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不知道为何,阿九一直被药物压制的体寒竟然复发,险些动了胎气。.这一场历时快一年的争斗,终于落下了帷幕,看似风光圆满的大捷,事实上呢,竟然是两败俱伤,精疲力竭。所以在君卿舞离开后的那一天,不知道为何,她再次梦到了穿越前的那一刻。十一的面容在火中湮没,眼底有着说不尽的忧伤:九儿……外面人潮涌动,将他们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虽然隔着几层纱帘,但是能依稀看到整个帝都一片火红。犹如……夏日盛开的烈焰花。竟然,美得不真实,似乎,更像是做梦。疲惫地靠在垫子上,马车轻微地摇动,旁边的秋墨拿着扇子为阿九摇了摇,道:“小姐,很快就回宫了。”回宫……听到这个词,阿九睁开眼,然后撩开帘子。片刻,在人潮涌动的地方,她看到一只素手从眼前一晃而过。不等她看清楚,马车已经远离人群,好似,刚才看见的那只手,不过是幻觉而已。重新回到位置上,阿九心中依旧落空,像是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一般,却又想不到是什么。马车继续前行,走过了最繁华的街道,进入了守卫森严的官道。朱色的红墙,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的琉璃瓦,这一刻,阿九有些不适应地闭上了眼睛。半晌她睁开眼睛,眼前是铺着红色地毯,一直绵延向宫门的石阶。几个月前,她迫不及待地离开这里,只为逃脱这个地方。而几个月后,她再度归来,期盼着那深宫中的一人,平安健康。有宫娥扶着她一步步地走进去,身后,天空突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怪异声响。声音极其轻,犹如流星划破天空,更如……烟花绽放发出的声音。阿九连忙抬头,循声看去,只看到一朵紫色的烟花在白云和蓝天之间,旖旎绽放。不过一瞬间,那漂亮的色彩便消失在了云端和天际。瞳孔顿然缩紧,阿九止住步子,怔怔地看着天空。感觉到了阿九面色的异样,右名抬头亦望去,在干净清澈的天空里什么都没有看到。“夫人,这天气虽然转凉,可太阳也扎人哪。”“等等。”听到右名的催促,阿九不悦地皱起眉头,“让我等一个人。”“等人?”右名脸上露出惊诧之意,不解地看着阿九。任凭右名怎么劝说,阿九就是站在原地,望着天边,清澈的眼瞳没有丝毫波澜。一炷香的工夫,终于有一辆马匹疾驰而来,然后一个青衣男子翻身落在阿九身前。这男子便是这些日子一直随行阿九的贴身护卫。君斐争死后,阿九将其旗下剩下的几处生意和宅邸都交给了他们几个人处理,亦表示自己将不会再插手任何事情。可有几个人表示誓死为阿九效力,但是阿九,已经不再向往前世那种生活,便让他们开起了江湖上的镖局,保镖的同时亦贩卖小道消息。这个时候,有人送来消息,看样子,是真的有关于阿九的事情。展开那封信,阿九瞳孔再度紧缩,握着信的手下意识地捏紧,然后抬眼看向右名。右名不知道信中的内容,却极少遇到阿九用这种审视的目光,当即不自在地低下头,心理隐隐发毛。“多谢。”看完信,阿九对送信之人感激地点点头,声音显得有些无力,然后转身大步朝皇宫里走。众人都是一愣,忙跟上,右名松了一口气,赶紧快步跟上。却不料阿九突然转身道:“右大人,我想去城墙看看。”右名自然不敢违逆,小心翼翼地让人扶着阿九上了城墙。衣衫在风中猎猎飞扬,站在皇宫的城墙之上,可以将整个皇城尽收眼底,甚至能遥望到更远的山穹,犹如水墨一般。“小姐,怎么了?”看到阿九看着远方,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秋墨忍不住问道。阿九恍惚地回头,看着秋墨,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对右名吩咐道:“给我准备一辆八百里加急的马车。”“夫人……”众人一听,都惊了一跳,那右名直接吓得跪在地上。“秋墨,我这就送你回去。”阿九微微一笑,“碧公子已经上路了……”她话刚落,跪在地上的右名脸色犹如死灰一样的白,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阿九。“右名。”阿九转头看着右名,有些无奈,“我不会去找碧公子的,你们多心了……既然皇上将我拦在路上,我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马车是送秋墨回去的,那里是她的家。”君卿舞不想她去见景一碧,既然如此,那就罢了。她能为那个人做的,已经做到了……秋墨哽咽地看着阿九,眼底有不舍,但是……月离人的一生则是向往故土,就像鸟向往自由。“我会很好的,你不用担心。”阿九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上面刻着精细的花纹,低端还有一个九字,“这个送你。这里离月离还很远,但是,那儿终究是你们的家,所以,什么困难,都要想办法克服。”“我不送你出城,便在这儿,看着你离开。”秋墨抱着匕首向阿九行了礼,道别几番,含泪离开。秋墨站在宫门的前方,仰头看着阿九所站的方向,手里捧着阿九的匕首,放声大哭。.阿九被她这么一哭,心里一软,突然也想让她留下,但是,却把话吞了下去。“小姐……”秋墨跪在地上,哭得凄凉。那一声小姐,阿九突然想起,那个端着药碗神色怯弱的丫头,想起了在海棠宫,她被宫女压在地上,全身是伤的样子,想起了……她戴着面具去找君斐争的情景。阿九提着裙子,飞快地下了宫墙。看到阿九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面前,秋墨豆大的泪珠再度滚落。“别哭了,回家该高兴。”阿九将她扶起来起来,安慰道。“小姐……”“别叫小姐了。”阿九微微一笑,抬手将秋墨脸上的泪水擦去,“这些日子,我们早情同姐妹,如今一别,恐怕再也不能相见。你若心中舍不得,就唤我一声姐姐。”秋墨一怔,惊讶地看着阿九,然后开心地展颜一笑,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姐姐。”阿九摸着她的脸:“走吧,再晚恐怕就赶不上了。”说着,才催促着秋墨上车。直到秋墨的车在官道上消失,阿九才收回目光,看向旁边面容刚毅的男子:“钟老板。”男子姓钟,家中世代在江南一带经营茶业,几年前,得罪了君斐争,全家被灭口。而出事前几日,他年少不懂事,被父亲责罚在祠堂闭门思过,而逃过一劫。现在君斐争死了,其名下一部分产业,阿九交给了钟姓男子,并称他为钟老板。“夫人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我有两件事要请钟老板帮忙:第一件事,请务必找些人送秋墨回月离,路上保护好她安全;第二件事情……”阿九顿了一下,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右名,压低着声音道,“还请钟老板帮我寻一下慕容三皇子的下落。”钟老板点点头,上马离开。而高楼之上,一人身着雪白的衣服,犹如缥缈的云烟一般。紫瞳穿过层层阁楼,掠过刺目的琉璃瓦墙,定定地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伸向半空中的手,陡然垂下,身形犹如叶子似的,向下坠落。