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换装完毕的凌苍苍和萧焕,唐愿颇为满意,点头说:“走吧,趁门主在议事堂,我带你们过去见他老人家。”他说的那个门主,凌苍苍理解成部落酋长一样的存在,想到要去见这帮人的首领,她就抬头看了看萧焕。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萧焕对唐愿微笑着点了下头:“有劳。”唐愿说的议事堂处在山谷地势的最高点,远远看过去,就能看到气势不凡的开阔长台阶和庄严的主体建筑。议事堂门口有几个身穿黑色服饰的守卫,唐愿向他们通报后,才得以带她跟萧焕进去。古典建筑的采光通常都不是很好,这里也不例外,走进去视野暗了许多,温度也比外面阴凉不少。凌苍苍不动声色地绷紧身体,迅速适应光线,并且有意无意地走在萧焕身前一点的位置。里面的空间很宽敞,没几件家具,正对着门口的屋子最深处有一个平台,上面摆了一张宽大的椅子,一个黑袍长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凌苍苍看了这种阵势,就知道在这里“议事”的时候,绝对不会是什么平等民主的氛围。黑袍长者锐利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像能看透人心一样,缓慢开口说:“这位小姐,你似乎对我们有诸多偏见。”他的官方通用语说得比唐愿还要更好一些,发音标准,措辞也更现代化。凌苍苍不打算遮掩,直视他的眼睛说:“我想身为一个联邦公民,对疑似独裁的统治方式有偏见是正常的。”黑袍长者盯了她一阵,见她目光坚定,并无退缩之意,才又开口:“那么民主自由的伟大联邦,为何还需要旧制度下的独裁象征?为何会有皇帝?”凌苍苍有很多话可以反驳他,比如皇帝的设立是基于联邦成立初期民众的持续悲观情绪,那时的民众亟须一个精神上的领导者和全民英雄,所以当时军方和议会共同决定推举一位皇帝。联邦的初代皇帝萧白卿,是一个极富人格魅力的领袖。后来的历代皇帝,通过血脉继承皇位,也没有任何一位试图进行过独裁统治,只是作为精神领袖,带领着联邦走向更光明的未来。但无论她如何解释,世袭制的皇帝也确实带有旧时代的痕迹。最终她挑了挑唇角:“哪怕是不完全的民主,也好过不加掩饰的强权。”黑袍长者呵呵笑了起来:“我是唐兆,欢迎来到唐门。”说着,抬了抬手示意唐愿和身旁的人退下。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个,黑袍长者对萧焕颔首:“联邦的皇帝陛下驾临,唐门真是蓬荜生辉。”他竟然知道萧焕的身份,凌苍苍下意识要倾身挡在萧焕前面,萧焕却先一步按住她的肩膀,对唐兆笑了笑:“我们拜访贵地,也是迫不得已,希望门主海涵。”唐兆对他谦和的态度很满意,轻笑了一声:“虽然我们过着隐世的生活,但联邦皇帝陛下的相貌,总还是要记住的。”他见凌苍苍还紧绷着身体,挥了下手说,“这位女警探请不要紧张,唐门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是为了避世,不是为了找麻烦。皇帝陛下身上的噬心蛊虽然出自唐门,但下毒的人可不是我们。”萧焕勾了唇笑:“如果涉嫌参与谋杀联邦皇帝,那么《原住民保护法》就不再适用于这里,门主看来很清楚。”他说的《原住民保护法》,是为了尊重原住民的意志,让他们可以在私有领地上自由选择生活方式的法律。比如唐门这样的村落,在联邦法律下是合法的。然而一旦他们中有人犯下联邦重罪,其他人又试图包庇的话,那么联邦政府就可以前来进行大范围的搜查,并根据情节严重与否,强制他们离开领地,迁往城市居住。唐兆点头:“想要在这个世界很好地生存,总需要了解外界,我们并不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他顿了顿,又说,“下毒的人虽然是一百多年前从唐门叛逃的余孽,但噬心蛊确实是唐门的不传之秘,为了弥补我们无心犯下的错误,皇帝陛下身上的噬心蛊,我们会想办法治愈。”他不但撇清了和下毒者的关系,还表达了竭力配合的诚意。凌苍苍略带怀疑地眯了眯眼:“你说的话我们短时间内无法求证,你们究竟是真的愿意治好陛下,还是假装配合,实质上却另有打算?”唐兆哈哈一笑:“这位小姐果然是警探的一贯思路,你放心,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解除皇帝陛下身上的噬心蛊,毕竟唐门千年传承,我实在不想看它断绝在我这一代。”这个说法合情合理,以一个科技落后的村落的力量,想要和整个联邦抗衡,实在是以卵击石,他们说白了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没必要跟联邦政府过不去。萧焕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信任门主。”唐兆又笑了笑:“陛下果然是心胸开阔的领袖,光明磊落,让人敬佩。”说完这句恭维,他按下椅子上的一个机关,门外传来铃铛响声,唐愿和几个守卫重新走了进来。唐兆先对唐愿说:“带两位客人去药庐,告诉唐欣全力为这位先生解蛊。”接着对萧焕和凌苍苍欠了欠身,“我行走不便,就不亲自送二位过去了。”凌苍苍这才注意到他双腿的姿势略有些不自然。唐兆看出她的疑惑,拍了拍无力的大腿,笑笑:“年少气盛时在南美洲历险出了事故,治不好啦。”原来他全程没有站起来并不是因为高傲,而是他的双腿已经不能站立。听起来他当年还有在外界生活的经历,怪不得通用语说得比唐愿好。从议事堂出来,又往山谷深处走了一段路程,才到了药庐的所在。一路上穿过村落,萧焕没少散发他那种男女老少人见人爱的气息,等走到药庐外时,他们后面已经跟了一堆小屁孩。其中几个还很夸张地围着萧焕转,嘴里不停说:“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是不是神仙啊?