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职就是用来侍侯正职的1罗副省长一行先是到桐江饭店,稍事休息后,就紧着召开工作汇报会。桐江四大班子领导还有各部委领导密密麻麻坐了一会议室。因为来的领导多,孟东燃没能坐到主席台,在台下正中位置,一抬头,目光就跟罗副省长撞上。罗副省长似乎不认得他,目光几次跟他相碰,一点火花没,很轻蔑地就掠到了别处。孟东燃有点伤感,哪个部下不渴望领导殷切的目光,就跟哪个男人不企盼女人的热望一样。尽管内心里对罗副省长无丝毫的敬重,相反还有点敌意,但两人目光相遇,孟东燃还是巴望着罗副省长能认出他,能冲他微微点点头。啥叫贱?这就是他们官场中人的贱,领导一秋波,他们能当阳光;领导一点唾沫星,他们能当大海;领导握一握手,三天舍不得洗,贱到家了。赵乃锌代表市委市政府向督查团做汇报。汇报材料是市委、政府两个秘书组合起来写的,完了又在大小会议上讨论过多遍,还分头转到孟东燃他们手里,逐字逐句提修改意见,最后又上常委会审核了一次,才算定稿。孟东燃都能背得下来,所以赵乃锌汇报时,他没怎么听,装作很专注,心里却在想别的事。孟东燃注意到,这次跟随罗副省长下来的,几乎清一色是他的力量,跟省长袁海清走得近的,一个也没来。黄卫国那边就更不用说。最近有消息疯传,黄卫国可能干不长了,高层不满,下面又不支持,工作嘛,也没多少起色,很可能要到北京某部位担任个闲职。如果那样,黄卫国的仕途也算走到了头。孟东燃心里莫名地涌过一丝悲伤。他们这些人,只要听到类似的消息或传闻,总会莫名地伤感,莫名地生出一种同情,兔死狐悲,也算是拿别人的镜子照自己,从别人的结局看自己的苍凉。可是让孟东燃奇怪的是,发改委陈杰生怎么会来呢?他跟罗帅武不是一条线,这个孟东燃很清楚。陈杰生跟省委书记田玉浩关系紧密,是田玉浩一手提携起来的,而且很快放到重要位子上。还有省政府秘书长许小亭,他怎么也会跟来?按说常务副省长下来,秘书长是不随行的,秘书长一般情况下只跟省长,有的时候省长下来也不跟,他要留在家里,看家护院。总管总管,就是总留在后院当管家的,哪能跟着领导到处跑?孟东燃越看越觉有文章,难道是许小亭职务要变动?这也说不定,黄卫国如果真要离开,替代他的自然就是许小亭。如果从这个意义上分析,罗帅武的未来一定美好,不然,许小亭不会走这步险棋。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给罗帅武的大部队里掺了水,安插进了楔子。对,应该是这样!孟东燃忽然觉得前面的想法有点可笑,罗帅武也有点可笑,他们所有的人都有点可笑。暗笑一会儿,正起脸来,正襟危坐地听起了汇报。听完汇报,罗帅武简单讲了几点,说省委、省政府很重视桐江的发展,桐江经济这些年取得了长足发展,为全省经济的大繁荣做出了积极贡献,但在复杂的经济态势下,桐江经济率先遭遇瓶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阻力。市里很焦急,省委、省政府也很焦急。桐江经济不能止步不前,不能老停留在目前这现状上,必须突围!这次带队下来,就是请方方面面为桐江把脉,集体会诊,集体寻找突破口。讲到这儿,罗帅武顿下,扫了一眼会场,会场静极了,没人敢喘气一样,大家都在等罗帅武往下说。赵乃锌跟梅英更紧张,因为他们听出了罗帅武对桐江的不满,尽管语气不是很严厉,但还是有不满在里面。梅英垂下头去,一双手机械地把玩着手里的笔,额前的头发落下来,替她掩住半张脸。赵乃锌不敢低头,强撑着将目光投向正前方,但从坐的姿势看,已经很是不安,生怕罗帅武接下去对桐江来一通狠批。还好,罗帅武顿了顿,话头一转,说:“开发和建设桐江西区,不是哪个人心血来潮,更不是搞什么政绩工程,是时代的需要,也是大环境所造就的。借助高铁建站,给桐江经济注入活力,在桐江打造一个新的经济带,并将它跟周边经济带连接起来,扩大影响面,提升影响力,是省委、省政府高瞻远瞩,做出的一个正确抉择,极具历史意义。也是市委、市政府在认清市情,放眼经济大环境,抢抓机遇,迎难而上,开创性的一个重大战略举措……这番话出来,赵乃锌和梅英脸上表情就从容多了,梅英重新扬起脸,脸上浮现出红色,很好看。赵乃锌坐的姿势也坦然出许多,时不时地将目光伸向罗帅武,恭敬而又热情地送去微笑。罗帅武强调完,汇报会结束,简单地吃了工作餐,一行人马不停蹄往西区赶去。这天罗帅武并没急着先看楚健飞的东方集团,尽管楚健飞一再要求先去他那里,罗帅武还是跟赵乃锌说,沿途看过去,多看几家。赵乃锌自然清楚罗帅武的意思,他不想把一切做得太明显。