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李远东来得的确很急,曲亚萍看上去比他更急。当晚十一点一刻,孟东燃回到了市区,贺国雄已经将二位带到一家叫“金港湾”的夜店。看见孟东燃,李远东马上站了起来。“市长,可把你盼来了。”李远东以前都称孟东燃大哥,很少称官衔,除非正规场合,或者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称他市长。李远东这样一叫,孟东燃就知事情不太好。果然,还未等孟东燃坐定,李远东就说:“半夜三更打扰市长,实在是无奈。事情紧迫,容不得我明天来。”“别急,坐下慢慢说。”孟东燃边说边瞄了曲亚萍一眼,今天的曲亚萍看上去有点灰暗,跟前几次比起来,显得既没精神也缺少魅力,仿佛一下老去很多。“西滩这块地,还望市长帮着压压风声,不要闹成轩然大波了。”“为什么?”孟东燃惊愕地抬起目光,他错以为李远东是为刘学富而来。省里黄、罗二人的矛盾前段时间就已公开,最近听说又在升温。有人想让刘学富闭嘴,就有人一定想让刘学富张嘴,张得越大越好。可……“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总之,还望市长能在这事上周旋一下。我们知道,只要市长您出面,西区这点事,根本就不算事。老板再三交待,这次就全仰仗您孟市长了,他知道您跟刘学富的关系。”这话把孟东燃吓了一跳,一来,李远东说的老板就是指黄副省长,一个副省长怎么能对他一区区副市长说仰仗呢?这话有两种解释,一是理想的,黄卫国可能真被这事闹得心慌,现在急得都忘了自己是谁。第二种解释,就是黄卫国故意用仰仗这个词,故意出他孟东燃的洋相,这就太可怕了。还有一层,就算黄卫国是出于真心,情急之下的语言失误,可后一句怎么解释?黄副省长知道他跟刘学富的关系,他跟刘学富什么关系?孟东燃怔怔望住李远东。李远东跟他的关系不用怀疑,在黄卫国那里的位置,也用不着怀疑。如今省长都是把秘书当半个儿子看的,有时甚至比儿子还亲,因为跟秘书一起做的事,跟儿子一起不能做。秘书能为他们冲锋陷阵,能替他们堵枪眼挡炮弹,有时做遮羞布,有时做防身衣,儿子不能。这点上,哪个领导都不糊涂。除非秘书心计太多心术不正,想给领导弄点事,可李远东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在黄卫国心中的位置,孟东燃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因为这,孟东燃跟黄副省长的关系,也不会走得这么近。半天见李远东脸上并没啥异样,不像是给他挖陷阱的样子,孟东燃试探着问:“远东你没发烧吧,让省长仰仗我,你让我活不活了?”贺国雄也听着不妥,接话道:“远东你别乱说,事情急归急,总有解决的办法,你这样一说,吓住市长怎么办?”一向镇定的李远东这天表现真是欠佳,听两位领导同时质疑,急赤白脸道:“我没乱讲,老板来时就是这样说的,这件事虽说不大,但传出去影响极坏,最近老板不太顺,老走背运,怕被人咬啊。”话说这份上,孟东燃心里就有底了,暗自思忖,一块地有这么重要吗?黄卫国又怕被谁咬,难道会怕一个农民?这事真够荒唐。想了一会儿,他说:“远东你跟我说清楚,这块地到底跟首长有什么关系,再说刘学富现在已经被限制自由,有关方面正在就此事调查,没必要弄这么紧张吧?”李远东进一步说:“要说这事跟老板没多大关系,但市长您也知道,最近省里有些不太好的议论,都是冲老板来的。也有个别人,捕风捉影,给老板挖坑,想把老板挤兑出海东。”“这跟刘学富有什么关系呢?”孟东燃打断李远东问。李远东忽然就不说话了,眼睛望住一边站着的曲亚萍,显然,他想把这话题交给曲亚萍。曲亚萍只好说:“这事跟我们蔺总有关。”孟东燃“哦”了一声,又问:“你们蔺总人呢,我还正想问问她呢,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地,怎么又……”曲亚萍脸色越发难看,站在那儿显得极为不安。孟东燃停住话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曾经风风火火的女人。“亚萍,事到如今,我看你也就不要瞒了,反正事情迟早会让市长知道,莫不如现在就把情况讲了,让市长也好做安排。”贺国雄说。