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莫名觉得难过。 她回到自己的营帐,像往常一样点了灯,翻开书册研习兵法,门外却响起陆升粗犷豪放的声音: “千户!” 林傲雪升了千户,陆升也经由争夺鄱岩一战的军功荣升什长,他拿了一壶酒跑进来,笑呵呵地跟举着酒坛子跟林傲雪在林傲雪跟前直接席地坐下: “我刚才去了趟集市,路过福云庄,就顺便带了坛酒回来,反正明儿休沐,千户要不喝一杯?” 林傲雪放下书,见陆升已自顾自地取来两个酒碗,她细心地发现陆升一双眼睛有点泛红,想来刚才去集市的时候被关内年节的氛围触动了心事。 她口里出乎一口白气,脸上挂了笑,没去戳穿陆升的小心思,只道: “行,满上!” 陆升高高兴兴地给林傲雪倒了酒,两人对坐饮酒,杯酒下肚,陆升与林傲雪聊起了以前家里的事情,他说他有个老婆,还有个两岁大的女儿,双亲都在,每到过年的时候,一家人也热热闹闹的。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便红了,很快淌下泪来,滚烫的眼泪落在酒碗里,将那刚温好的热酒晕得无比苦涩。 原本该是幸福快乐的一家人,却在去年秋收时节,因为蛮人的入侵,家园被踏平,所有的幸福都变得支离破碎,就像……今年刚覆没的永安镇。 林傲雪讲碗里的酒灌进喉咙,她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宽慰,她只长声一叹,苦笑一声: “十三年前,我也与你一样。” 没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这种一刀割在心口,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慢慢愈合长好皮ròu,每逢年节之时,都会加倍疼痛的感觉。 陆升沉默了,良久,他才摇了摇头,一口灌下碗里的酒,待酒咽下,他又含着眼泪哈哈笑了两声,笑着笑着,忽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嚎啕的哭泣更是难上加难。 林傲雪拍了拍陆升的肩,没再继续宽慰他,情绪释放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一些。 这天晚上,陆升喝得酩酊大醉,林傲雪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回他住的地方,将他扔在床上盖上被子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北辰隆派了传令兵来,唤林傲雪过去。 林傲雪昨夜喝了点酒,今日又是休沐,起得迟一些,听闻北辰隆突然传唤,她一头雾水地穿好衣服起来,跟着传令兵一起去了北辰隆的营帐。 帐子里除了北辰隆外还有两个人,督军杨近和偏将郭文成。 林傲雪来的时候,北辰隆正和杨近二人商量事情,听见帐外传令兵说林傲雪来了,北辰隆招手让卫兵放林傲雪进来,待林傲雪行了礼,北辰隆便言: “傲雪啊,你以前去过京城吧!” 闻言,林傲雪觉得有些莫名,好端端的北辰隆为什么突然提起京城?她面上不动声色,镇定地回答: “是,好多年以前去京城寻亲未果,流落街头,若非偶遇上师,属下可能撑不过那年冬天了。” 北辰隆点了点头: “嗯,往些年的事情是叫人唏嘘,而你现在已经是个千户,就算再去京城,也是风风光光的了。” 林傲雪骤闻北辰隆说出这话,她愣了愣,抬头看着北辰隆,疑惑道: “将军此言何意?” 北辰隆没有绕弯子,从桌后走过来拍了拍林傲雪的肩膀: “京中传旨来让我派人入京述职,我打算派郭文成去,由你随行。” 林傲雪是今年北境最出色的新兵,而且每一场战争她都完整参与,北辰隆打算培养林傲雪,这一次入京述职也是一个表现的机会,在皇帝看来,林傲雪的出现可以代表北境下层将士的素质,她的职位不高不低,恰好合适。 在左挑右选之后,他才决定让林傲雪跟随郭文成一起去。 待北辰隆说完,林傲雪脸上神情颇为震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过来,忙单膝跪地,朝北辰隆行礼道: “属下必不负将军厚望。” 北境将士那么多,打了一辈子仗下来,能入京的没几个,林傲雪当然知道这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机遇,入京面圣,即便北境才吃了败仗,但皇帝为了表现自己的宽仁,也不会过于苛责,还能得到许多赏赐。 林傲雪自然不是冲着那些赏赐去的,如果可能,她其实并不愿意现在就回京城,京城故地,越是熟悉的地方,越容易展露破绽,被人发现端倪。 但她不能拒绝北辰隆的安排,这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差事,她若表现出半点不愿,必定惹人怀疑。 