于是将计划稍做调整,先看了两家本地企业,接着又到一家外资企业。这些企业都是做足了准备的,虽然刚刚圈了围墙,搭建了工棚,但工地上绝对热闹非凡。挖掘机推土机一辆挨着一辆,单是排放在工地上的机械设备,就够壮观。罗帅武兴致很高,跟建设者们热情交谈,跟他们问长问短,一双手有力地挥舞着,向建设者们描绘西区的未来。一个小时后,罗帅武的脚步站在了楚健飞的东方集团西区项目工地前。这时候时间已到了下午四点半,斜阳从西边射过来,将整个西区映得一片火红。因为地带辽阔,周边又没什么高大建筑物,所以太阳照得格外远,穿透力也格外强。二十多位不知从哪找来的迎宾小姐穿着性感的旗袍,露出光滑的大腿,身披授带,排成两条彩虹状的队伍。她们面露统一微笑,在微风中迎接首长。楚健飞西装革履,神采奕奕,贴身跟在罗帅武身边,一边躬请一边热情地介绍着。罗帅武看似有点冷,目光越过楚健飞还有几个副手,往迎宾小姐那边望去。孟东燃不在第一列中,没资格,跟政协副主席人大副主任们走在最后,身边是省里相对不要害部门的领导。有人说笑,有人附和,有人赞美桐江的天气,有人笑谈着即将建起的桐江西车站。还有人谈起了高速铁路,说快得都不敢坐了。等走进工地,孟东燃惊讶地发现,里面壮观得超出了他想象。几天前孟东燃还从楚健飞的工地上路过,楚健飞好像没多大动静,冷清清的,以为楚健飞是不是要变卦,或者跟罗公子之间发生磨擦,扯起了皮。这阵一看,才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将近五百亩的工地上,奇迹般竖起了一幢幢厂房,天方夜谭似的,在不到一周时间内,就把厂房竖了起来。正对面空旷的地带,像码头货场一样码满了集装箱,那是刚刚运来的机械设备。两百多号工人围在集装箱旁边,紧张而又有秩序地运转设备。设备东侧,十多辆挖掘机正在轰隆隆地工作,周围全用红线挡了起来,给人一种施工重地、不得进入的感觉。孟东燃依稀记得,他是看过项目图纸的,眼下施工的地方好像没高楼,只是两层高的车间,可挖下去的基坑已经比两层楼深了。基坑往北,也就是通往三道湾的方向,已被脚手架密密麻麻拦挡了起来,好像两幢楼同时在起。那边同样有不少工人在出没。往西再看,阵势就更壮观,人、机械、设备,还有五颜六色的旗帜,汇映在一起,构成一幅大会战的奇特画面。甭说是新建项目,怕是桐江已经生产了三五年的项目,也没这天看到的这种壮观场面。孟东燃不得不叹服,楚健飞就是楚健飞,玩这个,没人敢跟他比。别人或许看不出假,孟东燃一眼就看出来。那些厂房全是假的,近处,也就是罗帅武一行脚步有可能到达的地方,是从别处临时搬移过来的厂房,里面摆放一些设备,但绝不会开工,因为项目刚开工,没人要求他去开工。远处嘛,其实就是临时搭起的一堵墙,只是一堵墙而已。看着是漂亮的厂房,但只能用来摄像,用来取镜头。楚健飞当然料定,罗帅武不会把脚步挪到那边,罗帅武不去,这一行三百多号人,哪个又敢去?这些都不让孟东燃惊讶,楚健飞玩这个,太在行了,况且也不是他一个人在玩。当副市长两年,孟东燃就帮桐江企业玩过,为了应付检查嘛,情理之中。让他惊讶的是,这么多的工人从哪儿来?进去转了大约二十分钟,赵乃锌请示罗帅武,要不要把工人集中起来,请省长给我们鼓鼓劲?罗帅武笑眯眯说:“既然来了,就鼓鼓士气吧,行!”话出口没十分钟,将近两千号工人身着统一的工作服,集中在了厂房前的空地上。两千号人呢!变魔法可以变出别的,能变出人来?又是几分钟后,台子搭了起来,罗帅武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大步走向话筒,放开嗓子,开始给桐江人民打气了。孟东燃一直皱着眉,死活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变出来的?后来秘书长黄国民悄悄挪过步子,凑他跟前,满是坏意地说:“震惊了吧,这么多人,了得。”孟东燃暗瞪了黄国民一眼,黄国民似乎不领他的情,继续悄声说,“租的,他出钱,市里出力,把我累个半死,半天租来一千五百号‘40’、‘50’人员,一天发五百,外加一套工作服,算是白得。”挤了一下眼,又说,“也好,能解决一下他们的实际困难。”孟东燃心里咯噔一声,原来如此!但脸上什么反应也没,见黄国民鬼鬼崇崇还要说,怒怒地瞪了他一眼,警告道:“注意听讲话!”罗帅武对着话筒,正在激情勃勃地说着,他是在为桐江西区呐喊,在为桐江西区鼓与呼。他此行来的目的,根本不在调研,也不在给桐江号什么脉,说穿了,就是把全省的目光引到桐江西区,要让人们知道,桐江西区才是整个海东未来经济的主战场。