曲亚萍还是显得有些为难,目光跟李远东交换来交换去,李远东咬牙点了下头:“曲总你就跟市长说了吧,再瞒,显得我们不仁义。”曲亚萍这才道:“蔺总到国外去了。”“啥时走的,观光还是考察?”孟东燃随口就问。曲亚萍又咬住嘴唇不说话,半天,极显痛苦地道:“不是观光,也不是考察,是外逃。”“外逃?”孟东燃惊得差点没跳起来!蔺爱芝果然是外逃了,这是发生在一月前的极为隐秘的一件事,知道这事的人当时绝不会超过五个人,副省长黄卫国就是其中一位。一开始黄卫国也没想到蔺爱芝是外逃,几天不见人,以为是出去玩了。蔺爱芝喜欢旅游,喜欢到处疯疯癫癫地跑。黄卫国并不认为女人这样有什么不好,相反倒觉得轻松。男人大都这样,没得到手之前,恨不能天天见到看中的女人,一旦到了手,享受过了,就不再希望女人天天黏着他。最好是呼之即来挥之则去,既不带给他麻烦,也不带给他纠缠。因为目标是天天出现的,新的猎物随时会惊亮你的眼。男人们不可能把精力和时间死熬在一个女人身上,哪怕你有多出众,他们要留住更大的自由去征服下一个。据曲亚萍讲,黄卫国早就知道蔺爱芝身边的男人不只他一个,但人家没在意,人家在意的是跟蔺爱芝有这层关系。这可能也是官场中男人共同的一个心理,明知道那个女人不是自己的专利品,有很多人共享着她,但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占有她。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表明自己不比别人弱。现实中这样的例子很多,哪座城市都有几位这样的名女人,她们名声很响,响到但凡到这里为官的男人,都忍不住去动她们的念头。事实也是,她们一任接一任地陪着领导,做领导的业余妻子,做那支爬过好多墙头的红杏。孟东燃知道的一位超级美女,如今已经四十五岁了,仍然魅力不减。据她自己说,二十五年里她陪过的领导,能坐满满一主席台。当然,她从领导们手上拿到的好处,能跟一家中型企业的利润相比。她在全国十六座省级城市都有房,每年至少出国两次,儿子女儿早早打发到了国外。她说,这辈子,她赚够了,如果再赚,就能进吉尼斯世界大全了。孟东燃对这些没有兴趣,对黄副省长和蔺爱芝的私生活也没有兴趣,如果不是曲亚萍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他是不会去追问的。他关注的焦点在于,蔺爱芝的出逃究竟对黄副省长构成了多大威胁。据李远东讲,一开始寻不见蔺爱芝,黄副省长还挺开心,前段时间三洲药业出了点事,为平息风波,着实耗费黄副省长不少精力,黄副省长也多次在他面前抱怨,说不该认识蔺爱芝这个女人,代价太大,不值。还拐个弯告诫李远东,男人最大的软肋就是乱交女人,一个女人毁掉你十年,你算算,人一辈子有几个十年,最黄金的岁月又有多少,有些人怕是连十年都没。但是开心没多久,黄副省长就焦灼起来,有天把他叫去,问最近听没听说什么?李远东老老实实回答,啥也没听到。黄副省长摇头道:“不对,远东你开始瞒我了,告诉我,蔺爱芝是不是裸了?”“裸”是一个暗名词,不过现在也不暗了,变得公开。有些高官在国内捞足了钱,放在国内不安全,就设法转移到国外,然后把妻子儿女一并转出去,只剩下自己,一旦有风吹草动,马上逃往国外。这种官员叫裸官。蔺爱芝虽然不是官员,但她是三洲药业老总,海东有名的民营企业家,还是省政协委员,也在官的序列,她出逃,肯定是要作为裸官算的。黄副省长的话把李远东吓了一跳,他压根儿就没往这个方向想,他心里想的是,蔺爱芝是不是跟别的男人躲哪里享受去了。李远东知道一些蔺爱芝身边的男人,几乎都是省里实权派人物,这些男人也都知道蔺爱芝跟黄副省长的关系,但就是阻止不住自己的野心。李远东怕把这想法说出来,刺激到黄卫国,所以说话就吞吞吐吐,不大利落。没想黄卫国却误解了他。李远东紧着跟黄卫国解释,说真不知道蔺总去了哪儿,同时又安抚黄卫国:“不会吧,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她怎么可能往外去呢,国内这么好,要风是风要雨是雨,这种日子她哪能舍得?”“远东啊,你还是不了解女人。女人都是属恐龙的,你给她的支架搭得越高,她心就越野。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世界上,没哪个女人是为情来的,她们都冲着你手里的权。”