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倾君心

杀手阿九受命盗取千年玉玺,却无意中绑架皇帝君卿舞,成为了君卿舞厌恶的人。此时的君国内部夺权斗争暗潮涌动,以莫丞相、太后、君斐争为首的三方势力蠢蠢欲动……这场夺权篡位之争让两人走向联合,彼此之间产生了真挚的感情。君卿舞亦知道妃子梅思暖就是杀手阿九,但是两人还是有了爱情的结晶。为了消除争斗、保护腹中的骨血,君卿舞智斗太后、铲除莫丞相的反叛势力。君卿舞意外中毒,命悬一线。阿九虽怀胎九月,却毅然赶赴雪山寻找传说中可起死回生的灵药,在那里也发生了无法化解的诸多变故……

第二章 子嗣秘密
马车停下的瞬间,阿九跳下马车,直接冲入嘉宇宫。宫人见是她,都纷纷低下头,无人敢上去阻拦。
在夜风中摇曳的宫灯,映在紧闭的门上。
阿九已经顾不上心中的怒火,一脚踹开了那门。
与此同时,屋子里传来棋子落地的声音。
阿九愣在门口,看到窗户的小榻之上,景一碧和君卿舞隔着棋盘而坐。门打开的瞬间,阿九看到景一碧回头正惊讶地看着他。
“景爱卿,你输了。”
唯有君卿舞,并没有抬头,反而是将手中的棋子放在角落,慢悠悠地说道。
依旧是慵懒略带华丽的声音,却难掩帝王才有的气势。
景一碧回头,手中还捏着白棋,看着棋子上的布局,惨然一笑:“臣的确是棋艺不精,输了。”
“不是爱卿棋艺不精,而是,爱卿你今日有些分心了。”
君卿舞笑道,似乎心情很好,只是并没有看向阿九这边。
阿九站在门口,微微地喘了一口气,因为景一碧在这儿,她不得已地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夫人,如今你已有身孕,不该如此莽撞,会伤了身子。”
君卿舞抬起头,对着阿九微微一笑。
那笑容,温和得有些不真实,然而他的眼底,还是噙着一抹无法融化的冷意。
这个笑,只不过是他戴着的面具罢了。
“臣定当注意的。”
阿九微微行礼,道:“皇上,刚才臣是莽撞了,看样子,您还要和碧公子下棋,那臣退下。”
“不用。这棋已经下完了。”
听到君卿舞这么说,景一碧放下手中的棋子:“臣先行告退。”
“嗯。”君卿舞点点头,“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臣领命。”
景一碧默默地退出去,走到阿九身边,微微侧开,然后远去。
他身上不再挂着他生辰时她送的那个小玩偶,取而代之的,还是一块碧绿的翠玉。
门被人缓缓地关上,屋子里此时,就剩下了两个人。
那一腔怒火在胸口燃烧,阿九揣着拳头,却只是冷笑地看着靠在软垫上,眉色慵懒的男子。
“里面沐浴的水都已经备好,秋墨说你不喜欢人伺候,那就自己进去吧。”
刚才是笑容已然逝去,他声音冰冷异常,正认真地将棋子一颗颗地收回盒子里。
“呵……”阿九终于不可抑止地冷笑出声,“君卿舞,你要拿下莫家,多的是借口,何必要一个孩子做幌子?”
“孩子是最好的借口。莫家动了孩子,就等同于弑君,这个罪名,谁担当得起?”君卿舞身子朝前微微前倾,伸手去拿最远的棋子,耳边的头发垂落,拂过他密长的睫毛,将眼底的情绪一一掩盖而去。
“但是,这和侍寝有什么关系??”
“有。”
他将盒子收好:“因为你必须怀上朕的子嗣。”
“君卿舞,我不是你生孩子的工具,更不是你的玩偶!”说完,阿九已经觉得,和这种人完全无法交流,转身便走。
“从你踏入宫门,找上朕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今天?而现在,你觉得,你还有得选择么?”君卿舞扭头看向阿九,深紫色的眼瞳,冷得犹如凝结了的冰,“你匆匆赶过来,是为了什么?你比朕心里更清楚。你要踏出这一步,你该知道,朕会怎么做?”
阿九的手扶着门框,渐渐地扣紧,听到他继续说道:“对于你的忤逆,朕不会一而再地容忍。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无论将来,景一碧犯了什么错,站在什么位置,朕都会因为你而饶他性命一次,至于你,几年之后,你要去哪里,朕亦不会过问。”
阿九慢慢回头,盯着他:“你……你觉得,如今我还能相信你?”
“你只有相信。”君卿舞从旁边抽出几张奏折,丢到阿九身前,“这是朝中官员对景一碧的弹劾,里面的事情,都足以让朕惩治他。然而,他做的,只要是限于朕曾许诺他的范围,都不会追究。他忠于朕,朕亦会竭尽所能保护他的同胞。这便是信任,道理你懂的。”
阿九震惊地站在远处,却是没想到,君卿舞早就知道了景一碧是月离人。
而现实来说,六国中,月离人在这边的境遇亦是最好。当初,君卿舞也知道秋墨是月离人,却并没有反对她入宫待在自己身边,甚至,秋墨身份被发现,亦在他的护翼之下,长留在宫中。
“敢问,皇上是真心想要一个孩子,还是只想作为诱饵?”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要明白,如今荣华夫人已经有身孕。”
“那好……”阿九冷冷一笑,“听说皇太祖御赐免死金牌一块,既然是交易,皇上那您也得有些诚意。”
“你要免死金牌?”
“皇上不舍?”
她已经不会像先前那么傻地凭口相信。
太祖皇帝的御赐,可是比他君卿舞的圣旨更有效果。
君卿舞从位置上起来,唇边勾起一丝轻笑,然后进入书架,推开藏在其中的暗格,当着阿九的面,将免死金牌拿了出来。
当年君国建立,朝中有一建国功臣,倾尽一生地辅助太祖。太祖为感激,特为他御赐免死金牌,然而,功臣一家为墨者,不好功利益,辞官隐退,并且走时留下了这块金牌。
将装着金牌的盒子托在手中,君卿舞慢慢走到阿九身前,将盒子递给她。
阿九伸手接过,谁料,手腕却顿然被她扣住,不过瞬间,竟然点住了她穴位。
将她双手反压在后背,旋即将她整个人都推倒在小榻之上。
整个人都无力地匍匐在床榻之上,脸贴着褥子,这个姿势让阿九有些难受,胃部开始发酸地疼痛。
最近……似乎也觉得浑身乏力。
君卿舞从身后欺压而来,捏着她下巴,声音带着嘲讽,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根:“梅思暖,朕真是小看你了。”
她无法看清他的面容,然而,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起的变化。
阿九心中微微一颤,突然想到在桃郡的那个晚上。
胃部反胃越发的严重,甚至,有一种恐慌……
那种恐慌,来自心底,希望他离开,因为害怕到某种伤害。
白色的帷幔帐子,他灼热的气息中带着令人可怕的怒意。
每一次,都如刀刺进心底,她第一次有十分想逃脱的想法。
虽然不似桃郡那般地攻城掠池,甚至,有时候,他会停下来凝目看着她的脸。
然而,阿九却是闭上眼睛,不肯看着他,心里亦期望快些结束。
他已经解开了她的穴道,两人发丝纠葛在一起,他双手拂过她被自己咬出血丝的唇,道:“梅思暖,睁开眼睛看着我!”