你从外面来的?外面真的有可以飞的大屋子吗?”凌苍苍在旁边插嘴:“那是飞行器。”几个小屁孩看了她一眼,不约而同地忽略她,继续缠着萧焕:“大哥哥,外面的人能飞到月亮上面去,这是真的吗?”凌苍苍又忍不住插嘴:“那是联邦的月球基地,上面的常住人口也有近百万了。”小屁孩们又默默看了她一眼,仍旧忽略她,去缠萧焕:“大哥哥,这个姐姐好烦啊,她跟你一起来的吗?你们其实不熟的对吧?”凌苍苍走到路边捡了块小石头,抬手向上扔,石头被抛得又高又远,直到几乎看不见,才急速落下来,“噗”的一声落在那群小屁孩面前。被她的武力值震慑,小屁孩们总算乖巧闭了嘴。这时从药庐里走出来一个长相很清秀的年轻人,像赶苍蝇一样对他们挥手:“今天药庐里没炼药,都走开,走开。”小屁孩们总算一哄而散,凌苍苍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萧焕看着她跟这些小孩子较劲,弯了唇角:“苍苍,你今天好像很精神。”凌苍苍歪了歪头轻哼了声,如果在外面,她自持是个警探,当然不会跟一堆小孩子较真,到了这里反倒不再端着。她觉得都怪自己被梳了个包包头,整个人都跟着幼稚起来了。她问萧焕:“你怎么样?撑得住吗?”刚才和唐兆说话时,她就看出来他不但话少得很,脸色也比之前更苍白一些,大概是毒素又开始作祟。萧焕没有隐瞒,轻声说:“还算可以。”轰走了小屁孩们的年轻人转过身,打量了一下萧焕后,如获至宝地拉住他的手,语气极端兴奋:“你是不是中噬心蛊很多年了?有五年?不不不,十年吧?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唐愿在旁边介绍:“这是唐欣。”凌苍苍很顺口地接了句:“别的不用介绍了,我看得出来他是个科学怪人。”唐欣早已很兴奋地拉着萧焕的手,生怕他跑了一样把他往小院子里拽。唐愿耸了下肩:“看来我不用告诉他,这是门主托付给他的病人了。”凌苍苍抽抽嘴角:“就是得防着他把人解剖了。”唐欣的药庐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古色古香,里面放着许多现代的医疗器械,屋子里也有用电系统。听唐愿介绍,唐欣不仅继承了唐门的古法医术,也去外面读了医学院,带回来许多外界的机器。稍事逗留,唐愿就表示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唐欣,自己还有巡逻的任务,告辞离开。对于唐欣这种科学怪咖,凌苍苍没多少防备之意,这种人看起来虽怪,却一门心思钻研学术,心性反倒单纯。萧焕自己也是个医生,唐欣跟他聊起来后,两个人立刻用专业术语飞快地交换起意见。凌苍苍在旁边听着两个医生说的那种夹杂了大量英文和拉丁文的医学术语,顿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办案取证时必须跟法医和医生打交道的阶段,很想告诉他们:说人话好吗?萧焕是医生,又对自己的病情非常了解,这就省去了许多问诊和检查的步骤,唐欣跃跃欲试地表示想要尽快开始治疗。唐欣的意思是,噬心蛊虽然可以解除,但需要在患者中蛊后三天之内就立刻施以解药。萧焕中蛊已经十年,蛊虫早就不能简单地被杀死排出体外,就算是对噬心蛊非常了解,也熟悉各种现代治疗技术的唐欣,也只能想新的办法。凌苍苍意识到刚才唐兆还是忽悠了他们,看来他是怕和萧焕直接谈崩了,干脆把责任甩到了唐欣肩上。不过萧焕像是早有预料,并没有说什么。一进治疗室,唐欣就催促萧焕脱衣服,甚至还试图亲自动手帮忙。凌苍苍顿时有些崩溃。不是说东亚地区的原住民都比较保守吗?怎么这个山谷里的人是这么个奇怪的保守法?女人可以毫不客气地扒女人的衣服,男人也毫不客气地扒男人的衣服。本着合法配偶的自觉,她试图阻止唐欣:“现在不需要做手术吧?干吗脱光?”唐欣一手正扯着萧焕的衣襟,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她:“我要给白先生先针灸,要脱光的。”萧焕安抚她:“医生面前没有性别,苍苍你别紧张。”凌苍苍心想她怎么能不紧张?皇帝陛下你难道不清楚自己在联邦男同志群体的“最想跟他约会”的投票里,得票数也是遥遥领先的吗?唐欣问萧焕:“白先生,你同伴要留在这里目睹治疗过程?”萧焕看了看眼睛都要冒出火来的苍苍,竟微微笑了笑说:“我觉得还是需要给我保留点个人隐私。”于是凌苍苍只能在唐欣坚定又纯洁的目光下走出治疗室,到门外面去当门神。针灸的时间并不长,没过一会儿,萧焕就拢着衣服和唐欣一起从里面出来。凌苍苍没走远,就蹲守在门口,用一种相当严厉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唐欣接触到她的目光,顶不住“呃”了一声:“白先生,我怎么觉得你同伴有点像警察……”萧焕笑了笑:“她就是警察。”凌苍苍注意到萧焕的脸色比进去前还要苍白一些,转过头去瞪唐欣:“他脸色怎么更差了?你确定你的治疗有用?”唐欣从来都是神医的身份,还是第一次直面病人家属的质问,忙说:“肯定是有用的,我先给他疏通下经脉,加快他的血液流通和新陈代谢,然后再配合对症的药物治疗。”唐欣还想进一步解释,凌苍苍已经没耐心听,走过去问萧焕:“你要不要躺下休息?”脸色苍白的萧焕对凌苍苍抿了唇微笑:“还好。”音还没落,他就侧过身轻咳了声,还低下头用手捂住了唇。凌苍苍看他指缝间透出点暗红的颜色,瞳孔缩了下,转头用警探的严厉目光去盯唐欣。唐欣被她看得浑身的皮都紧了紧,忙说:“他吐的血是带着毒素的,针灸后的正常现象,不是医疗事故。”凌苍苍不是很懂,继续瞪着他:“他这样应该马上休息吧?你这里的病房在哪里?”唐欣忙指了指她身后的回廊:“走到头那一间。”说完还小声加了句,“那间病房是最大,风景最好的,平时都不给用,贵客来了才给用。”听那意思他开始可能还不舍得把那个房间给他们用,现在给凌苍苍吓着,才赶紧拿出来讨好她。凌苍苍争取到了好病房,这才稍稍满意,回头对萧焕说:“我看你还是躺下休息一下吧。需不需要我抱你过去?”