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食如意

【优秀营养师姜珠渊×数学天才辛律之】因高中好友云政恩意外死亡,姜珠渊性情大变,不仅对曾欺凌云政恩的人心存芥蒂,并且坚信,虽然出身福利院但有着天才般头脑的云政恩不可能会选择自杀,但却苦恼一直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多年之后,姜珠渊去格陵大学*附属医院进修,遇到了青年医生贝海泽,阳光开朗、单纯善良的小贝医生对姜珠渊一见钟情,并由*开始的唐突慢慢换得姜珠渊的好感,两人由朋友发展成恋人。 而云政恩的死亡,除姜珠渊外,还有一人觉得另有隐情并在一步步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那就是云政恩的哥哥辛律之,同样有天才般的头脑,精于概率推算,一手布局报复当年所有的施害者。 贝海泽在感情方面的迟钝让从小被自己看作妹妹的许度误会并暗恋了多年,而主动表白之后的许度又意外得知自己插足了贝海泽和姜珠渊之间的恋情,而另一方面辛律之刻意接近姜珠渊,在一步步的计划中,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直到姜珠渊知道整个真相……

第四道热菜 清蒸老鼠斑
毕晟为了拿十万给弟弟,和丈夫大吵一架。
“你弟弟就是个无底洞!他住的小区比我们好,开的车比我们好,还要找我们借钱?说破天也没这个理!”
“他现在有困难,我不能不管!”
“我们没管他吗?他上学的学费,生活费,哪一样不是我们出?你记不记得那年他大二,我们去他学校看他,他无论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你他妈还用着他淘汰下来的手机,穿着他不要的运动服——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脸再找你借钱!”
“你每次都要拿这件事情出来说,有意思吗?”
“怎么没意思?有意思极了!”
“你往你爸妈,大伯,二伯,大姑,小姨,大舅,二舅家里拿钱的时候,我说过话吗?你做人不能偏心!”
“我是有一屋子穷亲戚,我认!但是他们会念我们的好,会感恩图报,你哪次回去婆家,不是好吃好喝,当成王母娘娘地伺候着?再看你弟弟,工作了,抖起来了,还过你钱吗?每年过年给孩子包个一百的红包,也好意思!”
“我不和你说这些,我知道我们俩联名户头上有一笔理财就要到期了,再加上活期——”
“没有!这笔钱要留着给儿子买钢琴!我已经带他在双耳琴行看好了!毕晟,我告诉你,你敢拿你儿子培优的钱去填你弟弟,那就离婚!”
一时间家里鸡飞狗跳,婚自然不会离,钱也没取成,但毕晟终于还是在期限前凑到了十万元。
“阿赢,钱给你准备好了。”
“姐夫没说什么吗。”
“我把结婚时买的钻戒和金饰给卖了。反正也没啥场合戴。再加上我的私房钱,够了,不用向他开口。”
毕赢迟疑了一下,道:“算了,不用了。二十万我都借到了。你去把首饰赎回来吧。”
弟弟如此体贴,毕晟眼眶都有些发热了:“好,我先把协议书做出来。”
她打开文档开始准备和老涂的协议,快写完时,部长过来了。
“毕晟!和老饕门,万象资本的三方合同弄好了没有?”
“弄好了。”
她急忙想将文档最小化,但还是被部长看到了。
“你上班时间在做什么?什么协议?你在接私活?”
“没有。一点家事儿。”毕晟将早已准备好的三方合同交给部长。
“毕晟,不要怪我没提醒你。瀚海换老板了,今天和万象资本签完约,整个公司说不定都要重组架构。这个节骨眼儿上,别犯错。”
毕晟素与部长交好,故而对他的提醒并不当回事儿。等她做完协议,发给毕赢之后,才发现遗漏了一份文件在桌面上。
“糟糕!这一份是老饕门的分店资料,我刚忘记交给部长了。”
“他们在会议室,刚开始不久,你赶快过去。”
毕晟拿了资料就急冲冲地往会议室赶,会议室大门紧闭,她一推门,里面的人目光全部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她低头快步走到部长身边;代喜娟见进来的不过是瀚海控股的小员工,不由得皱紧眉头:“我不明白,万象的戚具迩在这里,瀚海的代表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三方的人都在了,还要等谁?”
瀚海的代表陪笑道:“代总稍安勿躁,我虽然是瀚海的代表,但我并没有资格签字。我们老板很快就到。”
代喜娟忍了一忍,眼角瞥见成少为端坐在旁,一身白色西装,着实刺眼:“你穿成这样是什么意思?投降?”
“穿黑色你也要说我奔丧了。索性不穿好不好?”
代喜娟没想到一向把她当做透明的成少为会回嘴,一时间双颊抽动几下,竟不知如何回答。
戚具迩笑道:“代总,你有个好儿子,少说他两句吧。”
代喜娟冷冷道:“不知道好在哪里。我们在等谁?你们瀚海控股到底有没有诚意购买老饕门的股份?如果没有意向,何必浪费大家时间?”
戚具迩笑着摸摸手臂:“代总是巴不得今天的会开不成吧?瀚海控股也是才换了大老板,再等等吧。对方真的是很有诚意买下老饕门,出的价钱也很合理呀。”
“诚意?合理?哼,将我逼到这份上还谈什么诚意,什么合理……”
戚具迩脸上仍挂着淡淡笑意:“代总,愿赌服输呀。”
毕晟敏锐地感觉到会议室内气氛有异,不便久留。放下文件,她走到门前,双手打开——
外面站着一名异常俊俏的青年男子,眼神苍秀,身形颀长。
他也是刚到,面上犹有一股凛冽风尘。
门突然在他面前打开,他十分镇定自若,倒显得是毕晟特意开门请他进来一般。
成少为激动地站了起来:“是你?!”
