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2

孟东燃如愿以偿,当上了桐江市副市长,在市长梅英和市委书记赵乃锌的双重呵护下,他在副市长的位子上干得很从容,很快就得心应手。京东高铁要建设,围绕着在桐江建站还是在另一个市吴江建站,省里市里展开一系列竞争。吴江和桐江两个兄弟市更是争得不可开交。然而,高铁建站绝不是一帆风顺,围绕站址选择以及村民搬迁,孟东燃被一大堆矛盾包围,省里罗副省长和黄副省长意见又不一致。就在新城建设大举推进时,突然曝出常务副市长梁思源的腐败问题,中央严惩腐败,常务副省长罗帅武翻船,梅英受其连累,丢了官帽。面对同僚的失败,孟东燃如何反击,又能否在新一轮博奕中胜出?

第九章2
楚燕玲脸上立刻有了兴奋色,声音也激动起来:“谢谢市长,我这就去!”
孟东燃取消了去省城的打算,这个时候就算去省里,他也没有心情向谁反映什么。他的心又被章岳牵住,他得等章岳。
但是章岳并没在孟东燃算计好的日子里出现,孟东燃期盼着的那个电话或是敲门声一直没响。两周很快过去了,孟东燃快要坚持不住。两周里发生不少事,都是因为章岳而引发的。有人似乎比他还急,已经抢在前面采取应急措施了。
驻京办主任墨子非来了趟桐江,没跟孟东燃见面,到了之后就去找赵乃锌,跟赵乃锌汇报了一上午工作。汇报完,墨子非离开桐江去了省里。第二天一早,市委组织部打电话给向超,通知他立即回桐江。向超最终被派到桐江最差的一个县,职务是县社会救助站副站长,就是以前的收容站。向超妻子的工作也被调动,将她从市广电局调出,安排到了市殡仪馆。市公安局副局长贺国雄的职务也被免去,下一步往哪儿安排,没说,留个悬念。权国礼官升一级,终于当了公安局副局长,顶替了贺国雄的位置。与此同时,维稳大队两名警察被处分,一名调离出公安系统。这两人对赵月兰那天的上访负有主要责任。之前赵月兰是被信访局和维稳大队监控起来的,负责监控赵月兰的就是他们。他们玩忽职守,居然让赵月兰从宾馆逃了出来,还备了硫酸和汽油。这些都是权国礼后来查出来的。孟东燃掌握的情况却跟这恰恰相反。这两位是有意放出赵月兰,赵月兰怀里揣的硫酸还有汽油,也是他们帮忙弄的。包括那天罗帅武的行程,也是他们告诉的。他们提前用警车将赵月兰送到那家厂门后,藏在那家被强行关了门的小厂子里。罗帅武刚到,赵月兰就从厂围墙一个洞口里钻出来,直接扑向罗帅武。
得知这些,孟东燃心里一阵欣慰,看来,他并不孤单。
但是孟东燃没想到,同样的命运会很快落到他身上。这天他刚从王学兵那儿出来,电话就响了。
王学兵将那个U盘交给了楚燕玲,两口子悔得要死,说早知道会害这么多人,早就拿出来了,干吗呢这是。孟东燃倒是没生气,安慰他们说,迟拿早拿一个样,只要拿出来就行。完了孟东燃又问王学兵,刘学富那边,是不是他给通的气?这是孟东燃一直没能破解掉的一个谜。种种迹象证明,刘学富跟章老水父女是合在一起的,是一股力量。刘学富敢站出来,就是因为章老水。刘学富手里所有的资料,要么来自于章岳,要么还来自另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是谁在做刘学富跟章岳之间的桥梁?
