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回到了营地。有人想杀掉这只鹦鹉。鹦鹉不过是一只鸟,但是它会说话,这是个重大的区别,一下把它从羽类中剥离出来,更接近人类了。或者说,一下从现实变成了童话,再或者说,一下从童话变成了现实。前面说,它差不多跟鸡那么大,其实是夸张,它的体重跟一本书差不多。谁会要害死这么娇小的一个生命呢?钟离彩知道鹦鹉回来了,她只告诉了小题。所以,现在她十分肯定,就是小题想杀掉这只鹦鹉!小题承认了。她不但想杀鹦鹉,还承认了朴诗玄是她的同伙。接着她突兀地冒出了一句:“夏邦邦,钟离彩,你俩赶紧结婚吧!”夏邦邦有点摸不着头脑:“小题,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小题说:“你娶了钟离彩,就不会有人再陷害我了。”钟离彩说:“小题,你这是在陷害我!”谷未素说:“不要再斗嘴了,我知道是谁干的。”大家都看她。谷未素把目光慢慢转向了钟离彩:“你把脚抬起来。”钟离彩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动:“干什么?”谷未素蹲下来,粗暴地拽起了钟离彩的脚,钟离彩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鞋底是漂亮的足球图案。谷未素看了看小题,小题穿着拖鞋,她问小题:“你有同款的鞋吗?”小题说:“那是限量版的,我可买不起。”谷未素看了看钟离彩,说:“是你。”钟离彩愣了一下,接着就大叫起来:“谷未素,她已经承认了,你怎么回事!”谷未素说:“当时我看到了地上的脚印,就是你这双鞋的。”剧情紧急反转。夏邦邦低声问:“钟离,你想干什么……”钟离彩继续狡辩:“不是我!肯定有人偷了我的鞋!”小题说:“我懂了,钟离大美女,你告诉我鹦鹉回来了,就是为了陷害我。”钟离彩快哭了:“真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小题姐姐做的,那就是有人溜进了我们营地,偷了我的鞋,想杀死这只鹦鹉!”她发现自己变得孤立了,又把称呼改成了“小题姐姐”。小题说:“这个人偷了你的鞋,然后又放回来了?多拙劣啊!我是说你这个借口。”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干戈终于挤出了两个字:“演员。”钟离彩说:“你们怎么都对我来啊!我什么都没做!”小题说:“青年,从今天起,我不会跟你睡一起了,我怕你。要么你搬,要么我搬。”钟离彩把脸转向了夏邦邦,眼泪已经流下来,哽咽着说:“小题姐姐不要我了,夏哥哥,我只能睡到你的帐篷里了……”夏邦邦说:“没问题。”钟离彩接着说:“夏哥哥,我发誓,从始至终我只是说过一次谎,为了你……你相信我吗?”夏邦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说这些了,你跟我来吧。”然后,他就带着钟离彩走向了童真帐篷。谷未素拍了拍怀里的那只鹦鹉,说:“我们也睡觉去。放心吧,有我在,没人伤害得了你。”她也回了她的小帐篷。朴诗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愣愣地旁观。小题骂了句:“心机婊。”干戈说:“早就该赶走她。”徐则达说:“这个这个我就不好表达意见了……”Cassie说:“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干戈对小题说:“这个金秀贤睡在哪儿?”小题说:“让他和我睡一个帐篷吧。”干戈说:“你了解他的底细吗?小心他半夜先杀后……”小题踹了他一脚,他这才把最后那个字憋回去了。接着,小题看了看朴诗玄,真的有点犹豫起来。朴诗玄猜到了大家在说他,却不知道具体在说什么。干戈说:“先让他睡在我的车里吧,正好和我做个伴儿。”小题说:“为什么?他又听不懂你的话,让他睡在另一辆车里不好吗?”干戈说:“不,就让他睡在我的车里,那是我俩认识的地方。”小题不再坚持,对朴诗玄说了几句韩语,朴诗玄连连点头。小题就把朴诗玄带到了干戈的吉普车上,然后返回来。夏邦邦从帐篷里走出来了。他问干戈:“你站岗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谷未素的帐篷?”