黄卫国本还想趁机大讲一番他在女人方面的感悟,也好提醒提醒自己这位部下,但是桌头的电话响了,接起一听,立马就冲李远东摆手,示意他到隔壁去。再亲密的关系,总还是有距离的。跟得最近的人,往往又是时刻需要回避的人。这怕是领导跟秘书最大的尴尬。那个电话改变了一切,这是后来李远东才意识到的。打电话的是个陌生人,副省长黄卫国并不认识,但对方对他却知根知底。开口没几句,就直捣老底说:“黄副省长啊,最近看来挺自在嘛,是不是那几个小孩的命糊弄过去了,黄副省长就高枕无忧了?”黄卫国吓了一大跳,手捂住电话,四下看了看,见自己在办公室,门让秘书关得严严的,才松下一口气,抹了把虚汗问:“你是哪位?你讲的我不明白。”“不明白?黄副省长真会演戏啊,不愧是省府大院里混的。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有件事黄副省长不应该这么快就忘掉。”“什么事?”“孩子。黄副省长比谁都明白,那些孩子不是自然死亡,他们是服用了神童二号……”黄卫国急了,紧着就封对方的嘴:“你到底是谁?知道你在跟谁通电话吗?”“知道,不就是黄副省长您吗。对了,顺便问一句,蔺总她还好吧,这件事吓坏了她,幸亏有您黄副省长,不然的话……”“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黄卫国怒不可遏了,堂堂副省长、省委常委,居然遭此威胁,这还了得!“哈哈哈哈……”对方突然大笑起来,笑得黄卫国毛骨悚然。黄卫国正想压电话,对方又说,“副省长您怒了,您真的怒了。好奇怪啊,总感觉黄副省长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多大的风雨您都处变不惊,那么多孩子服用了‘神童二号’,十多个孩子被夭折,副省长您不惊不怒,今天却因我一块青白玉乱了方寸。”对方说得慢条斯理,黄卫国却让“青白玉”三个字狠狠刺着了心。“你是青白玉?”黄卫国紧着就问。“您说呢?除了我,谁还敢对您黄副省长如此无理?”“你……”黄副省长被对方的嚣张气焰压住了。青白玉这个名字黄卫国早就听说,在省城东江很有些名气。江湖上传言,此人手眼通天,黑白通吃,十分狠辣,却独独要取一个“青白玉”的名,向世人表白,他有多么地纯洁美白。奇怪,黄副省长居然想到了“江湖”这个词,他是省政府堂堂副省长啊,政府这边的三把手,党的高层领导,居然这个时候能想到“江湖”两个字。有段时间,黄卫国怀疑,青白玉就是深圳出事后溜回海东的罗帅武的儿子罗玉,江湖上传说的海东太子党头号人物,但他又实在拿不出证据,只能人云亦云地跟着瞎想一阵。现在这块玉咬上了他,黄卫国更加确信,此人绝非一般,要不,“神童二号”如此绝秘的事,他怎么知晓?“神童二号”是三洲药业开发研制的一种儿童智力开发保健药,当初为上这个项目,省里拿出三千多万,支持这家民企搞研发,尽快拿出拳头产品。蔺爱芝不负众望,从北京上海请来专家,反复试验,并在西藏专门开辟了一个中药生产基地。产品研制成功。为拿到健字号批文,黄卫国带着蔺爱芝,几次跑卫生部,动用一切关系,亲自为三洲药业公关。功夫不负有心人,“神童二号”最终以最新高科技儿童增智产品,在药店上架,并在海东部分医院做临床试用。一度,有关“神童二号”的宣传报道满天飞,占据了全国各大报纸的重要版面,医药界更是一片赞誉,称它是国内医药界的奇迹,是中国孩子的福音。好像有了“神童二号”,中国孩子就会全部变成天才。蔺爱芝又花巨金,请国内一线当红影视明星做药品代言人,海东似乎进入了一个“神童二号”时代。不到半年,就出事了。先是几家医院反应,个别孩子长期服用“神童二号”后,出现恶心、呕吐、腹泄等症状。接着有家长反应,按照广告宣传和专家推荐,给孩子买了“神童二号”,前两个疗程没任何症状,第三个疗程开始,孩子食欲减退,体力下降,出现失眠、急躁、记忆力衰退等症状。再后来,就有孩子住院。直到八十多名孩子被确诊为脑细胞损伤,百分之六十的孩子伴有心力衰竭,有关方面才提出对“神童二号”进行成分检验,结果发现“神童二号”含有三种违禁成分,更可怕的是,里面居然检出兴奋剂!得悉这一情况,黄副省长紧急召见蔺爱芝,问她药物到底有没有违禁成分?蔺爱芝一开始不说,黄卫国火了,到这时候蔺爱芝还瞒着他,可见这女人有多白痴!黄卫国郑重其事地跟蔺爱芝讲:“蔺芝啊,你在生意场也不是一天两天,钱虽是好东西,但有些钱能挣,有些钱绝不能挣。”