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追凶(全3册)

《消失的证人》 一辆再正常不过的火车,一群再正常不过的乘客,随着火车的鸣笛声,一声巨响,终结了多条人命…… 一个正常的乡村荒废的工厂,用电量却异常高,惊现中国式的“尸体农场”,令人不寒而栗…… 《无声的证言》 一场大火过后,现场唯有失去皮肤的少女尸体,没有任何的线索,只有无数少女的灵魂,游弋在冰冷的黑夜…… 一个神秘的盒子,一对干瘪的眼球,一朵枯黄的雏菊,牵引出一件尘封了十三年的凶杀悬案…… 《最后一个名字》 阳光迷人的心理医生暗恋内向高冷的女法医,两人之间却似乎又有着许多说不出的生死纠葛…… 女警王亚楠的死,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死亡名单上后一个人的名字到底是谁? 女法医章桐如何得知凶手就是身边的“他”? 一桩桩诡异的案件,充满了对法医的挑战,章桐知道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一个个残忍的案发现场,充满了致命的恶意,案件也陷入重重迷雾。 女法医章桐让消失的证人无所遁形,将无声的证言公布于众,护死亡名单上最后一人安全!

作家 戴西 分類 出版小说 | 55萬字 | 90章
第十一章 自律神经障碍
位于城郊的北苑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外面看上去很普通,几栋平常的小红楼,门前一排高大的枫树在每年秋天的时候都会挂满红色的枫叶,周围的一切显得那么生机盎然,哪怕冬天已经距离不远。
或许是因为种植了枫树,这个小红楼群就被命名为枫树下关爱中心。但是住在这里的每一个病人从住进来的第一天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活着离开的,因为这是一家临终关怀中心。
无论过了多少年,退休法医卓佳欣始终都坚信一样东西不会变,那就是人的记忆。
随着年龄的日益增长,对于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卓佳欣做起来都不像年轻时那么利索了。而晚期胰腺癌也使他每天都不得不面对难以言状的痛苦,但是他拒绝使用哌替啶。
章桐推门走进病房的时候,退休的卓法医正大汗淋漓地和看护据理力争,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接受哌替啶,哪怕活活疼死。
“横竖都是一个死,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要打哌替啶!再说了,疼也是疼在我身上,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赶紧给我走!走!听到没有!”倔强的老头拼命地挥舞着已经形同枯骨的双手,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对方。
看护认识章桐,因为脾气古怪的卓法医自从入院以后到现在,就只有章桐一个访客。有好几次,她都以为章桐是卓老的女儿。
看护冲着章桐无奈地摇摇头:“别的病人都巴不得打针,他却这么固执,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哌替啶,盐酸哌替啶,人工合成的阿片受体激动剂,临床合成的镇痛药,被称为温柔的吗啡,因为它的麻醉镇痛作用仅仅是吗啡同等剂量的三分之一。但是它的副作用和吗啡不相上下,容易使人上瘾,也容易使人逐渐失去意识,处于浅睡眠的状态中。
在别的地方,哌替啶只是一个名词,使用被严格控制,但是在类似于枫树下这种临终关怀医院,哌替啶是病人唯一可以逃避痛苦的救命良药。“卓叔叔,你还是这么固执,打了针睡一觉就不疼了,多好!”章桐笑眯眯地在老人的轮椅前坐了下来,她当然清楚晚期胰腺癌的痛苦。老人开心地笑了:“孩子,你不懂,有时候痛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提醒我自己——我这条老命还在!”
章桐愣住了,老人的笑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把头微微向上扬,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那种酸酸的感觉才稍微淡去了些。这些细微的举动并没有躲过老人的双眼。
“孩子,你有心事?”老法医柔声问道,“说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你大老远地从市里跑来一趟也不容易。”
章桐尴尬地笑了:“卓叔叔,看来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
老人调皮地眨眨眼睛:“这就是我不想用哌替啶的原因,我得保持脑子清醒。”
章桐想了想,从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找出了几张相片,然后递给了卓佳欣:“卓叔叔,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老人戴上了老花眼镜,然后盯着相片看了很长时间,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当然记得,处决的那天我是监场法医,是我亲手把他的尸体送上车的。”
“卓叔叔,这个案子是我父亲经手的,为什么你也会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因为这是1985年性质最恶劣的一个案件?”章桐试探性地问道,她对老人的记忆实在没有太多的把握。
老人摇摇头:“不,他死的时候哭了!”
