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办公室内，尧舜和马建国在办公室的茶几前相对而坐，两人的脸上满是疲倦，双眼都布满了血丝。
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着还没有吃完的烤串，也不知道这算是晚饭还是宵夜。
马建国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说道：“这都查了一个星期了，几乎把全市都跑了一圈，一点进展也没有，真是窝火。”
尧舜拿起一个烤串，说道：“其实我们早就应该有这方面的准备，他能躲了八年，再次作案肯定是有备而来，不会轻易让我们抓到。”
“唉，真是窝火。不过说心里话，这次心里特急，急着想破案，但是却又没底，有一种很别扭矛盾的感觉。”马建国抽着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也一样，当你和我说是小丑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之后就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看来这个小丑是我们心里的一道坎啊。”
“别说是一道坎了，他就是珠穆朗玛峰，我们这次也要跨过去啊！”马建国摁灭烟头，说道。
尧舜把吃完的烤串竹签放在茶几上，说道：“对了，你有没有到森林公园死者郑文杰第一次逃出小丑魔掌那里查过？”
“有，不过那是盘山公路，周边什么也没有，查不到任何东西，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很纳闷。”
“小丑为什么失手，第一次让郑文杰跑了？”
马建国点点头，说道：“八年前的小丑作案小心谨慎，一直没有犯下这种足以致命的错误，这也是我们一直没有抓到他的原因。反观这次，如果小刘不是遇到了突发状况去晚了，或许小丑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还有一点，八年前的案子我们始终没有找到第一案发现场，但现在两起案件的第一案发现场却很轻易就暴露了，很明显，小丑作案和八年前作案区别很大。”
“最近除了调查，我也一直在琢磨案件细节上的问题。”尧舜靠在沙发上。
“还有就是鞋印的问题。之前我怀疑鞋印是小丑为了误导我们调查，但是仔细想想又不是，如果小丑有意用跛脚误导我们，以他的狡猾，不可能忽略监控，至少也会装个跛脚。”
“没有跛脚，却穿着一双只有跛脚的人才会把鞋底磨成那样的鞋子……”尧舜顿了顿，“难道这就是小丑八年前突然消失的原因。当年他遭遇了某种意外，导致无法继续作案，如今他伤愈，复出继续作案。”
“也可能现在的小丑是八年前的小丑的‘接班人’，他穿上了八年前小丑的所有行头，模仿作案。”马建国身体微微前倾，“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鞋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或者捡来的，所以他压根不清楚鞋之前是属于一个跛脚的人穿的。”
“前者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他没有任何理由刻意在鞋印上做文章。”尧舜拿起一支烤串，虽然已经凉了，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吹了吹。
“唉，我们对小丑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马建国无奈地叹了口气，陷入了沉默。
办公室内安静的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很沉重，很郁闷。
“对了，这两天查那个小说大赛有没有新进展？”马建国打破了沉默。
“本市签约的那部分参赛作者我们全部都联系上了，但暂时没有发现可疑。未签约的部分目前联系上的在本市的有三个人，暂时也没有发现可疑。”
“主办方的员工呢？”
“都查过了，没有可疑。”
“男死者的人际关系呢？”
“技术方面把死者手机的通讯录，聊天软件的好友都进行了过滤，但暂时都没有发现可疑。”
“这小丑到底有什么通天的能耐，居然在不留痕迹的情况下对受害人的情况了如指掌。”
“不留痕迹是肯定不可能的，八年前虽然让他跑了，但他留下了作案动机，如今他再次回来，留下的线索比八年前可多太多了。眼下我们一筹莫展，没有发现他留下的痕迹，不是因为他多有能耐，没找到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
“你最后的这句话可很有哲理啊。”
“呵呵，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一部电视剧里的台词，不过我觉得很有道理。”
