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交易（1）
  不知何時，沈奕鑽進了那張單人病床的白色被褥下。兩個人肩並著肩靠在床頭，互相的溫度隻隔著兩層的單薄的病號服。
  胡敔蝶偏過頭看著他的側臉，完全不一樣的眼神，不一樣的感覺，只剩下臉的輪廓能與兩天前的沈奕相契合。
  視線往下移，冬日的寒氣凝固了身體的血液循環，他的手指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紫色。胡敔蝶抿了一下唇，伸手慢慢握住他微涼的手掌，然後拉入了溫熱的被褥下。
  他的手繃緊了一瞬，又緩緩放松下來。接著，沈奕又扣緊了她的手，十指交纏，同時將頭扭向別處，自始至終沒有與她對視一眼。
  胡敔蝶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清晰地看到那泛紅的耳尖，仿佛在冒著滾燙的熱氣。
  曾經覺得不可思議的一個想法，現在逐漸得到驗證——現在的沈奕，雖然擁有著“沈奕”生活了兩年多的記憶，但他在真實的心理上，或許仍處於十五歲的狀態。
  因為在他的意識裡，“沈奕”所經歷的一切，包括與胡敔蝶相處了兩個多月所發生的種種，始終是屬於“沈奕”一個人的。即使他的腦海裡存在那些記憶，也仿佛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看了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電影。
  只是主人公的模樣，與他相同而已。
  所以這種少年的模樣，才是他與“沈奕”不一樣的地方。連握手都會讓他臉紅心跳，如果接吻的話，更加是充滿少年感的，淺嘗羞澀分。
  想到這裡，胡敔蝶禁不住嗤笑一聲。
  被窩裡緊握的兩隻手微微一動，沈奕這才看了她一眼，只見她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加深，淺淺的酒窩出現在白皙的臉頰上。
  他好奇地問，“笑什麽？”
  “這個嘛……以後再告訴你。”胡敔蝶想著現在說破的話，還為之過早，繼而熟練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事情變成現在這樣，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覺得是為什麽？”沈奕輕飄飄地說，“站在你的角度猜的話。”
  “嗯……你說過不會任由沈家擺弄你的人生。”胡敔蝶一邊說，抬頭盯著他的眼睛，“所以你想報復他們？”
  沈奕頓了頓，聲音低下去一截，“……然後呢？”
  看了他的反應，胡敔蝶又搖搖頭，“不對……應該還有別的原因讓你必須這樣做。因為比起單純的報復，我對你來說更重要不是嗎？你就算是為了我，也會按照當初說好的，繼續接受治療才對。”
  “哦，就這麽自信？”沈奕揚起嘴角，然而眼神裡沒有否認的神色。
  “大概是因為相信你吧？”胡敔蝶對他笑了笑，聲音卻變得嚴肅起來，“可是，那個原因我猜不到，把江寧也牽扯進來的理由，我也猜不到……”
  “猜到這個就夠了……”
  沈奕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
  他解釋，“那個原因是，沈氏藥業的三成股份。”
  胡敔蝶皺了皺眉，低聲問，“你當初綁架沈延的原因，也是這個嗎？”
  沈奕愣了一下，點點頭，“要想與沈家交易，我唯一的籌碼，是最後一次藥物試驗的數。如果我不接受最後一次試藥，他們兩年的計劃將會毀於一旦。”
  “所以，你想用命去賭？”
  “嗯……但在那之前，為了不讓沈家傷害到你，我必須讓江寧把你帶走。然後，我打算在第二天就跟他們談條件……如果不是江寧的話，事情應該就此結束了……”