来人正是辛律之。
他穿一身低调而精致的黑色西装,里面是同色高领毛衣,西装上口袋里夹着一支银白色百利金,衬得整个人高贵而又富有书卷气。
身高不到一米六的毕晟得仰头望着他;他敛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苍秀又冷漠;毕晟突然打了个寒颤。
“毕小姐,请让开。”
不等回答,他迈开两条长腿,从她身边走过去。
瀚海的代表已经起身相迎:“辛先生好!辛先生这边请!其实应该让我去接您——”
“没有必要。”
辛律之顺着他毕恭毕敬的姿势,走向了会议桌正中的位置,落座。
相比较戚具迩和代喜娟都带了私人特助,他只是孤身赴约。
但他身上那股自信而沉稳的气势却胜过了在座每一个人。
也难怪。
今天,他是大小通吃的庄家。
成少为双手捶在桌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就知道,作为朋友,辛律之不会坐视不理:“你——”
“容我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欧拉基金会的执行主席,同时也是我们瀚海控股的新老板,辛律之先生。”瀚海代表介绍道,“我们三方就合约内容已经达成共识。签完字,辛先生将成为老饕门的最大股东。”
关于合约内容,欧拉基金会的律师团已经看过了。辛律之又快速浏览了一遍,点点头,从口袋中取出笔来。
幸福带来的眩晕感尚未褪去,却又遭到一记重创,成少为一时没有明白:“等一下!你不是来阻止签约?要用6.7亿买下老饕门的人是你?”
辛律之平静地看着他逼近到身前的,震惊的脸庞,轻且有力地吐出一个字。
“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从来都是我要买老饕门。我倒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这么大反应。瀚海可以买,我不可以买吗?”
一直未出声的代喜娟起身,拎着儿子的衣领,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他两耳光,狂怒道:“我到底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就这么恨我?找你的朋友来逼我清算?我今年五十三了!没有机会东山在起了!”
戚具迩也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被弄糊涂了:“伯母,你打他干什么?他根本不知情啊!”
成少为根本毫无痛觉,他甩开母亲的手,啪地一声合上辛律之面前的合约:“我给你看过老饕门的资产清单!你知道,这笔钱,还买不下老饕门的固定资产!”
“我知道。”辛律之放下笔,将成少为的手臂拨开,“我还知道,这笔钱用来赔给万象资本,兼付清明年到期的债务之后,代女士将一无所有。”
“唔,也不能说是一无所有。您将还拥有1.5%的股份,在老饕门做一个小股东。只是凭这这点份额,您真的没办法东山再起了。”
代喜娟发出一声悲鸣;成少为踉跄后退两步,突然转身在戚具迩面前单膝跪下:“具迩,我答应你,我和你结婚。我一辈子都听你的,永远不离开你,不看别的女人……”
辛律之皱眉道:“少为,作为朋友,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婚姻不是儿戏。”
“你闭嘴!具迩,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签字,再给我们一段时间,我会找到新买家,我会付清六亿给你,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半年,三个月,只要三个月!”
戚具迩左右为难,不敢去看成少为的眼睛:“少为。你不该招惹这个人。”
“据我所知,万象资本用来投资老饕门的资金当中有一亿九千万是抵押贷款。这笔套牢了四年的投资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万象资本的投资方向。”辛律之道,“三个月,足够贵司看中的那家互联网公司找到新的买家。”
“万象资本四年前没有赶上潮流,今天还要落于人后吗。”
戚具迩神色一僵。她问都不消问,他怎么知道的。
“戚女士,江山和美人,你选哪一样。”
戚具迩无法为了一个男人,去和整个董事局,整个万象集团的利益抗衡。
她权衡再三,终于拿起笔:“少为,对不起。”
看着她在合约上快速签下名字,成少为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除了你,没人想买老饕门!”
“我相信戚女士和代女士比谁都清楚。谁也不会在市场前景不明的情况下,贸然进军中高端饮食行业。更何况老饕门现在就像一艘急忙建造起来的航空母舰,即使核心技术过硬,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支离破碎。”辛律之道,“如果不是我三个月前买下了瀚海这只壳,还真的没有人会接手老饕门。戚女士很聪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保证,你的下一场收购会很顺利。”
“等一下!三个月前我们还在做IPO,没有人能确定老饕门无法上市!”
“我可以。你知道我可以。”辛律之平静道,“老饕门上市的概率是多少,我四年前就算得清清楚楚。”
成少为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但他仍然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你……既然想收购老饕门,为什么又表现得好像会帮我?!”
“如果你开口,我确实会帮你。”辛律之道,“我会放弃收购老饕门,但是那样老饕门就会被拆开来卖。区别只是今天这一刀,还是未来半年的凌迟而已。”
“所以你没有开口,是对的。”
成少为完全跟不上他的逻辑:“你,你,你……难道我还要感谢你……”
辛律之指指小司:“给成先生倒杯热水,他脸色很差。”
代喜娟突然开口道:“辛先生,我看得出来,你和犬子确实是很好的朋友。既然大家是朋友,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呢?老饕门这几年确实扩充太快,导致资金跟不上,但我已经有全盘计划,可以改善现有困境,你不妨听听?”
她示意小司将计划书拿出来:“我相信这份计划书会改变你的看法。与其现在逼我们清算,不如大家合作把老饕门搞好。股份分配,我们可以慢慢谈!”
小司将文件送到辛律之手上。辛律之看了她一眼。小司垂下眼帘,回到代喜娟身边。
“代女士,很感谢你无私地拿出计划书。不过我对餐饮业一窍不通,老饕门我会交给职业经理人去运作。您就不用操心了。”
看着被他扔回桌上的计划书,代喜娟冷笑道:“辛先生,看来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而你对待朋友的方式,就是逼他清算。”
“我的确是成少为的朋友。但我并不是你的朋友。合约写明,成少为的万食如意项目会保留。”
成少为握着一杯热水,胸腔里爆出一声大笑:“好!很好!真是好朋友!”
“其实我不太明白。如果是瀚海出这个价,您今天就签字了。为什么换了我,您就不肯签字了呢。是因为我看起来太年轻,您不服输?”
他自然是很年轻的;年轻到让代喜娟无法接受自己居然输在了这样一个年轻人手上,但这并不是她怨恨的主要原因:“你完全可以让瀚海的代表签字,为什么要亲自来?就是为了折辱我和少为吗?”
辛律之起身。
“我并没有轻慢您的意思。只是有个人提醒了我,数学是数学,商业行为是商业行为。如果您今天和瀚海控股签了字,就只是一场愿赌服输的商业行为。和我签字,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你处心积虑接近我的儿子,利用我和他之间的问题,害得我赔上整个老饕门,我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如果您这样想,那就错了,我和少为认识不过八个月的时间。他一开始甚至没有告诉我他和老饕门的关系。从始至终,他也没有透漏老饕门的任何商业机密。您今天之所以要清算,是输在了二十五年如一日的贪婪上。如果不是为了上市圈钱,拿了超出自己能力的投资金,盲目扩充公司,现在老饕门根本固若金汤,我无从下手。”
辛律之看了看腕表:“代女士,少为有句话说得好,冤枉来,冤枉去。不如大家都节省点时间,爽快地签字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去告我好了。我不会签字。”代喜娟冷笑道,“你这是恶意收购,我和你官司打到底,看看谁捱得过谁。听说你是美国人?我告诉你,这种官司打起来时间可长了,没有三年五载的,谁也拿不到钱。”
她望向戚具迩,咬牙切齿道:“你们串通好的罢?那我要你也不好过!”