马建国也笑了笑，又拿起一支烤串，边吃边说道：“说心里话，我现在觉得压力前所未有的大，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次一定不能让小丑再跑了。”
“我也一样啊！现在的感觉比要求‘限时破案’的压力还大。”
“如果小丑这次真是受人控制作案，那他现在目的达到了吗？如果达到了，他会不会再次隐藏起来，我很担心又会像八年前那样。”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尧舜眉头紧锁，“不仅如此，我这两天也一直在反复自我检讨，这次我也是太心急了，总是想着能立刻破案，在判断上出了很多问题。”
随着话音落下，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尧舜也已经很久没有在办案的过程中有这样的感觉了，他的判断基本没有出过太大的差错，但是这次却……。是压力？还是有别的什么未知的原因，他也不知道，只是感觉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内沉闷的气氛，二人扭头把目光都集中在了门上，之后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不是别人，正是赵智龙，他右手拎着两个装着六个白色泡沫饭盒的塑料袋，一排排的竹签露在饭盒外，左手拿着一个铁质茶叶罐。
“赵老？”二人惊讶地起身，异口同声。
“我就估计你们没回去，就过来看看，在楼下就看到灯还亮着。”赵智龙笑着抬起双臂，晃了晃手里的物品，“然后特地去以前我们常去的那个烧烤摊烧烤店买了烧烤，羊肉串，牛肉串，鸡腿，鸡翅，鸭胗，茄子，都是你们爱吃的，还有一罐好茶，怎么样，吃点喝点？”
尧舜和马建国立刻上前迎进了赵智龙。
“呦，看来我来晚啦，你们这刚吃过啊！”赵智龙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看着剩在那里的烧烤，说道。
“不晚不晚，这些是晚饭，您这热呼的，是宵夜。”
马建国把饭盒逐一从塑料袋取出，摆在茶几上，打开盒盖，顿时烧烤扑鼻的香味涌了出来，让人垂涎。
“闻到这味道，立马觉得饿了。”尧舜摸着肚子，说道。
“那就快趁热吃，这东西冷了可就不是那个味儿了，那老板还认得我，没想到几年没去，他的店都变样了，还生意还是那么好，店面也扩大了。”赵智龙说道。
“那老板手艺好，之前电视台的美食节目还采访过他。”
“我还真不知道。”赵智龙笑着说道，之后他打开茶叶罐，“这肉桂可不错哦，拿茶杯来，泡上尝尝。”
尧舜把茶几上的茶壶递给赵智龙，他捏了一撮茶叶放入了茶壶的过滤网内，倒入开水，稍等了片刻后，按下了杯盖上的出水按钮，橙黄清澈的茶水汇集在了玻璃杯内。之后，他把茶水分别倒入三个茶杯内。
“尝尝吧，还不错。”赵智龙率先拿起茶杯，咂了一口。
尧舜和马建国也各自端起茶杯。
“的确不错，入口醇后回甘，桂皮的香味很明显，是好茶。”尧舜放下茶杯，说道。
“赵老，大晚上带这么好的茶来，您这是不想让我们睡啦。”马建国笑道。
“看你们两个的样子，就是没这茶，估计也睡不着吧。”赵智龙放下茶杯，拿起烤串，“快吃，快吃，我是越闻越饿了。”
尧舜和马建国相继拿起烤串，大快朵颐起来，之前笼罩着二人的沉闷被赵智龙的到来暂时化解了。
“看你们刚才的样子，似乎案子没什么进展啊。”赵智龙喝了口茶，说道。
“刚才我们还在聊，现在的情况和八年前几乎一点区别没有，真是愁死了。”马建国皱起了眉头。
“看来小丑是有备而来。”赵智龙说道。
尧舜边吃，边把案发至今的调查情况向赵智龙做了简单的介绍。
听完介绍后，赵智龙沉默了许久后，拿起一支烤串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然后说道：“小尧，你真的认为小丑会从获奖作者里找目标？又或者他就隐藏在里面？”
这个问题一击即中要害，尧舜其实也一直被这个问题所困扰。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反思，我这次的判断下的太草率了，也把小丑想的过于简单了。”
“从前期所掌握的线索看，你的猜测倒也无可厚非，毕竟线索摆在那里，查了，没有，那是放心；没查，错过了，那就是失职。不过其实你早就注意到了问题出在哪里，否则也不会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赵智龙说道。