说着挽起袖子展示自己手臂的肌肉,颇为自得,“我可以扛着八十公斤的男人跑几百米。”萧焕注意到她用了“扛”的动词,忙摇了摇手,示意自己还能自主行动。在凌苍苍颇带几分遗憾的目光里,他接过唐欣怯怯从旁边递来的湿巾,将唇角和掌心里的污血擦了擦,轻咳着开口:“我还好,我们过去吧。”为了照顾萧焕的男性尊严,凌苍苍看他走得还算稳当,就十分体贴地没有去扶他,跟他一起去回廊尽头的房间。这还真是间病房,有急救设施,病床也是张可升降的大床,旁边还有一张用来陪护的小床,是个竹榻的样子。让凌苍苍满意的是,这里还附带独立的浴室和抽水马桶。室内还有一些古香古色的装饰,比如墙上的画,桌上摆着的花瓶,整体看上去挺像那种用来度假的复古旅店。不愧是豪华VIP病房,凌苍苍都想用电子账单付给唐欣一笔住宿费了,不过想到她的一切现代设备,包括终端机都被唐愿没收,她就安心白住了。萧焕进来后,先去洗手间关上了门,凌苍苍听到里面传出来哗哗的水声,知道他应该是去接着吐血。过了好一阵他才出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有些无力地抬手撑着门框,对一脸担心的她安抚地笑:“没事。”凌苍苍终于看不下去,把他拽到病床上让他躺下。看他还蹙着眉轻咳,她扯了几张纸巾放在他唇边:“别去洗手间折腾了,躺这里我帮你。”萧焕对她笑笑,接过纸巾自己按着唇角,又咳了些颜色发黑的血出来,才开口:“谢谢。”凌苍苍有些心疼,抬手把他额头边汗湿的碎发拨开:“你倒真是相信那个小神医,不怕他把你治坏了。”萧焕边咳边笑:“我们刚才有交流过,对治疗方案的见解是一致的,我不能太依赖血液透析。”所以说病人自己是个成熟的医生,医患关系会比较和谐,起码不会因为治疗过程中的反复产生矛盾。萧焕握住她的手轻声开口:“苍苍,抱歉隐瞒了你。”他是指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对唐门有所了解,却没有对她全盘托出?凌苍苍没那么小气,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原谅你这一次,下不为例,我没那么大方。”她没意识到,按照之前她的打算,在办完这个案子后就会彻底和萧焕分道扬镳,哪里还有下次。萧焕听了出来,不由弯了唇角:“唐欣性格纯真,容易套话,你可以问下他关于噬心蛊的事。”这点凌苍苍早就打算好了,不管是唐兆还是唐愿,嘴巴都紧得很,只肯告诉他们一些基本的信息。唐欣就不同,他心地单纯,还在研究噬心蛊,自然对这个东西的来龙去脉很清楚,找他套话再合适不过。她想着,就摸着他的下颌,手指又在他失色的薄唇上逗留了一阵,才说:“陛下,你病着都这么多小算盘,心眼这么多,小心早衰。”对于这个问题,萧焕另有一番见解,淡然地笑着:“多思考可以预防阿尔兹海默症。”在现有的医疗科技下,阿尔兹海默症依然是不可逆的绝症,凌苍苍给噎了一下,只能沉默。她一边调整病床的高度让萧焕靠得更舒服,一边看着他说:“陛下,有没有人说你生病的时候看起来更妖孽一点?”她本来不欣赏所谓的“病态美”,健康有活力的肉体才是她的审美取向。但萧焕偏偏就这么特殊,如果把他现在的状态拍下来放到全球网络上去,保证瞬间能引来一大波人母性爆发。萧焕微微弯了下唇角:“苍苍,别叫我‘陛下’。”这里没有别人,凌苍苍叫他“陛下”带了点调侃的意思,并不是特殊尊称。但“萧大哥”那个耻度略有些高的称呼,她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喊出来。看着眼前这个人认真地注视着自己,一双黑眸中还带着柔和无比的笑意,凌苍苍到底是没顶住,轻声叫:“萧大哥。”萧焕轻笑了笑,低声说:“在这里避开那些烦人的媒体几天,倒也不错。”凌苍苍表示她可是听到跟媒体关系无比好,传说中对再无礼的媒体都能保持耐心和风度的皇帝陛下,亲口说了“烦人的媒体”。萧焕在吐槽了媒体后,又侧头轻咳了咳,凌苍苍忙拿纸巾垫在他唇边,看他又吐了一口血,把纸巾染红了一片。哪怕被提醒过这是治疗过程中会出现的正常情况,凌苍苍也忍不住心慌,额上出了层冷汗。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她声音有些不稳定地问:“你确定这是正常现象?身体有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萧焕很镇定,在她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微勾了唇角:“还好……”他顿了下,开口问她,“苍苍,你对我还算信任吗?”凌苍苍想了想,决定慎重回答:“应该还算吧,不过我们没有共同经历太多事情,所以也不能说完全信任,你应该能理解。”萧焕轻声笑了下:“那你应该再信任一点,然后保持信任。”他还真能理直气壮地说这种话,在她刚意识到自己是被他半忽悠半骗着弄到这个山谷里来的时候。凌苍苍顿时觉得后槽牙有点痒,也有那么点把他扔回床上的冲动,然而她磨了磨牙,最终还是忍住了:“陛下您还真是自信啊。”萧焕又轻笑了声,毫不客气地回答:“还好。”幸亏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还有唐欣的声音:“我可以进去吗?”要不然这种对话再持续下去,凌苍苍真不确定她会不会冲动地把怀里半躺着的病美人扔到床下去。晃进来的唐欣丝毫没在意凌苍苍和萧焕的亲昵姿势,很开心地把手里的马克杯举起来献宝:“当当当,药来了哦!这是我自己发明的中药熬煮机,不但加了高压系统让熬煮过程大大缩短,还借鉴了咖啡机的蒸馏过滤方式,让药汁更加纯粹浓稠!并且可以像咖啡机一样,用杯子接住!这样会让病人产生一种‘我在喝咖啡’的错觉,大大降低了病人喝药时的抗拒感,非常现代先进对不对?”听他高兴地一口气介绍完,凌苍苍才意识到他手里举着的那杯颜色很像咖啡,却更加黑浓,散发出的气味也颇为诡异的东西是药。想到这是萧焕需要喝下去的东西,她顿时产生了些微的同情感。