王学兵吓坏了,他根本没跟刘学富接触,这东西章岳给了他,他就死死地藏了起来,不敢看,也不敢让外人知道,哪里敢跟刘学富说?孟东燃越发感觉蹊跷,公安局副局长贺国雄告诉他,刘学富手中所有材料都是章岳这边的,章岳交给王学兵的是U盘,刘学富拿到的却是打印出来的材料。包括后来征地卖地的内部资料,也是有人从特殊渠道提供给刘学富。贺国雄一度也怀疑,这事是王学兵干的,王学兵也参与了西区征地,对这一行熟悉。可王学兵坚决否认。孟东燃就不知再问什么了,难道他跟贺国雄判断错了,根本不是王学兵?难道他们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电话是副秘书长罗世玉打来的,问他在哪儿?孟东燃说了地方,罗世玉声音有点紧促:“市长,梁市长叫您呢,让您到他办公室一趟。”
梁思源叫他?孟东燃眉头一皱,梁思源最近跟他话也不说,视他不存在。安排什么布置什么根本不跟他商量,也不跟其他副市长商量。自从梅英走后,好像就没开过市长办公会,一切都是梁思源一个人说了算。
“好的,我马上到。”
半小时后,孟东燃回到了市政府,梁思源在等他。梁思源这天非常友好,孟东燃刚进办公室,他便热情地站起来:“孟市长啊,哪里转了一圈,这几天大家都忙,还没顾上跟你见面呢,快请坐。”又示意秘书给孟东燃沏茶。孟东燃说不用了,话头对住梁思源:“梁市长急着找我来,什么事?”
“也没啥大事,孟市长恢复健康,可喜可贺,下午摆一桌,庆贺一下。”
“谢谢梁市长,庆贺就不必了,惊动大家,会招骂的。”孟东燃勉为其难地笑了笑。
“孟市长就是高风亮节,我们这些人不能比,不能比的。好吧,说正事。”
省委学校要办一期市厅级领导干部培训班,梁思源让孟东燃参加,时间两个半月,说这是省里的意思。孟东燃淡然一笑,不冷不热地问:“书记知道不,他什么意思?我去合适不,别给咱桐江丢人了?”
“书记舍不得你走啊,我更是舍不得。眼下桐江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梅市长走了,你又要去镀金,唉,我都愁得不知咋办。可我不能坏你好事,省里点名,你说我跟书记敢拦你么?”
这话说得多雷人啊,明明是排挤,却要说成是镀金,好像机会多珍贵一样。还有,梁思源的口气,完全是市长的了,根本不是什么临时性主持工作。你听听,我跟书记敢拦你么?都把自己放赵乃锌前面了。
孟东燃笑笑:“好吧,既然组织上这么信任,我就光荣地去了。市长还有其他事?”孟东燃故意改变称谓,直接唤起市长来了。
“别,别,千万别说光荣,等你镀完金,还等着你来领导我们呢。”梁思源这话也不弱,暗中用力,明是玩笑,实则挖苦。孟东燃不想跟梁思源过招,很没劲。让他去党校学习,等于就是把他打发开,别坏他们的事。两个月后,能不能回到桐江,很难说,或许,从此他就离开官场了。一阵伤感袭来,孟东燃有点坚持不住,赶忙站起说:“头有点晕,我先回去了,完了我把工作交待一下,按时去报到。”
“恭喜你啊孟市长,将来高升了,可要记得桐江哟。”梁思源伸出手来,跟孟东燃握了握,明着是要送客。孟东燃不卑不亢说:“借市长吉言,但愿我真能镀层金回来。”
他把“回来”两个字重重强调了下,梁思源脸上的表情骤然就不那么好看了。
出了门,一股挫败感猛就涌上来,孟东燃感觉脚下忽然无力,迈不动步子。从梁思源办公室到他办公室,平时三分钟就到,这天他走了差不多一刻钟。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黑暗,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莫名地会掉入一个深坑,你逃不出来,四周没有门也没有窗,外面光线虽在,但你看不到。周围没有一支可以用来支撑你的力量,你抓不到任何东西,徒伸着双手,就是抓不到。
孟东燃感觉自己就到了这样的境地。
这天他没在办公室久待,坐了一会儿,拿起公文包回家。秘书温彦乔要陪他回去,他拒绝了,跟温彦乔说:“安心工作吧,表现要积极,也不要被别人的脸色吓住。”温彦乔听得有些不明不白,他还不知道孟东燃要去党校。孟东燃亲切而又温和地拍了拍温彦乔的肩,说了句让温彦乔更摸不着头脑的话:“好好干,这是四楼,四楼上去是五楼,上面还有六楼,这楼好像一共十八层吧。”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孟东燃突然有了冲动,下车,去菜市场买了鱼、虾,还有不少平时能吃到但看不到的时令蔬菜。当你在工作上碰壁,就要及时把兴趣转移到生活上。感情上受了挫,就要想办法把精力转到工作上。总之,人不能让一个问题困死。人生是有多条通道的,也有多个路口。聪明人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从什么方向突围,困死的只会是笨蛋。
回到家,孟东燃就开始打扫厨房。家里厨房本来就乱,叶小霓来后更乱,几乎乱到惨不忍睹。清理碗柜的时候,孟东燃竟然从里面找到一只丝袜,是跟一塑料袋混在一起的,用心看半天,不是妻子叶小棠的。一把扔了,骂:“这丫头,比她姐还脏乱差,怎么能把丝袜弄碗柜里呢?”