“赵家瑞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在他手里有11条人命,据说上法庭都是带着笑的,被当时的媒体形容为‘极度冷血’。他怎么会哭?”章桐好奇地问道,“难道是出于本能害怕死亡?临终忏悔?”
“我后来听说是一个记者的几句话引起的。听典狱长说在死囚牢里的那一个多月时间里,赵家瑞表现很不一般,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强,不像别的囚犯那样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他很坦然,还每天坚持锻炼身体,见人就笑着打招呼,根本就不像一个死囚。但是这些表面上的平静在最后一天都被打破了。”老人慢悠悠地说道。
“打破?”
老人点点头,苦笑:“有个记者,从他入狱开始就一直跟着他采访,几乎每天都去找他,谈了很多很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人反对记者介入的,因为赵家瑞虽然说对自己干的那些事都承认了,但是并没有说出12条人命案中最后那一具尸体的下落,以及自己的详细作案过程,反而是一副‘赶紧处死我吧’的样子。他们走访过很多当事人,都没有办法……
“直到后来,有人提出说让记者介入,我们注意监听,因为有些人面对警察有很好的心理素质,但是面对局外人,或许就不会有那么高的警惕性,结果呢,还是一无所获。他什么都没说。”因为肉体上难以抑制的疼痛,老法医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是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平和的笑容。
“赵家瑞有个软肋,就是他有孩子。据说这个记者最后就是抛出了这张王牌,才彻底摘下了赵家瑞这个杀人狂淡定从容的面具的。我在处决现场等他的时候,他是被人像麻袋一样拖进来的。”说到这儿,卓佳欣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章桐,“我想,这个孩子应该是他最想保护的人吧。在临死前,这家伙总算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人性!”
章桐的眼前浮现出了李晓伟痛苦的眼神,不由得长叹一声:“是啊,在那个时候,父亲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拥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孩子肯定也会遇到更让人难以想象的糟糕局面。”
“孩子,说实在话,你有没有考虑过杀人基因的遗传?”老人话锋一转。
章桐愣住了:“不会,肯定不会!人与人是不同的个体,所接受的环境、教育都是不一样的,父亲是杀人恶魔,并不一定表明孩子就是……”章桐越说声音越小,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言语那么软弱无力。她不得不把目光转向了窗口的那盆兰花。这盆兰花似乎是整个房间中唯一带有一点色彩的东西了。
老人摆摆手,轻叹一声:“不要那么绝对,很多东西是我们无法了解的。我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孩子,基因遗传分为显性和隐性,显性基因所体现的就是人的长相,隐性基因就是人的生活习惯、举止和认知方法。你和你父亲有着几乎一样的五官特征,脸部结构也很相似,还有一点,你知道吗?你不服输的个性和你有时候说话的样子,真的是你父亲的翻版……这些,你又怎么解释?我想,在你内心深处,肯定也有过相同的质疑吧,我说得对吗?”