萧焕在听到“咖啡”两个字时,神色就已经不好了,听到后面,更是连眸色都深了几分,一直挂在唇边的淡淡笑容消失不见,他抱有幻想一般问:“这是给我喝的?需要一次喝完?”唐欣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连连点头:“对啊,要趁热一口气喝完!配合刚才的针灸祛毒,效果绝对比你做什么血液透析好!”萧焕的眼角在凌苍苍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抽动了一下,徒劳地挣扎:“我现在还有些反胃,你可不可以先放在那里,稍后我自己喝。”负责任的唐欣医生坚持己见,严肃地摇头:“这可不行,现在喝完效果最好,反胃忍一忍就好了。”凌苍苍懒得听他们废话,对唐欣招了招手说:“给我吧,他有些没力气,我喂他喝。”她从唐欣手里接过来那个超大的马克杯,把萧焕的身体轻放在枕头上,一只手还很贴心地轻抚他胸口说:“医生说了,反胃忍一忍就好,我慢慢喂。”萧焕轻抿淡色的薄唇,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点凌苍苍没见过的神色。不就是喝个药嘛,凌苍苍没分神去想这种目光到底意味着什么,体贴地把杯子送到他唇边:“来吧,我会注意一点不洒出来。”在她认真的注视下,萧焕微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睛,才张口就着杯沿小小喝了一口。接着他身子就猛地一震,抬手按着口,避开凌苍苍,俯身把含着的药吐在地上,这还不算完,他肩膀轻颤着,连着又吐了两口血出来。凌苍苍吓得慌了神,手里的马克杯都差点扔了,匆忙丢给唐欣,捞着萧焕的肩膀抱起来,急道:“萧大哥?你怎么了?”萧焕的胸前剧烈起伏,苍白无色的薄唇紧紧抿起。凌苍苍吓得够呛,连声问:“萧大哥?药有问题?你到底怎么了?”唐欣也吓白了脸,慌张地端着马克杯灌了自己一大口,再结结巴巴地辩解:“药没问题,我尝过了!”萧焕的深瞳中微微泛起了水汽,他轻握着凌苍苍的手腕,唇边泛起温柔微笑,无色的薄唇边又滑下一道细细的暗色血流,无力地靠在她肩头,气息微弱地吐出了两个缥缈的字:“太苦……”房间里有一瞬间非常、非常的安静,凌苍苍抱着他的手臂无声地收紧,仿佛怕自己一松开手……就会真的把他扔到地上去。然后她额上渐渐冒出了一根青筋,用力咬着牙,凌苍苍吸了口气勉强冷静下来,语气异常温柔地说:“真的很苦吗?”萧焕抬起手臂,修长的指尖带着无限眷恋般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无力而柔和:“很苦……”凌苍苍配合他的手指,将脸颊贴在他掌心,轻声继续问:“苦到会吐血?”萧焕的唇边还带着未擦去的血迹,触目惊心的暗红,是他苍白无色的脸上除了修眉和长睫的黛色之外,唯一的色彩:“苍苍……”凌苍苍用尽最后的耐心,对他柔情地笑了笑:“可是萧大哥,再苦也要喝药啊。”萧焕的手指僵住了,隐忍地蹙起了眉尖,缓慢垂下手臂,微微侧过头去合上双眼,唇边溢出了一声如同道尽人生无限怅惘的轻叹。这种见者伤心、闻者流泪的情景,却没有再激起凌苍苍心中哪怕一丝一毫的同情。她铁石心肠地伸手对唐欣说:“拿过来。”纯良的唐医生也非常狠心地做了帮凶,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杯子重新塞回到凌苍苍手中。重新把萧焕的身体轻柔地放在枕头上,凌苍苍柔声问:“萧大哥,你是让我捏着鼻子灌进去呢?还是乖一点自己喝?”显然德祐陛下再怕苦,也还是十分要面子,他睁开眼睛对凌苍苍露出一个无比温柔深情的微笑:“我自己来……”在凌苍苍快冒出火来的目光,还有唐欣医生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萧焕到底把那一大马克杯的药都咽了下去。他喝完药后,脸色苍白无比地按着唇,胸口剧烈起伏了好一阵子,凌苍苍盯着他毫无同情心地说:“不准再吐!”等他终于稍稍平静一点,身体无力地倒在枕上,艰难地开口:“可不可以漱下口……”唐医生等此刻很久了,无耻地插了句嘴:“每日两次,连喝七天。”皇帝陛下剧烈地咳了几声,俊美温雅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红晕,他又露出了虚幻的笑容,看着身前轻柔为他擦去唇边血迹的人说:“苍苍……抱歉……怕是不能依约先和你解除婚姻关系了……”凌苍苍拿着纸巾给他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眼睛眨也不眨地说:“放心吧,苦不死你的。”于是皇帝陛下只能隐忍无比地蹙眉合目,微转过脸去。凌苍苍到底是心疼他,擦完了他脸上的血迹和冷汗,起身倒了杯温水,扶他起来漱口。看他连漱了好几遍还是皱眉按着胸口,一副随时又能再吐出来的样子,凌苍苍不由抽着唇角问:“你难道从来不喝咖啡?”萧焕摇了下头:“从未。”凌苍苍回忆了下,发现他住在自己那里时,每天早上问他喝什么,他都说红茶。她再回忆了下,又想起来自从他常来自己这边后,虽然没有确切地看他往红茶里放了多少奶和糖,但她家里脱脂牛奶和方糖的消耗量似乎突然大了许多。凌苍苍额角的青筋忍不住跳了几下:“你也给惯得太过分了吧?成年人哪有这么怕苦的。”萧焕好脾气地轻“嗯”了声,陈述一样温和地说:“家里人都知道我清晨只喝花果茶……不过你那里没有准备。”听他这意思,在她家里时,她没有给他准备那种甜腻到糖分超标的花果茶,而是给他喝红茶,还真委屈他了。唐欣医生在一旁继续好心地补充:“噬心蛊的一个副作用是加强中蛊之人味觉的敏锐度以及皮肤的触感,所以中毒后会更加怕疼怕苦。不过中蛊后一般会在三四天内死亡,存活了这么多年的绝无仅有,白先生的体验也是空前的。”漱干净口中的苦味,恢复些许元气的皇帝陛下抬眼看了看他,这一眼里夹杂着警告的意味,清冷凛冽。唐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觉得自己看笑话也看够了,忙收起桌子上的马克杯,手脚麻利地溜走了。