林傲雪的反应无疑是令北辰隆满意的,他点头笑了,又叮嘱了一句: “京中重地可不比我们这北境,你行事不可鲁莽,可切记要听郭将军的安排,知道吗?” “属下谨遵将军教诲!” 林傲雪连声应了,起身时又转头朝郭文成看过去,后者微笑着朝她颔首,林傲雪立马向他抱拳: “还请郭将军多多照拂。” 北辰隆也笑起来: “嗯,年关将至,你们回去之后收拾好东西,尽早出发吧,可别误了时间。” 林傲雪与郭文成领命退下,唯留杨近还在帐内与北辰隆议事。 回去的路上,林傲雪先去找了陆升,后者才刚醒不久,林傲雪跟他说了自己这两天要出去,这一趟去了京城,兴许得年后才能回来,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安排。 陆升听说林傲雪要去京城,震惊极了,但很快,他又高兴起来,一边感叹京城是个好地方呀,一边跳着脚说要去帮林傲雪收拾东西,却被林傲雪严词拒绝。 林傲雪jiāo代完营里的事情之后又见了自己手底下几个百户,她没说自己要去做什么,只道近两个月时间有任务在身,她不在营里这段时间,让这几个百户好好督促兵卒cāo练,不可懈怠。 将所有事情安排好了,林傲雪才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准备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带了一些干粮,另外就只余一杆qiāng,其他也没什么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林傲雪提前了小半个时辰在营门口等着,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郭文成也提前到了,两人轻装简行,牵了两匹快马,朝京中赶去。 京城位在北辰国的南方,从北境到京城去要穿过大半个北辰国,林傲雪二人快马加鞭,连续奔走了二十多天,才终于在年关之前抵达京城。 林傲雪望着远处越渐清晰的城门,眼神幽深。 她已经有十年没有回来这个地方了,十年能改变很多东西,那些死去的人和曾经发生的事情,渐渐淡出了旁人的记忆,已经很少再有人提起。 当初的镇国大将军府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林傲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一次回京全是偶然,她也不会分心他事,安安心心地完成北辰隆安排的任务,然后回到北境,继续韬光养晦才是正道。 临近京城那恢弘的城门,林傲雪脑中忽然划过云烟的样子,她唇角一抿,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云烟也在京城,虽然林傲雪明白她们没可能在偌大的京城里偶遇,但有这缘分同在京城过年,也算令人开怀的事情。 京中不允纵马,林傲雪和郭文成在城门前勒住缰绳,跳下马背,于城门外的禁卫处查验了身份,这才被允许牵马入城。 林傲雪跟在郭文成身后走进城门,入眼是宽阔平整的街道,京中道路四通八达,商铺楼阁林立,极为繁华。 那些北境集市上随处可见的小摊在京中是不允摆放的,它们都被统一归在城中一角。 林傲雪走在京城的街道上,同时也四下张望,十年未归,京城里面基本上没什么变化,除了那些商铺运作新的营生,或是酒楼茶馆换了别的东家。 “你以前也来过京城,可该没到过这些地方吧?” 郭文成见林傲雪东张西望,像是有些感叹的样子,不由笑着问道。 林傲雪知道他没有恶意,仅仅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城内正街是不允许乞丐行乞的。为了保证城内干净整肃,小摊小贩和落魄乞丐都被赶走,不能留在这里。 所以他说,林傲雪以前应该没有来过,并无奚落的意思。 林傲雪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我那时候只敢在西边的集市附近乞讨,的确没来过这些地方。” 郭文成笑: “那待面圣之后,你可以出来逛逛,京城里可有不少有趣的东西。” 林傲雪应了声是,又与郭文成闲聊了几句。 郭文成的父亲是三品文官,在京中置有家业,郭文成虽长年戍边,但小时候却是在京内长大的,所以他对京城颇为熟悉。他当初违逆父亲给自己安排的仕途之路,执意跟随挚友杨近前往边关,离京已有十一年了。 此次回京,他的心情也很复杂,不知道回郭府之后,会不会被老父亲直接赶出来。 林傲雪和郭文成各自心有唏嘘之意,一时便没了话语。二人又朝前行了一段路,往前过一个拐角,便是客栈。 