阿九扭开头。
“看着我!”他声音一沉,动作突然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那一刻,似乎担忧伤害了什么东西。阿九慌忙地睁开眼,愤怒地盯着他,然而眼底却闪烁过一丝惶恐和害怕。
那一刻,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你以为我会伤害这个孩子?”他双瞳搅着她,声线在烛光中低沉却不稳,似乎竭力地抑制某种情绪,“作为帝王之子,孩子的乳名为平安。你当真以为我是胡乱取的吗?”
阿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俯身,咬住了她的锁骨,那一刻,他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瞬间的疼痛让她忘记了身体的不适,亦在那时,她听到他说:“我要他平安出生,谁也不能伤害他。”
那是他君卿舞的孩子……
阿九心头一阵,莫名的酸涩。
平安……君卿舞,你到底唱的哪出戏?如今你昭告天下荣华夫人已有身孕,若那些人真的图谋不轨,你觉得,若真有了孩子,它何以平安?
而自己,现在又对他有几分信任?
阿九疲惫地闭上眼睛,已经没有力气动弹。
她对他的信任,在桃郡那晚,就彻底地消失了。
作为一个杀手,她曾期盼着自由,更期盼着尊严。
就是因为曾经信任过他,所以沉沦。
他让她失去了杀手应有的惊觉和判断能力,以至于,如今让景一碧成为威胁她的棋子。
片刻之后,她唇边勾起一丝不经意的冷笑。
这孩子能不能怀上,那取决于她。
而能否保护自己的孩子,亦是取决于她。
和他君卿舞有什么关系?
他侧身躺在她身边,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空气中有浅浅的欢爱之后的味道。
太过安静,呼吸声都静默了。
阿九慢慢地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然后背对着君卿舞默默地穿衣服。
衣服穿好之后,气力亦恢复了一些,阿九扶着床栏有些吃力地站起来,浑身酸疼。
而那放着免死金牌的盒子就在旁边,伸手拿起盒子,她毫不犹豫地朝外面走去。
君卿舞缓慢地睁开眼睛,看着走向门口的女子。
身体娇小,然后走路时,背脊永远都笔直,带着隐忍的傲气。
她,看起来更像是出于戒备状态的刺猬。
而他,已经无能无力拔掉那些刺。
君卿舞靠在软垫上,紫瞳黯然,脑子里都是刚才她的反应。
紧闭着眼睛,甚至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将自己的唇咬破。
即便是看他,眼神都是充满了敌意,甚至有一丝厌恶。
在他亲自说出,不会伤害孩子时,她唇边却是一丝带着嘲讽的笑容。
那种笑,比起刚才的抵触更让他难受!
其实,她根本就不会让孩子存在吧。
“右名!”
“皇上。”
“走了?”
“刚送了夫人上辇车。”
“你盯好琉璃宫,这女人有任何举动,或者让人去药房拿药,详细禀告朕。”
那个女人若是敢阻止怀孕,他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夜色十分的凉,阿九看着抬头的明月,下意识地往垫子上靠了靠。
旁边,还有苏眉留下的香囊。
拿起来,轻轻一嗅,阿九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那个女人太不简单。
刚才那一番话,显然成功挑拨了她和君卿舞,但是她不会无脑地全听。
她要君卿舞亲自说出口……就算已经对他不信任,但是始因还得他说了才算。
那个女人,心机太重!
等除去了莫海棠,那女人定然将所有矛头指向自己。
阿九换了一身衣服,悄然地出了琉璃宫,然后拿了几味药回来。夜里,让秋墨为自己绣了几个香囊,分别挂在身上和屋子里。
第二日,第三日,右名照常厚着脸皮将侍寝的牌子送来。
看君卿舞的架势,造人势在必得了。
但是不管君卿舞怎么折腾,阿九坚持要回琉璃宫,但是这晚,阿九并没有入睡,而是追随着路上发现的几个脚印,又回到了君卿舞的正殿。
阿九潜伏在房顶角落,看到君卿舞披着衣衫坐在案桌前,旁边琉璃灯光线明亮,却照得他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大有纵欲过度的迹象。
想到这人这些日子对自己那般胡作非为,阿九欲起身不再理会方才那些脚印到底是不是刺客,反正他君卿舞命大,死也在五年后。
正欲起身,数把箭竟然密集度射向了君卿舞所在的方位,企图穿透窗户。随后一群人从阿九潜伏的地方掠过——七个人!
“有刺客,保护皇上。”。禁卫军很快发现了那七个人,飞快追了出去。
又一个黑影从东门而来,飞快潜入君卿舞的寝殿。
阿九大惊,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刺客,是调虎离山之计,让此人顺利进入君卿舞房间。
阿九想也没有想,跟着进去,看到那黑衣人正在书架后面找东西。
可刚落地,一道剑气从背后凌厉逼来。阿九侧身堪堪避开,看到君卿舞手持月光站在十尺之外。
“君……”
方才,君卿舞明明出去了,此刻怎么会在这里?可根本不给阿九任何思索的机会,君卿舞如鬼魅掠来,手中月光照得满室光华。
那黑衣人见君卿舞出现,手中飞出一条银丝缠住房梁,似蝙蝠飞掠而去。
阿九脚下一蹬,可君卿舞有备而来,剑气一道道如漫天飞雨,根本不给阿九任何逃脱的机会,自己反而被他逼到角落。
不掩眼中厌恶,离阿九一尺之距,君卿舞停了下来:“呵,阿九,这可真倒是应了那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嘻嘻……”阿九眸光流转,“这皇宫如此富丽,怎可能是地狱,明明就是天堂!”
“闭嘴!”
许久不见这人依然油嘴滑舌,想到那日破庙情景,君卿舞更甚厌恶,直接后退两步,尽可能地保持距离:“你偷的东西呢?”
阿九微愣,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君卿舞说的那枚玉佩。
但是,她分明将玉佩还了回来。
见阿九不说话,君卿舞举剑欲上,阿九忙抬手:“皇上,稍安勿躁。那玩意我拼命地偷来,当然不会带在身上。”说着,目光瞟了瞟方才黑衣人逃跑的地方。
君卿舞目光一寒:“方才那是你同伙?”
阿九眼眸含笑:“怕是他们到了地方了。”
“你什么意思?”
“上次来皇宫,让小的看到了贵妃娘娘的肚兜。据说这些日子,琉璃宫住了一个绝世大美女,我们头儿……”
没等阿九话说完,外面突然出来右名的声音:“皇上,琉璃宫失火了。”
眼前人影,如风消失,倒留下阿九怔在原地。
方才她那番话不过是为混淆君卿舞而胡编乱造。
失火!
秋墨?小春子?
阿九亦是一路狂奔回去,可远远地,就看到琉璃宫方向,漫天红光,如盛夏的旁晚,耀眼得刺目。
可远远地看着秋墨和小春子提着水桶来回跑时,她捂住微疼的小腹,长长松了一口气。
随即赶来的君卿舞双腿微颤地奔向中殿,却发现人群中没有他日思夜念的那个人,当即抓住秋墨,颤声道:“夫人呢?”