菜刚做好,叶小霓来了。叶小霓这些天可闹得红火了,连着搞下几大宗地。按她的说法,这叫趁乱打劫,现在不抢啥时抢。有天她跟孟东燃理论,孟东燃骂她是奸商,是制造混乱。叶小霓哈哈大笑,说姐夫有两种人你骂不得,一是商人,一是流氓。他们天天算计你的口袋,算计你的安全,你越骂他们干得越带劲。又说还有两种人姐夫你也骂不得,一是政客,比如像你,再一也是流氓,因为他们不光算计你的钱袋子,还算计你的信仰。流氓希望你仇视他,这样显得他更流氓。政客希望你亲近他支持他,这样显得他更不像流氓,但说穿了他比流氓还流氓。
孟东燃没心听她说饶口令,说她满嘴怪论,不着正调。叶小霓忽然给他一句:“正调就是嫁给你,你敢娶?”孟东燃脸一红,投降道:“不敢。”
“所以你比谁都流氓,霸着小姨子又不娶小姨子,完了还说小姨子勾引你。”
孟东燃当时并没懂叶小霓这番话,后来左思右想,懂了。叶小霓这话很经典,霸着又不娶,然后再怪罪别人,还真就这么回事。他们这些人,霸着位子不干位子的事,大小一出事,责任全推给别人。
看来他真是流氓。
“我回来啦。”叶小霓刚一进门,就大呼小叫。一看桌上有那么多好吃的,更加夸张一声,伸手就逮了一块鱼填嘴里。孟东燃从厨房出来,敲了她一勺:“洗完手再吃。”
叶小霓吞下鱼,扑过来亲了孟东燃一口:“姐夫我爱你,你看看,这多像个家啊,我主外你主内,神仙生活哟。”说完跑去洗手了。
叶小霓大饱口福,吃相堪称饥不择食狼吞虎咽,哪还像个女人,简直就一饭桶。一边吃一边尖声叫喊,这个好啊那个地道啊,我亲爱的姐夫啊,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啊?干吗不早露出来啊,早露出来我会这么皮包骨头吗?
她身上都快要有赘肉了,还说是皮包骨头,骨感美人!
换平日,孟东燃可能就烦了,可能就要骂她阻止她。今天没,今天孟东燃特投入,真就像家庭主男一样,投入得很,生怕叶小霓夹起一筷子菜摇头皱眉,骂他败笔。叶小霓这样夸他,孟东燃好惬意好享受。一双眼睛色眯眯地,不,不叫色眯眯,应该说是很认真地、很幸福地看着叶小霓。唉,女人原来这样才可爱。
两个人海吃海喝,终于干掉一桌菜。孟东燃本来不开酒的,叶小霓不干,说我姐夫今天一定有喜事,不拿酒怎么庆祝?再说了,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大的一顿餐,没酒不算数。说着就朝酒柜奔去。孟东燃的好酒放在哪儿,叶小霓再是清楚不过。这个家对她来说,真是没一点秘密。以前或许有,但她愣是作为一个闯入者,将所谓的秘密一扫而光。现在,这个家就休想再有秘密,孟东燃哪怕打一个喷嚏,她也会在千里之外听到。
染了酒的脸是那样好看,泛红,也有一点点紫,那可能是兴奋的缘故。酒气顺着额头蔓延下来,慢慢向两腮延开,显得那张面庞既年轻又红润,还泛着水的光芒。鼻子上也有红色映出来,看上去那鼻梁越发的愣,两个酒窝调皮地盛开着,里面汪满了柔情。叶小霓这家伙,真是懂得男人的心,知道什么时候该给男人呈现什么样的内容。这一天,她呈现的是温柔,呈现的是内心里那份优雅和纯净。是的,她不是脏女人,绝不是。她干净,透明,像一块水晶,不带任何杂质地在孟东燃面前盛开。孟东燃也染了酒,没叶小霓那么多,但脸也微微发红,发热。尤其是跟叶小霓目光相对的时候,那热,就越发明显,感觉身体正从某一处点燃,慢慢朝全身扩散。
一对在人世上漂泊了好久的人儿,冤家,这阵,却像亲人般一样相对而坐。叶小霓把所有的生意都从脑子里赶出去,让大脑只装一样东西,那就是对男人的欣赏,崇拜,还有爱。孟东燃也把所有的困境和麻烦赶出去,大脑里也只留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对女人的爱。
做不了官,难道我还不能痛痛快快做个男人?这是孟东燃此刻的真实想法。但当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时,他又恍惚了,我会爱她么,她真是茫茫人海中等我的那一个?