阿九霍然回头,心中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眼底掠过一丝莫名的惶恐。“夫人。”“皇上在哪里?”她声音一颤,急速问道。夏末……路上的钟粉花在风中飘落,似乎在诉说着,秋天正要到来。从正殿内出来的是神色有些慌张的小豆子,看到阿九的那一眼,眼底掠过一丝惊诧,当即蒙了。然而,当下的事情让他马上清醒,想着皇上的话,小豆子怯弱地跪在阿九身前:“夫人,皇上说,只让右大人进去。”阿九一怔,看着那紧闭的门,喉咙微微苦涩,然后点点头,没有为难小豆子。门打开,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然,不待她思考片刻,门复又关上。在进入宫门的时候,阿九已然发现,整个皇宫犹如一座荒废的古堡,外面看似富丽堂皇,有着皇家传承的奢侈。可进来后,那种冷寂的气氛,却让她微微一惊,半天反应不过来。记得初入宫中,一路都能见到宫娥犹如春日里的百花一样,争艳齐放。那个时候……有美丽张扬的莫海棠。依旧记得,就在一年前……这路上,到处开满了四季不凋零的海棠,犹如女子唇间的绛红,犹如眉心的朱砂,美艳到了极致。依旧记得,那一日君卿舞遇刺,这宫门外,来回多少女子端着食盒不得进来。不过一年的光景,一切都翻天覆地,她以为,她会像自由的鸟,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然而,她重新回来,甘愿再度守候在他身边,陪着他承受,属于皇家才有的寂寞和无奈。有宫娥走上来,对阿九深深地行了大礼:“夫人,这儿站着会累着身子。”“无妨。”阿九摇摇头,看着这面生的宫女,不禁一笑。她唤自己为夫人,而天下皆知,荣华夫人早已死去。看样子,这皇宫里又整治了一番。能喊她夫人,则是君卿舞身边信得过的人。她不想离开,现在君卿舞身子未好,她离开,但是心也悬着。此时不让她进去,定然是赌气,若待会儿气消了,终究还得进去哄他。天气甚好,她扶着肚子,坐在白玉石阶上,另外一只手搭在石雕上,举目看着湛蓝的天,有些出神,却全然不知道,此时殿内的情景。屋子里,没有灯火,唯有四个角落放着南海夜明珠,让屋子能依稀辨清楚人的模样。浓烈的苦涩味道让右名都觉得十分的不适应,走进床榻一看,却看到君卿舞紧锁着眉头,深深闭上了眼睛。以为皇上已经睡去,转身却瞥见了他胸口隐隐有光芒。右名眼皮一跳,忙吩咐了小豆子出去,谁也不得入内,随即,将所有的夜明珠盖上。片刻,整个大殿,一片漆黑,唯有一团柔光在君卿舞胸前越发亮了起来。那光线犹如夏夜干净的月亮,然后投入湖底的光晕,蔓延开来,染着君卿舞好看的面容,多了一分少有的静谧。随着光越来越大,那块麒麟玉佩开始变化,似乎……麒麟就要活了过来。而此时,君卿舞正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梦中。梦里面,他穿着黑色的袍子,站在塔顶,紫色的眼瞳俯瞰着下面的白玉广场。广场上,有百余来人穿着白色的袍子,袍子的边上都绣着精致的流云花纹。那些人神色肃穆地跪在地上,像是在等候命令。而他们的前面,站着一个少年。少年身着绣着曼珠沙华的衣服,领口白绢轻绕,让那人面容更似出水白莲高贵而出尘,而映着他面容的,则是一双好似碧空一样的眼眸。他记得了……那个少年是月离的十一亲王,亦是当时王最心爱的胞弟。少年扬起好看的眉,有着自己羡慕的那种恣意勃发,然后拉着身前的女子露出白白的牙齿。女子背对着自己,所以无法看清她的面容,只晓得她的头发简单地用一枚雕刻着梵文的金冠束起。一身白衣,不见一点装饰,却有着非同常人的贵气。少年说着什么,君卿舞向前挪动了几步,侧耳一听。“皇姐,您不必担心,我只是去九黎祭拜,算清来回,这樱花开的时候,定是我归期。”樱花开的季节,也是少年生日的时候。女子抬起手,心疼地将少男耳边垂落的发丝整理在耳边:“嗯,我等你归来。”女子有些不舍,因为,听紫月说今年需要亲王而非王上亲自去祭拜,她心里突然涌起一丝不安,最后找了巫女占卜——却是吉祥。明明是吉祥,可为何她心底会有不安,难道真是太爱护这个胞弟?她母亲难产,胞弟的生日亦是母亲的忌日。他不足月生下来,小得可怜,整日哭得嗓子沙哑,弱小又多病。而父亲并不喜欢他,因而,对这个弟弟,她万分心疼。每年的神祭,都需要由祭司紫月占星,然后选定日期,而今年,卦象却道出,需要亲王去祭拜。如今,未娶亲的亲王里,唯剩下她最小的胞弟十一。神意难却,十一皇弟今日必须启程。“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樱花。”看少年高兴的模样,女子又补充道,这一句,即便是在塔顶,他却听到得清清楚楚。心口像是被针刺了一样,他一直以为,她这一生只会带着他看樱花!修长白皙的手指用力抠在窗台上,紫色的眼瞳掠过一丝他自己的都没有发现的嫉妒和恨意。而看到女子的手依旧亲昵地放在少年脸上时,他突然想起,自己变身以来,她对自己再也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且不说这般宠爱的抚摸,哪怕是认真地看自己一眼,她也不曾有过。少年骑着白马离去,女子依旧依依不舍地站在下面,举目遥望,直到路的尽头只剩下一片少年眼瞳般的湛蓝。此时,女子回头,目光落在他所在的方向,那一刻,他好似看到了大地回春,樱花绽放的声音。然,女子眉皱起的一瞬间,他心中顿时一凉,甚至下意识地合上了窗户。樱花初开,那有着蓝色眼眸的少年如期归来——然而,却不再是骑着一匹矫健的白马,而是在一口白色的棺木中。那少年,紧闭着双眸,面容如莲,却已然死去。他看到女子掀开棺木,面色灰白,不顾众人的阻止,抱着少年飞奔离开。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们,除了他,因为他名字叫紫月……而那个女子,则是王。她出生时,他降临于世,两人生死相连,他依旧穿着袍子,悄然跟随而去,看到女子抱着少年,跪在樱花下面。风冷冷吹过,樱花从空中飞下,落在女子悲伤的脸上,而他清晰地看到有透明的液体从她眼眶中滑落。走过去,忍不住摸向那液体,温暖湿滑,放在唇舌间,又苦又涩。他正想开口问,这是什么?谁料那女子突然抬头,冷眼看着他:“滚!”滚?他惊愕地看着女子,对方的黑瞳里竟然有一丝憎恶。“为什么?”他呢喃开口,想要靠近女子,却不想,女子手中抽出一把长剑,直抵住他心口,“十一死了!紫月,是你亲自挑选十一去了九黎!他的死……你走,本王不想再看到你。”余下的话,她吞了下去,却再也不看他。心口,很早以前,就被她插了一刀,却从来没有拔出来过,这么多年来,扎根在体内。每看到她一次,就会痛一次,而每次,伤口都会深一分。他靠在冰凉的石头之上,看着清冷的天空。脑海中,只有她跪在地上,抱着十一悲伤的样子。闭上眼睛,半卷的睫毛覆在绝美的脸上,心底伤口蔓延开来,有什么东西从他眼眶中掉落。抬手一摸,温暖湿润,放入口中,又苦又涩。“祭司大人……你哭了?”一个妖媚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睁开眼睛,看到同样穿着黑色袍子女子朝他走来。他认得她,她叫苏眉,是月离的七大女巫之一。女子面容姣好,然而,却不足以像王那般倾国倾城,最多用清秀来形容。更何况,常年修行法术,女子的面容有着一种灰白,看起来比她实际年纪要大上许多。哦……不对,他记得七巫的年纪都约莫五十来岁,不过苏眉的面容能保持到二十多岁,看样子是学习了不少养颜巫术,已是相当的不容易。“哭?这是什么?”