“夫人没事的,夫人方才去了梅隐殿……”
“皇上,奴才就说,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
气喘吁吁的右名忙上前安慰,君卿舞也露出笑容:“那我去梅隐殿找她……”说着转身就要走。
可背后传来一个宫女撕心裂肺的尖叫,众人一回头,发现那是苏眉的贴身宫女:“皇上,淑妃娘娘在夫人的中殿。内殿着火,淑妃娘娘带着女婢跑出去,却看到中殿寝殿也着火。淑妃娘娘没看到荣华夫人,宫人说她早歇息了,娘娘一时心急,冲进去找夫人,现在还没有出来。”
话一落,秋墨整个人都惊在了原地。
阿九出去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因此,告诉其他宫女,夫人很早歇息了……然而根本没想到,苏眉会去找阿九。
刚才忙着带人扑火,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苏眉何时进了阿九的寝宫。
“小眉……”
干涩地念着这个名字,君卿舞整个人都怔在了远处。
右名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大喊:“进去找淑妃娘娘。”
护卫们一听,就着手中的水将周身淋了个通透,都打算冲进去,然而,刚到门口,房顶的琉璃瓦因为高温突然炸开,纷纷掉落,吓得一群人连忙后退,没人敢靠近。
“没用!”君卿舞一声怒斥,脱去了身上的外套,冲了进去。
君卿舞一把甩开了右名,阿九站在房顶之上,看着这一幕,然后抬起手来,看着手中一张白色丝绢。
刚才回来时,大火从内殿附近最先燃起,她去了一趟内殿,没有找到苏眉,却在房间看到了这张即将化成灰烬的丝绢。
这张丝绢,和景一碧的那张一模一样。
景一碧曾用那张丝绢擦去了她脸上的血渍。
当时,她以为秀的是兰花,其实是她看错了,如果将丝绢反过来,那绣的是桃花。
她记得,景一碧的院子里也有几株桃花,也记得,景一碧一直不看苏眉。
火借着风越来越大,里面几乎寸步难行,阿九披着厚厚的毯子,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苏眉,吃力地避开头顶砸下来的琉璃瓦,她冲过去一把将苏眉拽住:“快走。”
苏眉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阿九:“夫人?”
显然,她认出了阿九心急救她而没有做处理的声音。
“这么危险,夫人竟然来救我,苏眉心中真是感激不已。不过……”火光照得苏眉的脸比平日妖艳了几分,“嘻嘻,不过,夫人保护我,似乎是您的职责。“
那语气,哪里有一丝感激,分明是嘲讽。
阿九并未理她,拉着她快速出去,可是,房顶开始垮塌,来时的路被巨大的房梁拦住。
已经没有路了。
“你跟着我,我说一二三,然后我们一起跨过去。“
“好呀。”苏眉妩媚一笑。
“一二三,跳!”
阿九带着苏眉,奋力一跃。
可在半空中,苏眉突然甩开她,一个灵动的旋转,回身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阿九的小腹上,而对方已借此力,到了安全的地方。
阿九被这一脚踹得措手不及,重重地倒在火焰里,同时一股难言的剧痛沿着小腹蔓延到全身。
明明被火光包围,可阿九,却全身寒冷,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眉,她会武功!
远处的苏眉冷眼看着火里难以动弹的阿九,扬唇一笑:“夫人,明年我会在你坟头上一炷香。”
“小眉……”
君卿舞声音远远传来。
阿九无力地闭上眼睛,无力道:“君卿舞……”
苏眉方才尖锐的声音瞬间变得凄然婉转:“皇上,臣妾在这里。”说着,飞快跑向君卿舞所在的方向。
看到君卿舞,苏眉一下扑了过去,哭得梨花带雨:“皇上,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里好可怕,快带臣妾出去吧。”
君卿舞牵着苏眉沿路返回,却突然停在门口。
“皇上,你怎么了?”
君卿舞看着漫天火光,怔怔道:“我好像听到夫人的声音。”
“怎么会,夫人不在里面!”
门口处,右名也带着人追了进来,君卿舞将苏眉推向右名,回身往火堆里冲。
“皇上!”
苏眉和右名尖叫着拉住君卿舞。
“梅二在里面!”
“皇上,中殿已经塌了,万万不得进去啊……皇上。”
“放开!”
君卿舞一掌推开苏眉和右名,冲进了火堆里,同时,整个中殿塌了下来。
阿九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大火漫天,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有个人穿过重重火焰将她抱起来。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看到一双紫色的双瞳。
哪怕这是个噩梦,可看到那双眼,她竟然不想醒来。
阿九睁开眼,天空依然灰暗,看来天还没有亮。
转头看向旁边,一个小火堆慢慢地燃烧,笼着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阿九揉了揉眼睛,才注意到,身上披着一件披风。
披风上绣着怪异而熟悉的图案……
“紫月,是你救了我?”
“不是。”紫月摇摇头。
他赶到中殿时,看到君卿舞抱着她倒在角落,对方用后背替她挡住了那些砸下来的琉璃瓦,最后两个人昏迷了过去。
在右名他们带着人再次冲进来之前,他带走了阿九。
“昏迷前,我好像看到了麒麟,紫色的眼睛,白色飞扬的发髻……”
紫月看着阿九,目光落在她衣衫上,若非刚才给阿九检查伤口,看到她后背,他都会以为,她就是他们月离人期待的王了。
据说,只有真正的王,才能看到转世的麒麟。
可阿九后背上,没有那图腾。
那一刻,他没有失落,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为了回到月离,为了保持那一方净土的神圣,他们的王,必须履行百年前的诺言——割下自己的头颅,将自己焚烧在九麓山的火焰中,用重生的“灵魂”守在通道路口。
“你定是出现了幻觉。”紫月叹道,“其实,救你的是皇上……”
“不要和我提他!”阿九厉声打断,很快她意识到语气唐突,歉意道,“抱歉。”沉默了半晌,她突然想起一个事儿,“第一次见到紫月,似乎也在抢君卿舞的玉佩,不知道,他玉佩和月离有什么关系?”
“恕我不能告知。”
“无碍。”阿九摇摇头,发现天要亮了了,吃力地起来,再次向紫月道谢,转身消失在林子里。
君卿舞醒来的第一件事,是询问那女人,得到的消息是,她早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寝殿。那昏迷前一刻,他看到火中倒下的女子是谁?
右名说,因为体内毒发作,他出现了幻觉。
幻觉也罢,那女人平安就好。
因为风势的关系,虽然火最先从内殿燃起,然而,只有中殿的寝宫被焚为灰烬,又因扑火动作迅速,其他偏院依然完好。
现在的阿九,就住在小偏院里,君卿舞路过那里时,在门口站了许久却并未见人来迎接,最后才朝苏眉所住的内殿走去。
看到君卿舞,苏眉扑在他怀里又是一顿大哭,哭得嗓子快哑了,才想起自己的脸,哀声道:“皇上,臣妾是不是毁容了?”
抬起苏眉的下巴,君卿舞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眉眼。
这张脸……第一次见到时,他就深深地迷恋。
是一种疯狂的痴迷,还记得,再一次踏入那个地方。
见到穿着红衣服的女子时,他震在了原地。
不是因为这张脸美得倾国倾城,也不是因为这张脸绝艳天下。
只是因为这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了梦里,犹如烙印一样,刻在了深埋的记忆里。
而梦中的那个女子,有一双及其漂亮的手,轻轻地拂过他的面颊。
真实,却恍惚。
到最后,他遇到了苏眉。
他在青楼待过三年,认识了一个叫苏眉的小女孩儿。他蹲在角落里看着娘亲跳舞时,那个女孩儿也在角落里等着。
多年后,当跳着落花流水的女子,犹如梦境成真般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义无反顾地带她入宫。
只是对苏眉的情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他只知道,他痴迷爱恋她这张独一无二的脸。
而爱的时候,似又掺杂着刻骨的恨,以至于,他曾一度想要将其毁灭,焚烧。
“朕不会让它留下伤疤的。”目光停留在她那些擦伤之上,君卿舞自言自语道,瞳孔下面的神色却寒冷如冰。
温柔的语声,却是冷酷无情的眼神。这种情景,苏眉不是第一次见,可每次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因为那眼神下,似乎掩藏着一种毁灭性的凶残。
“皇上。”苏眉怯弱地唤了一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昨晚这么大的火,臣妾,没能找到夫人。”
君卿舞苦笑:“无妨,她好得很。”
苏眉瞪大了眼:“夫人她……她怎么了?有太医过去看了吗?”