他要打消所有人的疑虑,他要把那些不同的声音压下去,让人们毫无争议地去支持桐江西区。孟东燃一句也听不进去,他不是那种看不清局面的人,看得清。他也不是那种非要拧着劲头跟别人干的人,不是。在官场里怎么行走,怎么克制,怎么把不属于自己的笑贴在脸上、笑给别人,怎么把不该有的恭维体体面面、舒舒服服送给别人,他会。但今天这个假造得实在是过分,看着人头攒动热火朝天的场面,他实在笑不出来。还有,罗帅武越是竭尽全力想把桐江西区抬高到某位置,孟东燃对西区的怀疑就越重。他甚至已经先别人看到西区的末路。这很悲哀。对一个官场中人来说,提前看到某一事物的宿命,不是好事。因为你阻止不了事物的发展,改变不了事物的方向,你还得驯驯服服、规规矩矩按别人的意旨为事物喝采,这份痛,会纠结死人的。叶小霓发来短信,问孟东燃在干什么。孟东燃没回,他能干什么?他除了夹着尾巴做一条乖顺的狗,还能做什么?他的目光朝外瞅了瞅,信访局曾怀智他们还有维稳大队权国礼等人正在行踪诡秘地四下走动,他们的目光还有鼻子都是上足了发条的,十足地灵敏。如果这时候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个人影,可能会场上的人都没来及看一眼,那个人影就会消失掉。手机又叫响,还是叶小霓。孟东燃离开所谓的会场,往西边没人处走了走。“什么事?”他问叶小霓,语言有些冷,目光仍然下意识地往会场那边看。今天不能出事,今天是第一天,必须保持无风无浪。“你什么意思啊,把我丢家里不管,知不知道我很寂寞?”“别闹了,我在开会!”“不就一个罗帅武么,紧张成那样。我下午要吃窝窝面,你要亲手做给我!”叶小霓已经完全是一副太太的口气了,孟东燃有丝恍然,她凭什么?确信自己并没对叶小霓做过什么,口气一下坚定起来:“想吃自己做,我没时间!”“孟东燃,你给我听好了,少给我摆你的威风,别以为是我缠着你,惹烦了你小姨子,现在就给你捅出马蜂窝来!”叶小霓的声音忽然变得恐怖,根本不管他在什么地方。“你想做什么?”孟东燃左右瞅了瞅,没有人看着他,心里多少坦然了些。“我在你们国土局,妈的什么玩意儿啊,老娘拿钱买地,人家愿意卖,我愿意买,他们凭什么不给办手续?”“你想买地,买什么地?”孟东燃被叶小霓搞糊涂了,从没听说她要买地,怎么忽然间?“这个不用你管,我是做生意,你现在打电话训他们一顿,让他们马上给我把手续办了。”叶小霓刚刚跟一家公司做成一笔生意,是桐江一家地产企业,去年在桐江市区拿到两百亩地,没动工,现在急着要在西区拿地,资金转不过手,正好叶小霓找上门来,按原价就给叶小霓转让了。叶小霓欣喜若狂,哪知办手续时被国土部门给卡了。这阵气得正冲人家吹鼻子瞪眼呢,人家不吃这套,冷着脸不理她,随她闹。叶小霓才想起给孟东燃打电话。“等回家问清楚再说,国土局我说不上话。”孟东燃只想快快把她应付了,那边罗帅武已讲完,轮到赵乃锌了,他得抓紧回去。“你不管我是不是,好,我直接找梅姐!”叶小霓说完就挂了电话,孟东燃往回走时,果真看见梅英走出人群,偷着接电话。叶小霓是能降得住梅英的,耍小,一声姐,就把梅英脾气叫没了。可她跑到城区拿地做什么?现场会总算开完,时间已过了下午六点,斜阳西下,大地显得朦胧。晚上是市里的接待宴,在桐江饭店举行。孟东燃刚要上车,省府秘书长许小亭过来了,后面跟着两位领导,财政厅和省委宣传部的。孟东燃赶忙打招呼,许小亭跟他握了握手,说:“辛苦了,西区有你孟市长一半功劳。”孟东燃赶忙自谦:“哪里,秘书长过奖了,还是省里支持得好。”许小亭朝两边看了看,跟其他两位领导说:“你们先走,我跟孟市长说几句话。”那两位知趣地走了,许小亭压低声音说,“晚上少喝酒,宴会后想跟你谈谈。”孟东燃真的没喝酒,尽管晚宴场面非常热闹,气氛也相当活跃,但他没往热闹处去凑,借故要留心外面,应付一会儿就溜了出来。他的心多少有些不平静,许小亭的份量他清楚,以前也见过几面,请他吃过一次饭,但深交绝对谈不上。许小亭这个人,城府很深,省府几位秘书长,他最让人看不透,这也是他能做到秘书长而不是副秘书长的原因吧。不过孟东燃知道,省长袁海清很器重许小亭,他不但是袁海清的高参,还是得力助手。袁海清到海东后,有点被动,老是感觉有力发不出来。前阵子又莫名其妙闹出离任风波,更加让他在海东处境微妙。加上省府这边罗帅武太过强硬,黄卫国又跃跃欲试,省府这边就有点三足鼎立的味道。但这只是假象,永远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因为那不是真实。这句话孟东燃牢牢记着,并时时把它当警言。他相信袁海清在等,在酝酿。