蔺爱芝显得不高兴,她最不爱听的就是这类话,拿钱的时候怎么都不说,钱烫了手,就想把责任往她身上推?她涩涩地笑了笑,冲黄卫国说:“怎么,良心不安了?”黄卫国摇摇头,他知道蔺爱芝心里怎么想。女人们往往把政治理解为权,以为有权就有一切,且不知权力跟政治是有很大区别的。权力是政治的延伸品,是政治的外在表现方式。在政治内部,或者说权力跟权力之间,还有很多东西在起作用。这些话他跟蔺爱芝讲不明白,也不想讲。两人到一起,多的时候是肉搏,是享受,享受完身体,再享受金钱带来的快感。但这些快感到一定程度,就变成了罪恶感,变成了巨大的压力。黄卫国思忖半天,道:“爱芝啊,别用这种口气说话好不,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得跟我讲实话,让我心里有数,知道不?”蔺爱芝咬着牙,不说。她就一个心思,傍上高官就是让他们平事的,如果这点事都摆不平,还配做什么高官?她蔺爱芝又凭什么要把身体送给他们?哦,身体。蔺爱芝眼里忽然有了泪,似乎有很多屈辱一瞬间扑了出来。黄卫国心里不安了,他怕女人跟他淌眼泪,更怕女人把眼泪演变成另一种东西。他道:“爱芝啊,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你怪我对你关心不够、体贴不周,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们得尽快想出万全之策,把这一关度过去,不然……”黄卫国闭上眼睛,说不下去了,有些结果只有他能看到,蔺爱芝这样的女人是看不到的。不怪她,政治毕竟不是她们玩的。“不然会怎么样?”半天,蔺爱芝问过来一句。看来,她还是怕了。“会让我们进鬼门关!”黄卫国重重说了一句,顺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在了地上。这声音震住了蔺爱芝。身为副省长,黄卫国太知道这事的后果。他跟罗帅武的斗争早在袁海清调动之前就有,只是袁海清可能的变动加剧了他们的斗争,让他们的斗争从地下上升到公开。这是没办法的事,作为政治老手,他们都不想让斗争公开化,但有时候你还真控制不住。黄卫国非常清楚,姓罗的正在四处抓他的把柄,跟他不惜一切手段找姓罗的把柄一样,两人都在背后做着博弈,都想尽快地扼制住对方。政治场上从来没有你好我好,只有你死我活。这事如果让姓罗的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他没像以前那样捧着蔺爱芝的脸,或者搂住她的细蛮腰,跟她说宝贝别害怕,凡事有我呢,只要我卫国在,海东就是你的天下。而是声色俱厉地说:“你是在玩火,是在拉我上断头台!”蔺爱芝吓坏了,她还是第一次见黄卫国如此悲观,如此没有信心。她不敢再瞒下去,现在她自己也是四面楚歌,不少人死抓住“神童二号”,想把她彻底打垮。蔺爱芝如实相告,“神童二号”根本不是她研发的,是花三万块钱从民间一江湖郎中手里买的祖传秘方。专家鉴定也是假的,花钱请专家,请他们吃请他们玩,送他们女人,然后,按她事先弄好的资料做鉴定。黄卫国变了脸,但此刻发火已经无济于事。明确事件真相后,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制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抢在有关方面插手前,把火灭掉。他跟蔺爱芝讲了四条,第一,马上收回所有药品,一盒也不能留。第二,尽最大可能堵住医生和专家的嘴,不让他们乱说话。第三,去北京,做好卫生部和药监局的工作,以防将来兴师问罪。第四,马上生产一种绝对安全无负作用的“神童二号”,怎么配方他不管,但必须安全,哪怕用最简单的同类药代替也行,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悄悄铺到市场和医院,这一切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人瞅出半丝破绽。对前三条,蔺爱芝都一一点头,因为这种事她常做,也知道每次出事,都要这么摆。独独第四条,蔺爱芝露出不解。黄卫国不多解释,没时间,只说了句:“马上按我说的办,半点折扣也不能打。”随后,黄卫国就紧急去了北京,为掩人耳目,只带了秘书李远东。特殊时期,必须走特殊通道,用特殊办法平息即将到来的大风波。