“何需太医?恐怕昨晚整个琉璃宫的人烧死了,她一个人都安然无恙的。”
苏眉双唇发颤,那女人没死?怎么可能!可君卿舞不会骗她。
“臣妾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去看看夫人。”
“淑妃娘娘,昨儿可是您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夫人,您现在受伤了,于情于理,都该是夫人来看望你。前几日中殿要香囊,娘娘您亲自绣了这么多送过去,夫人连声谢谢都不说!”
昨晚哭得最厉害的宫女愤愤不平地说道。
“下去,这哪里让你多嘴。”看到君卿舞脸色非常难看,苏眉呵斥退了那个宫女。
“皇上,那婢女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
“香囊是什么?”
君卿舞问道。
“这……”苏眉低下头,咬着唇不敢说。
“朕让你说!”
“前几日,夫人从嘉宇宫回来,突然要中殿的宫女都绣香囊,臣妾也绣了一些送过去。”
“就这样?你可知道那香囊做什么的?”
“听说夫人近日休息不好,说要一些香囊安神。”
“安神?”君卿舞突然站起来,匆忙地走出来内殿。
安神,怎么可能安神这么简单?
阿九躺在床上,小腹依然隐隐作疼,正欲休息,却看到君卿舞阴沉着脸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将几个香囊扔在了她面前。
“梅思暖!这些香囊是不是你的?!”
阿九如实道:“是我的!”
每个香囊都装着茉莉花瓣和干草,偷偷塞了一小片麝香,据说能避孕。
“你的!”君卿舞抽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右名吩咐,“将里面的东西给我念出来。”
右名将香囊的里的东西倒出来,脸色不由得一变,低声道:“茉莉,兰草,蔷薇,野菊,麝香,玫枝,花红,玖曹……”
念到这里,阿九的脸色也随着君卿舞脸色一样,变成了死灰。
“麝香可避孕。而花红,野菊,玖曹三味药放在一起,若是混上了龙涎香,就会造成落胎……”
“出去!”君卿舞将右名轰了出去,拿起其中的麝香片走到阿九身前,冷笑道,“这个是你放的?”
“是。”阿九迎上他的目光,答道。
话一落,君卿舞一把揪着阿九的衣服,将她整个人从小榻之上拖了下来:“梅思暖,你就这么不想怀上朕的孩子?我让你侍寝,答应将免死金牌给你,甚至百般想法哄着你,你竟然给我用这一招!我就让你这么讨厌,你就这么痛恨怀上我的子嗣!”
双腿离地,小腹的阵痛越发的尖锐。
昨晚,自己险些葬身火海,而他呢?
“是的!我就是这么讨厌你!我就是痛恨怀上你的孩子。”
君卿舞抓着阿九的手,愣在原地,紫色的眼瞳死死地绞着她,神色有些惊愕和木然。
许久,他似终于从她狠绝的话中反应过来,冷笑道:“好,你既然如此痛恨怀上朕的孩子,那朕就成全了你。”
说着,就将阿九往外拽。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君卿舞冷笑一声,将右名唤了进来,“朕这就让右名给你把脉,你若怀上,那朕就遂了你的心愿,将这个孩子打掉!”
“我不要把脉。”
听到打胎两个字,阿九拼死地挣扎,忙往后退。
君卿舞将她摁在位置上,迅速点了她的穴道。
右名上前,看了阿九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放在她手腕上。
旁边的香炉点着奇异的香气,阿九死死地盯着右名,却见他一直都不开口。
时间流逝得十分缓慢,旁边的沙漏可以清晰地听到声音,而这一切,仿佛在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许久之后,右名从位置上起来,低头在君卿舞身边说着什么。
君卿舞仔细地听着,看着阿九的眼神越发的深邃和冷然。
待右名退下,君卿舞才慢慢走到阿九身边,捏着她的下巴:“梅二,今天朕才发现,不管作为朕的女人还是臣子,你都太狂妄了。”
阿九别开头,不想再看君卿舞,心里早就不安,到底结果是如何。
然而,他并没有说出结果,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阿九觉得双眼一阵刺痛,天边的赤霞犹如昨晚燃烧的火焰,而他的背影,依然决绝。
周围十分的安静,阿九从位置上慢慢地起身,看着散落一地的花瓣,然后蹲下身子,将那些一一捡起来。
野菊,玫瑰,茉莉,麝香,都是她亲自放进去的,这些东西能导致不孕。
可是,接下来手里那些花红,让阿九面色渐渐沉下来。
这几样是能让孕妇流产的药——这些不是她放的。
“小姐。”
看到阿九蹲在地上,秋墨进来将清粥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
“秋墨,我想起当时在中殿那些香囊,好像不是同一布料,难道还有其他人送来了香囊?”
秋墨想了想:“小姐,你那日说要多些一些香囊,当时宫中不料的确是不够,我便让小春子去库房取了一些。”
去库房?
阿九恍然,不久之前,库房出入都是要经过苏眉的。
自己宫中的香囊被人动过了,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她也无从查之。
只是……君卿舞一直都不知道香囊的事情,这些天也瞒着他,去了一趟内殿,却是什么都知道了。
花红,玖曹,这些东西她曾去找过,都没有在药房找到,一般的宫女能拿到这些东西?而不惊动库房?
“淑妃娘娘是不是醒了?”阿九看着那一晚热气腾腾的粥,笑道问道。
“听说是醒了。”
“淑妃娘娘昨晚是来救我,而受伤的?”
“……”
“是吗?那我该去看看这个救命恩人了。”阿九穿好衣服,让秋墨带上才煲好的汤,朝内殿走去。
君卿舞已经离开了琉璃宫,内殿里外把守,甚至于苍蝇都飞不出去。
阿九到内殿时,苏眉正笑容明媚地听着宫女说君卿舞在偏院发脾气的事儿。
“淑妃娘娘气色不错。”
阿九笑道,苏眉闻声,面容震惊地回望着款款而来的阿九,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看到我来,淑妃娘娘似乎很吃惊?”阿九微笑着走到床边,俯瞰着苏眉,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不由得惊呼,“哟,脸上还有伤,看起来快毁容了。听说淑妃娘娘昨晚冲入火里面救我才受到伤,我心中非常过意不去。”
阿九从秋墨手中接过汤,笑道:“我手艺不佳,只会煲这白粥,无论如何也是心意,还希望淑妃娘娘不要嫌弃。”
说着将滚热的粥,递给了站在苏眉身边的那个丫鬟。
那丫鬟伸手从阿九手上接过,也就在那一瞬,一指弹在那宫女膝盖上。宫女一个趔趄,手里滚烫的粥连着碗就朝苏眉身上洒去。
苏眉定睛一看,身子一侧,准备往里面避开,身前却是一道黑影,她手被摁住了远处。
而那粥不偏不倚,刚好洒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啊!”苏眉疼得一阵尖叫,耳边却是阿九的声音,“淑妃娘娘身手很好嘛,只是,还是慢了一步啊。”
这个声音,带着冷冷的笑意,犹如灌入伤口的风,让人寒战不已。
苏眉抬起头,看到阿九以跌倒的方式压在她身上,而对方的身体和衣服,刚好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这一刻,苏眉才知道,刚才对方是在试探她。
然而,自己身手再快,却还是被对方拦住了。
可被烫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苏眉抽了一口凉气,瞪着阿九。
阿九放开了她,慢悠悠地站起来,随即,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向苏眉的宫女。
那宫女一个踉跄,当即摔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阿九。
“真是没用的东西,连个碗都端不稳,竟然将粥撒在淑妃娘娘的身上,还将本宫绊倒。”
阿九一声冷哼,那宫女忙恭谨地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这个宫女在阿九离开之后,是君卿舞吩咐下来伺候了苏眉,对苏眉也可谓忠心耿耿。
当时,也就是这个宫女跪在了阿九的寝宫门口,哭着说她们淑妃娘娘进去找荣华夫人了。
而花红这件事情,这个贴身宫女,能脱得开身?
