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戈戟雲橫,戾氣凌霄漢(九) 唐天霄這才放開手,仿佛低低地歎息了一聲,扭頭吩咐道:“來人,送寧昭儀回怡清宮。朕還想再玩一會兒……好像,挺有趣兒。” 他笑了笑,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方才的憤怒已一掃而空。 我猜不透這個和我年紀相若的年輕帝王在想什麽,攥了攥拳頭,拖著虛軟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外挪去。 九兒也正膽戰心驚地望著我,見此情形,忙上來扶我出門。 夜間的風頗有寒意,吹在身上讓人陣陣地瑟縮。我摟緊披風,垂頭從唐天霄身畔經過時,忽聽他高聲叫回了去傳密旨的侍從。 “記住,朕要活口!” 我忙轉過身望向他時,他卻拂了拂袖子,甩手從我身畔大闊步走過,竟是瞧也不瞧我一眼。 ----------------------------- 這一晚注定了是個不眠之夜。 不僅我和唐天霄,連怡清宮的侍女們都感覺到了暗流潛湧。 我被送回宮後,院外便有人值守著,說是皇上口諭,寧昭儀夜間受驚,不宜再受驚擾,竟不讓一人進出。 九兒將我扶回臥房時,兩隻眼睛像迷了方向的小鹿般,兀自驚惶地四處亂轉。透過衣衫薄薄的面料,我能感覺得出她手心滲出的汗水。 我在為莊碧嵐揪心難受,想來她也在為自己宮中當差的表哥擔憂。何況又是她將我引出,萬一有人認真追究起來,也是死罪難逃。 唐天霄絕非表面那般無能。我無法推斷他到底是從皇后那裡發現了異常,還是怡清宮有人發現了我行蹤詭密去通知了他,只能從他今日能及時了解皇后行動並趕來為我解圍,進一步看出他心思之縝密,耳目之眾多。 這樣的情形下,莊碧嵐順利脫身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而我,又有多大的機率,能再次與他相逢,聽他說一句,帶我走? 讓他別棄下我,可他到底不得不棄下我了。 我甚至還不得不盼著,他離我遠些,更遠些,盡快逃到唐天霄鞭長莫及的地方。 ------------------------------ 凝霜、沁月、無雙她們幾個我貼身的侍女都不放心,一邊服侍我更衣一邊探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見我懶懶不回答,又將九兒拉到外屋,低低地打聽,都是一臉的焦急憂心,倒也看不出誰有可能是暗中向唐天霄報告我行蹤的人。 我隻作倦了,懶懶地遣走他們,熄了燈,在沉沉地黑暗中大睜著眼睛,傾聽著外面的動靜。 一如無數個深宮中呆過的波瀾不驚的漫漫長夜,周圍很安靜,風過樹梢的沙沙聲清晰可聞。遠遠的,在德壽宮前穿過的蓮池中,嘈雜細切的蛙鳴聲匯成淒茫的一片,潮水般湧動在耳邊。 依稀又記起月色煌煌下,那一臉冷峻的男子鬼魅般出現在當年的蓮池畔。 唐天重是幸運的,深入楚宮重地,還能有我相救;可莊碧嵐呢? 在如今這危機四伏的周宮腹地,又有誰能救他? 一夜未眠,一夜聽著風聲和蛙聲起伏不定,別無其他。 我一直希望唐天霄能出現,哪怕滿懷惱恨,把怒氣撒在怡清宮裡。 ——如果他怒氣衝衝找上我,是不是證明莊碧嵐已安然脫身,讓他空手而返了? 心如死灰三年整,我本已不指望重圓當年蓮池舊夢,甚至連做夢都不敢幻想,我還能有和莊碧嵐執手相對互訴衷腸的一天。 如今,只要他平安脫險,我便該知足了吧? 不得已再次棄我而去,不過再度驚破那場溫柔幻夢,讓我在刺痛中再度清醒,並盼著那刺痛盡快消失,連心靈也得以再度麻木。 ------------------------------- 但一直到第二天,甚至到第三天的午間,唐天霄再也沒有出現。 每當最緊要的關頭,他總會適時的消失,讓我獨處於浪花滔天的急流漩渦中,在生與死的邊緣浮沉,摸不準一絲方向,找不著半點依靠。 他派來的侍衛仍緊緊把守著宮門,不放宮內一人進出。凝月仗著曾是服侍過皇上的宮女,試圖上前打聽些消息,都無功而返。 風過老榕,一院陰涼。 宮女們倒還能若無其事地談笑風生,或用鮮豔的布料為我裁衣裳,或拿了五色絲線編著長命縷,預備端午所用。 雖然明白這些宮女多半從九兒口中知道了些隱情,為了給我解悶才這般強顏歡笑,可我滿心焦躁,整個人都蔫蔫的,叫人搬了竹榻臥在樹蔭下,連話都懶得說。 而宮女們的笑聲,終於也在沉悶的氣氛中漸漸低落下去,不過低了頭各做各的事了。 無雙端來枇杷、荔枝、鮮桃等時下的新鮮水果,笑道:“昭儀,如果天熱了懶得吃飯,不如用些水果開開胃吧!” 我搖搖頭,含笑道:“你們自己分了吃吧,這東西放久了,就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