在黄卫国一番紧锣密鼓的安排和里应外合的暗箱操作下,“神童二号”风波被牢牢控制,没有谁敢把消息走漏出去,更可贵的,他的掉包计特别成功。等有人想查“神童二号”时,“神童二号”已是另一个面目。这就叫高!如果你一夜间让这种药消失了,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反其道而行之,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神童二号”最终没掀起什么风波,虽然医院里死了十多个孩子,但黄卫国跟有关方面咳嗽一声,诊断报告就成了另一种样子。目前“神童二号”被药监局勒令停产,并罚款三百万元,药监局的理由是,该药完全抄袭国内另一药厂的配方,属侵权行为,而且有夸大功效、误导患者的嫌疑。只是一个嫌疑。黄副省长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突然又冒出一个青白玉,给他喂了一只恶心的苍蝇!4青白玉正是罗帅武的儿子罗玉。打完电话第二天,罗玉就直接找上门来了,见了黄副省长,一点不拘束,甚至连起码的拘谨也没。就像同辈那样呵呵笑着道:“都说黄副省长这里门难进,我看也不怎么难进嘛,我这不就从从容容进来了?”黄卫国怔怔地看着罗玉。副省长黄卫国这辈子最不爽的事,就是跟罗帅武搭了班子,都说同僚是仇人,是劲敌,副省长黄卫国以前不信这个邪,他也确实处好过跟同僚的关系。但跟罗帅武,他是处不好了。罗帅武跟他抢权,抢项目,抢女人,抢政绩,什么都抢。省长袁海清刚传出要调走的消息,罗帅武就紧着上忙下蹿,四下活动起来。黄卫国当然也不甘心,你罗帅武能干,我黄卫国凭啥不能?他也陪着罗帅武活动。按常规,这个时候黄卫国是没有资格跟罗帅武争的,他们不在一个层面上。人家是常务副省长,顺理成章应该上去,担任省府一把手。如果运气好,黄卫国可以自然接替常务这个位子,或许只有到了常务这个位子上,他才算真正有资格跟罗帅武抗衡或是较量。但黄卫国不想按常规走,凡事皆有可能,三把手越过二把手直接接任正职,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有好几个省已经出现这种情况。如今的官场已经跟过去完全不一样,“论资排辈”四个字已经不是官场铁律,各种奇迹都在发生。黄卫国就想自己也创造一个奇迹,可惜,蔺爱芝这边出了事,害得他只能半途止步,全力以赴为蔺爱芝擦屁股。等把“神童二号”的事摆平,局势又有新变化,袁海清这边又没了动静,原来为他留的那个位子有人了。另一个省的专职副书记高调进京,高层对袁海清的安排,突然没了信息。也有消息说,是玉浩书记不让他走,再三跟中央建议,让袁海清留任海东。罗帅武空高兴一场,他都已经拿出省长做派来了,突然又是这么一个结果,可想内心有多挫伤。罗帅武将这笔账记到了黄卫国头上,认为是黄卫国不知天高地厚,乱搅局,让他美梦成空。于是,罗帅武跟黄卫国的斗争,突然升级。罗帅武甚至放出话来,海东有他没黄,有黄没他。黄卫国也绝不是怕事之人,敢跟罗帅武争,就有争的资本,罗帅武放出恶话,他当然要以牙还牙。于是海东就有了另一个版本,说罗跟黄咬上了,不咬出结果不罢休。这结果无非有两种,一是一个战胜一个,将对手排挤出海东。另一个嘛,可能就跟翻船有关了。正好两人又为桐江建站闹过意见分歧,最终结果是黄卫国胜出,越发搞得罗帅武骑虎难下。但黄卫国知道,把高铁站址选到吴江,并不是罗帅武的本意。罗帅武一方面给吴江书记贺丽英送了个人情,另一方面也是借机敲打赵乃锌和梅英,说穿了,还是为他的阵营运筹帷幄。果然,站址确定到桐江后,桐江市委书记赵乃锌跟罗的关系,猛然间亲密。这让黄卫国更加难堪,等于折腾来折腾去,他还是败给了罗帅武。现在罗帅武的儿子又逼上门来,黄卫国恨得牙齿都咯咯响。“我这门槛不高,罗公子想啥时来就可啥时来。不过我这里只有清茶,没有可乐,要不要我专门为罗公子去买一听?”黄卫国声音冷冰冰地说。可乐是有寓意的,不是说罗玉爱喝这个,罗玉不爱,他父亲爱。省里高层饭桌上有个笑话,说机要室秘书往某首长办公室送急件,当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天已完全黑下来,整幢办公楼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机要秘书打电话叫上这位首长的秘书,首长秘书也没多想,上楼直接就把门打开了,还叮嘱机要室秘书快点。