因此那一耳光,阿九用尽了力道,宫女整个左脸都肿了起来。
“饶命?”阿九冷冷一笑,走到苏眉身边,握着对方被粥烫得通红的手,“若是皇上知道你这般粗心伤了淑妃娘娘,本宫看你的命是想保也保不住了。也不知道,当日是谁这么没眼光,将你挑选了来。秋墨,将她带到杂役房。”
“不要啊,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
那宫女当即吓白了脸,忙跪着上来,看阿九面色沉冷,便哭着央求苏眉:“淑妃娘娘,您救救奴婢。”
“怎么?难道你非得让本宫将这件事情告诉皇上?”
阿九冷冷打断宫女的话。
顿时,宫女停止了哭泣,由着上来的太监拖下去。
这一事情发生得太快,苏眉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自己手下的人,竟然就眼睁睁地被除去。
而阿九脸上恢复了关切,让人送来了药水:“淑妃娘娘,上次我在中殿受了伤,也幸得你亲自帮我清理伤口,这一次,也该我回报你了。”
其他宫女都慢慢地退到门口,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向来冷静沉默的荣华夫人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一群宫女都在恐慌中,生怕有所触怒。
看人都回避,苏眉脸当即变了色,抽回手,却被阿九摁在伤口地方。
作为杀手,向来知道如何在伤口上撒盐。
力道不大,但是,指尖放着的地方,一定能让苏眉疼得有阴影。
“不过是一个宫女,夫人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淑妃娘娘觉得我脾气大?”阿九轻轻一笑,对上苏眉的眼睛,“我为人向来如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数倍奉还。”
这话中的警告之意,十分的明显。
苏眉一听,另外一只手,迅速袭击而来,阿九身子一侧,随即一掌挡了回去,不偏不倚,一耳光抽过了苏眉的脸。
近身格斗,向来是阿九的强项。
吃了一耳光,苏眉盛怒,起身攻击,阿九亦不示弱,三招将其制伏。
苏眉被阿九快速的动作惊得震住,咬牙道:“你竟然会功夫?!”
“淑妃娘娘,你不也是深藏不露吗?刚才你我切磋,我险些输了,而昨儿那一脚,更是差点让我死在了火中。”
阿九放开了她,起身慢慢地整理刚才两人交手时微微凌乱的衣服,声音慵懒却冷冽。
苏眉盯着前面的阿九,美眸中掠过一丝阴狠,想到自己身上的烫伤,而这个女人竟然奇迹地毫发无损。
但是一想到阿九的身手,苏眉转眸一笑:“刚才是切磋,我技不如人输了。只是,恕我愚钝,却不知道夫人最后一句到底何意?”
“不懂?”
阿九看着这个眼前笑容优雅美若天仙的女子,挑了挑眉。
竟然对她装傻!看来那一耳光,没有抽醒她!但是,现在,阿九不会杀她。
“既然不懂,那淑妃娘娘就忘记刚才我那一句话。不过,有一句,淑妃娘娘可得认真记住了!”
“什么话?”
“我这人心眼小,向来有账就算,有仇就报,从来不放过任何一笔。”
阿九脸上浮起一丝温和的笑容,声音也极其的轻,然而语气却和眼神一样笃定。
苏眉显然没有想到阿九竟然将话说得这么直白,整张脸都顿时惨白,而那个女子就这样从她身前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苏眉捂着被抽的脸,看着被烫伤的地方,咬了咬牙齿。
这个女人,这一次来是给她下马威吗?
而这个女人……苏眉很想知道,到底她是如何从火里面逃出来的。
“来人。”
苏眉将被褥踢下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既然要斗,那就斗到底吧。
月色沉了下来,阿九回到偏院,等着时间再晚些,准备出宫一趟。
这些日子太忙,若非今日右名突然把脉,她都忘记,自己的月信许久没有来了。
而正当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秋墨慌忙地冲了进来:“小姐,不好了。”
阿九凝了眸色:“秋墨,怎么了?”
“贵妃娘娘好像疯了。”
“疯了?”上次看到莫海棠,还是在太后的寿宴上。当时苏眉的出现,对莫海棠的打击,更甚于当日当着天下,君卿舞封她为夫人。
莫海棠和苏眉的过节,谁人不知道。
苏眉的出现,意味着,莫海棠过去都生活在对方给她设定的笑话之中。
她以为自己胜利了,谁知却输得一塌糊涂。
只是,疯了?
这个刺激是不是太大?
阿九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忙套上披风,上了辇车朝海棠宫走去。
大火过后的琉璃宫,仍旧气派非凡,然而,相比之下,曾经繁华的海棠宫,竟如突然萧条的花园。
看到是荣华夫人的辇车,所有的宫女都纷纷跪下来迎接。
阿九走了进去,看到莫海棠神情有些恍惚地坐在床边,抱着膝盖,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
头发凌乱地披散在后背,双眼盯着前方,空洞无神,面色苍白,下颚处还有好几次刮痕,显然是指甲留下的。
她蹲在床的角落,而床上堆满了零零散散的玉器、珍珠、朱钗、漂亮的衣服,还有一些珍贵的胭脂盒。
莫海棠目光回落在身前的东西上,修长的手指犹如抚摸孩子一样,轻轻地拂过那些宝贝,嗤嗤地笑了起来。
或许因为笑得太大声,她声音带着点沙哑,零散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就如荒山的野鬼。
昔日那个叱咤后宫的女子,如今却落得如此地步。阿九听着她疯笑,才发现,这寝殿里面,竟然无人伺候身前。
阿九走上去,却被秋墨拉住:“小姐,我看贵妃病得不轻,您先别上去,还是让太医过来瞧瞧。”
阿九摇摇头示意没事,然后朝莫海棠走去。
莫海棠拿起一只海棠花形状的朱钗在头发上比了比,喃喃自语道:“这是我初进宫时,皇上赐给我的,他说天下海棠,唯有这样的朱钗才能配得上我。”
说着,又拿起一只玉镯子,戴在手腕上:“皇上曾说我手最美,便送了我这翠绿镯子。”
“这貂领是我进宫半年后,皇上命人为我做的。”
莫海棠将白色貂领围在脖子上时,突然捧着脸,低声地哭泣了起来。
这些东西都是君卿舞御赐给莫海棠的,然而,是莫海棠最先背叛了君卿舞,甚至,与十二王爷有了情谊。
如今,边疆莫海棠的哥哥蠢蠢欲动,莫家也感受到了君卿舞要将他们一并除去的威胁,开始暗自布局。
双方将战,只是谁都没有找到借口。
而莫海棠这哭,到底是为何意?
君卿舞对她冷酷无情,可她偏在这个时候,念及着他。
莫海棠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身前的阿九,唇边有一丝凄然的讥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荣华夫人。只是夫人,你的位置恐怕也坐不了多久了吧。”
“那个女人回来了,所有的东西,都会属于她的。你的琉璃宫,你的位置。”莫海棠将身上的东西一一摘下来,“看到你,就如看到当初的自己。他所谓的宠,他所谓的爱,全都是镜花水月,要么是虚情假意,要么,就是手段棋子。”
说着,她慢慢地爬下床,摇晃着身体吃力地走到阿九身边,将阿九上下打量一番:“那个女人的出现,证明了我是前者,而你,荣华夫人,则是后者。”
莫海棠的话,字字见血!