没有答案,刚才还热闹着的饭桌这阵突然地静了,也寂了,两人各怀鬼胎,都在打对方主意,但又都打不到。
怎么办呢?叶小霓早就发现,以前自己策略有错,老是采取强攻,结果迟迟攻不下这个山头。某一天起,她打算改变策略,由强攻改为智取,耍点小手段,她才不缺小手段呢,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来雅的,行。要浪漫,也有。想古典主义一下,好,我就给你来个古典主义。如果这都不行,想要乡村风格也行,咱就古朴中带点憨,脸上涂一层清晨的露水珠,身上也挂点晶莹,给你乡村一下。反正目的就一个,你得娶我,休想让别的女人上你的床!
孟东燃清楚地看到叶小霓的用心,这天他不觉得她险恶。女人天生就是为床生的,女人一旦失去床,失去一张固定的床,这女人便没了灵魂。但他还在犹豫,他能给她床么?那张曾经睡过她姐的床,能坦而然之地让给她?
好像还是不能。
孟东燃过不了一个关,把关的仍是已经飘然而逝的叶小棠!
他颓然叹了一声,率先打破沉默:“小霓,打明天起,你姐夫就不用上班了。”
“不上班,你退休了啊?”叶小霓并没当回事,再说这阵心思根本不在班不班上,全在他身上贴着呢。
“不是,市里安排我去省委党校学习,时间两个半月。”
叶小霓腾地站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
“去省委党校学习,他们说是让我去镀金。”
“放他妈的屁,这是哪个龟孙子的主意?赵乃锌,还是姓梁的那杂种?”
孟东燃没想到叶小霓会反应这么强烈,有点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正想岔开话题,叶小霓更猛的攻击就到了:“一定是赵乃锌,这个卑鄙小人,气走了梅大姐,将桐江变成他一个人的,现在又冲我男人下黑手。”
孟东燃哭笑不得,她居然拿他当自家男人。不过叶小霓这句话,还是震了他那么一下。叶小霓骂赵乃锌卑鄙小人,还说气走了梅英,这里面?
“不去,凭啥要听他的话,他算老几?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以为他是省委书记啊。”
“别乱说,这是组织定的,不怪谁。”孟东燃还是老习惯,在哪儿也听不得这种针对具体领导的狂言,习惯,一切都是习惯。
“组织?”叶小霓猛地摔了下酒杯,“组织是什么玩意儿,红的还是白的?他们是拿你当软杮子捏,想把你排挤开。你还跟我谈组织,让你那个组织见鬼去吧,人家刀已经架你脖子上了你知道不?”
“小霓,喝酒,别乱说!”
“我喝个鬼呀!”叶小霓“啪”地将酒杯扔了,地下响出脆脆的一声:“敢欺负我姐夫,他吃了豹子胆了。”叶小霓说着,撇下孟东燃,腾腾腾往她睡的那卧室去了。赵乃锌起初没反应,意识到叶小霓要干什么,马上追过去:“小霓你别乱来,这事我会妥善处理。”
“妥善,就你?孟东燃你给我听好了,你一辈子妥善了什么?西区是你弄出来的怪胎,为这怪胎死了两个人、灭了一个家庭你知道不?你还敢说妥善处理,那你现在就去妥善啊,去呀,去给刘学富申冤,去给赵月兰讨回公道,把他们的哑女领到你家来,一辈子你抚养!”