他举起手,问苏眉。他和苏眉关系较好,因为,七巫都有责任照看当时并未成人形的麒麟。不过他性格怪异,却偏偏只粘王,甚至片刻不离。必须有七巫照顾时,他定然大闹,而那个时候只有苏眉敢靠近他。后来,为了提前成人,他违反了禁令让苏眉帮他变身。“祭司大人,这是眼泪啊。”苏眉明白他的心思,“难道是王又伤了你的心?”“为什么哭的时候会流泪?”苏眉微微一笑,摘了一片樱花花瓣:“据说,眼泪都是为至爱的人所流。看样子,紫月大人,心中甚爱王啊。”他难过地低下头,泪水无声滴落。“大人……你该高兴不是吗?如今你讨厌的十一亲王都死了,以后,王喜欢的便只有你了。”“他为何死了?”他抬起半卷的睫毛,疑惑地问道。他选定十一去九黎,是因为路途遥远,来回需要个把月的时间。他讨厌十一成日待在宫中,而更讨厌,王每日都会亲自去教导他的课程。.“那不是大人你想他死的吗。”苏眉低笑一声,转身离开,唇边带着一丝阴毒。是啊,他讨厌十一,也想过让他永远离开,却没想过要十一去死。不久之后,宫殿大火,在外族侵略之际,她手里的剑直入他心口,道:“是的,我恨你。十一因你而死……”他清晰地记得,她的剑刺入了心口。而他却只想知道,她到底爱过他没有?死亡来临,她的面容在火中越加模糊,他没有得到答案,也没有得到她的眼泪。命运那样的无情,她一剑并没有刺死他,反而被族人所救。然而,她却死在了去九黎的路上,魂魄散去,被打入外族轮回。他赶往九黎,遇到了镇守九黎的山神,他以神之麒麟的鲜血为誓,要同她一起轮回。山神坐在九黎山头,俯瞰着茫茫雪原,警告他:“你若轮回,便是为人,而人却只有三生。此生,你便算去一世。三世之后,你魂飞魄散,化成凡尘飞烟。”王和麒麟,若得道,便可永生。这意味着,他放弃了永生。他跨步走向悬崖,紫色的眼瞳看着天际:“即便是化成飞烟,我也愿意。”山神叹息一声:“你放弃永生,愿意为她轮回,却是为了什么?”他步履一滞,突然觉得有雪飘落在脸上,化成水珠。抬手一摸,那水珠变成了温热,又咸又苦。纵身跃下了九黎的悬崖,穿过层层冰崖,落入了烈火焚烧的深渊。风中只留下他一句:“我愿用三生三世,换她为我落下一滴泪。”若三生都换不到,那飞烟也罢,他再无留恋。落花楼,一如既往的宾客满席,他捧着热烘烘的烤红薯,蜷缩着坐在角落里,睁着大眼睛,看着台上的女子。红衣黑发,面容犹如迎着春雪而盛开的桃花,有一种悲伤的美丽。手中红袖轻舞,她清唱:浮生里执着什么?是爱是恨呢?还是耳畔的歌?夜雾中的灯火?都轻声问着:此生执着什么?你若问我,我答奈何,无可奈何。缘来缘去得之失之,这浮生不过如是,前世今世皆是患得患失,这轮回到何时能止?听人说这世间事,除却生死皆闲事,若真如此我愿抛却生死。耳边,母亲的吟唱响起,他紧闭着的双眸,试图睁开。这首歌,母亲在台上只唱了一次,也只唱了一段。但是,自小他就能将歌词记得清楚,只是……那个时候太小,他并不知道这歌词的含义。是啊,浮生里,他到底执着什么?用永生换三生,用三生换她一滴泪。可最后呢?他缓缓地睁开眼,心口上的玉佩发着幽幽的光泽,他依稀能看见,一只白色的麒麟伏在他身边,正用悲伤的眼睛看着他。“呵呵呵呵……”他恍然一笑,想起了离开的景一碧,“到底是轮回,如何都摆脱不了命运吗?”到底,这一世,她的眼泪依旧为了十一。到底,用尽了三生啊,他没有得到她一滴眼泪。右名跪在地上,没想到这个时候君卿舞竟然突然醒了过来,只是双目看着麒麟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语。“浮生你执着什么?是爱是恨呢?浮生不过如此,这轮回何时能止,听人说这世间事,除却生死皆闲事,若真如此我愿抛却生死。”他突然轻哼了起来,想起在纵身跳下悬崖的那一刻,山神在后面轻叹:“痴儿,你可知,这世间定数如此,哪怕你舍弃永生,也改变不了宿命。”当时他不以为然,而此刻……三生如此,他却已然绝望。若真如此,我愿意抛去生死。麒麟神形慢慢脱离了身体,站在旁边,默默地凝望着他,眼底充满了悲悯。神形若脱离肉体,这具在人世间承受各种痛苦的身体,犹如朽木一样,得不到任何的庇护。一瞬间,那些被遏制的毒素,流向了心脏。一口黑血从口腔喷出,他只看到:樱花林下,那女子放下手里的剑,回眸对他展颜一笑:“紫月。”他看到,那个女子戴着面纱骑在马上,冷声问道:“你叫君卿舞?”他看到,在博物馆那烈火焚烧的瞬间,她身子在下坠,凄凉地望着他,喊了一声:“十一……”他哽咽出声:“九儿……”九儿,你还是没有认出我来吗?在灵魂脱离身体这一刻,三生的过往从脑海中翻腾。在坠崖之际,他对自己说,来生,他要拥有十一亲王的容貌。那样,他便成了她的至爱,能换得她的泪水。第二世,他成了十一,有着十一的面容,有着十一的声音,甚至有了十一那样的眼睛。更甚,他也犹如十一亲王一样,成了第二世,她倾尽一生想要保护的人!可是,到临死,她依旧没有为他落下一滴泪。这便是命运吗?“九儿……”他抬起手,像每世临终之时,想要抓住她。残酷的三生,即便变成了十一亲王的样子,依旧得不到她眼泪,成不了她的至爱吗?天空渐渐暗下来,阿九看着飞落的花絮,突然腹部剧烈一疼,像是被人用刀绞着一般。与此同时,她听到殿内传来一声哭喊。顾不得腹部的疼痛,她推开门,就要奔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然而浓烈的血腥味却迎面扑来。转过了屏风,她看到右名跪在君卿舞的床榻之前,一只麒麟的幻象正在空中冉冉凝聚,然而,气息那样的微弱,似乎风一吹,麒麟就会灰飞烟灭。而君卿舞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身前一摊黑血,双眸深陷,手在空中似乎要抓住什么。“卿舞!”.她尖叫一声,看到君卿舞的手垂落。与此同时,空中的麒麟幻象犹如受到了震动,挣扎了几下,冲上房顶,然后化成了烟尘……如果有来生,我情愿代替他的位置……阿九奔过去,努力想要抓住那只手,然而,那只手却已经垂落。空中麒麟的幻象突然消失,屋子里陷入了极度的漆黑,阿九趴在床边,试图在黑暗中抓住君卿舞的手,然而,伸手触及的却是黏糊糊的鲜血。“点灯,点灯啊!”她惊慌失措地喊起来,最后哆嗦的终于摸到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卿舞,卿舞……”趴在那儿,腹部剧烈地疼痛,难以移动一步,然而她依旧咬着牙,提起身子,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耳边,颤抖着声音唤道:“卿舞,怎么了?怎么了?”然而,只是唤了一声,她声音已经颤抖起来。声音也被卡在喉咙,唯有泪水,从眼眶中滚落,胸口,是撕心裂肺的疼,好似,灵魂都要从身体剥离一样。“卿……”她咬着唇,嘴里溢出了鲜血,混合着泪水,“卿舞,你别生气好吗?”认识这么久以来,他总是爱摆出傲娇的样子,让她去顺从他。而每次,她都能做到冷言冷语,不得已让他委身投降,极少的,她这般轻言轻语地哄他。“你快醒醒,我还有事没和你说呢。啊……”她低下头,在黑暗中,轻吻着他的唇。薄润的唇上沾着苦涩的血渍,而唇,没有夕日那种温暖,吻上去,竟然是刺骨的冰凉。甚至于被她握着的手,依然寒冷如冰。右名哆哆嗦嗦地掀开了夜明珠的罩子,顿时屋子里明亮起来,映着躺在床上了无声气的人,面若死灰。“不……卿舞,你醒醒,听我说……”她艰难地爬起来,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你听……你听……“她一边说,泪水一直滚落,断断续续:“听到我们孩子的声音了吗?