她摆出了一副无赖嘴脸,一时间气氛僵住了。戚具迩面色难看;代喜娟笑容如刀;成少为更是神游天外,不知在思考什么。
“为什么您总想把错误推给别人呢。”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数十秒,辛律之端起面前的咖啡杯,饮了一口。
咖啡已经凉了。他不喜欢喝半冷不热的东西。
瀚海代表立刻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殷勤道:“马上给您重做一杯热的。”
“有速溶的吗。”他很快改变主意,“算了。”
“这是老饕门分店资料?”他从桌上拿起刚才毕晟送进来的资料,里面罗列着老饕门在格陵的二十多家分店的资料,包括分店地址,餐饮风格,资产情况,行政架构等等。
翻了几页,辛律之道:“这家百丽湾附近的咖啡馆,提供美式简餐,我去试过,还不错。”
瀚海代表笑道:“您真有眼光。别看这家店规模小,离游艇会很近,很多艇主光顾,简直当它是食堂一样。在老饕门的众多分店中,盈利相当稳定。”
“请做好会议记录——收购完成后,这家主打美式简餐的分店改名为家明咖啡馆。家庭的家,明天的明。”
听他好整以暇地开始规划老饕门的未来,代喜娟冷冷道:“我不会签字。我不会让你乱来。”
瀚海代表道:“家明这个名字好,够大众,又有味道。”
辛律之微微一笑:“家明是家父的名字。聊表纪念而已。咦,这一家分店也很特点。”
“这家位于老区的台湾小炒店,是老饕门三年前收购得来。价格平易近人,本身就有不少街坊老客户。也是分店中的佼佼者。”
“你又想改个什么名字?”代喜娟冷笑道,“令堂的名字?”
辛律之眼神突然一敛,望向一脸不屑的代喜娟,语气冷静如同冰川下的暗流:“好主意。这家店改名为永姿小炒。”
听到“永姿小炒”四个字字,代喜娟先是一嗤,紧接着一愣,继而脸色一变,仿佛有人狠狠地挖了她的脑仁一般,将最深处的记忆都翻出来了。
“请记下来——家母的名字,正是纪永姿。纪念的纪。永远的永。姿容的姿。”
代喜娟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一样。
这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确定没有人记得这段往事,纪永姿这个名字更是被她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这时被人突然连根拔起,她仿佛听见自己灵魂碎裂的声音。
她伸出手,指着辛律之,声音抖不成句:“你……”
“如果您没有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辛律之一字一句,念出生母的名字,“纪。永。姿。纪念的纪。永远的永。姿容的姿。代女士,家母当年是否也是这样向您介绍自己的名字?”
“你……你……是她……她的……大儿子……”
“对。我是纪永姿的大儿子,辛律之。看来她并没有对你提到过我的名字。”
她惶恐地看着他,这张俊俏的脸,和记忆深处那名台湾女人的脸重叠起来了。
只不过那张脸总是微微笑着的,充满了善良的,母性的光辉;而面前这张脸,仿佛是地狱之火淬炼过一般,她终于看清了那俊俏面具的冷酷,正拔剑而起,刺向她最不可告人的私密。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找到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没有人!没有人!是不是少为,是不是少为告诉你的!是不是少为!少为,你为什么要出卖妈妈!”
“别再找借口了!少为当年和我一样大,只有五岁,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可能是他在生病,所以并没有火车上的那段记忆。”
代喜娟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她拼命地抓着胸口的衣服:“少为,少为……”
成少为跪在地上,搀扶着抖作一团的母亲,抬头望向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的辛律之。
他宣布她的罪。
“当年你酒楼倒闭,遣散所有员工,带着孩子去投靠前夫。”
“但他已经再婚。你们纠缠了两年,最后他塞了三百美金给你,赶你走。”
“回来的火车上,也许是看见你带着孩子很辛苦,我母亲请你到她包下的软卧车厢一起。”
“我母亲当时怀孕三十一周且有子痫前兆。晚上,她突然宫缩,大量出血,情况危殆,列车长将车紧急停在了云泽南站。”
“在我母亲被医护人员推下车之际,你霸占了她装有现金和护照的那件行李。”
“减去她前期路程上可能的花费,数目大概是一万九千七百美金——”
他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仿佛她所经历过的一切,他都是见证者。
代喜娟面如死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辛律之的宣判也戛然而止。
“你这次偷窃行为所引起的连锁效应,使一个原本可以找到自己亲生父亲的孩子变成了孤儿。”辛律之平静如同叙述着一个最简单不过的等式,“而我认为,你的过错,应当用你从偷窃开始,到现在为止的心血来偿还。”
“三百美金是两万美金的1.5%。考虑到老饕门有目前的规模和声势,你的功劳不可抹杀,我现在为你保留这1.5%的股份。无论将来老饕门发展如何,你一定会拥有1.5%的股份,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前提是你现在要签名。”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签名,打官司。要和我作对,请便。”
“拖一年,股份减一半,拖两年,再减一半;三年,四年,五年——你仍然会有股份。哪怕只有一元钱,老饕门也一定分红给你。”
他拿起百利金,弯下腰去,放在几乎是趴在地上的代喜娟面前。
咔哒一声,代喜娟心里却如同一记法槌敲下。
她哆哆嗦嗦地拿起笔,取下笔盖。
白金笔尖上刻着一个她看不懂的公式。
e什么加1等于0。
签下名字,一切都归零了。
代喜娟有很多话想说。
她曾经在事后偷偷去云泽打听,得知那女人死于难产,孩子因为先天不足,无人领养,送去了福利院。
有没有钱在身,医院都会尽力抢救,这不能怪她!
