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孤芳難付,春寒失花期(二) 這樣的怡清宮,自然遠非當日我們所居的靜宜院所能比擬了。 生怕她有所誤會而心生嫌隙,我指了指唐天霄每夜所臥的軟榻,笑道:“皇上每晚過來,都只在這榻上休憩。我這個昭儀,正給他當了這怡清宮裡會說話的擺設了。” 出乎我的意料,南雅意並沒有驚訝,蝶翼般的長睫輕輕一顫,眸中已含了輕盈笑意,飛快掩了那抹淒涼。她像以往那樣撫了撫我的面龐,打趣道:“哦,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他的定力有這般好!夜夜面對這麽個美人還能無動於衷,還真成了柳下惠了!” “他倒不是柳下惠,只是看見我便想起某人,不借酒消愁就不錯了,哪來的興致看我是美是醜?” “呵,看著你會借酒消愁,興致缺缺,看著那位手段高強行事狠辣的沈皇后,倒是春心蕩漾魄動神馳?” 我拉了她在窗邊的竹榻上坐了,拿了團扇緩緩扇出陣陣涼意,笑道:“他有他的抱負,他有他的籌謀,你又不是不知道。至於美,或者醜,不論是我,還是皇后,大約他從不曾細看過吧?” 他的確從沒在意過我的容貌。 我原來用秘藥掩飾了,是個尋常宮女時他沒細看過;後來被他看到本來面目,也沒見他怎樣驚訝過,一雙神采飛揚的鳳眸似乎從來不曾在我面龐上停留過。 南雅意沉默,將翟衣領部的盤扣解了,松散著衣裳靠著牆,鼻翼有細細的汗珠滲出。 她輕輕道:“他不曾細看過你們麽?那麽,清嫵,你覺得,他有細看過我麽?” “他當然……細看過你。”我立刻接了口,但後半句已低了下去,好像忽然間失去了原來的十足把握。 我們隱居在靜宜院時,唐天霄將那裡當作了宮中最後一處淨土,閑來就過去看望南雅意,品品茶,聽聽琴,說幾句在別的地方沒法說出口的知心話兒,對她很是關切。——可如今,他一樣可以在怡清宮為他撫琴吹笛,無所顧忌地傾訴他的憤恨和委屈。 他對南雅意很好,可對我同樣很好,懶散的眼神偶爾鋒芒畢露,不過投往窗外更廣袤的天空,而不是她或者我姣好的容貌上。 南雅意出神地望著老榕投於窗欞間的暗影,許久才道:“我一直以為他是喜歡我的。” “他自然喜歡你。”我肯定地說著,悄悄地打量著她依舊嬌美動人的面龐。 她分明還是原來的南雅意,和我交談之際,分明還是和原來一樣敞開心扉,並沒有因我身份的變化或長久的分離而有所隔膜。 可下意識地,我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似乎太冷靜了,冷靜得少了幾分熱烈,連剛才和唐天霄匆匆相見,眼看他漠然而去,都不曾流露太多的愛恨。 這時,她居然說道:“喜歡我?也許吧!只是他的喜歡,太冷靜。” 太冷靜?想著唐天霄在權衡之下的舍棄,我也默然了。 也許,就是唐天霄的這份對愛情的冷靜,或者說,對愛情的冷酷,造就了南雅意現在的冷靜。 南雅意支著頤,晶亮的眼眸被窗外透入的些微陽光籠住,浮了輕雲般的迷惘。她慢慢道:“前幾天,我遇到了一個人,看到他為心上人所做的,忽然覺得很傷感。” “為什麽?” 南雅意輕輕一笑,“我覺得,人家那種情感,才叫情之所至,生死以之。而我……我付出了十多年的所謂愛情,好像就是一個飛蛾撲火的笑話。” “不會,不會的。”我慌忙握住她的臂腕,努力想安慰她,卻按捺不住聲調中的空泛,“他有他的不得已,你……以前不是很理解他麽?” “理解……理解就是為了他的得到而不斷失去自我嗎?”她笑著,彎過的唇角盛了滿滿的苦澀,“來之前,我還在想著,我到他心裡,到底是不是特別的一個。我不指望能特別到讓他為我奮不顧身,至少,也能讓我在他的笑容裡看到一絲掛念,一絲不舍。可我看不到。” 她將茶盞端起,卻沒有喝,有些無力般又放回旁邊的案己,輕輕道:“等得太久,總會疲倦;何況疲倦之後,無路可去。飛蛾撲火,我……到底不甘心!” 我不禁歎息,“可他的確在意你的呀!你為他的九龍玉佩打了件纓穗,他從此便一直戴著,前兒我瞧著有點髒了,給他取下來清洗,他還擔憂著我會不會把那纓穗洗得褪色呢!你說他要多少的纓穗沒有?巴巴地把你親手打的東西天天帶在身上,為的又是什麽?他是帝王,他有他的天下霸業呀!” “他有天下霸業,難道莊碧嵐就沒有家國子民了?人家能舍了性命不要只求一段完滿的愛情,他就不能丟開他的滿腹心機,多看我一眼,多和我說一句話麽?” 她的眼睛更亮了,卻不是因為清明,而是點滴分明的淚光。 而我的呼吸驀地停頓,一把揪緊她的衣襟,失聲問道:“你說什麽,你是說,你是說……” ==================== 親們,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