凌苍苍摸了摸萧焕的脸颊:“皮肤触感也更敏锐……你倒是不怕疼。”这还真是,哪怕再疼,萧焕也没觉得自己无法忍耐,就笑了笑:“还好,可能是习惯了。”凌苍苍“哦”了声,手指移到他胸前轻放着:“毒发的时候这里会疼?”萧焕没有隐瞒:“会有些。”顿了顿,又说,“身体其他位置也会,大概是从血管里传出来的。”不舒服的时候不但胸口疼,连全身都会跟着疼。凌苍苍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缩了缩……他还真是,他们睡在一起时,哪怕毒发咳血,他也没弄出什么动静惊醒自己。凌苍苍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能理解那些惯着他味觉的人的心情了。看他疼到脸色唇色发白还是一声不吭,其他地方能弥补就尽量弥补,只是怕苦而已,顺着他心里也好受点。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萧焕也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微笑着说:“触觉敏感也有些好处,比如可以更清晰地记住你皮肤的触感和温度。”凌苍苍微微愣了愣,也许是处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她和萧焕之间的举止,好像不知不觉亲近了许多。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他也只是一个对她很温柔的大哥哥。就算他有着尊贵显赫的身份,在小孩子纯真的心里,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她垂下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把他的手握住,掌心传来他指节清晰的触感,还有他指间微凉的温度。她内心深处坚固的防线,就这么被撬开了一道细细的裂缝。也许最在乎萧焕身份的人,正是现在的她吧……假如萧焕不是联邦皇帝,只是她小时候的一个旧识,她肯定不会这样排斥他,也不会刻意冷落他,对他横眉冷对。可这终究是个假设,萧焕永远都会是皇帝,不仅有着高高在上、万众瞩目的身份,还有着终身无法摆脱的责任和义务。读懂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萧焕轻声开口:“苍苍,和你结婚,并非是我要强迫你……而是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我怕我再犹豫,我们就会永远错过。”凌苍苍抬头看着他:“你这是承认你爱上了我?就因为小时候我们那些早就成为过去的感情?你不觉得缺乏说服力吗?”萧焕微微笑了笑,没有避开她审视的目光:“我承认当凌先生主动提议联姻的时候,我太过惊喜,所以操之过急。没有事先见一见你,认真征求你的意见,是我的疏忽。”他说着,又弯了弯唇角,态度坦诚又恳切:“所以我想给自己一个弥补的机会……这次的事件结束后,对于我们的关系,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全力配合。”也就是说她提出离婚的话,他是会积极促成的?哪怕这一小段仓促的秘密婚姻,会给他以后的形象带来污点,提供给他的政敌一个攻击他的借口?萧焕这个人,虽然是个政客,但还从没有出尔反尔的劣迹,他既然这么明确地表示,就不会再撕毁协议。凌苍苍心中却并没有意料中那么轻松,反而添上了一些说不上来的烦躁。和他离婚,不正是她的心愿?为什么这时候她反倒觉得自己有些不甘?她皱了眉,决定忽略这些细小的烦恼,抬起下颌:“那么一言为定,我们的婚姻关系就持续到我完成你的委托为止。”说着这么斩钉截铁的话,她心中莫名的烦操感却更加强烈了起来。萧焕没有在意她冰冷的结论,还是轻握着她的手,垂下眼睫微微温和地笑了:“也许到那时候,我们还可以做个朋友。”凌苍苍冷冰冰地说:“我没有跟权贵做朋友的习惯,也没有跟前配偶保持联系的兴趣。”萧焕仍是没有生气,连唇边的笑容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即使她这样对待他,他也毫无怨言:“没关系,一切以你的意愿为准。”面对他,哪怕自认为冷如磐石的凌警探也没办法继续恶声恶气,松开他的手,她移开了目光说:“你嘴里还是苦吧,我去问下唐欣有没有蜂蜜或者甜点什么的给你。”萧焕微微含笑:“谢谢。”凌苍苍站起身逃跑一样出去,唐欣医生那里还真有蜂蜜水,还有烤好的小曲奇,让她拿了一些去安抚那位味觉敏感的人。按照唐欣的安排,萧焕需要在这里连续治疗七天,他们原定三天内返回首府的计划不得不作废。凌苍苍没什么,萧焕消失七天,足以成为震动联邦的大事件。他们只好联系唐愿,表示至少要和首府那边联系一次,告诉皇家侍卫队萧焕的行踪和安排,不然三天后,唐门就等着被倾巢出动的皇家侍卫队和特警围起来吧。唐愿马上请示了唐兆,答复说可以让他们联络外界,但通讯设备还是不能带进来。于是凌苍苍和萧焕只能去他们的飞行器那里使用设备,再折返回来。萧焕是病人需要休养,往返的苦力活儿自然只能凌苍苍做,她去之前问萧焕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萧焕靠在床上,闲适地翻看着唐欣提供的线装古书,侧头想了下,笑笑:“告诉宏青计划有变,我需要留在这里七天,让他看着安排就好。”又弯弯唇角,“还有帮我把飞行器上的急救箱带过来,谢谢。”医疗器械唐欣这里都有,他单独要那个急救箱做什么,凌苍苍好奇了:“要那个干吗?”萧焕看了一眼等在旁边的唐愿,轻咳了声才说:“里面有个给重伤患补充水分的小工具,我想拿来用一下。”凌苍苍这才想起来,通用的急救箱里都配备有这么一个东西,是个软软的塑料制品,细长的管子连着可注水的袋子,一般用作给失去意识或者无法吞咽的重伤患喂水。