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戒低著頭，一邊啃著熱包子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電子書，正走著，腳下地面忽然暗了下來，那是一個人影。
  陳戒抬起頭，看清來人是誰，竟連招呼都不打，向後一轉就要走，臉上從始至終擺著一張撲克臉，也是，看個書要那麽多表情幹嘛。
  剛轉過身，陳戒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沒發現她還挺高的，最少也有1米65了吧？”
  馮詩楠倒是不高興了，質問道：“幹嘛看見我就躲！”
  “誰躲了？！”陳戒扭頭回了一句，又把身子轉了回來。
  其實他的本意只是想找個沒人地方看會兒書，要是兩個人呆著，很容易又像上次一樣光顧著說話了。
  聽出馮詩楠語帶不快，陳戒隨口解釋道：“女士優先，看你喜歡這裡，所以讓給你嘍。”
  女人得哄，女孩子也得哄，別看陳戒獨來獨往，人心這東西從小就懂，要不是有低調光環的加持，估計早就是那萬花叢中的一點綠了。
  陳戒一哄，馮詩楠立馬多雲轉晴，像個小姑娘似的回了一句：“這還像句話。”
  她也沒跟陳戒客氣，繼續向著角落走去。
  說實在的，天將入夜的傍晚，換作其他女生，這種僻靜角落哪敢一個人隨隨便便往裡走，也就馮詩楠有這個膽子了。
  其實陳戒對馮詩楠的印象並不差，陽光，簡單，沒心機，尤其是那一身正氣，和馬天來那個媽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如果馮詩楠是男生，陳戒很願意和她像高格立那樣交朋友，可誰讓她是女孩子呢？
  陳戒從不相信異性之間的友誼能有多單純，尤其是馮詩楠那張掩藏在男孩氣下的清秀臉龐，就更是降低了單純友誼存在的可能。
  陳戒相信，只要馮詩楠把她的男孩氣稍微收斂，釋放出的女性荷爾蒙就足以令一眾男性產生中毒反應。
  感性驅使著人類對兩性曖昧抱有好奇，不計後果；理性卻將人類從糾纏的漩渦中驅離出去，防患未然。不巧，陳戒向來很理性。既有認知提醒他必須要與馮詩楠保持距離。
  理性的人乍一看確實挺無趣的，嗯，只是乍一看。
  其實面對情感，掩藏在陳戒理性之下的，還有原生家庭帶給他的深深恐懼，這種影響根深蒂固，如影隨形，以至於他根本看不清理性背後那種對兒女情長的強烈抵觸。
  哪怕全世界都家庭和睦，只要自己父母沒過好，在孩子的世界裡兒女情長就會變成洪水猛獸。
  陳戒剛要離開，不知怎的，林姨的事情突然跳了出來，他再看看馮詩楠，總覺得不吐不快。
  雖然從未謀面，可陳戒就是覺得林姨是個好人，因為林薇曼心裡裝著他。這個評價標準難言客觀，但陳戒就是這麽覺得。
  馮詩楠也是好人，雖然她和陳戒交集不多，但陳戒看在眼裡，知在心裡。
  善良的人應該得到幸福，這是陳戒一直盼望的。
  可惜的是，林薇曼的一生已經過去，慶幸的是，馮詩楠的未來剛剛開始。
  獨來獨往的人沒什麽社交壓力，多出的時間陳戒除了看書就是觀察生活。他見過很多善良的人，知道善良有很多形狀，有些形狀離幸福很近，有些形狀離幸福很遠。
  雖然陳戒有他的盼望，但也知道，不是所有善良都能收獲幸福，這是客觀現實。
  按照他的觀察，馮詩楠的善良是離幸福特別近的那種，目前為止，她是同齡人裡陳戒見過的唯一一個。
  近不代表能夠得到，馮詩楠的人生剛剛開始，後面還有很多十字路口等她面對，就算選對了路，還要小心路上的陷阱，這個時代挖坑的人太多，且難以識別，他們最大的偽裝就是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
  出於對馮詩楠的欣賞，陳戒總想提醒她些什麽。如果馮詩楠將來面對人生抉擇，陳戒希望她能首先看懂自己的心，不要意氣用事，不要什麽事情都去相信外界的片面之詞。
  陳戒此刻的心境不像一名高中生，更像一位布道者。逝者已逝，生者如廝，他不希望後人再去走前人走過的冤枉路，否則豈不又成了“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了麽？
  “那個……”陳戒正在努力地組織語言。
  “還有事？”馮詩楠回過頭望著他道。
  第一次扮演布道者，陳戒反倒不知如何表達了。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不行不行，這話聽著就像偶像劇裡表白時的開場白，感覺太奇怪了。
  什麽時候有時間？不行不行，這話聽著也像做賊似的。
  陳戒拚命翻閱著腦海裡的漢字儲備——什麽話既能吸引住她，又能聽上去光明正大些呢？
  馮詩楠頭次見他面露窘態，不免覺得好笑，她清了清嗓子催促道：“我說大文學家，有事你倒說呀，馬上上課了，我書還沒看完呢。怎麽今天婆婆媽媽的……”
  “對了，你想聽故事嗎？”陳戒終於找到一個還算合適的開場白，六個字想得這叫一個累，他覺得剛才那陣劇烈思考都能拿去寫論文了，題目就叫——論開場白的重要性。
  “怎麽突然這麽有閑情逸致了？”馮詩楠歪著頭，微微笑道。她的男孩氣已消失不見，笑容也跟著溫婉起來。現在的她根本不是撂倒馬天來時的格鬥專家，反倒像是位鄰家姑娘。
  陳戒的文學功底馮詩楠不懷疑，所以也相信他講故事的能力，她問：“你的故事長麽？好像時間不太夠哦。”
  陳戒見她沒有拒絕，心裡悄悄松了口氣，他也納悶，平時跟高格立說話也沒這麽緊張過呀……
  馮詩楠的疑問提醒了他，故事現在講確實來不及，可晚上放學講氣氛太詭異。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這種橋段雖然能為影視作品提高收視率，可在現實生活裡這叫瓜田李下，要是再被某些大嘴巴添油加醋亂說一通，老馬肯定要請自己喝茶了。
  所以時間選擇確實是個問題。
  陳戒思忖片刻，接茬說道：“今天時間確實不夠。明天周六，上午有課，下學以後咱們放學路上說吧。”
  馮詩楠跟她爸一樣，也是痛快性格，只是講個故事，還要專門約到周六放學，這事兒怎麽看也覺得奇奇怪怪的。
  這話要是高格立說馮詩楠肯定立刻拒絕，可也不知怎的，同樣的話換作陳戒來說，她就是狠不下心說不，最後只能稀裡糊塗地答應道：“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