你听?”肚子绞痛,疼得阿九脸色发白。“右名,你快来!”阿九一边对君卿舞说话,一边看着右名将金色的银针刺向君卿舞的指尖。然而,拔出针时,伤口处,竟然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他体内的血,已经停止了流动。右名握着针的手一抖,不甘心地再在几个最脆弱的穴位上刺入,然而,依旧没有一滴血溢出。甚至到最后,因为他体内染毒,没有了麒麟的护体,那毒素凝固,针已经无法穿透皮肤。而脉搏,早已经停止了跳动。手里的银针从身上掉下,散落一地。右名颤抖着唇,瞳孔涣散,然后跪在地上:“皇上……”阿九低下头,将君卿舞的手握着,然后反复地揉捏,企图让他的血液重新流动。“卿舞,你得醒过来,以前你只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可是,你知道吗?我们有两个孩子啊……”她咬着唇,将泪水吞下,“听到吗?小东西们在踢我。”“你还记得上次在北厥吗?小东西看到你来了,一直不停踢我呢……”“他们那么的小,可是,他们认识你啊……”然而任由她说什么,怀里的人,紧紧地闭上眼睛,身体冰凉,没有一丝温度。那好看的眉眼,那如斯的唇,她捧着他脸,却怎么也唤不醒他。“君卿舞,你给我醒过来!”终于,她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夫人……”右名站起来,试图将阿九与君卿舞分开,“皇上驾崩了。”他必须带阿九离开,若是这样,动了胎气,这君国定然大乱。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孩子。驾崩两个字犹如雷一样惊醒了阿九,她一把推开右名,然后将君卿舞抱在怀里。“不,君卿舞不可能死!”她急忙摇头,“就算,他会死,也是在五年之后,也不可能是今天。”说着,她翻开他的衣服,在里面终于找到了那枚玉佩。这枚玉佩在刚才她进来的时候,右名亲眼看到有一只麒麟从中凌空而出,那说明,这只玉佩,就是当日带她到这个时空的玉佩。之前交给景一碧那只,的确是假的。拿起来一看,光滑如初,玉佩中没有血丝!而在博物馆看到的,明明有人的鲜血,十一说,那是帝王的鲜血凝固而成。那个帝王的名字分明就是君卿舞,如果没错,那他就不会死。“夫人……你说什么?”“我说,他不会死在这个时候。”阿九举起玉佩,看着右名,“一年半后,君国皇帝君卿舞将会一统六国。而五年后,在国祭上,他的鲜血凝在这玉佩里。不……到时候,这块玉佩,应该是国玺才对。”右名迷糊地听着阿九自言自语,以为她伤心过度。阿九突然咬开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在玉佩上,然而血只是滑过玉佩并没有被吸入。与此同时,她还拉过右名,不等他反应过来,同样将他的手指刺破滴入鲜血——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做完这些,阿九突然低头,将君卿舞胸前的血渍抠下一块,合着水化开,照着刚才的方法滴上去。而就在这个时候,那玉佩竟然发出银白色的光泽,那被水融化开的鲜血竟然被一点点吸入进去,化成一个小黑点。但是因为血太少,很快,那小黑点就被玉佩里面的光泽给洗掉。阿九欣喜地拿着玉佩:“看到了吗?这块玉佩,只会吸入他的鲜血。那五年之后,里面的鲜血也只会是他的,说明……他现在不会死,不会死!”看着右名一脸迷茫,这下也顾不得什么了,阿九将自己的来历,以及这玉佩的来历统统说了出来。右名连麒麟真身都看过,听阿九这么一说,方想到,当时阿九才入宫中,他们就发现了她不对劲。真正的梅思暖早在路上就已死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他们一手培养的女子,可到了宫中,她去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甚至是杀手阿九。“夫人,这是真的吗?”仿佛在黑暗的边缘,突然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右名激动地问道。“是……是真的。”如果之前怀疑,那此刻,看到玉佩将君卿舞的血吸入进去,她可以十分肯定了。手里紧紧地握着他冰冷的手指,她低下头,唇颤抖地落在他的眉心,低声呢喃道:“等我……我一定想办法。”怀里的人身体依然僵硬,但是她片刻不敢松开,甚至让人上了炉火,想要保持他的温度。君卿舞……你不会死,对不对?她呢喃,泪水却止不住地滚落,虽然,敢肯定,君卿舞将于五年之后死去,可是,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心跳和脉搏,她如何能做到起死回生。求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该如何才能让你醒过来?她一遍遍地在他耳边低语,一边茫然地握着他的手。然后整整一夜,脑中却是空白,眼底唯有空洞的泪水滑落。门被悄然推开,右名提着炭炉进来,看见阿九抱着君卿舞靠在旁边已经睡去。然而,脸上泪水依旧滚落,让她原本苍白的脸显得过分虚弱。叹了一口气,虽然屋子里很热,但是阿九吩咐保持炉火不断,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炭放在盆里。然而一瞬间,盆里溅起了火花,当即将阿九惊醒。炭火在落入盆中的那瞬间,有火舌乍起,让阿九突然想起了前不久,君斐争企图把她拉入火中的瞬间,连带的还有被做成了药丸的恋人草。恋人草……?眼底闪过一丝光亮,阿九目光霍然离开了火盆,看向右名:“那落入君斐争手里的恋人草,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右名一怔:“年头倒不清楚,这是皇上娘亲所留之物。”“那大人看,这草有多少年历史。”右名想了想:“这个卑职还真不清楚,但是,传言,恋人草千年只开一株,但是,花开一日,便会凋零,等花开之时,将它摘下来,那么……草就一直保持花开的状态。”至少,他当初拿到恋人草的时候,便是那个样子。“右名,我们现在只有一线希望。”阿九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用坚定的口气道,“我们去寻找恋人草。”“夫人?”右名大惊,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我们没有办法了,是不是?虽然是传言,但是说不定,上天保佑,我们就能找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夫人,那传言恋人草生长在雪山的悬崖边上,并且需要有情人才能找到,这路途遥远,夫人身子恐怕不行。”“能行的,而且……皇上与我们一同前去。”她低下头,将他拥紧,不管什么,也不能将他们分开。整个帝都,依旧一片喜庆。夏日过去,马上就要进入秋天,这意味着天气凉爽,更是收获的季节。皇帝免征三年赋税,因此这一个将要来的秋季成了整个君国百姓最为沸腾的季节。而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清晨,一辆马车驶出了皇宫,朝雪山策马而去。脑子里反反复复是景一碧当时说的那个故事,那个痴情的女子,为了挽救爱人,而去雪山寻药,若是过了那晚,她的爱人再也没有办法救活。