她也曾经多次向福利院捐赠款项,送去一些少为穿旧的衣衫鞋袜。
但她没有办法面对那个孩子,她谢绝了福利院的参观邀请,避免和那个孩子有任何见面机会。
她心里清楚明白,能在那个年代,将一笔数目不菲的美金带在身上的女人,当然不会是普通角色。
而她的一时心起,也正是因为想不通明明年岁相仿的两个女人,一个养尊处优,一个却奔波劳苦!
那女人就是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因为有钱,就可以将软卧包厢整个包下来;而她这样聪明能干的人,却苦哈哈地为了一点钱到处低声下气!
既然社会不公平,那只好她自己动手了。
她得确保没有人会知道这段往事。
那时候火车票并没有实名制。她是在餐车休息时被纪永姿看见,然后邀请去她的包厢。事后她得知当初的列车员几年后因公牺牲了,还暗暗庆幸真是天都帮她——而急救人员只是在晚上见过她一面,不太可能留下深刻印象。
唯一可能记得当时情景的,只有一路发着高烧的少为。
火车在云泽南站停下,医护人员上来将大出血的纪永姿抬下去。混乱中,她将纪永姿的随身小包偷走,塞在了儿子的冬衣下面。
当时成少为烧得昏昏沉沉,两只小手拼命往外推。
他说:“妈妈,凉。”
“乖,别做声。”
“妈妈,这是阿姨的包。”
她情急之下,给了儿子两巴掌:“不准出声!再出声,送你回爸爸那里!”
成少为呜呜地哭起来。
列车员上来将纪永姿的行李带走:“还有漏的吗?”
“没有了没有了。”
从成少为后来对她,对老饕门的排斥来看,她总疑心他记得。
她没胆量直接去问,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儿子的人生,以确定他的底线在哪里。
这种复杂的相处方式,使得母子俩越行越远。
“等一等。”辛律之接过合同,又朝她伸出右手,“还有一样东西——”
“科赫的雪花。还给我。”
看着他摊开的手掌,代喜娟牙齿咔咔作响,说不出话来。
辛律之重复了一遍:“科赫的雪花。我母亲的戒指。”
成少为抱着瘫软成一团的代喜娟:“辛先生!请你看看她现在的状况!她已经崩溃了!别逼她了!雪花我来找,找到了一定还给你!找不到我也一定赔给你!”
辛律之缩回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
“你一定会找到。”
姜珠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怎么?你很少看时间。晚上有活动?”
蔡媚媚捧着一杯咖啡经过。
“约了委托人。”姜珠渊捏了一下脖子,“总感觉今天气氛怪怪的。”
“今天代总上瀚海的办公室去签约。”蔡媚媚揉了揉眼睛,“我眼皮子跳了一天了。”
“瀚海?是家什么公司?”
“半死不活的一家贸易公司,不知道怎么会有一笔钱买老饕门。八成背后另有金主。”
见姜珠渊似懂非懂,蔡媚媚笑道:“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刚出炉的蛋糕,不能直接用手去拿,要戴隔热手套。这个瀚海,就是隔热手套。”
姜珠渊突然道:“可是要一口气拿出六七亿来收购老饕门,很不容易吧。”
“其实拿得出来的人有很多。”蔡媚媚道,“但是没有人真的会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钱——”
“所以会做杠杆处理。只拿一小部分收购资金出来,将大部分股份抵押给银行,从银行拿钱出来收购。”
“咦,你学得很快!”蔡媚媚笑道,“说不定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呢。”
“我也是听人提起过而已。”
蔡媚媚的电话突然响起。
“少为……什么?!”蔡媚媚倏然起身,“我马上来。”
“媚姐,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姜珠渊道:“没事,按你自己的安排做事吧。”
蔡媚媚急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办公室再一次陷入了只有姜珠渊一个人的空荡。
但这次的空荡,却令人心生异样。
到了和委托人约定的时间,她带着保温盒,坐车去了约定的地点。
约定的地点在一个还建小区的美食城内。第一次做万食如意的项目,她有些紧张而无奈。
紧张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好,卖不卖得出这份情怀;无奈是因为她明明是一名为大众传递健康饮食观念的营养师,但万食如意的项目能给她发挥的余地太少。
紧张和无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便生出了生生不息的尴尬。
“你?是你吧。”
委托人高端武到了。
他用手指了指她,在她对面坐下。不客气地讲,他确实是个肥硕的男人,但又不是一个松散的胖子,他全身的皮绷得很紧,两只大眼凸出如同青蛙。
“高先生你好。”姜珠渊自我介绍,“我叫姜珠渊。”
“哦?你这个名字我怎么好像听过。”
“我是万食如意新来的营养师。”
“新来的?老饕门就这样怠慢我?叫一个新人来做。”
“我虽然是老饕门的新人,但其实我们也算半个老乡。”姜珠渊道,“我在云泽生活了三年。”
高端武两只大眼愈发凸出来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云泽人。我说话不可能有口音。”
姜珠渊没想到他这么排斥自己的老家:“我认识福利院的高院长。”
“哦。你认识我大伯。”高端武无所谓地转着桌上的一个抽纸盒,“他一定说了我不少坏话吧。说来听听。”
“他确实说你读书的时候很刻薄,常常言语羞辱同学,每个人你都找得到弱点,给他们起外号,还误导他们互相攻击。因为成绩好,写得一手好文章,常常拿奖,所以老师偏心你。同学们也敢怒不敢言。”
“唔……还有呢?”
“这些还不够吗。”
高端武沉默数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因为身体肥硕,他在改变姿势的时候,关节和脂肪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当年老师没教我的,社会已经教了很多。”
听他语气,似乎已经有所反思。
姜珠渊将保温盒打开,里面放着两只白瓷碗,一只瓷碗内盛着两块油光莹莹,肥瘦相间的腩肉,整齐地铺在底菜上,另一只瓷碗内盛着一份米饭。
高端武的资料上写着,从大三开始就租住在这里,那时候这里还是城中村。村里有一家小馆子,他经常去,每次都必点扣肉盘。
现在的他,看着碗中从十年前穿越来的肉,闻着菜肴散发出来的,熟悉的香气,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喉结滚动:“这个味道……”
“不对吗?”