“小霓!”不知是酒精的过,还是叶小霓话太冲,孟东燃差点一头栽地。
叶小霓全然不顾,拿起电话就往北京打。
叶小霓一共打了三个电话,通话时间长达一小时零二十二分钟。孟东燃根本阻止不了,只能傻傻地站门外听。前面两个打给什么人他根本没听到,后面一个,他听出来了,是中纪委一位官员。
天啊,她居然跟这些人都有联系!
打完,叶小霓开始换衣服,见孟东燃还傻傻地盯住她看,没好气地就臭:“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换衣服啊,把门关上!”
孟东燃乖乖地合上了门。
她要干什么呢?
等叶小霓换好衣服,穿鞋要出门,孟东燃才问了声:“小霓你怎么了,上哪儿去?”
“买机票啊,北京,你明白不?”
孟东燃厉声阻止:“小霓不能乱来,这事不要你参与!”
“我参与?你脑子没发热吧,我会参与你这些破事里?你就是明天下岗,关我屁事。我是奸商,我去北京拿项目!”说完,一摔门走了。
4
叶小霓这天并没去成北京,不巧得很,她去订票,往北京去的机票没了,火车又太慢,叶小霓只好改订第二天的票。
她必须去,就算豁上她这个人,也得把孟东燃的前程给换回来!
她就不信,他们能赶尽杀绝。梅英走时,叶小霓就气愤不已,想代梅英去北京告状,梅英阻止了她,不让她乱来。后来她得知梅英离开桐江的真实原因,才不那么生气,不然,那时候她可能就去北京找人告状。叶小霓不是多伟大,也不是多有能耐,关键是她现在的新合伙人丁红叶,人家有能耐,能耐大得很,可以说是无边。叶小霓跟着她认识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有权有位的高官,还有官二代、富二代甚至军二代,这些人不出手则罢,一出,就是大手笔。
梅英离开桐江,有赵乃锌的原因,要不叶小霓不会骂赵乃锌卑鄙小人。梅英跟罗帅武关系相对亲密,这点赵乃锌早就知道。罗帅武在省里说一不二时,赵乃锌心里就不舒服,老觉得梅英拿罗帅武压他,所以就设法跟罗帅武套近乎,最后终于靠着墨子非这条线,跟罗帅武建立了密切关系。这之后,赵乃锌在梅英面前,就有了底气,也有了从容。到了后来,他跟罗帅武的关系发展得很快,完全压过了梅英,倒是梅英,自觉不自觉地远离罗帅武。这让罗帅武不开心。罗帅武这人,什么都贪,什么都霸道,根本不容许别人远离他,背叛他。梅英这边刚有些表现,罗帅武就把意见挂在了脸上,而且行动上也开始做出反应。上次到桐江,他就故意不给梅英单独见面的机会,梅英其实也没想着单独跟他见面。梅英想的是,如何尽快离开桐江,离开这是非之地。
梅英怕。这种怕是真怕。官场最怕什么,不是你贪了,被人追查。也不是你自己做了不光彩的事,被人告发。这些叫自作自受,敢做就敢担,就算出事,也无怨无悔。最怕的是你替别人做事,替别人敛财。别人一个电话,或者电话都不打,通过其他人暗示一下,让你把某件事办了,某块地批了。你办不办,批不批?不办,别人以后不找你,也不帮你,甚至想办法找机会给你釜底抽薪。办了,将来一旦出事,别人可以装不知道,责任全由你一个承担。
桐江目前就是这样。当所有的眼睛盯着西区时,西区就成了危险之地,成了罪恶汹涌的地方。而每一个跑来西区拿地的人,包括丁红叶和叶小霓,背后都有那样一个别人。这个别人不但掌控着梅英的前程,时间久了,还能掌控住梅英的命运。
所以梅英要逃开。梅英不想被别人套牢,能抽出身时,拼尽一切气力,尽快抽身,这才是官场中明智的选择。
但是赵乃锌不想抽身,可以肯定,他已完全被套了进去,想脱身已来不及,所以他要极力维护背后那些人的利益,维护住这些人,才能保得住自己安全,保得住大好前程。
这也是赵乃锌为啥迅速跟梁思源达成一致握成一个拳头的关键原因。
现在他们又想排挤孟东燃,彻底拨掉这根刺,除掉这个不安定因素。叶小霓当然不会答应。梅英离开桐江已经让她够愤怒了,孟东燃要是再被逼走,还让她活不活了?