酝酿中的风暴才叫风暴,跟萌芽中的爱情才是真爱情一个道理。凡事等浮出水面,力量就已削弱一半。比如罗帅武目前的举措,就让人感觉到有点强弩之末夕阳怒射的味道了。得摸清袁海清下一步的方向,不能出错!孟东燃暗暗提醒自己,而要想摸清袁省长,就得依靠许小亭。这么想着,心情一下激动起来。是许小亭主动找他,而不是他硬贴上去,二者有本质区别。约莫晚上十点二十,宴会厅的热闹才结束,首长们一个个回了房间。孟东燃看到,赵乃锌和梅英一左一右护着罗帅武,往小二楼去。梅英脸上染了酒,红,带出了一片风景,看来她还是蛮开心的。说的也是,梅英之前就跟罗帅武关系不错,只是这段时间有点疏离。可能也是梅英有意采取的一种策略,女人的心,细着呢。而且梅英常常会玩一些另类的手法,看得人如坠雾里,最后结局却证明,她是胜算者。见他们走远,大厅里人影稀落,孟东燃给许小亭发条短信,问领导休息没,便不便打扰?他没径直找上去,怕遇见别人,或者许小亭不方便,用短信问路。许小亭很快回来短信,三个字:上来吧。孟东燃迈着细碎的步子上了楼,过楼道的时候,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有送领导进房间的,也有刚从领导房间出来又往另一个领导房间去的。脸上全都染着笑,热情有加,客气有加,兴奋也有加。孟东燃同情地看着这些脸,这些人一辈子活在对别人的恭维中,活在对上级的献媚中,也活在对自己的作践中。他也是其中一员。许小亭等着他。见面,打过招呼,许小亭亲手沏了杯茶,递给孟东燃,孟东燃说了声谢谢秘书长。许小亭说:“最近精神不大好啊,是不是有心事,还是压力太大?”“没有,谢谢秘书长关心。”“真的没有?”许小亭挪过椅子,坐孟东燃对面,目光坦诚地看住了孟东燃。孟东燃就觉有些话不好回避,可他还是不想敞开心扉。跟许小亭,还真没到那一步,勉强道:“工作不顺手,吃力,可能是能力有限吧。”高人之间谈话,往往是不需要过程的,开口两句,彼此的态度、彼此的诚意便都探了出来。许小亭听出是孟东燃不想说,也不勉强,他也知道,让一个人说出心里话是很难的。奉承话容易,客套话更是张口就来,独独这掏心窝子的话,不到一定火候,还真说不出。况且真心话往往就是惹祸招灾的话,谁都知道祸从口出,那是你说了真言,如果一直假,哪有什么祸?官场中为什么听不到真话,因为假话谎话是成本最低的话,风险又最小,几乎为零,回报还奇高。一句话说到上司心窝窝上,说不定就会掉下一顶官帽来。这样的买卖谁个不想做?官场中人,可个个都是交易高手,干的历来是无本买卖!许小亭干笑两声,道:“那我们换个话题谈,这问题先留着,等下次来,让省长直接批你。”啥叫水平,这就叫水平。许小亭听似说了句打趣话、过场话,抑或玩笑话,其实,是用玩笑的口吻跟孟东燃交了底。这问题先留着,证明孟东燃有问题,还不小,上面很重视,必须解决。等下次来,证明这次他不是为这问题来的,只是看孟东燃情绪不高,先提前过问一下。让省长批评你,这话最最关键。这里的省长绝不是罗帅武,许小亭不会这么没水平,他称呼罗帅武,省长前面是要加一个罗字的,罗省长。只称省长,那就是袁海清。这句话含着几层意思,一是袁海清马上要来桐江。二是袁海清对孟东燃很关注,对孟东燃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这太令人振奋。更振奋的是许小亭用了让省长批你。这个“批”字太暧昧了,千万别想成省长袁海清真会批评孟东燃,不,这里的批是亲切,是信任,是……孟东燃心里连起几道波澜,许秘书长这句话,把他所有疑虑都打消了,心情一下激动起来,差点忍不住要掏心窝子。幸亏许小亭转移了话题,他说:“东燃啊,这次下来,我是当陪衬,当然,也是代表省长看看你们几位。知道你们辛苦,也委屈,省长心里有数。但不管如何,工作不能松动,信心不能丢,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你东燃如果撂挑子,别人不批评你,我可不客气,省长也不会客气,他还指望将来你挑大梁呢。”这话说的,更加直白,省长指望他挑大梁,再笨的耳朵也能听出其中意味。孟东燃强抑住内心的激动,极力装作平静地道:“谢谢秘书长,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秘书长能及时指出,我会认真对待。”“对待什么,你东燃本来就很认真的嘛。对了,忽然记起一件事,你们有个叫夏丹的干部,你熟悉不?”孟东燃脸上刚才还燃着火红的希望,瞬间,就灰暗下来。许小亭怎么突然问起了夏丹?“是有这个干部,女的,目前就在西区,担任投融资管理中心副主任。