高端武急急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几乎嚼都没嚼,就将一块肉给咽了下去。
啊。
这令人怀念的味道。
一块肉下肚,他变得高兴了一些:“我和这地方有缘。小区建好后,我继续住这里。三梯二十四户,什么概念。高峰时期的电梯,挤得人一天都不开心。”
姜珠渊道:“这里治安不太好。上个星期我开车过来,挡风玻璃被砸了。”
“很正常。以前这里是一片城中村。大部分的村民通过还建变成了千万富翁。你如果在这里住,就会很奇怪,为什么大中午会有青壮年在街上游荡,不用工作——都是拆二代,一辈子躺着吃就行了,不用做事。”他语气中有一股幸灾乐祸,“但是发家没有多久,他们大部分人又迷上了赌博,甚至吸毒,败光所有。包括小馆子的老板。”
他只是述说,姜珠渊也就安静地听着——这也是万食如意的一部分吧。
“今天又回到这里,感觉很不一样吧。”
高端武脸色有些尴尬:“我一直住这里。怎么?不行?”
高端武毕业后就在interon的新闻门户做财经记者,一度做到有自己的专栏,现在更是做了自媒体红人,教人投资,怎么会一直住在这里?
“对不起,我并没有评判你的意思。”
“算了。反正我已经买了房子,马上就要搬走了。”高端武拨了拨菜,“为什么只有两块肉?”
“吃多了对健康不好。”
这是营养师会说的话;高端武狠狠地夹起第二块肉,放进嘴里,又是嚼也没嚼就吞了下去。
“刚出校园的时候,发誓以我的能力,一年之内买房子。后来调整计划到两年,三年……一直到现在。没赶上买房,买得起的时候没买,买不起的时候总想着房市会跌。结果——”
他努力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房子没有了,女朋友也跑了。”
别看他是写财经新闻的记者,实际上都是纸上谈兵。真的需要专家意见的时候,他还得去和几个业界人士打好关系。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搭上了一个股票经纪:“这个人很有本事,也很豪爽,介绍了好几只股票给我,教我怎么看盘,内幕消息也很真。一开始赚了不少,后来他教我炒孖展,窝轮,说一定能翻几番。”
于是他不顾女朋友反对,把用来付首付的钱都投了进去。
结果当然是输了个精光。被强行平仓后,还欠了一屁股债。
回忆起往事,现在的高端武倒是一脸平静。
而当时,他确实满腔的忿恨,股市无情,找谁都没有用。但他还是要找对方问清楚——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股票经纪本来可以不理他,后来还是赴约了,带着自己的男朋友。
他的男朋友生得很瘦小,一副苦伶伶的模样,一看到高端武反而笑个不停。
“高同学,还记得我吗?我是陈老屁啊。这外号还是你起的呢!因为你,我整个高中都不敢在学校里上厕所,忘了吗。”
原来是两人合谋,做圈套报仇来了:“又不是像你当年那样,按着我的头塞进尿兜里。谁逼着你炒孖展了?十二万而已,你还这么年轻,慢慢赚啦。”
回忆到这里,高端武的筷子伸出去,但是肉已经吃完了。
他迟疑了一下,夹了一筷子梅干菜,拌在饭里。
“高院长告诉我,他那次来找你,吃到这道菜,就是和你,还有你女朋友见面。”
他欠了十二万,打算找大伯借一点:“他一辈子打光棍,积蓄还不少,也愿意借给我们。但是他这个人啰嗦,一直说我们早点买房子就好了。不该把钱投进股市里。还一个劲儿地问我,炒股票的钱亏了不就完了吗,怎么会欠债?所以那顿饭吃得很不痛快。”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拼命写稿子赚钱,还钱。再后来,女朋友等不了,就走了。”高端武道,“其实我早就料到了。长期住在这里,看到那些拆二代开跑车,住别墅——女人哪有不眼红的。”
“所以她在你欠钱的时候,没有离开。在你还完了所有的债务之后,反而走了。”
“好几年的感情,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离开,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纯粹好奇——你也会给你女朋友起羞辱性的外号吗?又或者在不顺利的时候,叫她滚蛋,去找有钱人。”
高端武一愣,没有说话。
但他的表情已经做出了回答。
他捧着碗,扒了一口饭;姜珠渊道:“请好好嚼嚼再咽下去吧。”
高端武皱着头,咀嚼了几口,才吞下去:“怎么嚼不烂。”
“其他人的底菜都是梅干菜。只有你的底菜是一半梅干菜,一半茶叶。”
是他女朋友拜托老板这样做:“她知道你喜欢这道菜,但又怕你吃多了,心血管受不了。她从龙井虾仁受到启发,想借一点茶叶的清香帮你解腻。”
“什么?”
“她的做法有理论依据。茶多酚对脂肪代谢有着重要的作用。”姜珠渊道,“每次你只吃肉不吃菜,她用一点底菜拌饭,所以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吧。高院长来吃饭那次发现了。你前女友怕你不高兴,骂她多事,所以让高院长帮她保密。”
“无论是在小馆子里,还是后来老板跑了,她自己做给你吃,都和今天的食谱是一样的。”
高端武听了这段话,良久无语。
他端起瓷碗,将底菜全数拨进米饭里,拌了拌,大口地吃了起来。
明明是嚼不烂的茶叶,他却每一口都用力地咀嚼着,腮帮子鼓起来,加上两只凸起的眼睛,更像一只青蛙。
他艰难地吃完了。
“高先生对万食如意的服务还满意吗。”姜珠渊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请填写这份评价表,如果满意的话,就在最下面签个字。付款链接会发送到你的联系邮箱内。”
“姜小姐作为营养师,一定很看不起我们这种死胖子吧。”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你不像是会介意别人眼光的人。”
“恰恰相反,我非常介意别人的眼光。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会在别人可能会伤害我之前,先刺伤对方。”高端武道,“今天认识了你,知道了很多我本来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有股冲动想知道,你对我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说让人开心的话是很简单的。正因为简单,说出来的话根本没有意义。每个人自己心里应该有标准吧,自己先做到了,也许就不用问别人了。”
“人是有社会性的,自己满意不代表别人满意。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活得痛苦。我们总得注意别人的眼光。”
“如果你对自己满意的话,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呢。如果不满意的话,为什么不推动自己去改变呢。”
“说的那么容易。在我看来,戒肉瘾和戒毒瘾一样难。”
姜珠渊想了想,从包里又拿出一份文件。
她本以为自己做了画蛇添足的事情,但看来还是有用的:“这里有一份膳食建议,改变饮食结构,养成运动习惯,不用饿肚子也能保持健康的体态。”
高端武收下了姜珠渊的膳食建议。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准备签字。
“你这支笔——”
“怎么?”高端武拿起笔,“百利金,我用了四年了。”
“笔身上有个公式。”
“对。欧拉恒等式,eiπ+1=0。挺有趣。”高端武道,“替老饕门背书,收到的礼物。”
“替老饕门背书?”