章桐无奈地低下了头,喃喃自语:“没错,卓叔叔,而且我认识这个孩子,赵家瑞的儿子。不过他现在是一个心理医生,人还不错。我实在难以接受把他和他的杀人狂父亲联系在一起,我很矛盾。”
“你和你父亲一样……都太善良了……”老人默默地闭上了双眼,“说起那家伙,真可惜,走得太早了。”
屋外刮起了风,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虚掩着的窗户被一阵风吹开,用力撞击墙角,发出了刺耳的噼啪声。章桐站起身,走到窗前准备关窗,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关上窗户后转身看着老法医:“卓叔叔,你刚才说赵家瑞杀了12个人,对吗?”老人点点头。
“卓叔叔,卷宗上写着11具尸体,我反复查看过的,找到的准确数字是十具半,还有一个死者的躯体没有找到,所以下葬的时候只有头颅。你为什么说是12个人呢?”章桐皱眉问道。
卓佳欣睁开双眼,看着章桐:“那个失踪的人就是赵家瑞的妻子黄晓月。因为实在找不到她的下落,但是有人又听到了她的惨叫声,满地的血迹证实也是她的血型,粗略估计有4000毫升以上的血液。你想,一个人要是流那么多血的话,从理论上讲早就已经死亡了。但是因为没有找到那个女人的尸体,就无法认定是凶杀案。直到赵家瑞被捕后供述自己的罪行时,说出了黄晓月的名字。但是他仅仅是说出了名字而已,并没有交代出尸体在哪里。所以最终,也就只上报了11条人命案。”
说着,老人费力地扭动了一下麻木的臀部,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然后接着说道:“其实也不奇怪,他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人。”
“他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妻子黄晓月?”章桐问。
老人的目光一阵闪烁,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卓叔叔,你是现在唯一能告诉我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的人了。”章桐面带恳求。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案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因为现在有人继续在以他的杀人方式杀害别的无辜的人!”章桐不想让老人过于担心自己,便刻意隐去了针对自己的那一部分,“不只如此,还拿走了死者的牙齿。”
“牙齿?”老人一脸的茫然。
“卓叔叔,你听说过牙仙的故事吗?”
“这倒没有,听刑警队的大李他们说,当地群众传说赵家瑞的父亲就是被牙仙害死的,不过这都是道听途说,没人相信。”老人目光茫然,若有所思地回忆道。
“但是,卓叔叔,他们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只不过牙仙并不存在。我查过当时的卷宗,赵家瑞的父亲虽然被定性为失足摔死的,但是在死前,他的牙齿都消失了。”章桐皱眉说道,“一个活人绝对不会因为摔跤而磕掉整口的牙齿,你说对不对?”
“这个……恐怕我就爱莫能助了,丫头。”卓佳欣忍不住长叹一声。
章桐点点头:“没事,卓叔叔,你和我父亲一起处理过赵家瑞案件的尸体,还有一点我想证实一下,当时的11具尸体的头部是不是做过神经剥离手术?”
“你是说通过对人体脑神经的剥离切割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老人惊讶地转过轮椅,面对章桐,“尸检是我和你父亲一起做的,我可以肯定这倒没有。”
“你听说过先天性无痛症吗?”老人突然问道。
“听说过,但是现实中很少见。这种病又叫遗传性感觉自律神经障碍。据说这种疾病类型的患者,因为神经痛感传递受到了阻滞,所以痛觉也就随之丧失了,但其他的智力、冷热感、震动、运动感知等感觉能力则是发育正常的。这种病经常伴随着无汗症,看似稀松平常,但是十分危险,因为患者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身体上的病症也就很容易被忽视,所以得这种病的人死亡率特别高。卓叔叔,你问我这个干什么?”章桐好奇地问道。
“只有自己感觉不到痛苦,才会没有同情心,也才会对别人有过多的杀戮。你回去好好看看那些手绘的尸体解剖图,上面详细标记了凶手切割受害者的具体位置。我想,你会找到答案。”卓法医的声音越来越低。
章桐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老人毕竟身患绝症,身体很虚弱,她实在不忍心再继续打扰他了。“卓叔叔,我走了,你多保重,我下周再来看你。”
老人没有说话,闭着双眼,鼻息也逐渐变得平缓。章桐轻手轻脚地来到门边,刚想打开门离开,老人的声音又一次在背后响起:“虽然说赵家瑞从来都没有谈起过自己,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孩子,是他当初豁出命也要去保护的人,我担心……”
章桐点点头,心情沉重地关上了门。