干戈说:“我只留意那些车辆了。”接着他问夏邦邦:“你的行车记录仪呢?”夏邦邦说:“失火那天晚上,它可能工作时间太长了,烧了。”干戈说:“你打算怎么办?”夏邦邦轻描淡写地说:“你说钟离?唉,小女孩,小心计,我们不要太计较了。”小题冷笑起来:“夏邦邦,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她在害我!”夏邦邦辩解道:“小题,你相信我,我心里有数。钟离的所作所为只是女孩子的小心眼,我们真正应该重视的不是内部,而是外部。”干戈一直冷冷地看着夏邦邦。小题说:“也是,不管这个狐狸精多卑鄙,都是为了傍上你,你当然没有是非观!”夏邦邦不管小题,继续说道:“我们进了罗布泊之后,发生了太多不正常的事……比如——这只鹦鹉。”小题说:“鹦鹉怎么了?它不就是说了一些话吗?过去很可能有人养过它,教它说的。”夏邦邦问小题:“就算是这样,它的主人为什么要教它说这些话?这个人要把我们引到哪里去?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小题说:“你跟钟离商量去吧,我要睡了。”夏邦邦说:“小题,你不要任性!”小题没有动身,冷冷地看着他。夏邦邦说:“我们现在到了罗布泊的中心地带,除了这个韩国人,没看到任何人。我们要依靠这只鹦鹉。”小题说:“你不怕它害死我们了?”夏邦邦说:“是祸躲不过,我倒想看看,它到底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很可能是个危险的地方,但也一定是解开谜团的地方。没有它,我们就是一群无头苍蝇。你们看呢?”小题说:“嗯,我同意。现在整个团队里,只有钟离是个长着脑袋的苍蝇。”夏邦邦说:“大家都在一个团队里,你不能这么侮辱一个女孩子。”小题说:“好吧,我们都是无头苍蝇,就她一个人是美丽的蜜蜂。她对别人用毒针,只对你一个人贡献蜂蜜。你代我告诉她,下次她再蜇我,我拍死她。”夏邦邦说:“好了好了。”干戈看了看小题:“就完了?”小题说:“还能怎么样?人家可是小蜜蜂!”干戈对夏邦邦说:“富三儿,你还想继续当队长吗?”夏邦邦说:“这个团队都是大家自发加入的,没有谁是队长。”干戈说:“那你别挡道。”夏邦邦盯着干戈问:“你想干什么?”干戈说:“我想揍她一顿。”夏邦邦说:“她只是撒了个谎!”干戈说:“开始的时候她就欺骗了团队。进了罗布泊,她还涉嫌放过火。现在,她又玩起了栽赃陷害,不该揍?”夏邦邦摇了摇头:“我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男人打一个女人。我再说一遍——我不是队长,我只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干戈冷笑道:“打女人怎么了?我曾经在地铁上见过一个女人暴打一个要饭的老头,我就把她给踹了——给你交个实底儿吧,我就是个渣男!”徐则达发言了:“啊,这个这个,我们都应该听从夏队长的指挥,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就算钟离犯了罪,离开这里之后,自然有相关部门会处理,而你使用暴力是犯法的!”干戈白了徐则达一眼:“滚你妈的有关部门!”徐则达说:“干戈,你这是什么素质!我们应该团结每一位同志,这个这个,一切都是内部矛盾……”干戈审视着徐则达的眼睛,突然笑了:“万夫长,我一直都不确定,你到底是真萌还是装萌呢?我怎么感觉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呢?”徐则达说:“作为领导之一,我当然要全盘考虑!”干戈不再理他,继续对夏邦邦说:“富三儿,你挡道是吧?那太好了,我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就是想揍你一顿!”赵军又站到了干戈的背后。他走路太轻了,干戈并没有发现。夏邦邦依然平静:“我是个男人,你打我没问题,不过,我需要个理由。”干戈说:“你错了,我没把你当男人。瞧瞧你做的事儿,你算男人吗?”夏邦邦说:“你说具体点。”干戈指了指小题,说:“你是不是和小题上过床?”夏邦邦和小题都瞪大了眼睛。干戈继续说:“你把人家给睡了,她就是你的女人,你就该保护她!