“很奇怪吗?欠着一屁股债,为了钱,什么稿子我都会写。”高端武道,“只要给的起价钱。四年前,老饕门要上市,找投资方,老涂——我一个同事——找到我,叫我写一篇关于中高端餐饮上市前景大好的文章。”
“写完之后,这篇文章被广泛转载,刺激着格陵美好饮食控股的股票都涨了不少。”高端武道,“很快,老饕门和万象资本达成了投资协议,而我,收到了润笔费和这支笔。”
姜珠渊接过笔来,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公式:“所以这支笔是老饕门送给你的?”
“不然呢。”高端武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五个最基本的数学常数被一个公式联系起来,最后的结果是0。”
正是因为如此有趣,不像是代喜娟和成少为会做的事情。
更像另一个人的风格。
高端武很快填好了评价表,签下姓名。
因为心里有事,姜珠渊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和一个黝黑精干的小眼睛男生不小心撞了一下。
“对不起。”
那青年挥挥手:“没事。”
青年和同伴来到姜珠渊和高端武刚坐过的座位,坐下。他同伴对他道:“吃什么?我去买——怎么了?”
“刚才那个女孩子——”
同伴看了一眼姜珠渊的背影:“你死定了,偷看美女。看我回去告诉你女友。”
“不是。”他解释道,“她很面善。我在哪里见过呢……”
“别想了,可能以前采访时见过呢?”同伴道,“好不容易今天能按时收工,不如早点吃完回去,看场球赛,搂着女友睡觉啦。”
等两人的牛肉面上来后,青年终于想起来了:“是她!”
“谁啊?”
“你还记不记得,殷承导演拍《Teen Bully》的时候,我们曾经想要去外地采访一个女孩子,就是她。我看过她的照片。她是云泽二中欺凌事件的核心人物之一。”
“我记得那件事情。”同伴也来了精神,“我们当时还讨论过,这个女孩子被交托了死者的手机,她的家人报了警,但是她没有出来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
青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后来才知道她身份有些特殊。”
“以殷承导演的性格,做这个选题,就算前面是铜墙铁壁,也一定会去采访她。”
青年摇摇头:“阻力倒不是来自她的家庭。是投资方不同意。”
“开玩笑,殷承导演可不是那种投资方指手画脚,就会听命的人。”
“我不知道投资方怎么说服了他。总之导演放弃了。还好,片子出来效果也不错。”
“你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啊,到底投资方是怎么说服殷导演的呢?”
“后来我也问过,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导演说,不打扰她的生活,是对善意的最大回报。”
“……你看,鸡皮都起来了。”
“吃吧。”
姜珠渊从美食城出来,看了看腕表。
“喂,你看不见我吗。”
成少为穿着一件拼色夹克,坐在路边的栏杆上,对她招招手。因为长得帅,他的动作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而姜珠渊从他身边走过时,却完全目不斜视,好像没有看到一般。
“组长?”姜珠渊转头,倒退了两步,奇怪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破产而已,穷光蛋也能到处走吧?”成少为并没有下来的意思,稳稳地坐在栏杆上,“完成了?顺利吗。”
“嗯。”
姜珠渊发现他手里拿着一罐啤酒。成少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晃了晃罐身:“这不是啤酒,这是包装像啤酒的汽水。啊,真讽刺,有些汽水偏偏长得啤酒一样。有些啤酒又偏偏披着汽水的外衣。”
朋友不像朋友,仇人不像仇人。
他一仰脖,将汽水喝完。
姜珠渊知道他今天签约,虽然她在辛律之面前说过商业行为,愿赌服输,但看他这副模样,恐怕受到不小打击。
“组长,你到这里来,不会就是想和我说这些吧。”
成少为跳下来,将汽水罐扔进垃圾桶:“之前你在这里被高空抛物砸了挡风玻璃。我怕你出事,要算工伤。”
姜珠渊奇怪:“你怎么知道?”
修车费用保险承担了,她就没有告诉媚姐。
“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回去,还有大把工作要做。”
“周末啊,你不去吃个饭,看个电影,谈个恋爱?”
“他今天健身房有读书会及聚餐活动。”
成少为轻飘飘道:“其实少见一两天也没什么。小别胜新婚。”
姜珠渊紧了一紧书包背带:“谢谢。我现在心情也不好了。”
有什么理由,一个单纯的,文明的健身场所,会举办读书会,还聚餐,唱歌?
踏踏实实地健身不好吗?
她有点后悔没有一开始就说出来——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把我的围巾,我的梳子,我的副驾驶座给许度用。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和她一起健身。我为什么要懂事?我根本就不想识大体。是你没有分清界限。
成少为见她出神,在她鼻子前面打了个响指:“美食城的东西好吃吗?”
姜珠渊打了一个激灵:“什么?”
“算了,你去便利店买两个饭团。我一天都没有吃过饭。”
姜珠渊依言去买了饭团和茶水,和成少为坐在广场前的长椅上吃晚饭。
周五的晚上,是阖家欢乐的时光。步履轻松的归人三三两两地从他们面前经过;很快,有中年人拖来了音箱,在恶俗又欢快的音乐声中跳起舞来;吃过饭的孩子们开始奔跑嬉闹。
接下来是整整两天的休整,所以大家都很开心。
而他们两个,一个刚刚被“朋友”恶意收购了公司,同时得知自己才是邪恶一方;一个知道男友正带着“嘟嘟妹妹”快活地参加聚会,明明很生气却要保持风度。
虽然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失败,但落寞却没什么区别。
姜珠渊买的是糙米菠菜煎蛋芝麻饭团以及金枪鱼青瓜海苔卷,吃得成少为大皱眉头。
“这都能选到最难吃的,也是没谁了。”
“那您自己去买吧。”
成少为把饭团塞进嘴里。
“我很快就要不名一文了。不挑剔了。”
这句话还有点心酸的成分——姜珠渊默默放下饭团。
“今天媚姐接了个电话就跑出去了,是签约出了什么事情吗。”
“她没有告诉你?”
姜珠渊摇头。
成少为将裤腿上一颗饭粒弹走:“我妈晕倒了。”
“代总?严重吗?”