有钱的感觉真不错。走出酒吧的那一刻,搂着自己看中的女人,王勇感觉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他早就已经打算好了,等明天拿到钱后,立刻就去换一辆新的越野车,要带四个驱动的那种,开在马路上绝对拉风!男人嘛,有了钱就是要学会享受的。至于说自己停在停车场里的那辆破皮卡车,无所谓了,明天再来开走也不迟。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在王勇的怀中痴痴地傻笑。如果不是她的搀扶,王勇估计早就已经趴地上了。酒喝得太多了,天旋地转的,王勇发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沉,双脚就像踩在棉花上不听使唤。
酒吧门口虽然停满了车,但是王勇叫的网约车始终都不见影子。
“王先生,你确定叫车了吗?”年起女人撒着娇问道。
“当然啦,没叫车的话我们……我们去哪儿啊,BA3574,是一辆丰田卡罗拉,黑色的,你帮我看着点啊!”在酒精的作用下,王勇感觉自己的舌头整整大了三圈,毫不夸张地说要是再喝下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辆车在王勇身边停了下来,黑灯瞎火的,王勇看不清楚颜色,只是嘴里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几句后就拉开车门倒在了后车椅上。年轻女人并没有上车,而是从开着的车窗里接过一沓钞票,莞尔一笑,转身就又钻进了酒吧。
几分钟后,一辆车牌号为BA3574的黑色丰田卡罗拉停在了酒吧门前,他等了十多分钟,在电话总是显示关机的状态下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后,就自认倒霉地把车开走了。
车辆行驶过程中车的零件碰撞所发出的“哐当”声惊醒了王勇,他忍着头痛努力想睁大自己的双眼,眼前却是让人郁闷的一片漆黑。
“哎,我在哪儿啊?我到底在哪儿?”他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试图坐起来。但身体纹丝不动,而且奇怪的是自己的意识那么清醒,好像根本就没有喝酒一样,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我在哪儿?为什么我动不了啊!有人吗?”耳畔除了汽车开动的声音,别的,无声无息,自己就好像被活活地困死在身体里一样。王勇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
眼前突然闪过一丝光芒,应该是车外街面上的路灯吧,照射在散发着臭味和机油味的后排车椅上,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但是王勇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看得很清楚,自己现在所坐的车并不是什么丰田卡罗拉网约车,而是自己的那辆停在酒吧停车场里等着明天去取回的破皮卡车!因为这辆车已经跟了他好几年了,车里的每一块污渍他都了如指掌!
王勇本能地感觉事情不妙,脑海中闪过三小时前,雇主嘴角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王勇如坠冰窟,不由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皮卡车停了下来,发动机熄火的刹那,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后车门打开,灯光再次亮起,只是变得刺眼,让人根本无法直视。
可怕的是他现在连闭上双眼的功能都诡异般地消失了,就像一具活生生的人偶。
他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上方,一动不动,不只是眼珠,四肢也无法再动弹,身体就好像不再属于他一样。就着头顶刺眼的灯光,他依稀看到了一个闪烁着银光的长长的东西被塞进了自己的嘴巴,紧接着,它缩回去的时候,带走了一颗血淋淋的牙齿。
那是拔牙钳!王勇心里一惊,他本能地发出了瘆人的惨叫,耳边却只传来了沉闷的嗡嗡声,像极了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还没等他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拔牙钳又一次伸了进去,这一次却是直接捅开了他的喉咙。王勇的恐惧迅速遍布全身,因为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拔牙钳再一次缩回去的时候,又带走了一颗血淋淋的牙齿,如此反复,新鲜的血液如潮涌般灌进了他的咽喉,他惊恐万状,想闭上嘴巴,至少屏住呼吸,可是嘴巴却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救救我,救命啊……
王勇拼命喊叫,却是徒劳。除了那逐渐放大的瞳孔外,他的整个躯体丝毫
无法动弹,任由对方用专业的牙医工具利索地取下了他所有的牙齿,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难以言状的惊恐让王勇昏了过去。
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在温柔乡,为什么转眼之间掉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王勇到死都无法弄明白。