阿九顿时觉得呼吸一滞,是的。对莫海棠,君卿舞的确是虚情假意,当年,他能登上皇位,也是有莫家的大力支持,因为,在表面上,三年来,君卿舞一直非常“宠爱”莫海棠。
而三年后,她出现,却是作为一枚棋子。
棋子……阿九低头微微一笑,看着旁边小桌上放着冷了的酒菜,才想起,昨夜从火中逃离,到今天被他拽出来,似乎还没有进餐。
吩咐秋墨将菜重新热了上来,阿九坐在旁边,倒了一口酒。
酒香四溢,竟然是那日太后寿宴上,喝的那种酒。
“你还有心情吃东西?”莫海棠跟了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阿九。
“不然怎样?像你,在这儿自怨自艾?不过,贵妃娘娘,我倒是有一点不懂了。你若是爱君卿舞,那为何又要背叛他?”
阿九将酒杯放下,认真地问道。
莫海棠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整个脸,顿如死灰,双瞳焦距放大。
“皇上认为我背叛他?”脸上还有依稀的泪痕,莫海棠突然放声大笑,“皇上竟然认为我背叛他?”
“难道不是?你莫家手握兵权却迟迟不肯归还,而你哥哥在边疆暗自扩大兵力,你父亲在朝中暗党结私,企图叛变。至于你和君斐争,还用我说吗?”阿九起身,步步逼近莫海棠。
“住口!”莫海棠尖叫地打断阿九,“没有的事,你胡说,你胡说。我父亲和哥哥不会这样做,他们不会这么做……”
“你是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我……至少我没有,如果要背叛,我这些年有很多机会的……”
“那君斐争呢?”
这个名字,让莫海棠的脸顿时凌厉起来,她用力地推开了阿九,然后尖叫道:“他是禽兽。”
两人隔得很近,这突来的动作,险些将阿九推到。阿九扶住桌子才站稳,可腹部传来刀搅般的剧痛。
随着莫海棠一声惊恐的尖叫,阿九觉得整个人都缓缓往后倒去,而模糊的视线中,莫海棠的脸被她喷得一身鲜血。
“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看到阿九口吐鲜血,捂着小腹倒在地上,莫海棠慌忙地喊道。
阿九蜷缩着身子,那种剧烈的疼就在小腹和肺部直接来回地流转,犹如切割机一样。
特别是小腹,那是一种坠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脱离身体。
“你起来……”莫海棠跪在地上,企图去扶阿九,却突然发现她白色的裙子上沾染上了血渍,“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外间的秋墨听到动静,冲进来抱住阿九:“快去喊太医,喊太医……”
阿九面色已经灰白,唇也近乎白色,额头上溢满了冷汗,而蜷缩在秋墨的怀中,不停地发抖。
“小姐,你怎么了?右大人来了……”秋墨忙安慰道。
很快,右名和苏眉赶了过来,君卿舞并没有来。
“夫人……”右名一看,忙上前为阿九把脉,“夫人中毒了。”
“中毒?”阿九吃力地睁开眼,看着苏眉慢慢地走向桌子边,拿起阿九用的那只酒杯,低头一嗅,“这酒里面有毒。”说着,将酒杯一放,大声地吩咐道,“来人,将贵妃娘娘拖下去,竟然下毒谋害荣华夫人。”
话音一落,几个宫人就冲了进来,将莫海棠押住。
“我没有下毒,我没有下毒。”
“证据在这里,你还不承认……”苏眉将酒杯往旁边的花盆里倒去,只听到嗤嗤一声响,那株兰草当即枯死。
莫海棠瘫软在地上,然后看着苏眉:“贱人,你陷害我,我根本就没有这么做。”
阿九张了张口,眼前却是突然一黑。
是的,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莫海棠并没有做,因为,阿九根本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沾那酒……
因为君卿舞说,沾酒会对腹中胎儿不好。
阿九吃力地睁开眼,然而视线却是一片模糊,只能恍惚地看到一些人影闪过。
有人在耳边低语,似乎还有人一直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好似用尽了力度,要将她手捏碎。
身体,像是被人抽干了一样,飘忽没有气力,更像是整个人都湮没在水里,不断地下沉。
渴而胸口的疼痛并没有缓解……
醒来时,那紧握着自己的手也消失不见,一切又像是一个梦。
空气中只有淡淡的药味,视线渐渐地清晰,却是一个陌生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跪在床边:“夫人,您醒了?”
阿九觉得喉咙苦涩地疼,好似刚刚有人给自己喂了药一样。
转头看向旁边,果真看到一个空了的药碗。
宫女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将阿九扶起来,靠在床头。
“秋墨呢?”
平时都是秋墨在这儿伺候,突然多一个陌生的宫女,阿九有些不习惯。
宫女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跪在地上,恐慌地说道:“夫人,秋墨姑姑因为服侍不周,导致夫人没能保住皇子,被皇上送去了宗人府。”
“什么?”
阿九怔怔地看着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宫女:“你刚刚说什么?”
“秋墨姑姑被送到了宗人府。”
宫女在宫中亦有官阶,秋墨一直贴身服侍阿九,宫中其他宫女亦将她称为姑姑。
“我说的不是这个。”
“夫人……”宫女似乎料到了阿九要问什么,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
“你刚刚说什么皇子?”
声音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阿九觉得头脑突然晕眩。
一定是说错了什么吧。
“夫人误食了贵妃娘娘下毒的酒菜,皇子……太医们用尽了办法,但是没能保住皇子……”
“胡说!”
没等那个宫女说完,阿九呵断了那宫女:“哪里来的皇子?”
话是这么说,然而,她的手却下意识地放在了小腹之上。
突然想起了昏迷前,那些染红她裙子的血渍。
想起了,苏眉一脚下去之后,小腹难以承受的疼痛。
想起来,那几日,食不知味,甚至隐隐恶心的场景。
想起了,君卿舞碰她时,她内心忍不住地想要躲避,怕他动作太过粗鲁,伤了什么。
还记得,出事那晚,她等着天黑,打算出宫一趟,其实,不就是为了看大夫确认,腹中是否有了胎儿吗?不会的……
隔着薄薄的棉布衣服,阿九轻轻地抚着小腹,脑中混乱不已。
“根本就是骗人!”
阿九抬起头,厉声呵斥道。
她没有进食,亦没有沾酒,怎么会落胎?
掀开杯子,阿九从床上下来,然而整个人却因为浑身无力,而跌到在地上。
宫女忙上前将她扶住,却被她一把甩开。
孩子不会掉……孩子怎么会掉?
“夫人。”
头顶传来了右名的声音,他上前,扣住阿九的脉搏:“地上凉,夫人刚落胎,不得着凉。快将夫人扶上去。”
“右名,告诉我实话,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前突然多出了一双靴子,没有等阿九抬头,熟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
与此同时,只觉得整个身子一轻,她被来人抱了起来,然后扔在床上。
对方的力道不大,甚至因为床铺上铺了非常厚重的褥子,没有丝毫的疼痛。
“梅思暖,怎么这副表情?这个孩子,不是正是你想弄死的吗?”
冷笑声从头顶传来,阿九抬头看着君卿舞坐在床边,俊美的脸上有一丝嘲弄:“现在,孩子没有了。你应该高兴啊。”
啪!
阿九一手甩开君卿舞的手,喘气道:“在莫海棠那儿,我根本就没有进食!”
“没进食?”君卿舞冷冷地睨着她,“梅思暖,之前你对孩子做过什么,你忘记了?就算没进食,这孩子能保得住?麝香,花红……这不都是你亲自放进去的吗?”