秘书长怎么想起了她?”孟东燃来不及调整脸上表情,只能硬着头皮问。他的样子惹笑了许小亭,许小亭一边笑一边说:“我听说她蛮有故事的,这次下来前,听了她几件事,感觉不那么入耳。”“哦?”孟东燃警惕起来。“听说茂京同志挺赏识她的,前些日子还专门把她叫到省里,为她指点迷津呢。”“有这事?”孟东燃这次是真正吃惊了,叶茂京把夏丹叫到省城,啥时候的事,他怎么从没听说?许小亭不说话了,神情也变得复杂,房间的空气瞬间变得稠密,紧迫、压人。孟东燃更是不自在,难道许小亭已经知道他跟夏丹的关系?这可就糟透了,许小亭知道,省长袁海清也一定知道,咋办?正在犯急,许小亭又开了口:“好啦,我也就是随便一问,对女同志,我们还是要多关心一点。她们要求上进,我们就得给她们创造条件,但不能乱创造,以后有机会,你跟她谈谈,女同志还是要洁身自爱嘛。”“一定,一定。”孟东燃头上的汗已经下来了。聊完夏丹,许小亭又扯起了别的,孟东燃渐渐镇定,他相信许小亭不是冲着他,肯定是听到什么闲言,特意找他说说。这事完了必须问夏丹,叶茂京找她什么事,她为什么要瞒着他?最后,许小亭谈起了刘学富。孟东燃这才知道,今晚许小亭找他,目的原来在刘学富身上!2没跟许小亭谈话前,孟东燃还在犯犹豫,他是有一个想法的,或者叫阴谋,很大胆也很冒险,弄不好会把他的仕途还有命运全砸进去。孟东燃自觉是铁了心了,也跟相关参与者一一交待过,绝不动摇,豁出这顶乌纱帽也要干。但再坚定的想法,到了快要实施时,仍然会纠结,仍然会动摇。看到罗帅武带着如此多的人到桐江,赵乃锌又把场面做得如此之大,孟东燃那颗心,就闪来闪去,飘摇不定了。从许小亭房间出来,孟东燃忽然有了信心,意志一下变得坚定。夜色深沉,整个桐江结束了一天的喧嚣,慢慢往沉寂里去了。繁华的街头也显出夜晚的冷清来,街上车辆渐少,除了在深夜里狂奔四处寻找夜生活的人,正常的人们都已进入睡眠。一家夜总会门前,袒胸露臂的小姐正跟结束了潇洒的男人们打最后的情骂最后的俏,有两位甚至做出依依不舍的样子,想让客人带回去。客人显然已经对她们失去兴趣,这种地方,谁跑来玩,都是一次性消费。果然,两位女郎纠缠半天,不见客人有买夜的冲动,扫兴地掉头走开。两个客人膀粗腰圆,一看就是拿钱不当钱的那种货色,他们冲街头吹个口哨,奇怪,这把年纪了还玩口哨?孟东燃觉得好笑,又觉人家活得真实,活得洒脱。换上他们这些人,一出夜总会门,孙子似的往回溜,哪还敢站门口招摇?孟东燃收回目光,看了看表,快要凌晨一点了。手腕上的表是梅英送的,值几个钱。有次跟梅英一同去省里汇报工作,晚上招待人家,孟东燃喝多了,不小心把表摔碎,第二天一早,梅英敲开房间门,说这表你戴着吧,我看你那只也有些年成了。孟东燃没推辞,他们之间,常常有些礼尚往来,谁也不推辞,给,就是信任你;要是推辞,就让对方难堪,进而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孟东燃也送过梅英礼物,梅英脖子里围的围巾,还有一件大衣,都是他送的。有人给他礼物,但不知道他现在是单身,他收了,没用,转而送给梅英。生活就是这样,送来送去,感情就深了。政治也是这样,交换来交换去,大家就成一家人了。这中间谁要做了夹生饭,或是驳了不该驳的面子,谁就成了另类。生活中的另类能活,说不定还能活出精彩,官场无另类,官场中另类只有一个结局:出局!孟东燃掏出电话,尝试着给李开望拨过去,没想很快通了。“市长还没休息?”李开望问。“刚从宾馆出来,你呢,这么晚还没睡?”“我在等市长电话。”“有变动么?”孟东燃问。“没。”“那好,明天照计划进行,一定要小心。”“知道,就等市长这句话呢。”李开望有点喜出望外,看来,他也在担心孟东燃会动摇。孟东燃又叮嘱一句,收起线,伸手拦的。刚进家门,叶小霓就扑了过来。脸上蒙着面膜,除了眼睛能看到,其他地方都像鬼。刚从热水里泡出来的身子裹在浴袍里,浴袍宽大、累赘,中间那带子又坏了,系不住。幸亏里面还穿着胸衣和三角内裤,不然……她愣是不穿她姐的,对她姐那么怀恋,那么伤感,一接触她姐的衣服,马上说有股死人味,说时还要捂了鼻子,做猛熏状。家里再没新浴袍,她就夺了孟东燃的。“把我一个人扔家里,你好毒辣啊。”叶小霓叫得非常夸张。孟东燃让她的样子吓着了,尤其宽大浴袍下清晰可呈的美丽裸体,更是惊着了他的眼。叶小霓居然在两只丰胸上做了刺绣,纹了两只蝴蝶!这阵,那两只蝴蝶就翩翩起舞,要往孟东燃某个地方飞了。孟东燃一阵心悸,血压往上升了,慌忙避开眼神,面红耳赤地说:“你干什么,这样子成什么体统?”“我咋了,我咋了,我等你一晚上你知道不?”叶小霓咄咄逼人,边说边用手抚摸她的面膜。