凌晨,江边,风很大,江水拼命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一辆黑色的皮卡车在江边停了下来,司机没有开灯,他钻出车门,走到副驾驶位置的一边,把身子探进去,用力地把一个人挪到了空出来的驾驶座上,然后在踏脚板上忙碌着什么。最后,他发动车子,在车辆启动的那一刻用力关上车门,小车就一头向江边冲了过去,时速定在了80迈。很快,小车以一个漂亮的弧度冲向了滚滚的江水中,没多久就不见了踪影。江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就好像那辆车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司机在风中缩紧了脖子,实在是冷。他可不想在江边久待,转身快步向山崖上走去,那里有一条只有少数“驴友”才知道的小道,可以直通另一条公路。他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除了天知地知,不会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另外一个活人知道。
这就是秘密!而靠窃取别人秘密换钱花的人注定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早上,阳光明媚,空气格外清新。落地阳台的门开着,微风阵阵,白色的纱帘轻柔地飞舞。章桐走出卧室,看到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章桐打开,是李晓伟留下的,此时章桐脑子里满是李晓伟的脸,挥之不去。
遗传这个东西,确实是无法解释。章桐记得有人在医学年会上曾经提到过这个问题,基因遗传是否会同时复制犯罪基因?有人提出犯罪是后天的,但是很快就有人反驳说两个相同的个体处在同样的环境下接受同样的教育,不同的个性就有可能会造成犯罪,而这个单人个性偏偏离不开遗传。
李晓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后,便离开了章桐的家,他强迫自己不回头,但是他知道,章桐一直就站在阳台上,目送他钻进自己的车离去。
喜欢一个人非常容易,或许是因为外表,或许是因为内在,从那么一个无法预知的巧合开始,喜欢的种子可能就开始种下了。他不知道这一次离开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事业已经毁了,反而没有了牵挂。有些事已经纠缠了自己很久很久,到了该去勇敢面对的时候了。
想到这儿,李晓伟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车载音响,在林肯公园充满野性的歌声中,用力地踩下了油门。车像箭一般行驶在晨光中空空荡荡的滨江大道上。
中午,江边。
秋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但是坐在大众牌皮卡车驾驶室中的王勇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确切地说在水里泡了九个多小时后,他终于被一个钓鱼的人发现。很快,随着大众皮卡车被吊出水面,被泡得有些膨胀的王勇也终于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我认识这个人!”看着缓缓落地的皮卡车,章桐皱眉嘀咕了一句。
“你认识死者?”童小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每一具被发现的尸体似乎都和章桐有关。
“你那么盯着我看干什么?我确实认识他。”章桐伸手一指驾驶室中几乎面目全非的王勇,“他叫王勇,是个私家侦探。”小潘站在一旁忙着拍照。
“私家侦探?”童小川皱眉问道,“章主任,我看你最近或许真的得去灵山做个法事了。”
章桐好奇地看着童小川:“做那玩意儿干吗?有用吗?迷信破不了案子的。”
小潘终于憋不住了,他强忍住笑,对章桐说道:“姐,我想我们童大队长的意思是从城中村那具尸体开始,每个死者似乎都多多少少与你有关,现在你居然又认识这个死者,有点晦气。”
童小川尴尬地笑了笑:“我开玩笑呢,章法医你别误会。”
看着童小川和卢强慢慢走向围观的人群,小潘不由得小声说道:“章姐,童队是属于少根筋那种类型的人,我看你以后尽量不要和他当面起冲突最好。”章桐却神情专注地查看着死者的脖子,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小潘好心的忠告。小潘碰了一鼻子灰,摇摇头,拿起胸前的相机继续工作。
突然,章桐转身看着小潘,神情严肃地说道:“告诉童小川,需要马上封现场,这是凶杀案,不是意外事故!”
“李晓伟?那个心理医生?失踪了?”在解剖室门口,身穿一次性手术服的童小川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薅住了卢强的衣领,“你有没有搞错,眼皮子底下的人你都看不住?”
卢强委屈地抱怨:“头儿,你又没有叫我看着他,找不到他也很正常啊。”
童小川刚想发火,身后却传来了章桐冷冷的声音:“闹够了没有,这里是解剖室,要打架出门右拐,回你们办公室里闹去!”