萧焕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他又没有昏迷失去意识。凌苍苍稍微想了下,就觉得自己懂了——他想用它来喝药,以避开舌头上的味蕾,直接把苦药挤进喉管。凌苍苍额上挂满黑线:“好了,我知道了,我帮你带过来。”萧焕得到保证,唇边优雅的笑容都柔和了许多:“苍苍,谢谢你……快去快回,赶在晚上喝药之前。”凌苍苍无奈地对他做了个“保证”的手势,跟唐愿一起出去。凌苍苍到飞行器上先联络李宏青,告诉他自己和萧焕暂时很安全,需要在山区多逗留几天,其余的就没透露。李宏青倒是心大得很,听完凌苍苍复述萧焕说的话后,哈哈笑了起来:“陛下这是偷懒给自己放假吧?这几天正好有两个特别冗长啰唆的会议需要他出席。”想想联邦皇帝也不好当,不像普通的工作,还可以下班度假什么的,一不开心还能辞职,反正联邦的公民福利好,一段时间不工作也不会过得很惨。皇帝就不同,全天候不说,还全年无休,依照萧焕出现在媒体面前的频率来看,他还真是难得会有连续几天的休假时间。跟李宏青约好每隔一天联系一次后,凌苍苍切断通讯,取了些非电子产品的日用品。而她和萧焕换下来的战斗服和器材,也由唐愿带了过来,在飞行器里放置好。事情安排妥当了,把这次在唐门逗留的时间当成比较特别的度假,倒也是可以。唐愿护送她回到唐欣的药庐,对她需要隔天跟李宏青联系一次的事,也回报给了唐兆。相较于她这个跑腿办事的,留在药庐里休息的萧焕很轻松。从急救箱里翻出那个小工具后,他松了口气,微微笑了笑,那温雅无比又贵气四溢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谈完了什么关系到全联邦的法案。他还轻声感慨:“科技和智慧的发展,理应造福更多的人类。”早就喝惯了黑咖啡的凌警探在心里吐槽:这玩意儿对好多人的意义并没有你形容的那么伟大,谢谢。他们正说着话,门外呼啦一下涌进来一堆熊孩子,除了早上他们过来时就围在萧焕身边的那些,还多了几个。对待这些联邦的花骨朵们,萧焕一向温柔和蔼,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笑着打招呼:“你们好。”身为前熊孩子的凌苍苍,深知这些幼年人类的破坏力绝对不亚于大型猛兽,连忙快手快脚地把萧焕手里的喂水器,还有她刚带回来的那一堆东西都收起来塞进房间的柜子里藏好。熊孩子们此行的目标是萧焕,并没有关注她的动作,进来后各自顶着天真可爱的小脸,扑上来把病床团团围住。有两个才三四岁的,还很自觉爬到床上,往他怀里扑。萧焕抬手接住扑到他怀中的那个脸颊圆鼓鼓的小萝莉,还捏了捏人家包子一样的脸蛋,笑得更加温柔:“你们好可爱,是来看望我的?”围在病床前的小正太小萝莉拼命点头,一个个笑得很灿烂:“是啊,我们都是来看神仙大哥哥的,大哥哥你真的好美,你不是姐姐吗?”萧焕笑着拉那个小萝莉的手:“大哥哥不是姐姐。”凌苍苍在旁看得眼睛冒火,恨不得在他脸上贴几个大字:萝莉控出没,请注意!可惜那个小萝莉还像占了便宜一样,顺手摸着他的脸颊死活不愿意松开,笑得很开心:“我知道,神仙哥哥有喉结哦,不是姐姐!”凌苍苍顿时又想去拉小萝莉的爪子,虽然你还小,但别人家的大哥哥别摸着不放好不好!一个长得最可爱的小姑娘甜甜地说:“大哥哥,听欣哥说,你怕苦怕到会吐血,是真的吗?”怕苦怕到会吐血……有那么一瞬间,凌苍苍产生了抱住这个熊孩子大声叫个“说得好”的冲动。在这一瞬间,萧焕的神色凝住了,不过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合格政治家,哪怕太阳突然爆炸,他估计都不会失态。于是他很快又温柔笑了起来,唇角眼底的柔和不但没有减少,还又加深了几分,简直称得上光芒四射:“大哥哥确实有些怕苦,让你们见笑。”这一笑成功晃住了大部分熊孩子的神,特别是趴在他怀里、被这个笑容近距离辐射到的小萝莉,呆呆的,口水都要流下来。可惜熊孩子之所以能称霸全人类,靠的就是超强的战斗力。那几个贼一点的熊孩子互相看了看,发出跟偷到油的小老鼠一般“嘿嘿嘿嘿”的鸡贼笑声,长得最可爱的小萝莉继续甜甜笑着对萧焕说:“真的吗?好想看看大哥哥究竟有多怕苦呢!”旁边一个小正太笑眯眯补充:“我从三岁起喝药都不哭了呢!大哥哥今年多少岁了啊?”萧焕优雅地微微笑着,抬头看了凌苍苍一眼,凌苍苍发誓,她从这一眼里看出了明显的求救信号。她憋笑憋得非常辛苦,还超级遗憾手边没有东西可以把这一幕录下来反复欣赏。但本着人道主义原则和搭档的自觉,她还是清清嗓子,笑着开口:“大哥哥的病有些严重,跟你们说多了话会累的,你们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几个熊孩子明显因为上午的武力震慑,对她保持着一定的畏惧,都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啊,小姐姐你好厉害,能教我们那一招吗?”凌苍苍对“小姐姐”这个称呼可不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喜欢,小荧那种身材不高又天然萌的可爱型才是“小姐姐”,她这种身材高挑走御姐路线的必须是“大姐姐”。她板着脸又清清嗓子,还半抬了下巴:“我已经超过二十岁了。”几个熊孩子“哦”了声,似乎对此不以为然,缠着她,纷纷要她再露几手,凌苍苍趁机带着他们一蜂窝去院子里玩,只留下那两个特别小,走路还不是很利索的待在屋子里继续黏着萧焕。陪熊孩子们玩,从来都是个力气活,好在凌苍苍自己小时候就足够熊,熊孩子会感兴趣那一套烂熟于心,放下警探的架子疯起来后,谁都拦不住,足以胜任孩子王的角色。一个多小时后,熊孩子们先顶不住,一个个强烈要求从她那种看似是游戏,实则是高强度体能训练的“活动”中解脱,去找唐欣讨茶和点心。凌苍苍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喜欢往药庐跑,还听到“炼药”就兴奋。