  其實原本的計劃裡，即使沈奕真的以死相逼，也只有渺茫的機會成功，讓沈家答應他的條件。畢竟他一個人，怎麽可能鬥得過一屋子的保鏢？只是想放手賭一次罷了。
  所以，無論有沒有賭贏，他最終還是會進行試藥，根本不會違背當初“沈奕”與胡敔蝶約定的承若。
  “……江寧？”胡敔蝶無意識瞪圓了眼睛，聲音充滿了疑惑。
  “那天晚上，你們離開沈家大概一個小時之後，他打了一通電話給你……”沈奕說著，伸出左手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台手機，“不過，電話是我接的。”
  “……我的手機？怎麽會在你這裡？”胡敔蝶足足愣了三秒，才接過他遞過來的手機。
  沈奕淡淡地回答，“在出事之後，我的手機一定會被沒收。為了跟江寧確認你是否安全，我只能拿走你的手機。”
  “那晚你追過來，除了送圍巾給我，還趁機偷走了手機？”胡敔蝶挑了下眉，眯起眼盯著他。
  沈奕靜靜與她對視著，點了一下頭。
  下一秒，胡敔蝶翻開通話記錄，從那晚的通話時間來看，江寧應該是想確認她到家了沒，怪不得後來他會上樓來找她，原來是電話聯系不到她。
  可是，除了那晚十一點的通話，第二天也有五次通話記錄，都顯示是江寧打進來的，第一次是早上六點，最後一次是晚上七點。
  江寧明明知道手機在沈奕手裡，為什麽還會第二天一直與他聯系？而且他從來沒有跟她提過這件事情。
  “江寧……跟你說了什麽？”胡敔蝶喃喃地問。
  沈奕沉了臉色，解釋道，“他第一次打來，我向他解釋了你必須離開沈家的原因，他也答應了我會好好保護你。”他說到這裡，輕輕捂了一下胸膛，“然而第二天，江寧的電話再一次打進來，說話的人卻不是他，而是那個叫陳紅的女人。”
  “紅姐？”
  “她開門見山地說你就在她手裡，如果我不配合她的話，她會把你變成下一個試藥的人。”
  “……怎麽會？我一直在NeverLand啊……”
  “那裡就是他們的地方，而且……江寧是他們的人。”
  胡敔蝶皺了皺眉，猛然想起紅姐跟她提過一次的交易。這樣看來，江寧和黎旭很早之前已經跟他們是一夥的了。
  “她想要你配合什麽？”
  “她想要沈家的一份文件，她希望我可以跟她合作。”
  果然，那一次的交易，也是讓她偷一份文件。
  “合作？”
  “我們共同的目標，都是要得到沈家的東西。我想辦法離開沈家，她會派人接應並保護我。沈家必然需要我完成他們的試藥，到時候就有更大的籌碼可以與他們交易。”
  “……所以現在，老爺子找不到你，紅姐就可以用你的下落去威脅老爺子，讓他交出紅姐要的文件和你要的東西？”她已經大概猜到了紅姐的目的，以及昨晚羅其話裡的意思。
  “……嗯。”
  “所以，你是用什麽辦法，離開沈家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
  沈奕沉默了片刻，他的手猶豫了一瞬，慢慢抽離開交疊的雙手。兩隻手慢慢解開上衣的紐扣，胸膛前白色的紗布露了出來。
  “如果不是生死攸關，只要有許傑銘在，我根本出不了沈家……我可以把握好力度，傷口還有一厘米才會致命，我還有體力從救護車上逃走……”
  胡敔蝶沒有說話，只是凝視了他許久。
  沈奕抓住了她的手，覆上白色的紗布，他的語氣平靜，“還撲通撲通在跳呢，不用擔心……”
  胡敔蝶從他臉上移開了目光，望著他被紗布纏繞的身體，過了似乎很久的一陣，才聽見自己帶著顫抖的聲音。
  “結果到頭來，我還是讓你受傷了……”她的聲音非常低，感受到他的手緊了緊，“如果你累了……一定要放開我。”
  “怎麽辦呢？……就算是你想放手……我也不會放你離開。”
  低沉磁性的聲線，像一根無形的鋼絲，緊緊地綁住了那個，想要逃走的女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