做了面膜是不能说话的,一惊一乍,面膜掉下一半来。“来了领导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工作!”“帮我买地不是你的工作,凭什么不教训你那些王八蛋下属?”“正好,买地怎么回事,你得跟我讲清楚。”孟东燃给自己冲了杯牛奶,坐下,等叶小霓说。下午他就想,必须把叶小霓来桐江的目的搞清楚,不能由着她,更不能让她坏事。“不说!”叶小霓丢下一句,扭着屁股进卫生间洗面膜去了。半天,磨磨蹭蹭又走出来,一张脸清晰可见,比刚才明显多了水分。头发取开,瀑布一样垂下来。浴后的女人最妩媚,孟东燃看得有些傻,叶家的姊妹,多的时候是像的,恍然间就觉妻子叶小棠又复活,无所顾忌地站在他面前。他们夫妻之间,还是有很多美好回忆的,当时不觉得珍贵,现在回想,就觉每一个微笑都值得咀嚼一辈子。“穿好衣服。”大约觉得叶小霓的身体太刺眼,孟东燃说。叶小霓这次听话,钻进卧室换了衣服,规规矩矩坐在了孟东燃对面。一双眼若有渴望,又好像并不在乎面前的男人怎么看她。“说,怎么突然想起到桐江买地来了。”“我是商人,商人只想着赚钱。”“赚钱就到西区,干吗要在旧城区,小霓你到底玩什么鬼把戏?”叶小霓咯咯一笑,扮个鬼脸出来,小嘴儿一咧:“保密!”叶小霓的确在保密,不只对孟东燃,几乎对所有人,都瞒住了她的想法。叶小霓是有些商业天才的,要不然,嫁不到香港廖明达家去,也不会在离婚时狠敲上那么一笔。其实廖家是心甘情愿,是对她几年苦心经营廖家产业的一种回报。当然,这次收购桐江老城土地,不是叶小霓一个人的主意,她虽有远见,很多方面的判断,还需要政策层面的支持,需要内部消息。这些,新合伙人丁红叶有。丁红叶的强项就在于能在最早的时间内拿到政策层面最绝密的消息,进而运用到商业决策中。这次丁红叶也派了项目部,到西区拿地。但她玩的是引蛇出洞的游戏,故意制造出西区土地抢手的假象,让更多的商家参与进去。真实的目的,是让那些缺钱但又急于在西区凑热闹的商家把老城区的土地让出来。她跟叶小霓一个在放鱼饵,一个在收网,配合相当默契。目前为止,除楚健飞几家大公司外,小公司们已经在争先恐后向叶小霓抛售土地了。叶小霓不满足,她们真正想钓的大鱼是楚健飞。楚健飞在桐江市区前后拿了不下五宗土地,目前开发的只有两处,必须诱惑楚健飞,让他把地段最好、最最具有升值空间的三处土地转让过来!搞掉楚健飞,才是她们的目的。官场上的算计是把别人拉下来,自己踩着别人的肩膀爬上去。商场上的算计是把别人明天的钱揣进自己的腰包,让别人流落街头喝西北风去。“你讲还是不讲?”孟东燃等得不耐烦。夜已很深,明天还要工作,他要早点结束这场谈话。“不讲,想听可以,不过不是这地方。”叶小霓又扮出一个鬼脸。“啥地方听?”孟东燃上当了,居然就傻呵呵地问了过去。叶小霓猛地扑过来,咬着孟东燃耳朵说:“床上!”“你——”孟东燃用尽力气推开叶小霓,逃也似的溜进了书房。第二天一大早,孟东燃就往桐江宾馆赶。到了宾馆大厅,见大厅里早已人影绰绰。孟东燃暗吸一口气,又来晚了。秘书长黄国民走过来,笑嘻嘻说:“市长里面就差你一人了,这态度,领导会不高兴的。”孟东燃冲黄国民笑笑,问:“梅市长呢?”黄国民说:“上去了,书记跟梁市长去请省长,梅市长去了陈主任那边,等会儿就下来。”“许秘书长那边呢,谁去请了?”孟东燃情急地问。“糟糕,我怎么把他给忘了。”黄国民懊恼地拍了下脑门,转身就想上楼。孟东燃拽住他说:“你不用去了,这差事交给我。”说完,几步走到电梯口,人大有位副主任想上楼,见他过来,主动侧开身子。孟东燃也没客气,急着进了电梯。到了十二楼,楼道里已有不少人,有在门外恭候的,也有请了领导出来的,脸上统一染着虔诚、客气,全都恭恭敬敬的样子。孟东燃匆匆来到许小亭门前,刚要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出来的居然是楚健飞和维稳大队长权国礼。孟东燃僵在那里,权国礼冲他问好,他没反应,直等楚健飞叫了一声孟市长,他才醒过神来。“楚老总啊,早,秘书长呢?”“东燃啊,你们桐江的酒太厉害,昨天没喝几杯,晚上给醉得不醒人事,今天不敢喝了,再也不敢喝。”孟东燃话还没落地,许小亭的声音就到了,冲他笑眯眯的,很是热情。孟东燃马上醒过神,道:“昨晚秘书长没喝多少呀,是不是楚老总后来又给秘书长灌酒了?”楚健飞接话说:“我哪敢,昨晚我只顾着跑堂了,酒也没沾。”“可惜可惜,我们的大酒家受冷落了,秘书长,今天您可要跟我们楚老总交锋一下,不喝楚老总的酒,等于没喝酒。”“不行了,今天说啥也不敢碰,瞧我这点量,没喝几杯就昏睡一夜。