他手指犹如抚摸恋人那样温柔地掠过她的眉,脸颊,最后停留在了她毫无血色的双唇上。
“现在,你摆出这个伤心的神情给谁看?你应该笑,不是吗?”
“花红?麝香?”
阿九低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然后对上君卿舞幽深的紫瞳,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苏眉?苏眉……
“莫海棠呢?”
想起苏眉,阿九自然想到莫海棠。
“贵妃娘娘因丞相的指使下毒谋害皇子,被贬为庶人。主谋莫丞相因为事情败露,连夜带兵潜逃出了帝都,其子亦带兵在边疆谋反叛变。”
“现下,陈将军已经带军三万,前去缉拿莫家。”
“呵呵呵呵……”
听着右名说的这些,阿九终于无法控制情绪地笑出了声。
听闻她笑声,君卿舞愣了片刻,冷声道:“夫人,何故让你突然如此开心?”
阿九一直不停地笑,声音有一丝沙哑,或许是因为笑得过于厉害,大笑之后,眼睛都微微地湿润。
“臣,这是替皇上高兴。”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阿九迎上君卿舞探究的目光:“皇上,莫家终于按耐不住地开始起兵造反。这个机会,皇上等了几年,如今等到,臣当然为你开心。”
“更开心的是,你一开始布置好的局,他们都如你期待地落了进去。不管是离间太后和莫家,不管是用子嗣做诱饵,不管是设计我去海棠宫,再嫁祸给莫海棠,皇上是步步为赢啊。”阿九轻笑了起来,“这天下,皇上果真是手段了得,臣不得不服。”
君卿舞眸色瞬间黯然,已经听出了阿九语气中的讽刺和嘲笑之意。
“你知道服便好。”君卿舞放开了阿九,起身站在床边,俯视着她,“现在,莫家已经为叛军,朝中上下都在声讨,大军亦前往了边境。而你知道,就兵力上,我们这边有些不足,我们所有的精力都要放在战事之上。莫家叛变之事上,你大有功劳,朕就允许你不用参与战事,先休息为好。”
“那臣真要谢谢皇上体恤下属了。”
君卿舞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阿九一眼,转身离去。
“皇上,秋墨呢,臣要见她。”
“不行。”君卿舞冷冷拒绝。
“你明知道这件事情和秋墨无关,为何要将她打入宗人府?”
“无关?荣华夫人被贵妃下毒,作为你的贴身宫女,她却没有丝毫察觉,这个失职之罪,岂能原谅?更何况,大家都会联想到,说不定,她就是莫家的帮凶。”
“你……你的意思就是根本不打算放她出来?”
“你想她出来?”
君卿舞回头,眼眸深沉地看着阿九:“如果你想她早点出来,这段时间你就待在这儿,哪也不要去,更别给朕惹是生非。”
惹是生非?
“皇上,您说的惹是生非,是指的淑妃娘娘吗?”念道这个名字,阿九眼底掠过一丝冷厉的杀意。
“听夫人的口气,似乎对淑妃娘娘颇有成见?”君卿舞眸色深邃,“那晚让你去海棠宫,是朕的主意,和苏眉无关。”
阿九抿唇不语,眸色冷然。
“夫人,你也别忘记了,当初是你自己答应保护她。”
“如今淑妃娘娘已经公然露面,显然亦不用臣来保护,更何况,臣恐怕无能保护她了。”阿九抬起手指,打量着那纤纤十指。这么一双手,谁都猜不到染满了鲜血吧,如同苏眉那张魅惑天下的脸一样,谁也不知道,下面藏着怎样一颗歹毒的心。
君卿舞听出了阿九语气中的意思。
“梅思暖!朕最反感后宫女人之间无聊的争斗,而且你别忘记了在苏眉面前,你真正的身份。若是这般,那你这两个月,都给朕禁足再此。你若有什么不轨,你知道朕如何对付你。”
说完,对方拂袖而去。
他说的对付,阿九自然明白指的是景一碧和秋墨。
外面天色阴沉,似乎另外一场大雪即将到来。
君卿舞眯着眼睛,看着浓浓的云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皇上。”右名小心翼翼地走上去,“这样隐瞒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卑职担心终究会被夫人发现的。”
“两个月能行吗?”
君卿舞转头看着右名:“两个月,只要稳住了,朕就不信她还狠得下心。”
“这…夫人聪慧心思敏捷,卑职担心坚持不了两月。更何况,若是对夫人隐瞒实情,我担心,夫人的个性会更容易伤了身子。”
“那就让她安分点,安静地待在宫中。”
“你的意思?”
右名恍然,然而细想又觉得不妥:“百药伤身,这对腹中胎儿不利。孩子好不容易保住,卑职不敢用药。”
君卿舞眸色掠过一丝温柔:“那由朕来守着她吧。这件事情,万不能泄露。”
“卑职明白。”
“还有,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得踏入这宫中。”看了一眼四周,他又低声吩咐,“将这儿给朕守严实。”
话音刚落,门口左倾的身影焦急地跑来:“皇上,前方来消息了。”
说着,递上来了一封信。
将信拆开,君卿舞面色黯然:“景一碧呢?”
“碧公子在外候着。”
左倾领着君卿舞走出了宫殿,离开时,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回头,看到阿九披着白色的狐裘站在走廊出神,十分消瘦。整张脸,苍白若纸,湮没在裘领中,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得出奇,如一把出鞘的利刃。
左倾对着阿九深深鞠躬,然后匆忙离去。
阿九裹紧了自己的狐裘披风,不由觉得全身一冷,问旁边的宫女,“左大人病痊愈了?”
“夫人出事那晚,莫丞相带着人欲冲入宫中强行带走莫贵妃,左大人带伤追捕,因为时间紧迫,亦不再休息。”
“左大人真是尽责。”
阿九点点头,转身回了厢房,却突然想起一事:“我睡了多久了?”
“夫人您昏迷了六日。”
“六日?”
阿九不由得低呼,手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无力地靠在临床软榻上,双目无光。
“好一个奴才,也不看看,这是谁,你敢挡路吗?”
外面突然传来了小春子的声音。
阿九掀开窗户,看到四个带刀护卫将小春子拦在门口。
小春子的身后,则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红色貂披风的女子,容貌绝色,眉眼高傲。
看着对方如此跋扈的神情,阿九下意识地握紧随身的匕首。
“还不快放行!”
小春子大声地嚷道。
“淑妃娘娘,皇上有命,荣华夫人在清河殿休息,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入。”
“本宫都不许吗?”苏眉挑眉,目光无视那护卫。
“淑妃娘娘,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娘娘不要为难。”
“本宫只是听说夫人醒了,想来探望一番。那就劳烦统领大人进去通报一番。”
统领?
阿九微微一愣,难道君卿舞知道她有什么动静,将整个后宫的统领总管放这儿给她看门?
“请淑妃娘娘不要怪罪,即便是夫人同意了娘娘进去,然而没有皇上的命令,卑职也不能放行。还请娘娘回去吧。”
“你敢拦本宫!”
苏眉声音顿时拔高,正欲发火,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统领大人,这门口什么野狗这么吵,赶紧撵走,本宫头疼得狠。”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阿九。
话刚落,一个宫女飞快跑出来,神色焦急:“统领大人,皇上说了,万不能吵着夫人。”
“那今天本宫就非要进去!”
苏眉跨出一步,欲直接闯进去。
“淑妃!”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而冷冽的声音。
一回头,看到君卿舞负手站在身后,旁边跟着右名和两个宫女。
一个宫女手里端着药,另外一个宫女端着膳食。
“皇上,听说夫人醒了,臣妾想来探望她。”
“她刚醒,身子还很虚弱,不适宜探望。”君卿舞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若想看,那两个月之后再来。”
“皇上?”