可是这时候,他们看到了西洋景。朦朦的月色下,外面小接待室沙发上横陈着一具美妙的裸体,裸体在窗外灯光的映照下,发出一片晕眩的白。夜晚的气息笼罩在阔大而又奢华的首长办公室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沙发前面。他的一只手高高抬起,一股液体裹挟着很多复杂的气味从他的手中流下,像一条柔软的蛇,温柔而又惬意地爬向那具美白的裸体……可乐女人!那天之后,省府大院就有了这样一个称谓。机要秘书也是位年轻女孩,大约从没见过那样的景致,况且又是在无比神秘的首长办公室,所以吓坏了,“妈呀”一声掉头就跑,手里的文件散落了一地。等首长闻声出来时,楼道里只有骇得发呆的秘书。首长恶恶地训斥一句,“啪”地关上门,里面的情景便不得而知。不过外面却是一片慌乱,那个毫无经验的机要女孩跑回机要室,脸无血色地就冲其他工作人员说:“妈呀,吓死我了,鬼,我看见了鬼。”等同事从她嘴里弄清鬼到底是什么时,全都白了脸。机要秘书第二天就被调到别处,但关于可乐女孩还有首长的这个怪癖或是说爱好,却怎么也关不住,任凭首长发怎样大的火,这事还是流传开了。其实传播最严重的,不是机要室那些年轻人,而是省里高层领导的饭桌。所有的怪谈还有秘密都是从饭桌开始,又止于饭桌,这也是官场一道风景。有时看饭局的规格,不见得非要从酒店档次还有饭菜标准来衡量,其实听一听饭桌上谈论什么,你就知道它的规格有多高了。大人物谈的是小事,小人物谈的是大事。越是扯淡不着边的事,就越有文章在里面!罗玉呵呵一笑,他当然知道“可乐”二字是什么寓意,不过他毫不在乎。人活着如果什么都在乎,那是很累人的,很多人其实是被一些闲事、琐事、无意义的事累死的,有些人甚至就为这样的鸡毛蒜皮过了一辈子。罗玉不,他生下就是干大事的,一瓶可乐倒在一个年轻女人的裸体上,太小儿科嘛,如果换了他,肯定拿条蛇去缠住女人,那才够刺激够爷们儿。“黄副省长也惦着可乐啊,行,改天要是有兴趣了,我给黄副省长送一瓶,我看这沙发质地也不错嘛。”“不敢不敢,我可享受不起。”黄卫国有点震惊,罗玉谈他老子的丑事,居然脸不红不臊,人家这才叫父子。“我知道,黄副省长味口不在可乐上,在这个上。”说着,罗玉腾地丢下一撂照片,可把黄卫国吓傻眼了。他吃惊地抬起目光,似乎不明白这些乌七八糟丢人现眼的艳照从何而来。罗玉也不想在照片上做文章,没劲,如今凭借几张艳照搞垮一个小官可以,搞黄卫国这样级别的,那是笑话。收起照片说:“怎么样黄副省长?不,我应该称呼你黄叔叔,黄叔叔真黄,这些照片看得我热血沸腾,我还是留做纪念吧。”“你……”黄卫国一时语短,舌头也短了半截。罗玉很大方地说:“咱们谈谈那块地吧,不谈女人。女人是用来玩的,不是谈的,我说的对吧,黄叔叔?”黄卫国恨恨瞪一眼罗玉,一屁股坐下了。他的腰杆子总是不能硬,啥把柄怎么都能让罗家父子抓住?就是这一天,罗玉跟黄副省长达成一笔交易,西滩这块地,由楚健飞的公司收购,具体手续由桐江方面去办,但价格必须罗玉说了算。黄卫国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因为罗玉把话说得很明白,如果这笔交易不成,就别怪他把“神童二号”的事抖出来。至于那些艳照,罗玉倒没再提,可见罗玉也是一个抓大放小的人。黄卫国愤怒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把它扯下来,最后还是苍白着脸说:“行吧,我答应你,不就一块地嘛,要整个桐江,我也给你。”罗玉回敬道:“可惜桐江不是你的,如果是,我真的想要。”说完,扬长而去。这些事都是李远东亲口告诉孟东燃的,而且没回避曲亚萍。孟东燃听了,长久不语。完了他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李远东如实道:“是老板让我实情相告的,这个时候,老板不想瞒你。他说,你这边就如实说了吧,瞒你就是不信任你,他现在也只有市长你可以信赖可以依靠了。”“依靠?”孟东燃傻眼了,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黄卫国的依靠?他跟黄卫国关系确实不错,省里几位领导,要说最最欣赏他的,也只有黄副省长。可这种欣赏完全是在工作范围内,是纯工作关系,根本不带有其他。