叶小霓正盘算着,到了北京先找谁后找谁,怎么才能帮孟东燃把局面扳回来,门突然被敲响。此时已是夜里十点多,孟东燃因为叶小霓执意要去北京,跟她生气,早早钻进书房,练字去了。叶小霓一个人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电视没心思看,网也懒得上,打进的电话一个也不想接,丁红叶找她,她也不理。她在担忧,万一到了北京,没人真心帮她,咋办啊?牛吹出去了,要是败局而归,她怎么见孟东燃?
敲门声很急,一阵紧过一阵。叶小霓不耐烦地问了声谁啊,门外没反应,还是使劲敲。叶小霓怒了,冲书房大喝一声:“孟东燃,出来接客!”
孟东燃趿着拖鞋走出来,不瞒地剜了一眼叶小霓,看她衣冠不整,没急着打开门,鼻子哼一声,意思是让叶小霓进去换衣服。叶小霓故意不去,见孟东燃还瞪着她,猛地掉过身去。衣服成心捣乱,本来就短,衣不遮体的那种时尚,转身的空衣服又趁机起哄,下摆掀起来,一大片光滑的背就硬往孟东燃眼里钻。女人不经意间裸露出自己的身子,对男人才是最致命的,哪怕一小片白,也能撩得男人心旌摇曳。孟东燃抓起一件衣服扔开她,打开了门。
外面站的是章岳!
章岳几乎是死里逃生。这次逃亡一点不比山西黑砖窑那次轻松,危机四伏,充满惊心动魄的场面。章岳是花了心思去博得罗玉妹妹罗甜的信任的。章岳认定,要想逃出去,只有罗甜这一个出口,罗玉那儿不可能,楚健飞这边更不可能。于是她调动全部智慧,用尽女儿家的心思,笑脸换了不下百种,将一生说的讨巧话都说给了罗甜。在罗甜面前那份殷勤,更是做到了极致。功夫不负有心人,章岳终于赢得罗甜信任。女人的头脑往往比男人简单,这是上帝有意制造出来的,就为了一些简单的错误让她们来犯。越是漂亮的女人,上帝就让她们越愚蠢,越容易被一些假象迷惑。这样,人类才能变得好玩。要不,一个个精得跟猴似的,多没趣啊。罗甜倒是一个比较有趣的女人。对政治不感兴趣,对她哥哥罗玉玩的那套,更不感兴趣,多累啊,争来争去,也不知他们到底想争啥。在罗甜眼里,罗家已经很有权很有势也很有钱了,父亲罗帅武钱多得根本没地方花,不得不拿钱去换女人,再跟这些女人生下像她这样乌七八糟一大堆孩子,屁股一拍又去寻找新的猎物。同父异母的哥哥罗玉更是一座金山,钱在他们手里,简直不如一张厕纸。厕纸偶尔还缺呢,罗家从来不缺钱,可他们还在争。罗甜就觉这家人很无趣。罗玉尽管对她不错,常带她看一些别处看不到的景致,体验一些别处不敢体验的东西。但这些东西会让人烦,会让人腻味。变来变去,不就是那么一档子事么,男人,女人,性。这个世界除了这些,难道再没别的?罗甜很烦,这种烦是毫没来由的,突然地到来,侵袭她一会儿,又突然地走开,把她的心掠到一个很远的地方,飘飘荡荡,长久地收不回来。这个时候罗甜就需要一些哥哥给不了她的东西,填充她的寂寞,夯实她的空虚。是的,罗甜很空虚,像她这种有背景的女孩子,哪个不空虚呢?她们因为别人的空虚来到这个世界上,又把空虚像瘟疫一样传延或继承下去。想打发掉这份寂寞或空虚,就得干更空虚无聊的事。因为她们的父亲或母亲不容许她们去干别人眼里很充实的事,再说那些事她们也真干不了。不如就用新的空虚来排遣旧的空虚。于是罗甜就带着章岳去购物,女孩子最喜欢的还是购物,转花花绿绿的商场或精品店时装店,看琳琅满目的商品,将大把大把来之很容易的钱再更为容易地糟蹋出去,这就是罗甜要过的生活。