唐欣每次炼药时,为了排遣看药炉的无聊,会顺带做一些西式的小点心,花果曲奇啊小熊饼干啊什么的,对不怎么接触外界,没见过多少西点的小孩子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唐欣还别出心裁地在点心里加上些中草药,他在这方面颇有天赋,配方调整得好,小点心吃起来相当香甜可口。凌苍苍吃了碟玫瑰曲奇,觉得味道不错,又拿了一碟,避开那群累瘫了的熊孩子,偷偷摸摸给萧焕送过去。留在房间里的两个小孩子已经被萧焕哄睡了,一边一个,蜷缩在他身侧睡得正香。萧焕看到凌苍苍回来,先对她笑了笑,才放轻了声音:“刚才谢谢。”凌苍苍轻哼了声:“又没有摄像机对着,皇帝陛下的作秀还真到位。”萧焕微弯了唇角,准确捕捉到了她真正想说的内容:“她们还小,不能算异性。”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你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凌苍苍暗暗吐槽他真的是个萝莉控,低头看了看那个趴在他身旁睡觉,还吧嗒嘴的小萝莉说:“我小时候睡觉没这么不老实吧?”萧焕微笑了下,决定隐瞒她小时候玩累了睡在自己身边,会手脚并用把自己压在下面的事情。凌苍苍看他不方便起身,很体贴地喂了他一块曲奇饼,想到刚才那个小萝莉摸他脸的位置,顺手在同样的地方摸了一把。不得不说,他皮肤真好,肌肤光洁、手感上佳,怪不得那么小的萝莉都知道摸着不放。凌苍苍很喜欢他薄唇的形状和质感,手指又想滑上去,萧焕笑着握住她的手:“苍苍,你这样主动,我可能会误会。”刚刚才说了那么一堆绝情的话,又被抓了个现行的凌苍苍傲娇地轻哼了声,欲盖弥彰一般说:“食色,性也,怪只能怪你自己太招惹人了。”被强行贴上“太招惹人”标签的萧焕温柔笑着,没提醒她就在不久之前,她还给了他一个“禁欲系”标签。有了可以直接把药灌到喉咙里去的神器,喝药少了许多折腾。凌苍苍对他怕苦怕成这样有些无语,不过看到他那么痛苦地咽药,还是有点心疼。没办法,萧焕就是有这种本事,看着他那种明明已经不堪忍受,却还在勉强自己的样子,铁石心肠都会化成绕指柔。更何况怕苦的人那么多,苦到会吐血的人也确实绝无仅有,凌苍苍就当是他中毒的副作用去理解了。她帮着萧焕把药汁装进喂水器,小心地挤到喉咙里,就是这样,他还是苍白了脸,喝完药之后按着胸口蹙眉了很久。凌苍苍怕他再把药吐出来或者直接吐血,连忙拿了准备好的蜂蜜水给他漱口,还把从唐欣那里要过来的甜点送到他嘴里。萧焕就着她的手喝水吃东西,微微笑着:“谢谢你,苍苍。”凌苍苍侧身坐在他身旁,搂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可以舒服一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萧焕做着这些亲密的事情,不会有太违和的感觉。就像她睡熟了,身体可以自然地抱住他,觉得非常心安。像他们是早就熟识多年的亲人,深知对方可以信赖依靠,却又不尽相同——更多了一些可以永远如此下去的错觉。她想着就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你一定要好起来。”萧焕轻柔地说:“好。”凌苍苍接着又说了一句:“虽然我们要离婚……但你如果只有十年的话,我一定会难过。”萧焕微顿了下,轻声说:“不会的,我保证。”凌苍苍侧头看他,微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这个保证并不管用。”萧焕对她笑了笑:“那么怎样的保证才管用?”凌苍苍侧头认真想了下:“大概只有把你冻起来封在水晶棺里藏着,藏上一百年才可以。”萧焕不由笑了:“这也太可怕了,并不能算活着吧……”凌苍苍看着他在灯光下更加精致,犹如艺术品的五官叹息:“所以绝色佳人总是让人患得患失,极致的美总太脆弱。”说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萧焕失笑:“谢谢夸奖。”凌苍苍挑了挑眉:“我并没有夸奖你,联邦皇帝的脸究竟有多大威力,你的那些疯狂粉丝就能够证明。”萧焕笑了起来,带出几声轻咳:“是吗?我倒觉得那是种烦恼。”她和他靠得太近,近到他带些苍白的薄唇就在她眼前,让她有一种冲动,想要去吻一吻他,就像在那个梦中一样。吻着他,好像花瓣坠落,刹那间可以跨过流年,直到星夜尽头。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在心里恍然地想,想要吻一个人超过两次,是不是第三次就可以真的不要再考虑什么后果,就这么实现它好了。住在唐门的第一天,入夜后,他们就在外面的回廊下坐着聊天。没有了终端器,无法随时联通网络,不再有那些电子产品带来的娱乐活动,夜里只能看看月亮和星星。唐门很安静,这里的人即使在夏季里也没什么夜生活,甚至除了少数几处地方,大多数地方连电照明都没有,只有星点摇曳的烛火。药庐回廊下不远就是个不大的小湖泊,湖边种着一排修竹,还有零零落落的萤火虫在湖水边飞动。欣赏着眼前静谧美好的夜景,她的目光忍不住去追逐夜空中的繁星,还有天幕上落下清辉的月亮,感叹:“如果这次事件结束后,我能有个假期,还是希望去月球基地或者火星基地看一看……毕竟人类的脚步到达的地方,我有生之年却没有看过的话,总是有些遗憾。”萧焕微微弯了唇角:“只要你希望的事情,总会实现的。”凌苍苍此刻真正希望的,是他不要是联邦皇帝,然后她就可以把他打包带走,带到月亮和群星之上,一起看浩瀚宇宙。这个念头转完,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身为一个警探,她竟然有这种类似于绑架的想法,要绑架的对象还是萧焕。这时旁边一丛竹子里突然滚出一团黑白相间的东西,转移了她尴尬的心理,那个东西滚出来后,还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凌苍苍一愣,随即看出来那竟是一只未成年的熊猫。