苏眉显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统领,你先送淑妃娘娘回去。”君卿舞看了一眼宫女手中的汤药,留着苏眉一个人在原地,大步地跨入了清河殿。
苏眉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愣在原地,看了一眼那宫女手中的汤药,眸色不禁一黯然,掠过一丝凄然。
他……是担心汤药冷吗?
“皇上。”
苏眉上前,轻轻地拽着君卿舞的袖子,抬眼,似水的眸子深深地凝着君卿舞:“夫人胎儿没有保住,心中定然对我有所抱怨。臣妾亦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皇上在夫人身前说几句,希望她原谅臣妾。”
一边说,竟一边哽咽。
看着苏眉脸上的泪水,君卿舞抬手替她擦去,道:“夫人不会怪你的。回去吧。”
说着,转身走了进去。
统领走过来,对苏眉微微俯身:“淑妃娘娘,卑职送你回去。”
苏眉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如她所料,那个孩子果然没有保住。
阿九靠在窗户边,神情漠然地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枝,直到君卿舞坐在他身边静默了半刻,她亦没有回头。
清河殿,说她在休息,不如说她被软禁。明有禁军守卫,暗有暗人监视。
如今秋墨不在身边,而小春子倒戈,这几天,她几乎和外面断绝了任何联系。
战事已经开始,景一碧作为左丞相,亦不知道如何被安排。
紫月答应了,若君卿舞这边和莫家开战,他们月离人将全力以赴,可是紫月还没有来联系她。
莫海棠的哥哥莫海威驻守边疆七年,手握了君国三分之二的兵力。
边疆与慕容屿苏的楚国相邻,不知道,楚国那边又是何种动静?
而且,当时慕容屿苏为了储君之事,前来寻求帮助,然而,楚国至今储君未定,却是没想到,君国发生了战争。
阿九不由得凝了凝眉,才回头,看到君卿舞还坐在他身边,神情倒是很闲暇地翻阅奏折。
“发完呆了?”君卿舞放下了奏折,看着阿九,“发完了,就将药吃了。”
“臣身子已经复原,不用再吃药了。”
“你不吃?”君卿舞挑眉,倾身凑近阿九身前,果然看到她厌恶地扭开头,“朕记得夫人你说过,你恨朕?”
“是。”
“既然这样恨朕,应该很讨厌看到朕吧。”
阿九盯着他,咬牙:“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这药,你要是不喝,朕就守在这儿。”他指了指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你看,朕将奏折也带来了。”
阿九起身,从宫女手中接过药,仰头喝完。旁边的君卿舞神色未变,目光落在小几上摆放的饭菜上。阿九放下碗,走过去,直接将上面的清粥饭菜一扫而光,不待擦嘴,她指着门口:“你可以走了!”
君卿舞垂下眼眸,落日余晖照在他绝美的脸上,他整个人仿佛都镀上了一层薄暖的光,一时间,无法看清他的神色。
很快,他带着奏折,守信地往外走。
随行而来的宫女收拾好屋子也飞快地退了出去,唯有右名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怎么,右名,你想在这儿批改奏折。”
“卑职不敢。”
“那你还杵在这儿?”阿九冷声逐客。
“夫人,卑职有几句话想要说,虽然越矩,但是还希望夫人原谅。”
“那就不要说。”
阿九回身躺回小榻上,看着窗台上挂着的一串白色的风车,这是中午她折叠的,希望风车能将她的祝福带给天堂的孩子。
“这……”右名倒是没有想到被阿九一口拒绝,然而想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夫人,这一次错在右名学艺不精,当时夫人脉搏异常,右名疏忽了。”
“右大人,你想把责任都揽下来?这些话,是皇上让你说的?”
“夫人。”右名叹了一口气,“夫人出事之后,昏迷了整整六日,这六日,皇上彻夜地守在这里。刚才皇上这么做,不过是担心夫人不肯吃药,不肯吃饭。”
晃动着茶杯的动作慢慢地缓了下来,阿九抿唇不语,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瞳。
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歉疚吗?歉疚的话,就不会对她下毒。歉疚的话,就应该查清楚,她吐血落胎的原因,而不是,站在门口还和苏眉摆出一副相亲相爱的样子。
“那日琉璃宫发生大火,其实,皇上第一个地方去的是中殿。后面,得知淑妃娘娘在里面,皇上将她救出来,却又毅然返回了火中。因为皇上说,当时,他听到了夫人的声音。”
阿九目光一滞……
“整个中殿都要垮了,皇上却拼命冲进去,最后被倒下的房梁砸晕,也幸得上天庇护,皇上并未受伤,可也昏迷了半日。”
“醒来时……”
“够了,右名。我困了……”阿九打断右名,漆黑的双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好似方才听了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她起身,朝屏风里面走去。
“夫人!”
右名声音一颤:“那日您从苏州回来,在桃郡碰到皇上,其实,在你们出事那晚,皇上突然担心你有事,连夜出了宫急着去寻你,后面听说你安然回来,才在桃郡那儿等你。”
听到这里,走到屏风处的女子突然站住,手扶在屏风那儿。
“皇上当时在气头上,才让您只带上左倾出发。可是,夫人,您出发的第二日,皇上就派了一佢、二佢的人跟随其后。当时夫人的人马并不想停留在桃郡,还是皇上让卑职将桥堵了,并且包下了整个桃郡的客栈。”
注意到阿九的手紧紧扣住屏风,右名继续道:“右名跟随了皇上十几年,这是第一次看到皇上这么紧张一个人。这些话本不该说,右名作为奴才更是没有资格评价,只是,看着皇上难过,才将自己看到的告诉夫人。夫人是明白事理的人,学识比右名高,看事情自然会比右名透彻。如果刚才右名的确是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责罚。”
阿九回头看了一眼窗户上的风车,苦笑一声,绕进了屏风。
“夫人,您……为何不给皇上一个机会?”
见里面人无动静,右名只得长叹一口气,退了出去。
阿九停在屏风后面,脑子一片空白。
机会,什么机会?
右名说,君卿舞会难过,若真难过,怎么会以他们的孩子为借口?
右名说,他从未见君卿舞如此紧张一个人,那苏眉算什么?
脑子里因为右名的一席话,阿九如何都睡不着,半夜起身,面对着漆黑的大殿,她翻身而起,换上衣衫,悄然上了房顶。
君国宗人府分内外,莫海棠和秋墨都是宫内人,为了方便关押和审讯,目前还在宫中。
很快,阿九找到了关押的地方,但是外面的守卫非常森严。
看来是为了防止莫海棠被人带走。
徘徊了一圈,阿九并没有找到入口,不过,倒是看到有人压着几个宫里的犯人推推攘攘地进来。
门口侍卫一一盘查,阿九借着时机翻了进去。
然而,阴森的地牢里面,根本就没有秋墨的影子,倒是在角落的地方,看到了被链子拴住的莫海棠。
阿九匍匐房梁暗处,清了清嗓子伪装成左倾的声音:“娘娘……”
莫海棠整个人一怔,抬起眼睛惊恐地看着暗处:“谁?”
“是我,娘娘。”阿九低压着嗓子。
“左倾……”莫海棠扶着墙站起来,“爹爹他们怎么样了?”
“娘娘不用担心,大人他们已经平安出城了。”
“出城了?出城了就好,出城了就好,都是我不孝无能,连累了父亲大人。”莫海棠低头嘤嘤哭了起来。
阿九要继续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左大人,你快走,让父亲原谅女儿的不孝。”说着,忙用袖子擦了眼泪,继续靠在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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