开始几次,章岳并没动逃出去的脑子,这事得长久计议,不能急,更不能让罗甜看出瞄头。让人家引起警觉,那可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不但会前功尽弃,弄不好,还会搭上她这条命。章岳越来越发现,罗玉等人的眼里,命是值不了几个钱的,尤其她这种人的命,只能换几张厕纸。他们对猫啊狗的那么好,一条宠物病了,会让手下满世界去找大夫,对人,他们却一点也好不了。也许他们生来就不是人,是另一种动物,只不过借了人的外壳,这是章岳偶尔会有的想法。也正是因为这,章岳越来越觉得生命应该珍惜,不能凭白无故地糟蹋掉,更不能糟蹋到罗玉、楚健飞这帮人手里。尽管她的生命已经让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可章岳还想珍惜。章岳曾经是有过轻生念头的,想放弃自己的生命,或者拿自己的死去震醒一些什么。现在看来都是扯淡,这个世界是她这种人震醒的么?章岳想活下去,活给这些人看。越是不被这个世界尊重的生命,往往活得越坚强。这话是章岳读大学时从一本书上看到的,那时不觉得它多么精彩,现在想起来,就有一些别的意味被扩充了进来,也有一些更猛的力量在里面。章岳彻底放弃了死的念头,干吗要死呢,活着至少能让别人不安宁,能让一些欺天欺地的人心上爬上蚂蚁,这多美妙啊,章岳为此兴奋,为此一次又一次地积蓄着力量。
终于,章岳选择这一次,逃开了。当时她陪罗甜去买纹身用的东西。罗甜最近喜欢这个,喜欢在自己身体的细小部位,纹上一些花草、虫子,或者野兽。但罗甜又不愿到专门纹身的地方去,她喜欢自己操作,喜欢先在章岳身上做实验,一次次做,失败了,就叹气一声,拍拍章岳身体,说宝贝,忍着点,下次吧。章岳就忍着,冲罗甜很原谅地笑笑,完了再甜甜地说,下次吧,下次一定会成功。结果无数个下次过去了,章岳身上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被失败过,尤其胸部、腋窝,甚至最隐私处,都让罗甜失败了若干次。但章岳不疼,真的不疼,她喜欢被罗甜失败,更喜欢被罗甜用来迎接成功。因为只有这样,罗甜才能对她彻底放心。罗甜的放心已经成了章岳逃离虎穴的唯一指望,除此之外,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章岳陪罗甜买了要买的一应用品,又到一家宠物美容店看了看。罗甜最近有个计划,要给她的狗狗做个双眼皮。单眼皮不好看,虽然性感,但不温柔,罗甜喜欢既性感又温柔的狗狗,这样搂着睡觉才舒服。老板娘热情地迎接了罗甜,脸上笑得花儿都开了,可惜是老花儿。那位老板娘足足四十岁了,四十岁的女人笑笑倒也无妨,但愣要装出十四岁女孩的笑,那笑就太让人倒胃口。章岳借老板娘抓住罗甜的小手热情寒暄的空,冲四周瞅了瞅,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冲刺了。于是她跟罗甜小声说:“不好意思,内急,我去去就来。”罗甜这天兴致很高,心情也不错,软软地冲章岳说:“快去快来啊,别让我等太久。”章岳“嗯”了一声,佯装内急的样子就往洗手间方向跑。进了洗手间,章岳迅速打开包,将早已备好的衣服套在身上,戴上墨镜,又换了一双跑起来更为利落的平底鞋,就开始往生命的另一个方向冲刺了。
罗甜这种女孩是不能让人欺骗的,你跟她坦诚相处时,她对你很好,有时好得简直没话说。比如在她心情相当不错的某一天,一激动就给章岳买了一条价值十万元的项链,后来还给章岳买了两条三角内裤,一条也是五千多呢,回去让章岳穿了给她看,起先看着很兴奋,很美,慢慢就不满意。她一不满意,坏事就来了,结果她拿起剪刀,几下就将两条内裤剪得粉碎。第二天又带着章岳去买,可惜再也没买到。罗甜这种女孩一旦恼了,后果很严重,她会把整个世界撕烂,流再多的血她也不怕,这是她亲口讲给章岳听的。她恼的时候,一般就是别人背叛了她,或者她认为别人背叛了她。章岳到现在都搞不懂,背叛两个字,怎么能在罗甜这样的女孩心里,留下那样大的仇恨?仿佛世界上没有第二种仇恨,比背叛更仇恨。
其实这很简单,她就是因为别人的背叛才来到这世界上,背叛对她来说,不只是耻辱,那是对她生命的又一次蹂躏或洗劫!