熊猫曾经作为一种很受欢迎的人工饲养动物,被分别饲养在全球各地的动物园里,后来城市中不再有动物园,熊猫才都回归到青川的培育中心。现在,人类对这种圆滚滚的动物的热爱依然不减,青川市培育中心的参观项目也是青川市旅游产业的一大支柱。凌苍苍小时候被凌雪峰带着参观过青川市的熊猫培育中心,有幸亲眼目睹过这种动物。她没想到唐门也饲养着熊猫,还如此大方地散养,不像熊猫培育中心一样,小心翼翼地圈养着,基本不给游客靠近。不过青川市附近本来就是野生熊猫的繁衍地,气候适合它们生存,这个山谷也有大片的竹林,可以给它们提供食物来源。就算是凌苍苍,对熊猫也毫无抵抗力,立刻就坐起来冲那只熊猫招了招手,惊喜地说:“宝贝儿,过来。”那只熊猫趴在地上缓慢地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就翻了个身肚皮朝上,用这个姿势够到一根竹子,手足并用把它压弯,拿嘴去捋顶端的嫩叶吃。凌苍苍看到它懒到令人发指的样子,转头去看萧焕:“你知道吗?地球上还有许多国家的时候,熊猫被称为古中国的国宝,还被当成外交大使送给许多国家,它去了当地什么都不用做,只在公园里躺着吃吃睡睡卖萌就足够让当地民众癫狂。”萧焕微笑着点头:“我历史很好。”言下之意,就是她不用重复历史教科书上的内容。凌苍苍看着他,继续说:“我看你到处演讲,靠脸笼络各种政治势力,平衡各大洲的民意……就觉得你的作用好像跟熊猫没差多少。”萧焕失笑:“我认为我的作用,还是比熊猫略大一些吧?”凌苍苍严肃地点头:“对,你还能对着摄影机说各种废话。”萧焕侧头看她:“你好像对我的职业有很多偏见和怨言。”凌苍苍摇摇头:“我觉得那是种身份。”萧焕笑了笑:“的确是……只不过这种身份伴随着近乎终身制的责任和义务。”凌苍苍耸了下肩:“所以我不想跟你共同分担这种职业,毕竟我自己选择的职业,是作为一名警探,保护公民的安全和利益。”萧焕对她笑:“我尊重你的职业和选择。”凌苍苍轻哼了一声:“你尊重的话,就不会强行和我结婚,希望我陪你履行联邦帝后的责任了。”萧焕认真地看着她:“苍苍,我从来没有这样打算过。”关于这一点,他们从来没有认真地协商过,凌苍苍一直认为,不公布她联邦皇帝合法配偶的身份,也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当有一天,他们的关系稍微好一些,他很有可能会趁机提出来,让她出现在公众面前,帮他分担那种义务。可萧焕现在居然这么说了,她不是很相信地问:“你不会是看我态度坚决要离婚,所以又使出什么迂回的办法吧?”萧焕轻笑:“苍苍,我说过,让你尽量信任我。”说着,抬手轻按在自己胸口上,温和地看着她,“如果和你之间,连基本的信赖都没有,我也许再也不会见你。”提出离婚的是凌苍苍,想要离婚后就断绝联系的也是凌苍苍,他说出的话,却是自己再也不见她。这压根儿不是什么威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成全,凌苍苍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口都紧了紧,有些失态地错开目光,妥协了下来:“好吧,我不会再随便怀疑你。”萧焕微微笑了笑:“谢谢你。”凌苍苍把目光停在半躺着吃竹子的熊猫身上,努力转移注意力,假装漫不经心地问:“所以说,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你了解我,明知道我从小就讨厌这种被强加的安排。”萧焕的语气平和淡然:“我以为就算是我,也可以对这个世界要求一些美好的事物。”说着,又轻声第二次道歉,“对不起,和你的婚姻,是我考虑不周,太过急切。”他这么说,也就是他认为的这个“美好的事物”是她了?凌苍苍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跟他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她都要觉得自己太残忍,太无理取闹了。他们在这里聊,旁边的熊猫懒洋洋地躺着吃它的竹子,青川地区的夏季天气在这时充分展现了它的多变,原本就不算清朗的天空中,突然开始淋淋漓漓地下雨。躺着的熊猫抖了抖身上的毛,向他们所在的回廊下看了看,叫了一声,然后毫不客气地挪动四肢爬了过来,挤在他们的椅子之间,继续抱着那根竹子啃。凌苍苍坐直身体,不客气地抬手去揉它身上柔软的毛,揉完了还接着揉它毛茸茸的耳朵。这只懒得出奇的熊猫不耐烦地抖动下身体,顺势半躺下去继续吃竹子。萧焕看她揉得开心,就笑了:“你真的喜欢的话,朱雀宫倒是可以向培育中心借两只过来养,你也可以去看。”凌苍苍惊讶地歪头看他:“皇帝的权力这么大?”萧焕微微笑了下:“并不是什么太大的破例。”连按照珍稀动物保护条例,不能在基地外养殖的熊猫都能这么随便地说可以弄走两只,还叫权力不大?凌苍苍鄙视地看着他:“特权阶级。”萧焕笑了笑:“那就算了。”凌苍苍看了下脚边这只蠢萌的熊猫,想了想说:“那还是稍微动用下特权吧。”萧焕对她笑笑,又转过头去,微微垂下目光。他刚才抬起来放在胸口的手,一直没有放下去,凌苍苍看着他的侧影,觉得他身上像是染了一层倦意,就开口:“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回房间休息?”萧焕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这样坐着就好。”他明明没有说,凌苍苍却懂了他的意思:他不想离开,不过是因为当这次事件结束后,他们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就着夜色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