郭文成领着林傲雪朝客栈走去,在店外揽客的小二连忙上前接过二人手里的缰绳,他们正待进门,街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吵闹的声音,林傲雪脚步一顿,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有马车于街道上疾行,马匹像是受惊失控,奔跑速度极快,车上赶车的家丁吓得脸色煞白,道路两旁行人纷纷惊恐让道。 疾行中的马车在即将路过林傲雪所站之处时,车轮被地面上一枚石子硌了一下,车身一颤,一侧车轮掀了起来。 车里传来一声惶恐至极的尖叫,坐在车前的家丁没能抓稳车辕,被巨大的力量从车上甩下来,砸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淌了一地的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失控的马车继续朝前飞驰,但已完全偏离了原本的方向,一侧车轮悬在空中,竟朝着林傲雪冲过来! 林傲雪眉头一皱,她站的地方是在街道边缘,身侧便是客栈,她可以侧身躲开,但这马车必定会冲撞客栈大门,伤及她身侧的路人,再撵伤客栈中的宾客。 郭文成也早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见马车径直朝林傲雪扑过来,郭文成面色大变,暴喝一声: “危险!” 他下意识地提醒林傲雪躲开,而林傲雪在觉出马车走势的同时,心里也叹了一口气,她目光一凝,足尖轻点地面,竟腾跃起来,不退反进,于郭文成震惊的目光中,朝那马车扑过去。 她跃上马车的车辕,眼疾手快地抓住飞快甩动的缰绳,脚下用力一踏,将翘起的一侧车轮踩回地面,同时双手拉扯缰绳,强行令发狂的马匹转向。 颠簸的马车在客栈门前闪电般掠过,将来不及后退的店小二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林傲雪将马引向正道之后便干脆跃上马背,用力夹紧了马腹,拉扯缰绳,控制马匹奔跑的速度,以极为精湛的技艺令受惊的马缓缓停了下来。 “好俊的功夫!” 马车一停,不知是谁大声赞叹一句,两侧街道的人纷纷鼓掌叫好,一时间,整条街道欢声雷动,场面颇为壮观。 欢呼声将郭文成惊醒,他让小二去看看刚才摔下马车的那个车夫怎么样了,然后自己快步朝林傲雪走过去: “林千户!” 郭文成大喊一声,及至近前,林傲雪已从马背上翻下来,落在地上,还转头轻轻抚了抚马脖子以示安抚。那红棕色的骏马打了个响鼻,在原地踢踢踏踏,看起来温顺了不少。 “行啊你,果真厉害!” 见林傲雪毫发无伤,郭文成赞叹着竖了大拇指。 “走吧,没事了。” 林傲雪松了缰绳,转身谢过街坊称赞,准备与郭文成一起回客栈。 但她没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俏的轻喝: “你等一等!” 林傲雪再一次停下脚步,回身朝马车看过去,见马车门帘掀起,露出两个女子的身影,其中一个宫装女子容颜娇美,两个眼睛瞳色很浅,在阳光下像是有光芒从里面透出来。 她眼里犹有慌乱的神情,对方才刚刚经历的一场意外心有余悸,但在外人面前,她依旧强自镇定,以彰显自己高贵的身份和淑德的品行。 她身侧的婢女替她掀着马车的门帘,女子微微朝前探出身子,看向林傲雪: “感谢阁下出手相助,不知可否留下姓名,本郡……本小姐之后定会遣人登门拜谢。” 林傲雪冷着脸,淡淡地斜扫了那女子一眼,只道: “举手之劳,无需言谢。” 言罢,她转身就走,郭文成见她态度冷淡,也不好多留,便朝马车上的姑娘抱了抱拳,转身两步赶至林傲雪身侧,与她一同步入客栈。 马车上的人显然没有预料林傲雪的态度会如此冷淡,她愣了一下,再回神时,林傲雪和郭文成二人的身影已经走远。她身侧的婢女也瞪圆了眼睛,见鬼似的看着林傲雪的背影,嘴里喃了一句: “哇,郡主,此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北辰泠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并未对婢女的赞叹之词发表自己的看法。 刚才摔下马车的小厮磕破了脑袋,流了一地的血,好在他运气好,旁边恰巧有个医馆,老大夫惊闻门外事变,主动出来替他查看了伤势,并无大碍。 小厮起身谢过大夫,留了银钱,便顶着脑袋上的伤跑回马车,向车里的主子告罪。 北辰泠见他摔得凄惨,扑了一身的灰,脑袋上刚包好的纱布还浸了血渍出来,便没有苛责他,只道回去之后让府里的大夫给他开点yào,然后示意婢女扶自己下车。 今日她偷偷出来未带侍从,这马车她是不敢再坐了,此处距离王府已不算远,便走两步路回去好了。 小厮牵着马车跟在她们身后,北辰泠走了几步,心里的恐慌渐渐散了,这才又回想起刚才救了自己的人,一个戴了半边面具的怪人。 她转头问身旁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