章岳这次是真的背叛了罗甜。罗甜一开始没想到这层,当结局真实地出现在她眼前时,罗甜疯狂了,彻底疯狂。她冲那位四十岁的老板娘尖利地叫了一声,用非常凌厉的十个指甲试图去抓老板娘的脸,结果被老板娘巧妙地躲开。罗甜恼羞成怒,抓起电话就打给了哥哥罗玉。
“我要她死!”她就扔给罗玉四个字,这四个字就是圣旨,对罗玉来说,比父亲罗帅武的话还有效。
死亡就这样开始笼罩章岳。它像离弦的箭,嗖嗖跟在章岳后面,随时准备穿越章岳的脊背或胸膛,在她心脏上狠狠咬几下。
据章岳说,有三次她差点落在罗玉他们手里,一次是在车站,她低着头,拿半个包遮住脸。当时她已买了去吴江的车票,章岳不敢直接到桐江,她知道罗玉等人包围住省城车站的时候,其他人肯定同时在桐江车站给她下了套,她决计先到吴江,然后再想办法跟孟东燃联系。
章岳那时候想的还是孟东燃。其实她真正的出口,在孟东燃这里。这也许是一种宿命。
就在章岳往吴江那边的大巴去时,两个男人突然奔过来。他们好像发现了她,章岳紧忙往人群里去,两男人紧追不放。章岳急了,这阵要被抓到,她的下场就清清楚楚摆在面前。情急中,章岳突然抱住一年轻男人,那男人吓了一跳,章岳紧急冲他说:“别出声,当我是你媳妇。”男人愕了一下,章岳就将胸脯贴上去,贴男人后背上。男人有点慌,正要推开章岳,却见两张百元大钞在冲他笑。有这么好的事,美人主动送怀,还有钞票拿。男人呲开满嘴黄牙,呵呵笑了。章岳一阵恶心,可又不敢对男人表示出来。没想男人得寸进尺,想伸手侵犯她,章岳这下才急,恫吓道:“老娘男人在后面呢,帮我演戏,不然阉了你!”那男人吓得,立马老实,钱也没敢拿,战战惊惊就配合起来。后面追过来的男人只看到他们背影,见两人亲热,以为认错了人,走了。章岳一把推开怀里男人,冲相反的方向跑去。
章岳没敢坐吴江的大巴,知道大巴也被他们控制,她逃离出车站,搭了一辆农用车,说你把我拉走,拉得越远越好。结果,农用车把她拉到一个叫旗下的小村庄。章岳在那里,又经历一场风险,不是来自罗甜、罗玉,而是来自那个开农用车的男人,臭男人差点将章岳强奸。幸亏章岳这方面有经验,没怎么费力就逃了出来。
从旗下到桐江,章岳走了将近半个月。她是步行回来的,不敢坐车,也不敢走大道,翻山越岭,抄小路到了桐江。这中间多少辛酸,多少胆寒,章岳都省去了,没跟孟东燃讲,也没有时间讲。她跟孟东燃讲的,就那几句话。
“孟市长,您救救我吧,现在能救我的,只有孟市长您了。您再不帮我,我就没活路了。我死了不要紧,我该死,我命不值钱,可他们不能白死啊……”章岳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
孟东燃看着章岳蓬首垢面的样子,一双鞋子破了,脚趾头都露了出来,身上脏得简直没法看,哪还有她在三道湾时的样子。那时章岳多风光哦,她可是楚健飞的助理兼投资公司经理呢。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孟东燃肯定认不出她,多半以为是敲错了门,或者是收破烂的。
可她确确实实是章岳,虎口中逃出来的章岳!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