东燃,昨晚没见你喝,是不是装谦虚?”孟东燃刚想接话,权国礼突然抢了先:“秘书长是被美女灌醉了,我们桐江这帮美女,可个个是高手。”这话一出,几个人全愣住。昨晚许小亭这桌上是有两位美女局长,招商局长和财政局副局长,还有广播电视台一位女主播。但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孟东燃咽下要说的话,生怕许小亭难堪,紧忙解围道:“时间不早了,省长他们已经下去,我们也快点。”许小亭的脸色果然就绿了。这天照例是深入现场,走访企业,路线基本跟昨天一样。不过下午安排了一场现场会,地点定在丁红叶的恒集路桥公司。听说丁红叶昨天连夜从上海飞到海东,这阵正往桐江赶呢。出事是在上午十点二十,当时罗帅武一行刚从深圳华发集团桐江分公司场地走出来,华发位于桐江西区车站边上,离车站最近。这家公司将来主要搞物流,所以选择建在了这里。这个路段也是孟东燃他们最最小心的,罗帅武还在另一家厂子时,相关人员就已提前到位,周围有几家零零星星的小店,全都让公安把守住了,店门必须关,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能出。还有一家没来得及关张的小厂子,老板还有员工的底早已摸清,昨晚就勒令停产,工人必须放假。八点以前,权国礼又派几个人过去看了看,除老板外,没有别的人。打电话跟孟东燃汇报,孟东燃说还是盯紧点,最好把大门关了。应该说所有该防范的地方都防范到了,该小心的地方也都小心到了,但问题还是发生了!当时罗帅武的车子刚停到桐江西站外面,墨绿色的铁丝网把西站工地全围了起来,为迎接罗帅武,施工单位特意在离简易公路八百米处搭建了一拱门,这天又在拱门外加了两道广告彩门,上面写着“热烈欢迎省市领导来工地现场检查指导工作”,边上是十八只大气球,高高悬挂在空中,上面悬挂着五颜六色的条幅。罗帅武走下车,抬头仰望天空,脸上颇有激情。就在施工单位和车站负责人迎上来的一瞬,人群里突然钻出一位妇女,根本没看清她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也不清楚她之前藏在哪里,反正,那一瞬,她扑了出来。几乎同时,赵乃锌和梅英那边,呼啦啦也扑上一群人,差不多二十位,是来自三道湾的章老水,还有刘学富一家!这些人其实提前埋伏在一辆农用车里。他们在地上挖了个大坑,再挖一条路进去,就能将农用车开下面,人藏在车里,上面铺些树枝或草,就瞒住了公安的眼睛。刚等赵乃锌车子停下,扑拉拉的,就从车里跳了出来,还抬了一口棺材,是三道湾一同来的村民帮着抬的!“还我父亲!杀人偿命!”刘学富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儿子打着一道白底黑字的幡,“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刚走下车子的赵乃锌面前。赵乃锌根本顾不上这边,眼神急切地往前瞅去,见副省长罗帅武也被一个女人抱住腿,女人大喊:“罗帅武,你个老流氓,你还我女儿清白。罗帅武,你个遭天杀的,今天我跟你拼了!”女人是哑女齐媛媛的母亲赵月兰!这时候孟东燃乘坐的车子才开到现场。一见阵势,孟东燃紧忙让司机停车,跳下车就往赵乃锌那边跑。忽然又看见梅英的车子被章老水几个围住,三道湾几个年长的老人将梅英拉下车,拉拉扯扯中好像还撕住了梅英头发。孟东燃又掉转身子,往梅英这边跑。没跑几步,赵乃锌的秘书叫他了:“孟市长,书记被刘学富的儿子缠住了,他身上有炸药。”“什么?”孟东燃的步子又慌忙停住。刘刚这天真是在怀里绑了炸药,这个蹲了几年监牢的年轻人,居然练就出惊人的胆子,他扑向赵乃锌,在赵乃锌还没有任何防备前,一把扯住他,用有力的大手卡住赵乃锌脖子:“我爹怎么死的,是不是你让他们害死的?”赵乃锌挣扎着说:“你乱说,你父亲的死有了定论,你别胡来!”“定论,你们让他死他就得死,你们说他是病死的他就是病死的。你们这些狗官,王八蛋,老子今天跟你们玩点狠的。”说着,冲围过来的人说,“都给我走开,看看爷们儿怀里揣的啥,不要命的就上来!”话未落地,刘刚猛地撕开了怀,就有人惊叫起来:“炸药,他有炸药!”“哈哈,算你们眼还没瞎。冤有头债有主,我刘刚今天是给父亲讨命来的,一命偿一命,你们没害我父亲,走开!”扑上前去的市里干部齐齐地止住步子,惊诧地看着刘刚。刘刚一手卡着赵乃锌脖子,一手拉着导火索:“现在该说了吧,是谁下的指示,你,还是那个梅市长?”“我……我……不知情,你问具体办事的,信访局曾局长。”