他怎么觉得今天这两个字,有点怪味?“省长还说,这事就全仰仗市长您了,只要能把它彻底灭掉,不让姓刘的再闹腾,多大的代价他也承担。”李远东又说。“代价?”孟东燃再次愕住。黄卫国为什么也怕刘学富一个农民呢,没道理啊。等李远东把内幕讲透,孟东燃才如梦方醒。原来,眼下省府两位主要领导怕刘学富,是怕刘学富把有关西滩这块地的内幕通过别人之手曝出来。罗帅武怕的是把儿子牵扯进去,黄卫国怕的是把蔺爱芝牵扯进去,进而再让人掀出萝卜带出泥,将“神童二号”一并揭出来!现在凡是涉及到蔺爱芝的事,黄卫国都得去压、去埋,埋得越深他才越安全。谁说对手之间没有共同的利益,没有共同的目标,那是没让共同的事逼到一条船上。现在,海东两位实权派人物,竟让一个老农民逼进了同一条巷子!孟东燃一下难住了,其实逼住两位领导的,不是刘学富这个人,而是那块地背后的巨大秘密!连续几天,孟东燃都将自己关在三道湾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哪儿也不去,不敢去,整天抱着一大堆材料,看似埋头文件堆里,实则什么也看不进去。秘书温彦乔和副秘书长罗世玉来回在三道湾和市区穿梭,不断把消息给他送来。从种种迹象判断,书记赵乃锌是完全站在罗副省长这边了,正在不遗余力地消除西滩那块地的负面影响。市长梅英态度很怪,似乎对那块地不闻不问,对刘学富事件也采取回避策略。梅英跟他通过一次电话,只是简单问了问他在三道湾的生活,对车站建设还有西区开发只字未提。孟东燃很想就此事听听梅英的意见,但梅英不说,他也不好开口。这事太敏感,眼下太多的人在回避。除了赵乃锌和常务副市长梁思源,其他人都保持缄默。有那么一刻,孟东燃想站出来,打破目前这怪异的沉默,至少应该告诉梅英真相,不让她蒙在鼓里。可副秘书长罗世玉的话又提醒了他。罗世玉说:“市长您别把问题想简单了,梅市长那么精明,这块地能背着她卖出去?还有,据我了解,卖出的地不只这一块,车站往西五十公里,往北七十公里范围,好点的地段都已卖了。不只是东方路桥,就连巨龙公司赵世龙,您的老同学孙国锋都拿到了地,不过一切资料不公开而已。”“有这么严重?”孟东燃佯装不知地问。事实上相关卖地内幕,在李远东和曲亚萍走后,投融资中心主任李建荣和副主任夏丹都跟他说了。这些地是他到北京那段日子陆陆续续交易出去的。说是交易,其实都未挂牌,都是按简易程序走的,用地单位按程序走完用地申请报告,土地部门出具一份评价书,然后由主要领导签字,再到发改委转一个圈,等报告重新回到土地部门手里时,这块地基本就定了。目前虽然没到西区投融资管理中心办手续,但哪块地到了谁手里,大家已是心知肚明,不会去争也不会再推翻,只等将来整体方案一公布,大家象征性地到管理中心办个手续而已。到那一步,李建荣和夏丹也只能干瞪眼,他们两个哪能阻止得了这场疯狂的抢地运动?孟东燃哑然失笑,原来他被别人耍了,不只是他,就连市长梅英,也被他们合着耍了。当初赵乃锌根本不是妥协,也不是有意将车站送给吴江。至于罗副省长,那就更是一场戏!他在反对桐江建站的同时,早就将桐江建站的工作做好了。他的反对就是让孟东燃和梅英急,让他们去跑,制造出另一种假象,让人误以为罗副省长跟桐江没有关系,跟西区没有关系。孟东燃甚至怀疑,北京那个田哥田公子,也是假的,是托儿,是有人故意安排了骗他和小姨子叶小霓的。包括铁道部那些原来热情后来却清一色冷漠的脸,也是在别人授意下故意给他难堪的。墨子非!孟东燃再次想到这个驻京办主任,肯定是他导演了一切。目的就是让他们把戏演得逼真,让下面的人感觉高层意见确实不一致,桐江建站是一波三折下才决定的,而非提前预定好。孟东燃现在顾不了愤怒,甚至连脾气也发不出。他早已不是什么副市长,更不是西区开发领导小组副组长,他只是一道具,在别人精心布下的一盘棋内东西游走,四下乱撞,替人掩耳盗铃!而别人早已蹲在后面,玩坐地分赃的游戏。罗世玉没再回答他,只是充满忧虑地提醒他一句:“回去吧孟市长,这盘棋咱下不了,怎么下也是输。”李建荣也说:“折腾来折腾去,原来是这么一个结果。我们拼死拼活在这里工作,处理纠纷解决矛盾,人家却在看热闹,傻啊。”是傻。这点孟东燃已经很清醒地认识到了。他现在是来不及后悔,也不能后悔。他必须想清楚一个问题,是继续帮他们把戏演下去,还是脱下戏袍,清清楚楚跟赵乃锌等人谈一次?谈什么,怎么谈?孟东燃忽然又让赵乃锌难住了。