这说明……恋人草的效用也是有时间限制的。第五日傍晚,他们的马车终于停在了雪山脚下,而周围的景色不再是快入秋的那种景色,落入眼中的是茫茫雪白,让人难以睁开眼睛。甚至还没有下马车,阿九就觉得,自己全身被冻得几乎动弹不得,体内的寒气迅速蔓延开来。好在右名及时反应过来,在来之前就特意为阿九配了一瓶抗寒的药丸,阿九服下去,顿时觉得身体舒展开来。掀开帘子,刚刚探出手,却见白色的雪花犹如鹅毛一样从天空中飘落。雪山……竟然真的如传言一般四季飘雪,而路口的山坳外,则还是一片春天的景象。血落在手背上,瞬间化成了水,刺骨的冷意直入心头。而抬眼望去,阿九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雪山犹如一块雪白的墓碑一样,直接升入天穹,竟然看不到顶。唯有天空一片灰白,无边无际。这么一眼望去,别说是人,哪怕飞鸟,也难以在这般恶劣的天气穿过云端,飞上那雪山顶部。绝望替代了刚才心底的寒意,阿九眼底露出一丝悲凉。“夫人,这传言难免有假。”右名看着这天际,已然知道,人根本就难以上去。而且,天还下着鹅毛般的大雪,路上全是积雪,若是遇到了雪崩,那……尸骨都找不到。阿九回头,掀开了雪貂,白色的褥子里,露出一张美得近乎完美的容颜。如墨的青丝流水般铺开,玉容精致,带着一分不似人间的妖冶,眉目如画,睫毛半卷扑在面颊上……她手轻轻地抚摸着这冰冷的容颜,指尖从他眉眼处划过,最后落在他唇边。“这几日,我曾做了好多梦。”她低下头,在他耳边说,“梦里,我似乎欠你许多,别说这辈子……恐怕余生都难以偿还。”指尖最后落在了那块玉佩上,她心中一痛:“你可知道……在我第一次看到它时,我就看到一个女子,站在红楼高台之上,红衣黑发,唱的便是:为卿舞一曲,许君一世情。而卿舞,这不正是你的名字吗?”“但是我不能带你上山,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将他怀中的那块麒麟玉佩握在手心,她深吸了一口气,拿着玉佩下了马车。希望,这块拥有灵性的玉佩能带她好运。外面风雪突然见小,因为服了几颗内丹,加上有准备而来,所以显得并不十分的寒冷。只是,这山太高,上去十分的困难。按照计划,右名带着人守在下面,而阿九则带着人上山。风雪停了,似乎依稀能看到一条上山的路,犹如白色的吊桥横跨在各个山顶中间,摇摇欲坠为了安全起见,原本带上去的十几个人,阿九不得已的减少到十个人,一人一匹马,最后还带着几辆木质的类似雪橇的车,方便下山。“夫人,你看这天突然好了呢。”看到天色突然转好,一群人都十分的高兴,对上山也多了几分信心。因为雪过了脚踝,行走起来也十分的困难,故阿九只能在马上。前面有人探路,而余下的人也下意识的将周围的地形记在心里,等到了半山腰,众人隐隐觉得脚下雪土松软,都不敢大意的说话。因为,半山腰,容易引起雪崩。继续朝前,依稀可以看到几颗堆积着雪的枯木,看众人都十分的疲累,阿九招呼人先下来休息,自己也稍微活动一下脚。在马上坐了太久,对胎儿不易,可刚在雪中走几步,就冷得刺骨,赶紧又吞入了一粒丹药。然后疲惫的靠在枯木上。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阿九将手放在肚子上,或许是知道母亲的心愿,今天,肚子里的小家伙们竟然出奇的安静。阿九不禁微微一笑,觉得孩子如此懂事,然而想到雪山下面的那个人,眼角顿时一阵酸涩。“启程吧。”因为马受惊,阿九控制不住马,等护卫上前勒住马的时候,她已经从上面掉了下来。耳边还是雪崩的巨响,还有冰层断裂的声音,阿九仰躺在雪上,感到有雪片滴落在睫毛上,而腹部一股钻心的疼痛。“夫人。”护卫忙奔上来,将阿九扶起,而就在同时,阿九突然坐起一把推开他,黑暗中,一道雪亮的光从她手中飞出,掠过护卫的头顶。而就在匕首落的地方,赫然躺着一个人。护卫拔刀而起,转身朝袭击方冲过去,手起倒落,已经有几人倒下。待退回来时,看到阿九已经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夫人,我们中了埋伏。”“既然就到了这里,那就必须上山。”阿九知道,现在中了埋伏,刚才雪崩已经有两人被淹没,他们处于弱势。然而,到了这里,她万万不能下山,轻而易举的放弃。更何况,雪崩把来时的路挡住,一时半会儿,得从另外一个边绕下去。“我一个人上山!”“好,夫人,夫人放心前去。”听到阿九语气中的坚决,护卫深吸一口气,持剑转身陷入厮杀。背后,血腥味如此的浓烈,胜过了冰冷刺骨的寒风。在厮杀中,没有人发现,悄然避开视线,绕道向山顶走去的她。马最后跪在地上,如何都不前进,就连阿九自己都觉得胸口堵得难受。这空气稀薄,而她怀有身孕,十分的困难。不得已她匍匐在雪中,看着月牙爬上头顶,阴冷的光照在她雪白的狐裘上。那一刻,似乎自己就如一片雪,融入了这雪山之中,而片刻之后,就会化成水,连带生命都消失。身后没有人追来,相必大内侍卫他们已将人拖住,只是……她如何能上得了山顶。那深入膝盖的厚雪犹如坟墓一样,想要将她吞噬。双腿早就失去了知觉,就连那药都几乎不起作用,风雪让她再一次跪在地上,身体犹如残风般虚弱。而腹部,一阵阵绞痛席卷而来,好像有人拿着刀子要生生的将它们挖出来。“平安……我走不动了。”阿九低下头,紧咬着唇,试图站起来,可身体不受控制,好像,下一秒,自己就会坠入无底深渊。片刻,她突然想起了在那个极寒的夜里,她和十一赤着双脚在雪地里奔跑,后面是追打他们的人。那个时候的绝望莫过于现在!“阿九,起来,我们走。”耳边,十一的声音轻轻传来。“平安……我们的孩子,叫平安,朕要他们平安成长。”那个少年站在位置上,凤目斜长,俯瞰着跪了一地的人,语气霸道而骄傲。那个人……如今躺在马车里等着她的人,是她唯一的丈夫!她前世生活在刀口之上,整日舔血生活,从未想过嫁人过上安定的日子。而穿越千年,她来到这里,嫁给了他。失去知觉的手指慢慢动了起来,抓了一把雪擦在脸上,再也顾不得身体的疲惫,心底只有一种痴狂和执念让她犹如僵尸在雪地里匍匐前行,爬向那雪顶。在天的最边上,有一条细线,像是被切开的伤口,在雪的反射下泛着灰白的光。那是一处断崖,悬崖上铺着厚厚的白雪,风从山谷地下吹来,冷厉的随时都会将断崖切断。而这……便是山顶么?看着不过一个小操场大小的山顶,巡视过去,竟然连山下的那种枯木都难以找到。阿九看着空空的山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面对空无一物的山顶,当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时,她几近崩溃的跪在地上。然而不甘心……“不!”这就是拼命爬上来,却要面对一个如此绝望的结局。“没有……竟然什么都没有……”看着天边的一抹月牙,阿九突然想放声大哭,然而,所以的悲伤聚集在心头如何也宣泄不开来。脑海中,还停留着他最后的模样,那样的美,然而那样的遥远。踉跄地走向悬崖边,她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可视野里,只有黑茫茫的一片,甚至看不到一丝灯火。“君卿舞!”她呢喃,最后跪在地上,无声的哭泣。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那个传说。传说,有一个女子为了救自己的爱人到山顶来寻药,然而,发生雪崩,她被困在了山顶,无法下山。然后女子坐在山顶悬崖处,看着爱人所在的方向放声哭泣,整整一夜。