赵乃锌挣扎着说。“他?哈哈,他有那个胆?你姓赵的不发话,哪个敢让我爹死?说,为什么要害我爹!”“我真不知情啊,要不你找梅市长问问?”孟东燃就是这个时候赶过来的,赵乃锌这句话他听了个正着。一颗心瞬间凉半截,奔向赵乃锌的步子不由地就止住。赵乃锌看见了他,像看见救星一样,使出浑身力气说:“东燃,事情是因你引起的,你来跟他解释。”孟东燃没理赵乃锌,目光定在刘刚脸上审视了几秒钟,发现刘刚怀里的炸药包是假的,是用来吓唬别人的。于是道:“把书记放开,有话跟我说!”“你滚,这里没你的事!”刘刚冲他叫。“放开!”孟东燃往前跨了一步。“你再走,我跟他同归于尽!”刘刚做出一个拉导火索的动作。赵乃锌早已浑身筛糠似的乱抖,这阵似乎已经闻见火药味,情急地冲孟东燃喊:“东燃你走开,快去看省长!”那么多的人,省里的、市里的、还有区里县里的,没一个敢上去控制刘刚,就连维稳大队权国礼他们,也都抖着双腿站十米开外,全都瞪大眼睛看。更有甚者,已经悄悄往后缩了。孟东燃就看见,信访局长曾怀智还有人大秘书长乔良钰,已经躲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他掏出手机,直接打给公安局副局长贺国雄,大声说:“贺局吗,西区现场会出现意外,马上赶过来!”“叫天王老子来也不行!”刘刚喊了一声,卡着赵乃锌脖子的手更加用力,赵乃锌眼看喘不上气。这边,副省长罗帅武的情况更惨。副省长罗帅武根本没想到,会在督查中遇到这样的情况。千叮咛万嘱咐,要把这些路障扫清,他们怎么就?罗帅武先是愤怒,进而懊恼,到这阵,就是怕了。不是怕人身安全有问题,一个女人扑向她,抱住他,根本不存在安全问题,他一个人就能应付。这些年下基层,被人抱腿、拦车、告状、诉冤的情况时有发生,他们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不断地总结,不断地积累经验。如果在路上,或是下榻的宾馆,几步躲过去,把抱腿者留给后面的人处理。但在这种公开场合,他就不能这样,更不能暗中用力,一脚将女人踹开。他得做出一种姿态,得有大将风度,临危不惧,坦坦然然站在那里,还要装出巨大耐心,要亲手扶起女人,认真听她反应情况。可能听吗?如果是反应别人,或者告别人的状,那对他来说,就是一次好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展示一下他亲民的形象,在摄像头前好好露一次脸。可是,可是这女人告的就是他啊。多可恶的女人,告我也就罢了,怎么能,怎么能把那么丑的事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呢?哑女媛媛!罗帅武眼前一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许多画面。妈的,楚健飞,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哪能认识这女人?哪能知道她还养着一个十五岁的哑巴女?罗帅武抬起眼来,四处找楚健飞,前面还跟在他屁股后面,这阵怎么不见人?蓦然间,一个念头跳出来,攫住了罗帅武的心,难道?难道这是楚健飞一手操纵的?罗帅武想起他跟楚健飞之间的种种交易,想起最近儿子频频给楚健飞施加压力。这畜牲,指不定就是他干的!罗帅武恨恨甩了下头,把楚健飞那张脸甩出去,低下头来,开始面对眼下的艰难局面。按说,遇到这种情况,下面人根本不敢看热闹,也不能看热闹,必须在第一时间,或者瞬间工夫,就该扑上前去,一脚踹开或是一把提开赵月兰。但这天没。这天实在是太怪了,居然没一个人在第一时间为罗帅武解困。后来想,原因可能有这么几点:一是赵乃锌和梅英也被困住了,这影响了桐江干部的行动,让他们犹豫着不知该先奔向谁。二是跟随者中,许小亭始终没反应,就像没看见一样。他的冷漠影响了其他人的行动,因为人们都在等他做出反应,如果他往前扑,其他人绝对义不容辞,甭说一个赵月兰,十个八个也轻易拿下。许小亭不动,其他人就不敢动。还有一个原因,是罗帅武后来想到的,省里还有市里的干部,并不真的拥戴他,或者期盼着让他倒,指不定赵乃锌和梅英合起来给他演苦肉计呢。官场其实是个大陷阱,里面有狼也有羊,狼能吃掉羊,有时候羊合起来,也能吃掉狼。罗帅武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一只孤独的狼,这只狼现在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