在这个一亩三分地,章桐是话说了算的人,童小川涨红了脸,只能压低嗓门对自己的下属狠狠地教训道:“我给你一天时间,给我立刻把他找出来,哪怕挖地三尺!听明白没有?”
卢强一脸哀怨地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不好好训教就是不成器。”童小川一边偷偷看着章桐,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靠近解剖台,王勇的尸检工作就差最后的缝针收尾了。
“结果怎么样?”
“他杀!”
看童小川还是一副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章桐想了想,然后顺手摘下乳胶手套,冲着他招了招手:“童队,你过来,我给你演示一下。”
童小川刚接近,章桐便迅速双手合并以一个45度角的位置向对方的子用力压了下去。童小川没有丝毫防备,被狠狠地撞在了解剖室的墙角柱子上,疼得叫了起来:“章法医,你想干什么?疼死我了!”
章桐厉声说道:“别动,你现在是死者,你已经被我注射了足够多的咪达唑仑,所以任我摆布,你动弹不了。”
“咪达唑仑?”
小潘嘀咕了句:“强效镇静剂,5毫克就能放倒一匹马。”
童小川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贴紧冰冷的柱子,怕得罪章桐又不敢挣扎,只能继续问道:“那章法医,你刚才的动作……”
“我现在没有用力,但是凶手那时候至少加了十成力在手掌上,你的颈动脉只要三分钟内不供血,你就完全昏迷了,身体单薄一点的就此死了也说不定,再醒过来的时候,在咪达唑仑的作用下浑身瘫软,脑部虽然有意识,但浑身上下再也动不了了。不过,凶手为了以防万一,”说着,章桐迅速用左手朝上托起童小川的下巴,右手反方向摁住他的第三节脊椎骨,“这两个位置同时用力,不用一分钟的时间,你就彻底瘫痪。打个比方吧,此刻你人还活着,脑子还有思维,和正常人无二,但是你已经和你的身体完全脱节了,此刻的身体就成了你的棺材!你连你的眼皮子都眨不了。”
说到这儿,章桐才把手松开。
童小川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才放心地左右活动了一下:“章法医,那接着呢,凶手对他干了什么?”
“他把死者的牙齿一个个都拔光了。死者那时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章桐淡淡地说道,重新戴上了乳胶手套。
“那他的死因?”童小川愣住了。
“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就这么简单?”童小川目瞪口呆。
“对。”章桐晃了晃手中的剪子,平静地说道,“我想这就是凶手要的结果,带有一种惩罚性质。死者绝对不是淹死的,因为他的肺部和气管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很显然是死后入的水,他的皮卡车属于抛尸现场。而他全身瘫痪后就连呼吸也变得无法自主,这个时候即使他还活着,时间也所剩无几了,几分钟之内,他就会因为呼吸肌无法运作而被活活憋死。”说着,她又伸手指了指死者,“现在看来他已经算是中了头彩了,不用承受这些痛苦,因为过于恐惧而引起的心脏猝死反而使他得到了解脱。”
“能并案吗?”童小川皱眉说道。
章桐摇摇头:“在前面死者的身上没有发现咪达唑仑,颈动脉上也没有发现压痕,虽然牙齿也被拔去了,但是很显然不是一个手法,所以光凭这些,我不能判定是同一个人干的。”
“童队,我想充其量只能算是模仿犯!而且是深知前面死者的具体死亡方式的模仿犯。”小潘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我个人认为这个凶手具有一定的医学背景,知道从哪里下手可以让对方直接昏迷或者死去。”
“章法医,你觉得呢?”童小川问道。
“很显然他要的不是从身体上惩罚死者,而是从心灵上,而过度的恐惧是可以引发猝死的。”章桐一边仔细查看着死者的颈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突然,小潘注意到章桐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不由得皱眉,这个细小的动作只意味着一点,那就是此刻的她正在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很快,童小川就满腹心事地离开了解剖室。案情分析会被安排在了一个小时后,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让他提问题。