“受到惊吓。医生开了宁神的药,现在已经回家了,媚姐陪着她。”
“你怎么不陪陪她?”
成少为靠在椅背上,出神地望着前方的某一点,突然换了非常冷静的口气:“我们现在很难面对彼此。比以前不说话时更难。过了这段时间,她想通了,可能会好点。”
拥有的越多,失去时越难过。
“组长,你还这么年轻——”
“干什么,你这口气好像我流产了一样。”
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在乎老饕门清算,但实际上还是有感情投入:“我是想说,您这么年轻,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是啊。万食如意项目被保留了。”成少为道,“你知不知道收购老饕门的人是谁。”
“媚姐说是瀚海控股,但背后另有其人。”
“对。是辛律之。”
“是他?”姜珠渊大大地吃了一惊。
“收购价是6.7亿?”
“你怎么知道?”
她想起那天晚上做的题目,还有辛律之说过的话。
“……组长,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为什么代总会签这样冒险的对赌条约。”
“被一片阿谀奉承的声音冲昏了头脑呗。”成少为淡淡道,“四年前,谁都觉得做餐饮一定包赚不赔。一旦上市,大家都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并不是代喜娟找人炒热舆论。
出得起价钱,什么稿子我都会写。
写了那篇稿件之后,收到了一笔不菲的润笔费和这支笔。
因为那篇文章的前瞻性得到了业界的一致认可,间接促成了老饕门和万象资本的对赌条约。
老饕门开始借贷扩充,准备上市。
格陵政府发布关于三公经费的新条文,中高端餐饮进入冰河期。
老饕门资产缩水,上市失败。
对赌条约启动,老饕门被迫清算。
辛律之接手。
缤纷闪烁的商业灯牌,嬉笑奔闹的无知孩童。热情奔放的音乐声中,中年男女翩翩起舞。
姜珠渊双脚发凉,那股凉意一直延伸到小腿。
同学会上,辛律之帮助了她,所以他是友好的。
辛律之和成少为是朋友,所以他就算不站在成少为这边,也至少会保持中立。
如果她前期对于他的假设都是错的——这样一想,她就觉得头好痛。
不可否认,她认为他和云政恩有些关系。她之所以没有去问,是因为她感觉自己还没有做好迎接真相的准备。
这个真相可能会很荒谬,很狗血,又或者很苍白,很无趣。
无论如何,考虑到云政恩的英年早逝,这不会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说来也可笑——她一直想要知道云政恩死亡的真相;可现在却在另一个真相前裹步不前。
如果说她觉得自己通过和辛律之的相处,多了一份揭晓的勇气,现在却又退回到了原点。
辛律之不是绅士,不是朋友。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危险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被偷窃者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报仇。偷窃者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赎罪。
但这一定就是真的吗?他也在那列火车上,为何毫无印象?若说是年纪太小,为何他又记得在生父身边,屈辱又折磨的两年。
他今天接收到太多讯息,是真是假,一时无法确定,又或者无法面对。
所以他没办法回答姜珠渊的问题。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的事情。”
“以前?中学时候?”
“小时候,五六岁。”
“深刻的话,应该记得。”姜珠渊想了想,摇头失笑,“都是食物的记忆……”
“食物?”
“最近有一篇文章说,人早期的记忆是因为神经元飞速生长所以被埋藏起来了。如果遇到熟悉的刺激,就会激发起记忆。文章里用的是电击,我想用食物的香味也可以——这不就是万食如意的宗旨吗。”
食物的香味。
成少为突然起身,四周张望了一下,撒开双腿朝一个方向跑去。
姜珠渊望着他疾奔而去的背影,想了想,拿起包跟上。
他的目标是最近的超市,一进去就直奔生鲜食品区,在货架上扫荡着猪肝,豆芽,香葱等等食材,又拿了胡椒,麻油,细盐等调味品。
每样他都拿了好几种,一点也不像是穷光蛋的作风。
姜珠渊提醒他:“组长,好像是你的电话在响。”
“帮我推着。”成少为把手推车推给姜珠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我不在家。……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那边似乎不紧不徐地劝着他,又或者用什么引诱着他,终于他同意了:“好。我把定位发给你。”
他挂了电话,也不做任何解释:“你有想吃的东西吗,去买,然后一起买单。开发票,列明细,抬头是老饕门饮食股份有限公司。”
“知道了。”
“到了这个地步,我一分钱也不会替辛律之省。”
在走出超市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住,看了看手里一大包的食材。
近情情怯。
叶公好龙。
这一包可能连接起过去记忆的食材,突然成了烫手山芋。
他瞥一眼身边正在整理票据的姜珠渊。
“你会做菜吗。”
“会一点。”
“会做豆芽肝尖汤吗。”
“说说看。”
“用肝尖,豆芽做出来的汤。起锅前放葱花,胡椒,淋一点麻油。”
“听起来不难。”
成少为松了一口气,放心地将刚买的食材塞给了姜珠渊:“用这里的食材做一做。”
姜珠渊打开塑料袋清点了一下,又仰起脸来问成少为:“组长这是在委托我做万食如意的案子?”
“哦。”
“没有背景资料?单从食材入手?这里面的食材,品牌,产地,品种,处理方法,排列组合起来,也有不少可能了。”
成少为有些不耐烦,想早点结束这段对话:“那就都试试。”
他原以为她会提出这个困难,那个不便,没想到姜珠渊只回答了一个字。
“行。”
见她准备走,成少为又喊住她:“你去哪儿?”
“回公司。”
“不急。我还有件事情问你。”
“什么?”
“听说你数学好,知道科赫的雪花吗。我上网查过,但不太明白。”
“如果网上的解释您看不懂的话,我也不一定能讲清楚。”
“试试看。”
姜珠渊只得放下袋子,腾出手来,用手机搜索出“科赫的雪花”的词条:“这是一个叫科赫的科学家发现的曲线,它的大体轮廓是六角星,所以叫做雪花曲线,具体做法是这样的……”
成少为一头雾水地听她讲解,末了突然来了一句:“会不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来切割钻石?”