后面寻来的人,没有找到女子的身影,只在她哭泣的地方发现了一株开着红花的草药。从怀里掏出了那块麒麟玉,阴冷的月光下,玉佩泛着幽蓝的光泽。“当初,你带我来这个世界,难道,就是这个结局?”“如果这样……为何当初我看到的你并非这个样子?!”她咬牙质问,恨不得将这个麒麟玉捏碎,“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救活他?!”“你出来啊,紫月!”她将玉佩狠狠的摔在地上,“我知道你叫紫月,我知道,你就在玉里!可是,为什么,他已经这样了,你不出来?”“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然而,无论她如何痛骂,那块玉就躺在雪里,没有一丝动静。风在耳边呼啸吹来,切割着她的脸庞。最后,她绝望地捡起玉佩,朝悬崖边挪动了一步:“这天下,如果没有了能统一六国的君卿舞,没有那个在祭司大殿上,流尽自己鲜血的帝王,那……留着你,又有何用!”说罢,举起那玉,丢到了悬崖边。而就在这时,脚下的雪突然松动,就在刚才玉佩所在的地方,竟然坍塌了半块积雪。清幽的月光之下,一株草竟然路出了雪面,好似寒冬腊梅一样傲立。唯一不同的……它并没有开花。阿九看着那株草,终于不可遏制地放声大哭了起来。那一瞬,她好似走丢的孩子,突然在黑夜里看到了回家的路一样。内心的防线,在瞬间绝提,撕心裂肺守在那株花前哭了起来。哭得没有任何拘束,犹如婴儿出生那般,将自己的所有的酸涩,快乐,还有感激都哭出来。而这一刻,没有言语能形容她的心情,似乎唯有泪水和哭声才能淋漓尽致的表达。虽然没有开花,但是,这对她来说已经再满足不过了!生怕那风雪会将这株救命的草药给吹倒,她吃力地挪动着笨拙的身子,微微弯着腰,像拥抱婴儿一样,将草药呵护在双臂之间。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滚落,一串串的滴落在了叶子上面。而慢慢的……几乎是可以用肉眼看到的速度,一朵红色的花苞慢慢凸出,然后迎着风,徐徐开放。在泪水下,那红色的花瓣,犹如蝶翼半开,华丽的绽开,美丽的不可方物。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了,他睁开眼睛,紫瞳里缀着的潋滟光芒,摄取了她的灵魂。“卿舞!”她将恋人草旁边的雪一点一点的抠掉,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将它丛冰层里挖出,再也不做任何停留的,转身下山。“哈哈哈哈哈哈……”一个疯狂的笑声从下面传来,阿九下意识的停下脚步,看着声音所在的方向。风口处,一个黑影提着血淋淋的剑迎着风朝阿九这边走来。看到那个人,阿九将恋人草往身后一藏,握紧了匕首。“苏眉!”苏眉的笑声戛然而止,双目阴狠地盯着阿九,踩着雪逼近:“他,真的死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阿九声音一沉,目光冷冷地盯着苏眉。许久不见,苏眉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此刻,她面容憔悴,脸上伤疤虽然消去了不少,然而,在月光下,看起来依旧狰狞。更重要的是消瘦了一整圈的她,整个眼眶都凹陷下去,涣散的目光里,又透着一种疯狂。想必这个女人这些日子过得也生不如死,不过,按理说,她早就该被送回了月离才对,怎么竟出现在了这里。“我问你,他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苏眉站在原地,紧握着拳头,猩红着双目瞪着阿九,厉声问道。那声音,在头顶回荡,竟然震掉了少许碎雪。“你配知道吗?!”阿九冷笑一声,“当年合谋给他下药的,也有你苏眉一份。且不说皇上他现在对你如何,早之前,他对你真情真意,想着法子保护你。而你,却想着法子给他下毒。”苏眉微微一怔,眼底出现了片刻恍惚,似乎想起了当年才入宫时,看到君卿舞的样子。他迷恋她的容貌,想着法子让人哄她开心,千方百计保护着她。那个时候,只要她想要的,他便会想尽办法弄给她。不管是南海的血珊瑚,还是雪地里的火狐。哪怕是莫海棠,那个张扬而高傲的女人,她都不会放在眼里。美好的记忆在脑中里翩然飞过,琉璃宫那富丽堂皇的布置,他殷切的笑容,身上独有的龙涎香,还有他凝望着她时,那痴迷的目光。手下意识地放在脸上,手指却摸到粗糙的疤痕,苏眉当即尖叫一声,回头盯着阿九。“哈哈哈哈……是啊,他待我是好!可是,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死了吗?”她放声仰天大笑:“死了好,死了好!我得不到,你以为,你就能得到!”疯子,阿九心中冷哼一声:“看样子,你一直都未曾离开过君国?可你是如何知道,我会来这里?”“呵呵呵……”苏眉敛了笑容,脸上有一丝得意:“我自然没有离开过君国,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若不然,秋墨何以突然出现在北厥?你以为,君斐争如何得知你还活着,而你去救景一碧时,君卿舞怎能如此快地找到你?”她紧握着拳头,笑得越发得意:“知道吗?当我知道你还没有死,得知君卿舞竟然为了你,而要将我凌迟处死的时候,我就发誓,我诅咒你们,要看着你们生不如死。”“君卿舞早就危在旦夕,而君斐争那个老狐狸自然会先把恋人草毁掉,所以,他必死无疑。”说到君卿舞的死,她突然顿了一下,眼底流露出无尽的悲痛,但很快又被复仇的快感所掩盖:“所以我料定你会想着办法救他,却不料,你竟然真的会来这里。”“那么……刚才的雪崩是你造成的?!”“是,只是可惜了,没有把你给压死。”苏眉不甘地盯着阿九,“不过,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亲手杀了你!”阿九看着她袖中滑出的长剑,心中一沉。那长剑在滴血,从她上来的方向可以判定,刚才定然发生了一场厮杀。而随自己而来的那些大内护卫,恐怕都已经死了。“怎么,怕了?”苏眉勾起唇,举起剑,朝阿九走去。阿九侧身慢慢地往左边移动,试图靠近下山的地方,否则,会被苏眉逼到悬崖边上,若是这样,那她真的无路可走了。早在之前,苏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可现在,即便是没有苏眉,她挺着大肚子都已经难以下山。“苏眉,你身为月离的王,可知道,现在多少人在等你?”阿九一边往左下方移动,一边转移苏眉的注意力:“百年了,月离人都想着回到故土,忍受了百年的凌辱。而你呢?”“狗屁!”苏眉粗暴地打断阿九,“我是什么王?我为什么要跟他们回去,难道要我进入月离的时候,跟景一碧那愚蠢的人一样,自焚,然后护住那条通道!不可能!”对这个事情,阿九略有耳闻,趁着苏眉失神之际,指着她身后大叫:“谁?”苏眉果然中计,阿九手中的匕首霍然飞向了苏眉。苏眉忙俯下身子,然而躲闪不及,匕首划过她颈部,当即鲜血直流。趁着这个机会,阿九连忙往下跑,然而脚下雪深,刚跨一步,她整个人就合着雪滚了下去。“啊啊……”“贱人,站住!”苏眉看阿九要跑,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提着剑,飞快地追了过去。阿九一手紧紧地抓住恋人草,而另外一只手不得已护住腹部,整个人当即头晕目眩,疼痛难当,甚至,身体控制不住一直滚落。