那就糟糕了。”

    “哎，”眼看潜溪要回屋，钟异连忙喊住她，“你喜欢男孩女孩？”

    潜溪看他很认真地纠结这个问题，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男孩女孩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不过这个，”她右手托住怀里的道哥，左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肚子，“大概率是个男孩。”

    “为什么？”钟异很是诧异。

    潜溪挑了挑眉，认真给他分析，“你看啊，你爷爷那一辈，只有兄弟没有姐妹，钟爷爷自己也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到你这辈，只有你和你堂哥两个，你堂哥家现在也是一个儿子吧，从遗传学上讲，你的孩子，也多半是个儿子。”

    他们家四辈人，就没生出一个女孩来。

    钟异伸手扶额，忍不住想笑，“潜医生请你不要迷信。”

    “我只是合情合理地推算。我连孩子小名都想好了，就叫两两。”

    钟异是一嘛，那孩子就顺着叫二好了，可是二二怪怪的，那就叫两两，一个意思。

    听到孩子小名都像个男孩的名字，钟异强忍着笑，小心地觑她，问得要多谨慎有多谨慎，“潜医生不会是重男轻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