尧舜默默点了点头，说道：“死者的身份既然是作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小丑行凶的动机就是和写作有关，而他又正巧刚参加了小说大赛，获奖后还由于不当言论引起不小的麻烦，所以我才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小说大赛上，可是那晚整理名单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是在网站提供了资料后才整理出了那些身在本市的作者，可是小丑呢？他不可能轻易拿到这些资料，那他如何去选择目标？总不可能一个个去联系吧！即使联系上了，现在人的防范意识都提高了，是否会轻易和陌生人说出自己的家庭地址？但是就像您说的，查和不查，真的很矛盾。”
“如果小丑不是通过小说大赛选择目标，那会是什么？这下可是又被打回原形了。”马建国满面愁容。
“慢慢来吧，如果这个小丑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我们也不用等八年了。”赵智龙安慰道。
“赵老，您最近也没闲着吧，有什么发现吗？”马建国问道。
“呵呵，发现谈不上，只是缩小了一点范围。”
赵智龙从进门开始就一脸轻松，其实他心里应该是最着急的一个，但是作为师傅和前辈，他不能把内心的焦虑和不安带到这里。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又重新走访了之前觉得可疑的那些乡镇，现在总共去了六个，但都没有发现可疑，所以这六个地方可以排除了。”
“赵老，需要我们配合您吗？”尧舜问道。
“如果你们人手有富余的，派几个给我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这个没问题，明天一早我就调几个年轻的去协助您。”
“好，希望这次能有所收获。”赵智龙笑道，随后拿起烧烤，“来来来，继续吃啊，别停，别停，都要吃完，浪费可是最大的犯罪。”
“呵呵，赵老，您这怎么像是来监督我们吃饭的啊。”马建国说道。
“说对了，别忘了，我可是过来人，太了解你们了。都说干咱们这行的平均寿命不到五十岁，那都是工作压力，工作强度磨出来的结果，吃不定时，睡眠不足这些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可都被我们摊上了。今晚既然我来了，睡，我没办法强制要求你们，但这吃，我能管就必须管了。”赵智龙拿起烤串分别递给二人，“吃饱喝足了，我们再聊案子，让大脑暂时休息一下嘛，别一直绷着。”
他的话也让气氛也变得缓和了不少，虽然该有的压力都还在，但是这一刻，三个人都暂时卸下了包袱，享受这难得的忙里偷闲的小聚时光。
三人闲话家常，仿佛回到了八年前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光，人生就是如此，过去的点点滴滴总是值得怀念和回味，因为那是永远也不可能再找回的东西。
就像我和尧舜，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会缅怀过去，我总感觉现在虽然拥有的东西多了，但却少了很多乐趣，或许是因为年龄大了，比较容易怀旧吧。
扯远了，言归正传。
一阵闲聊过后，桌上的烧烤也被“消灭”干净，三人将垃圾收拾干净，重新泡上茶叶。
“现在感觉又充满了力量。”马建国满足地说道。
“咱们都不是铁人，不吃饱哪有力气做事。”赵智龙喝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说道：“我刚才一直在琢磨郑文杰第一次逃出小丑魔掌的时候听到的那句话。我也比较认同‘幕后黑手’的猜测，因为小丑是一个还是两个，就目前来看，对案件有影响但并案件的影响并不大，只能作为我们调查只是我们调查的一个方向。，现在的重点在于小丑作重点在于作案模式的改变，虽然时隔八年，但是连环杀手突然改变作案模式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除非有一个足够影响他做出改变的原因。”
“赵老您有何高见？”马建国问道。
“呵呵，暂时我也想不出什么来，不过这个‘幕后黑手’能让小丑做出改变的，那他和小丑的关系绝非一般。”赵智龙说道。
“不是亲人，就是恋人。”马建国说道。
“唉，本以为小丑复出是个机会，能马上破案，没想到现在问题现在问题越来越多了，虽然线索多了，但和八年前相比却更复杂了。”尧舜略显无奈地说道。
“只怪我们还是太轻敌了。”赵智龙伸了个懒赵智龙说完，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手表：“呦，不知不觉都快三点了。行了，我先走了，你们也抓紧时间眯一会吧，天一亮还要继续呢。”
“我送您回去吧。”尧舜说道。
赵智龙起身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别送，给我老实在这睡觉，我自己打个车，快的很。”
说完，赵智龙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他的脾气二人也都了解，所以也都没再说什么。