解剖室里又一次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不锈钢手术剪、手术刀在托盘上发出的清脆的叮当声。许久,他小声问道:“章姐,你有心事?”章桐没吱声。
“那你是不是怀疑失踪的李晓伟医生?”小潘干脆放下剪子,抬头看着章桐。
章桐也不否认:“没错,我确实很担心是他。”因为戴着口罩,所以小潘无法看清楚章桐这时候的脸部表情。
“章姐,我是你带出来的徒弟,所以我对你的判断是绝对不会怀疑的。我只想让你告诉我,难道你真的认为这案子是李晓伟医生做的吗?”小潘神情严肃地说道。
章桐默默地摘下了口罩和手套,开始了清理工作:“在这之前,我在休假的时候就曾经和李晓伟医生谈起过前面的案子,包括作案手法。我想,如果真是他做的话,那么我就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你都和他说了?”小潘不由得目瞪口呆。
“虽然不是全部,但是我想,也足够拿来模仿了。”章桐长叹一声,陷入了深深的沮丧与无奈中。看着小潘目光中的失落,她知道自己现在解释过多也没用,在这整件事情中自己一直都是被牵着走的木偶。
这种明知前面是个坑,却又偏偏要硬着头皮逼着自己朝里面跳的滋味真的很难受。章桐感到了难以言状的挫败感。
不过从心底,她还是愿意相信李晓伟绝对不可能是这么冷血的杀手。只是,该死的他现在到底去了哪里?
“李晓伟,男,34岁,警官学院犯罪心理学讲师,兼市第一医院心理科医生,参加工作时间为四年。毕业院校为安平医科大学心理系。平时为人和善,无不良嗜好,同事评价也很不错。根据户籍登记资料显示,李晓伟从小就被人收养,收养人名叫方淑华,李晓伟叫她奶奶,去年因身体不好住在养老院,家中房子已经变卖用来支付养老院费用。李晓伟现在登记的正式居住地址是警官学院宿舍区2栋201。”说到这儿,童小川略微停顿了一下,“有足够生物证据证实,李晓伟的DNA中的Y染色体和30年前被处决的杀人犯赵家瑞完全吻合,所以并不排除李晓伟就是赵家瑞和黄晓月的亲生儿子。”
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顿时一片嗡嗡声,大家面面相觑,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了,但对于很多人来讲,赵家瑞这个名字,依旧还是一场可怕的梦魇。
张局皱眉问道:“确定了吗?”
童小川没吱声,只是伸手指了指章桐。
章桐本来一直双手抱着胳膊默不作声,见此情景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没错,李晓伟的父亲就是赵家瑞。这是系统里DNA数据配对的结果。但是这并不表明父亲是连环杀人犯,子女也会成为杀人犯,这么推论是不科学的。”
童小川问:“那这个王勇,章法医,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之前,李医生对我说有人跟踪他,就是这个私家侦探王勇。后来我们在交涉后得知王勇是接受了某个神秘雇主的委托,对李晓伟进行跟踪调查。但是对于这个雇主,王勇自己都说无法知道更多的详情。”章桐接着说道,“不过,对于这种人的话,不能百分百相信。他是靠贩卖别人的秘密生存的,所以他有这样一个结局,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那章法医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报复杀死的?”张局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明明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杀了王勇,但是凶手偏偏选择这种费时费力的方式,还要让他活着看自己受折磨,灵魂被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躯体之内,却又无法呼救,可以说,这个凶手对他是恨之入骨了。”
“我的下属走访下来得知,王勇在被害当晚曾经出现在1918酒吧一条街,监控镜头中显示10点47分的时候,他是被酒吧陪酒女搀扶着坐上自己的皮卡车走的,不过走之前明显是醉成了一摊烂泥。”童小川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记录本,继续说道,“我们也找到了那个陪酒女阿兰。她讲述说当晚有人给她微信转了两百块钱,要她去勾引一个在吧台前喝酒的男人,并告知了详细体貌特征,而那个男人就是死者王勇。那个神秘人要求在几点几分左右把王勇搀扶出酒吧,最后保证让他上一辆皮卡车,并且承诺再给陪酒女阿兰一笔钱。酒吧里的监控证实了她所说的话。”