现在冒出来一个小三儿,她诬陷你的女人,你是怎么做的?”小题捶了干戈一拳:“哎哎哎,青年,你胡说什么呢!”夏邦邦无奈地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干戈。干戈说:“我这个人就不喜欢藏头露尾,我也没那么高的智商!打开天窗亮堂堂,有话都摆在桌面上!Cassie,你说话!”Cassie吓坏了:“我说什么啊……”干戈说:“你装什么蒜!那天你听见什么了?”Cassie说:“我什么都没听见……”小题把脸转向了Cassie,很严肃地说:“Cassie,你听见什么了?”干戈说:“她说不说都一样,小孩都能猜到发生什么了,没关系,你们自由,我只想说——富三儿,自从进了罗布泊你就脚踏两只船,黏黏糊糊,左摇右摆,你算个男人吗?”小题伸手挡住了干戈的嘴,她继续盯着Cassie,说:“Cassie,你绕不过去了,你必须说清楚,你听见什么了?”Cassie胆怯地看了看夏邦邦,又看了看小题,都快哭了,过了好半天才小声说:“我听见你说……等他们都睡了吧……夏邦邦说,一会儿赵军就该回来了……你还让他关灯……”小题迷惑地看了看夏邦邦:“我们说过这样的话?”夏邦邦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当时你要扮鬼,出去吓人,我们确实说过……”小题踹了干戈一脚:“听清了吗?我已经满身污点了,你就不要再污蔑我了!”干戈上上下下看了看夏邦邦,说:“得了,我他妈成多余的了。”说完,他转过身要走,差点撞到赵军身上。干戈看了看他:“你他妈总藏在我背后干什么啊!”赵军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干戈撞了他一下,然后就走掉了。赵军纹丝未动。夏邦邦、小题、徐则达和Cassie沉默着,没人说话。夏邦邦转身看了看谷未素的小帐篷,亮着微弱的光,看来她还没睡,他说:“我们再去跟那只鹦鹉聊聊吧。”小题说:“我困了,我要睡了。”说完,她也走了。徐则达小声说:“夏队长,我们陪你去。”夏邦邦看着小题走进了性感帐篷,叹了口气,说:“走。”三个人走向那个小帐篷的时候,Cassie小声说:“夏邦邦,对不起……”夏邦邦说:“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徐则达马上说:“啊,这个这个凯西啊,我要批评你了,你是团队的一员,对不对啊?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从团结、和谐、稳定出发,对不对啊?坚决不能传播谣言,更不能制造谣言,对不对啊?作风问题是大事,一个捕风捉影的谣言,就可能把一个好干部一棍子打倒!对不对啊!”Cassie走在徐则达旁边,深深低着头,一言不发。三个人来到谷未素的小帐篷前,夏邦邦站在门帘外,很温柔地说:“谷未素,打扰一下。”谷未素从小帐篷里探出脑袋来:“你们干什么?”夏邦邦说:“我们同意把鹦鹉留下了。现在,我们想和它说说话,可以吗?”谷未素没有说什么,把门帘拉开了。夏邦邦说:“谢谢。”然后他钻了进去。徐则达和Cassie蹲在门口朝里看。夏邦邦凑近了那只鹦鹉,轻轻地说:“你说过——地下有人,对吧?”鹦鹉竖着脖子,似乎在听。夏邦邦又说:“你说过——过楼兰,对吧?”鹦鹉还是不张嘴。夏邦邦接着说:“我们已经过了楼兰,没看到有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接下来怎么走?”鹦鹉依然不开口。夏邦邦没有放弃,又问了几遍,鹦鹉一直不开腔。最后,他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对谷未素说:“谢谢,你休息吧。”他刚刚钻出小帐篷,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左转90度。”夏邦邦赶紧转过头去,那只鹦鹉愣头愣脑地看着他们,好像不是它说的。夏邦邦问谷未素:“你听见了?”谷未素盯着鹦鹉看了好一会儿,才朝夏邦邦点了点头。夏邦邦再次蹲到鹦鹉跟前:“左转90度?”鹦鹉不再说话。夏邦邦朝外看了看,说:“左转90度,应该是东北……”鹦鹉又冒出了一句:“活雷锋。”夏邦邦盯住了它:“活雷锋?”鹦鹉又不说话了。夏邦邦又问了很多话,鹦鹉从此一言不发。