之后二人就静静地躺在沙发上，虽然开着空调，但二人却依然没感觉有多凉快，内心的焦虑和烦闷让他们的心绪不宁，但是为了天亮后能有精神开始新的工作，他们只能闭上眼，希望“瞌睡虫”能尽快前来光顾快来光顾。
然而就在这个凌晨，疯狂的黑白小丑再次出现了，在制造了又一个刻了他印记的残忍凶案后，又再次如幽灵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他留下的，是血腥的味道，如鬼魅般的身影。
案件同样发生在一个住宅小区，清晨七点多110接到了小区保安的报警，派出所民警在调看了现场的监控后，立刻把情况上报了刑警大队，尧舜迅速带队赶到现场。
案发现场的情况就像是复制的一样，和之前男死者遇害的案发现场如出一辙。
还是卧室，还是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还是四周喷溅的血液，还是被染红了的床单，还是一组染血的鞋印。
唯一不同的是这是间女人的卧室，躺在床上的是个全身赤裸的女人。嘴巴也被胶带封上了，呈大字型被绑在了床上，她的双眼也仿佛看到了恐怖的事物，双眼圆瞪，五官扭曲。
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马建国愤怒的攥紧双拳，尧舜在一旁则沉默不语，身体有些微微颤抖，看得出他在努力地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
在原地站了许久，他才向现场的警员问道：“先说说情况吧。”
“好的。是这样的，早上小区保安交接班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打电话也没人接，这时候才发觉已经有一个多小时没看到这名失踪的保安了，于是就四处寻找，后来在配电房旁边的角落里发现了被人打晕的保安，当时他身上只穿了一条内裤，制服不见了，叫醒他后，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巡逻到配电房的时候被人打晕了。因为他的保安服被人拿走了，众人担心有人会穿保安服入室行窃，于是就挨家挨户去询问，找到这里的时候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进来查看，发现了尸体。”
“确定是小丑吗？”马建国满面愁容。
警员点点头：“可以确定，因为小丑戴着黑白色的面具，身穿保安制服出现在监控中因为小丑是故意站在监控前的，视频拍的非常清晰，黑白小丑面具，身穿保安制服，拍摄时间是清晨六点四十三分。”
“死者的身份呢？”
“杨丹，三十岁，是市里一家名为‘新世纪出版社’的编辑，已婚，她的老公昨天出差了，我们已经通知他了。”
“昨天老公刚出差，今天就遇害了，小丑的行动时间算小丑的行动时间点掐的还真准。”马建国说道。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小丑变了，变的更冷静了，计划也更周详了。”
“到底他的动机是什么？”
“我现在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我还是先从监控入手吧。”
马建国说完，叫上两名侦查员，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现场。
尧舜随后也离开了卧室，他没有向法医询问尸检的初步结果，因为这已经没有必要再细问了，既然已经确定了嫌疑人就是小丑，而且案发现场的场景又和之前的如出一辙，那么结果是什么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之后他走进了卧室隔壁的书房，环顾了一圈后，最后在书柜前驻足。
他觉得死者的名字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有见过。
他盯着书柜，目光在书上来回扫着，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本书上，那是一本他非常熟悉的小说，包括作者。
打开柜门，拿出了那本书，翻到了最后一页，果然上面出版社一栏写着“新世纪”，而“责任编辑”一栏写的正是死者的名字。
尧舜满意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把书放回了原位。
“尧队，你看这个。”
侦查员走进书房，将一张照片递给尧舜。
照片是一张大学毕业照，侦查员指着上面的一个男人，虽然面容很青涩，但依然能看出来，他就是之前的男死者——郑文杰。
“他们是大学同学？马上去调查这条线索。”
“明白。”
现场勘查结束后，尧舜独自驾车朝他的目的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