“找到那个人了吗?”张局长有些激动,因为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案件突破口。
童小川苦笑:“张局,现在可不像您当初那个年代了。我请网监查过这个微信号,结果呢,是被盗的,包括那两百块钱,也是从那个倒霉蛋的微信账户里划出去的,这个倒霉蛋自始至终对这件事都一无所知。”
“那个陪酒女呢?她能认得出驾驶皮卡车的人吗?监控里她不是对着驾驶室做了个亲昵的动作吗?”张局心有不甘地指着监控截屏相片,问道。
童小川摇摇头:“对于这种谁有钱便是自己爹的人,这叫职业习惯。她见谁都会做这个动作,才不会去看对方长什么样呢。真可惜,停车场偏偏没有监控探头。”
“我看,这家伙应该是个电脑高手啊!”痕迹检验工程师方小木在一旁小声嘀咕着。
“前面几起凶案,都是冲着我来的,和李医生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到这儿,章桐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童小川,“而且在尸体身上,我看不到任何报复性的手法,相反,虽然死者是被活活解剖致死,但是事先都被剥离了相关的脑神经组织,期间甚至还得到过救治,所以整个过程,都不会感受到痛苦。我想,凶手的目的只是报复我,让我看到他渴望复仇的内心世界。他与死者之间毫无恩怨可言,同样死者对于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工具罢了。但是这个王勇不一样,很明显可以看出凶手就是要他活着,活着看自己受到折磨。因为中枢神经瘫痪导致心脏供血随时都可能中断,再加上大量镇静剂在体内的共同作用,死者的生命就变得非常脆弱。”
“脆弱?”卢强问。
章桐点点头:“在没有心肺呼吸机的帮助下,任何一次细小的心脏跳动频率的改变,都很有可能导致心脏的停跳,所以,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童小川小声嘀咕了句:“这死法也忒悲催了点儿。”
章桐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桌子上的警帽上的帽徽,一字一顿地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讲,王勇案件的凶手只能被定性为故意伤害致死,不属于故意杀人。在这一点上,凶手很聪明。”
张局没弄明白:“章法医,那有关死者牙齿被拔掉的事,如何解释?”
章桐摇摇头:“目前来看,除了牙仙这个传说以外,我还真的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通过死者的口腔痕迹可以看出都是用专业的拔牙钳做的,只是这种拔牙钳,网上到处都可以买到,所以这条线索目前为止我觉得没有任何价值。”
“至于说到那个死在宿舍的电脑程序员潘威,我们也调查过他当晚的活动,不过,因为监控资料不全,再加上他的宿舍所处的位置又是一个死角,案件可以说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但是法医方面又坚持是谋杀,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解释来。”童小川愁眉苦脸地说道,“我的人把楼上楼下所有当晚在家的人都问遍了,包括他的同居女友,没有进展,都说不知道。话说回来,这家伙又是一个被确诊的妄想症患者,突然想到自杀也是情有可原的,我觉得并不一定要在现场找到什么遗书之类的证据,你们说对不对?因为没有人能真正懂得妄想症病人的脑子,难道不是吗?”
听了这话,章桐只是耸耸肩,轻声说道:“尸体上的证据就是这么说的,我的结论都是结合证据得出来的,不是我自己的凭空瞎想。”
“潘威和这个案子的唯一联系就是李医生所讲的故事吧,章法医?”童小川问。
章桐点点头,事实确实如此。
散会后,章桐整理好会议资料,刚准备离开房间,童小川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有什么事吗?”
“刚才在会上,有件事我没有说。”童小川靠着桌子,摸出了烟盒,目光看着会议室的窗外。
“什么事?”章桐皱眉,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方淑华,就是收养李晓伟的那个女人,你见过吗?”
章桐摇摇头:“她去了养老院,身体不太好。”
“卷宗记录上显示她应该是赵家瑞案件的专案组成员之一,我不知道她后来为什么会想到去收养赵家瑞的儿子,但是这么一来我真的开始有点担心她的人身安全了。”童小川愁眉苦脸地说。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