夏邦邦放弃了,他对谷未素低声说:“麻烦你照顾好它……”谷未素只是看了他一眼,似乎他说的是废话。夏邦邦钻出了小帐篷,对徐则达和Cassie说:“它说左转90度!”Cassie小声说:“它可能听过那首歌,什么《90度理想》……”夏邦邦摇了摇头,说:“自从有了圣胡安那次经历,我相信了很多事。明天一早,我们左转90度,朝东北方向走!”干戈转了一圈,然后来到吉普车前,拉开门钻进去了。那个韩国的朴诗玄并没有睡着,他躺在后座上,赶紧坐起来。干戈坐在驾驶位置上,回过身,合掌放在一侧的脸上,说:“你睡你的,我站岗,看能不能再抓到一个你。”朴诗玄没有躺下,他坐在了后座上。干戈在前面坐了一会儿,看着前方说道:“说不定,你就是罗布泊里的人,我说的话你都听得懂。”朴诗玄在后面看着干戈,不说话。干戈又说:“哎,就咱俩了,你说话实说,你在哪儿学的韩国话?”朴诗玄依然看着他,不说话。干戈回头看了看他:“你太不懂礼貌了。”朴诗玄皱了皱眉头。干戈接着说:“如果你听得懂,那你给我记着,要是你敢骗我,我会让你死得很不好看。不管你有多少同伙,他们都会死得很不好看。”朴诗玄突然说话了,尽管发音不标准,但干戈还是听清了,他说的是:“小题。”干戈再次转过身来,盯住了朴诗玄:“小题?”朴诗玄的眼睛发出了亮光,两个人终于沟通了一个词汇:“小题!”干戈说:“是啊,那个女孩叫小题,怎么了?”朴诗玄大声说:“小题!”干戈嘀咕了一句:“然后呢?”朴诗玄朝小题睡的帐篷指了指,又朝东北方向指了指,重复道:“小题!”干戈说:“得,咱俩不要在这儿猜哑语了。”说完他就下了车,朴诗玄喊了一句什么,干戈说:“咱们互相都是对牛弹琴,我去叫翻译!”他快步回到营地,来到了小题的帐篷门口,叫道:“小题!”帐篷里黑着。小题应该睡着了。干戈拍了拍帐篷:“丫头,起来一下!”小题在里面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她来到了门口,隔着门帘问道:“三更半夜你要干什么!”干戈说:“你出来,那个韩国人说话了,我听不懂。”小题穿着睡衣走出来,半眯缝着眼睛问:“免费给你们当翻译,半夜还得加班……”干戈说:“他说了你的名字,我猜他要找你。”小题一愣:“他说了我的名字?”干戈说:“他还指了指东北方向。”两个人来到吉普车前,小题拉开后车门,和朴诗玄交流了几句。干戈问:“他想干什么?”小题说:“他说,前两天他是在东北方向遇到那两个恶人的,他提醒你最好把车头调个方向。”罗布泊常年都刮东北风,因此,扎营的时候,帐篷的门都朝着西南,干戈的车头也朝着西南。说完,小题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了啊。求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千万不要再对话了,要是实在耐不住寂寞,你们就各说各的,说不定你慢慢就学会了韩语,他也能学会中国话,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要再折腾我了。”然后,小题就回去了。当她走进帐篷之后,干戈回头看了看朴诗玄,朴诗玄正看着他,干戈发现,这个韩国人的表情很复杂,有点困惑,有点着急,有点绝望……干戈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只有小题一个人懂韩语……干戈说:“哥们,你别看我了,我看不懂你的眼神,睡吧。”车内安安静静。过了好一会儿,干戈轻轻回头看了看,朴诗玄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他紧紧皱着眉头,似乎睡得很不安详。干戈继续看着正前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并没有调转车头。他在紧急地思考着——天已经快亮了,这个韩国人怎么突然想起提醒他调转车头?这是个没有太大必要的提议。而且,这个提议只有“东北方向”,并不包含小题的名字!也许,朴诗玄表达的是另一个内容,小题来了之后,朴诗玄对她撒了谎。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小题对干戈撒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