不得已,阿九放开了一只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否则,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苏眉已经追了上来,揪住阿九的头发,试图从她手里夺过那恋人草。阿九一看,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向苏眉,然后听到头顶一声凄厉的惨叫。那簪子刚好刺到了苏眉的左眼睛,殷红的鲜血伴着苏眉的惨叫染红雪地,阿九连忙放开,看着她痛苦地在地上发出号叫,身体扭曲着。与此同时,头顶的雪开始簌簌落下,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发生崩塌。那簪子几乎要穿透了苏眉整个眼球,苏眉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最后,她活活痛得昏死过去。看到手里的恋人草完好无损,阿九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再度跌在地上。身体里,有温暖的液体流出,小腹传来一阵阵钝痛……“不……平安……”阿九颤抖着声音,探手一抹,手里一片湿润——羊水在她刚才滚落的时候破了。“啊……”钝痛传来,阿九痛苦地呻吟,身体再也不挪动一步。“来人啊……”阿九虚弱地唤道,腹部一阵阵的收缩,那种痛,恨不得自己拿把刀将肚子给破开。“小姐?!”就在阿九要绝望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惊呼声,阿九循声看去,竟然看到秋墨和钟老板跑了过来。他们全身是血,钟老板身上还有几处重伤,看样子,刚才那场打斗他们也在里面。“夫人。”.看到阿九躺在地上,苏眉全身是血地躺在不远处,秋墨一惊,赶紧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阿九身上。“小姐,你怎么样了?”“羊水破了,孩子恐怕要在这里出生了。”阿九咬着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脸色痛得隐隐发紫。“夫人,我这就带你下山。”钟老板上来,打算把阿九背起来,却被阿九拦下来了。“不……”阿九摇摇头,“我动弹不得,而且来不及了。钟老板,麻烦你……”将怀里的恋人草拿出来,“下山的路被雪掩埋了,但是,钟老板,请你,一定要将它交给右名右大人。”“那夫人……”“孩子要出生了,秋墨在这里便可以。请你,快……”“夫人放心。”钟老板接过了药,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阿九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转身朝山下奔去。“有救了。”阿九送了一口气,既然钟老板答应了,那君卿舞一定有救。“啊!”宫缩越发强力,阿九挣扎看了看周围,指着旁边的小山坡,“将我扶到那里,那里可以躲一下风。”那个地方刚好有一个凹凸的地方,进去之后,秋墨将衣服铺在地上,然后扶着阿九躺下。宫缩很厉害,但是孩子还没有出生,阿九示意秋墨到附近看看有没有枯木,寻些来,先点火,用枯木引火,然后将衣服烘干。否则,她们会被活活冻死。天明时分,雪山上陆续传来了婴儿的哭泣声,洪亮如钟。“小姐。”秋墨高兴得哭了起来,将刚出生的两个小家伙放在了烘烤暖和的衣服里,小心翼翼地裹上,然后放在阿九怀里。“是皇子和帝姬,好美……”两个小东西浑身依旧带着血,然而,面容却不像刚出生的孩子那样全是皱纹,相反肤若美玉,晶莹剔透。美丽得犹如精灵一般。阿九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躺在怀里,睁着漂亮眼睛的两个小家伙,不禁落泪:“平安。”看到阿九伸出手指头,两个小家伙竟然都抬手抓住,漂亮的小嘴一张一合,乖巧的样子像是在讨要食物。天刚亮,但是,依旧冷得出奇,而枯木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小家伙不能被冻着。阿九第一次给两个小家伙喂完奶,看着两个小东西餍足地靠在母亲怀里睡着的样子,秋墨才起身出去,打算在右名他们找来之前,再去找一些东西点火。秋墨说,帝姬先出生,而那声音洪亮如钟的皇子则为弟弟。因为怀胎时间不足,两个小家伙虽然长得出奇漂亮,可是身板却极其的娇小,看起来让人心酸。阿九忍不住低下头,轻吻着孩子的脸庞。两个孩子,长得都像君卿舞,特别是男孩儿,眉眼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睡着了,可明显看出了皇子不安分的特征,小手紧紧地抓住姐姐的手,还不时地往姐姐那边挤。而睡着了的姐姐也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发出一声软软的抗议。“真是的。”阿九扑哧一笑,终于知道为何当时怀着他们,就闹腾得厉害。敢情,两个小东西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啊!”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秋墨的尖叫和哭声。阿九顿时一惊,摸向身边的匕首,然后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不一会儿,就看到秋墨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她全身是血,刚到火堆旁,就轰然倒在地上,而她怀里,几件衣服和枯木散落在地上。“秋墨!”阿九大惊,忙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刚才躺过的地方,然后将秋墨扶起来。“啊……秋墨,你的脸……”阿九声音一颤,忙从怀中掏出右名的药丸,喂了秋墨一粒。秋磨的脸沾上了红色的粉末,而那粉末正在以缓慢的速度腐蚀着她的脸,而这毒药……竟然和当初莫海棠死时的情况非常相似。那原本清丽的面容,在此刻……已经沟壑布满,狰狞可怖。阿九声音哽在喉咙里,又喂了秋墨一粒药。药能克制寒毒,亦能暂且控制秋墨脸上的毒素。“小姐,快走……”秋墨虚弱地睁开眼睛,“苏眉还活着……刚才,我去找柴火,看到她躺在那儿,想去取几件衣服……咳咳咳……“”“谁知道,她竟然没有死,还将毒药洒在我脸上……小姐,快走……我刺了她一刀,但是她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阿九紧紧地抱着秋墨,看着远处,眼底掠过一丝杀意。“我知道了。”其实那个毁容的药粉是苏眉准备给她的,却没想到,将秋墨毁了。“小姐。快带着皇子和帝姬走吧……她就快来了……她已经疯了。”“梅思暖,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还在附近!”不远处,苏眉尖锐的声音传来。阿九抱着秋墨,用力咬着唇。钟老板和秋墨本已经出城,因为月离人早在景一碧的安排下离开,但是竟然碰到几个行踪诡异的月离人。秋墨担心有事,让人跟踪,竟然发现了苏眉,随即让人给皇宫送信,却没有人接应。也因此,本该回月离的秋墨折身回来。“秋墨,你怎么这么傻啊。”