赵乃锌原来不是这样,真不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到了这时候,孟东燃才算明白,他并不了解赵乃锌。甚至一向跟他姐弟相称完全没有陌生感的梅英,也不能算是彻底了解。他们只露给了他一面或是几面,孟东燃就错以为是全部,就把心完全交了出去,坦坦诚诚地面对人家,殊不知人家会拿他的坦诚当漏洞,会给他暗中布局。会把他当烟幕弹,四处去放……“妈的!”孟东燃破天荒地骂出了两个脏字。下午五点一刻,孟东燃接到了谢紫真电话。谢紫真在电话里说:“东燃啊,多久没听到你声音了,是不是把你常叔跟谢姨忘了?”孟东燃赶忙,解释说:“不是,最近工作太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谢紫真笑了笑,说:“东燃啊,阿姨知道你忙,才不敢打扰你。这样吧,今天下午我包饺子,是你常叔特意叮嘱的,你把工作放一放,你常叔也想你了,想跟你聊聊。”常国安让他去,孟东燃不能不去。常国安现在状态比刚离职时好多了,刚离职那一年,窝在老家哪儿也不去,谁也不见,尤其晓丽的死更是对他打击深重。现在他变得乐观变得积极,时不时地来城里住段日子,见见曾经的老朋友老同事,偶尔也拉孟东燃去喝几盅酒或者下两盘棋。孟东燃明显感觉到,常国安老了,心境跟在职时完全不一样。人在不同的年龄对人生有不同感悟,到了常国安这岁数,看待世界已经趋于平和,再也不高调。加上又遭遇那么多的事,常国安说起话来,就带了某种禅意。孟东燃喜欢跟他在一起,反觉得现在跟常国安交流,比原来更受用。下午六点半,孟东燃来到常国安家。常国安现在不住原来那地方了。晓丽出事后,老两口卖了城里的房子,想在老家养老。没想到乡下人也势利,原来常国安在位子上,只要一回乡下,必是受到热情而隆重的接待,四乡八邻赶过来,把他抬举得要多享受有多享受。现在不一样了,他落了马,虽然没出事,但在乡邻眼里,跟出事差不多,总之就是没权了。但凡跟权力连在一起的人,别人看他就是看权力。权力在,他金光闪闪;权力旁落,他便一文不值。过去他们见了他哈腰点头,肉麻谄媚,现在见了远远就躲,躲过去倒也罢了,还要顺口甩出一句:“也有今天啊。”乡下住了一年,常国安尝到了什么叫冷落,什么叫落架凤凰不如鸡。他倒还受得了,但谢紫真受不了,嚷着要回城,于是又在城区买了一套房。相比以前的住处,这套房就显得简陋,让人感觉不出是领导干部的家,家里一切设施都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当时孟东燃不主张这样,一心想把这个家打扮得漂亮一点,温暖一点。常国安阻止不住,给了他一席话:“东燃啊,我这辈子贫穷尝受过,大富大贵也享受过,现在想起来,什么都是空,你就让我心安理得地过一回普通人的日子吧。”普通人的日子。孟东燃记住了这句话,也常常拿这话敲打自己。是的,如果什么时候都把自己当普通人,不要有那么多的特权思想、富贵思想,人这一生其实很简单,根本用不着复杂,也用不着那么累。可惜,我们谁也做不到,我们终生都在做某种挣扎,要么跟权连在一起,要么跟钱连在一起。仿佛,我们所有的快乐还有幸福,都跟这两样东西有关。当我们活到头才会发现,我们一生追求的,有可能跟幸福有关,有可能跟幸福无关。但当我们狂野地去追求权力、金钱这些看似繁华的东西时,真正属于幸福的东西,却被我们冷落,被我们歧视,进而从我们身边悄悄溜走。孟东燃有深刻体会。失去妻子的那一天,他才发现,原来的恨、怨、怒,还有怀疑,都是非常没有意义的东西,是爱情杀手。如果他多抽出点时间,多陪陪妻子,妻子会那样?或者,如果他能把对付工作、对付权位一半的精力拿来温暖妻子,妻子会离开他?不会的,绝不会。人生所有的恨憾都是在失去之后,常国安如此,孟东燃也是如此。可是在我们拥有的时候却从来不知珍惜。我们总以为到手的幸福不是幸福,幸福在远处,在别人手里,于是我们将手头的东西全部扔开,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地去追逐。我们视妻子怨怒的目光于不顾,对亲人的抱怨还有提醒还以愤怒。我们理由充足,我们信心满怀,结果到头来才发现,我们追逐的根本不是幸福,而是一种虚妄,一种如烟如云的虚幻,一种类似于精神麻醉的东西。可悲的是,我们在不知觉中却把真正的幸福毁了。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