“梅思暖,你给我出来!”苏眉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会找到这里,阿九无力地摇摇头,将秋墨拖进刚才躺的地方,然后将两个小东西放在了秋墨怀里。“小姐……你要做什么?”秋墨不安地看着阿九。“秋墨……孩子交给你了,我很快回来。”说着,阿九将秋墨带回来的衣服都放在火堆上。“小姐,你……”“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她将衣服替他们盖上,目光恋恋不舍地落在孩子脸上。两个小东西睡得十分香甜,只是在离开母体的时候,似乎突然感到了不安,帝姬忙睁开眼,幸而阿九手快,轻轻地拍了拍,哄得她又眯眼睡去。阿九从腰间摸出一个香囊,从里面拿出一个刻着“平安”二字的小玩偶,和一块鱼鳞玉,分别塞在了皇子和小帝姬的怀里。拿着匕首,阿九转身走了出去。“小姐……”“别担心,找我们的人很快回来了,就在这儿,千万别睡着。火我已经填上了。”阿九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声,“右名他们也快来了。”在阿九出去的时候,秋墨怀里的小东西突然睁开了灵动的大眼睛,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刚要开口哭泣,秋墨忙轻轻地拍着他们,如果孩子哭出声,那苏眉定然能找到这里。“咳咳咳……”秋墨轻咳一声,背后被苏眉一剑刺穿肺部的伤口顿时一扯,好在天气寒冷,那血溢出少许就凝结了。只是,她肺部穿透,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可无论如何……也不能睡去啊。或许是感受到了危险,两个孩子竟然没有哭泣,只是瞧着阿九离开的地方,小手不停在空中抓腾,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阿九绕过了斜坡走向之前恋人草出现的悬崖处,能清楚地看到满身是血的苏眉,正拎着剑,像疯子一样在雪地里搜寻自己的踪影。“苏眉!我在这里。”阿九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冷冷喊道。声音穿过了风雪,在雪山上回响。苏眉霍然回头,但见,悬崖高处,风雪飞舞,一个女子一袭白衣,素颜黑发,明明风雪遮住了她的面容,却不由让人想起寒冬之际,在枝头傲然开放的一剪梅。苏眉提起剑,将手中另外一瓶毒药洒在刀刃上,苏眉的脸因为疯狂的笑,早已经变形,显得越发狰狞。再加之,她左眼已瞎,看上去,犹如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腐尸。苏眉踩着雪,慢慢地朝阿九这边爬行过来。山顶风雪变大,加之空气稀薄,好几次她都倒下,但是犹如僵尸一样,又爬起来,红着双眼朝阿九这边走来。阿九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苏眉的样子。第一次发现,如果人,疯狂起来,真的太可怕了。苏眉上山的时候,眼底露出阴毒的寒光,身形犹如闪电一样,点足破雪而来。涂着剧毒的剑在风雪中反射着刺骨的寒意,几乎想要一招致命,苏眉身形逼近,手腕一转,剑就横切向阿九的颈部。速度太快,在剑切到皮肤的瞬间,阿九几乎是本能地一个后压。冰凉的剑从鼻尖上掠过,耳边风雪刺骨,翩翩白雪落入衣服里,虽然躲过,但是身体早不如以前,当即失去重心倒在地上。预感到苏眉会反手一剑,阿九侧身往外一滚,果然看到那剑插入冰层之中,发出咔嚓的声音。一手撑着雪,一手捂着胸膛,阿九半跪在地上,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以非常快的速度下降。甚至于,刚才两个如此简单的逃生动作,似乎都用尽了她一生的气力。风雪之大,几乎快要眯了她的眼睛。“你的身手大不如以前了!”苏眉用力拔出剑,那脚下的冰当即发出破碎的声音。冷冷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阿九,苏眉眼瞳豁然放大,尖叫:“你竟然生下了孽种?!”是的,没有错,跪在地上,虚弱不堪的女人小腹平平。“孽种在哪里?!”苏眉狂性大发,挥舞着手里的剑,四下看去,“秋墨那个贱婢!”说罢,竟然要放弃阿九,转身朝悬崖下面奔去。阿九大惊,她现在根本不是苏眉这个疯子的对手,而秋墨本身危在旦夕,她才不得已出来拖住苏眉。如果真让苏眉找到……她们几个都必死无疑。根本不给她机会,阿九站起来,直接扑上去,从后面揪住了苏眉的头发,使出仅有的力气纠缠起来。一想到平安会有危险,阿九早忘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生生将苏眉拽住。苏眉此刻也力大无穷,反手又要刺向阿九。阿九将她反压在地上,手肘狠狠地击打在苏眉的左眼睛上,待苏眉发出凄厉的号叫时,她趁机咬住她手腕。鲜血在空中弥漫,那一刻,阿九竟然生生将苏眉的手咬掉一块肉。经不起这样的疼,苏眉翻滚在地上,终于丢掉了剑。阿九也不给她任何机会,直接揪住她,使出浑身的气力,把她拖向悬崖边。看到悬崖,苏眉瞬间明白了什么,反手抱着阿九的腰际,疯狂地吼道:“要死就一起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早就带着必死之心而来,苏眉血迹斑驳的脸,露出狰狞疯狂的笑意。“你配吗?!”阿九冷声一笑,袖中抽出最后一把匕首,直接斩向苏眉的手臂。“放手。”而就在那一刹那,一个清冷而慵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未等反应过来,阿九觉得手腕被什么击中,疼痛之余,手里的匕首滑落在雪地里。“朕说,放手。”风雪之大,像是无数冤魂在呼啸,刺人耳膜。.可是这个声音,清而冷,慵而懒,声线犹如美玉落盘一般干净,却有着难以抵挡的磁性,好似……一只温柔的手,拂过胸膛。这个简单的几个字,却又有着让人不可抗拒的王者霸气,几乎瞬间,阿九和苏眉同时松开了对方。转身,看向那声音所在的地方。风吹起了地上的积雪,空中雪花飘落,一时间,落在那一袭紫貂的人身上,竟然给人片刻的恍惚——那洁白的雪竟然变成了三月盛开的樱花,唯美地飘落。而那个人,就这样风姿绰约,气质高雅地站在樱花树下,面容犹如美玉般精致,半卷的睫毛将那双眸勾勒得犹如山魈鬼魅般,迷人而媚惑。可那透过风雪看来的紫色眼瞳,却有着不带人间情感的冷厉和无情。他慢慢走来,容貌越发清晰,让悬崖边的两个女人恍若梦中,无法醒来。若这是梦,可为何,寒风刮面的感觉却是如此疼。然而,若这不是梦,可这明明熟悉的容颜,在这一刻,竟然有着跨越千年的陌生呢。错觉吗?阿九抬手捂着胸口,凝望着走来的男子——那一身紫色的貂裘亦是临行前,她为他盖上的。“卿……”是的,这是他,而身体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梦。他醒了过来,他醒了过来,并且出现在了她面前。阿九张开唇,想要呼唤这个名字,然而声音和泪水一道哽咽在喉咙。风雪划过,刚滚落出眼眶的泪已在脸上化成冰凌。君卿舞的目光投来,犹如利刃飞快地扫过苏眉,最后落在阿九脸上。细致的眉突然蹙起,他凝望着阿九,冷声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