“切割钻石?”姜珠渊奇道,“六面体不是切割钻石的常规方法吧——啊。”
“你想到了什么。”
“科赫的雪花的奇妙之处在于,它的面积是有限的,周长是无限的。无限的周长包围着有限的面积,这本身是一个悖论,但完美地体现在了雪花曲线中。”姜珠渊道,“如果用来切割钻石,寓意就应该是‘我无限的爱意拥抱着你有限的人生’吧。”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成少为,不掺杂一点杂质:“我以前觉得美拉德反应很浪漫了,没想到数学家浪漫起来更是没法抵挡。”
成少为默默地听着,没有回应。
辛律之向他母亲索要的戒指叫做科赫的雪花,是纪永姿的遗物之一。
如果这枚不知所踪的戒指真的有姜珠渊所说的深刻含义,那么事情就更加奇怪。
照戚具迩的说法,Albert Shin,辛家明是七年前去世的。二十五年前,他应该正当壮年。
既然要用无限的爱意包围妻子有限的人生,那么让她一个人在孕晚期搭火车,无论如何也不符合逻辑。
但这种推断的依据太薄弱了——一个真相还没解开,谜题却越来越多。
姜珠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科赫曲线还有一个特点,曲线上的任意两点之间的距离也是无限长。”姜珠渊道,“如果真的讲究起来,戴上这种戒指,恋人之间天各一方的可能性也挺大。”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封建迷信思想还挺浓厚。”
姜珠渊撇了撇嘴。正在这时,街上传来一声喇叭,一台挂着8888牌照的奔驰保姆车静静地停在路边,漆黑的车身似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那个女孩子是谁?”车内的戚具迩朝窗外望去,“这么快有了新目标。”
司机窦飞也朝外看了一眼,淡淡道:“就一个世界刚刚被颠覆的人来说,他看起来心情不坏。”
戚具迩道:“我见过他情绪最激动是在今天下午的签约现场。能这么快恢复,要么已经接受现实,要么已经有下一步的计划。”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孩子和他的下一步计划有关?”
她见成少为和那女孩子交谈了几句,做了几个手势,然后分开,他独自朝车走来。
戚具迩打开门,笑着请他上车:“和女朋友逛街?我有没有妨碍到你们。”
成少为简单明了:“有什么事,不妨开门见山。”
窦飞道:“戚小姐,你们慢慢聊,我下去抽支烟。”
窦飞下车后,戚具迩看着成少为,笑着叹了口气:“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了。”
成少为伸手打开车上的迷你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来。
“具迩,你知道,我现在并不需要求着你了。所以大家还是快点给出有用的信息,然后结束这种尴尬的场面吧。”
虽然被这么冷淡的话兜头砸在了脸上,戚具迩倒没有特别生气。看着他无与伦比的,喝水的侧脸,她又感觉到了那种平静的力量。
真是她命里的克星。
“我们要买的那家互联网公司,本来一直在磨价格。但刚才他们突然让价五千万,就在瀚海签约后。”
“你的签名一向很值钱。”
他语带讽刺,而戚具迩不以为意:“我不确定辛律之这样做,是否有离间你我的意思。与其将来让你知道,不如现在由我来告诉你。免得你从别的渠道得知,反而怀疑我和辛律之合谋。”
“所以万象资本也是受害者?”
“这样说的话,难免会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戚具迩道,“不过他确实欠万象资本的——你记不记得他说过一句话?他说老饕门上市的概率,四年前就算得清清楚楚。”
“现在回想起来,四年前媒体造势,财经学者唱好餐饮股,掮客为万象资本和老饕门牵线——表面上水到渠成,实际上每一步都落在辛律之的计划内。”
“有证据吗。”
“需要证据吗?最符合逻辑的可能,就是真相。我们都在这个局里。”
“如果不是政策有变,老饕门上市几乎是铁板钉钉。即使是在政策改变后,老饕门也仍然有上市可能——他为什么要走这步险棋?”
“险棋?”戚具迩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上次给你讲的故事,要听结局吗。”
那对喜欢举行派对的夫妻,命运开始变得很好。
丈夫得到了一个很难得的晋升机会,妻子成为了社区活动的名人。
总之和死者家属相比,他们过得越来越风光,自然也越来越张狂。在当地,越来越多的家长开始讨厌他们这种不负责任的教育方式。
死者家属遵循辛律之的交待,不再和对方接触,不再公开场合抗诉,而是积极投身各种慈善事业,看上去已经从失去儿子的痛苦当中解脱出来。
原本平静的社区在一年后发生了巨变。
首先,当地通过了一项以车祸中丧生的男孩子命名的法案,明确了家长在这种21岁以下聚会中对酒精饮品以及青少年饮酒后一系列举动的监管责任——一旦失职,将会面临六个月至一年的刑期,而不再罚款了事。
然后,喜欢举行派对的夫妻被人匿名举报,成为了第一对因此法案入狱的父母,刑期一年。
因为是名人,所以闹得很凶,审判期间受到了舆论的一致讨伐,被社区列为不受欢迎的居民。
最后,他们失去了工作,地位,声名狼藉。出狱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搬离当地,再无音讯。
当然,换个州,他们可以从头来过。但是这次牢狱经历想必会令他们再也不敢放纵。
“我不想神化辛律之。但无疑他有掌控未来的能力。我非常佩服他能对时局有这样一份洞察力。”
“他很喜欢说一句话——一切问题,归根究底都是数学问题。”成少为喃喃道,“我想,有些人是可以将所有信息数字化,通过加权和计算,得到未来走向的各种可能概率……”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这倒让戚具迩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资料。
“之前代总打算买来上市用的壳,通过非法手段隐藏了债务。下周一就会爆出来。今天签约时就想告诉你来着,结果——”
她摇摇头:“你知道隐藏的债务是多少吗。核数师算过了,不多不少,6.7亿元。”
又是这个数字。但成少为已经不那么惊讶了:“所以……即使上市概率很低,他还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你也听到了,如果不签字,老饕门会在未来半年内拆分出售,那样最终的价格可能会比6.7亿元更低。”戚具迩道,“如果借壳上市成功的话——这6.7亿怎么还。”
二十五年,代喜娟从零开始,又变成一个零。
“所以今天签约虽然痛苦,但对你,对代总来说是最好的决定。我不知道他下一步还会不会做什么,但你一定要小心。”
成少为满嘴涩味。他的人生原本是开挂偶像剧,突然变成狗血八点档,现在又成了烧脑悬疑片。
“需要小心的是我吗?反正已经一无所有,我还怕失去什么呢?现今的环境下,买了老饕门的辛律之才更有可能亏本吧。毕竟6.7亿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看来他还不明白。
“没有人真的会拿这么大一笔钱出来收购,往往都会顺手做一个杠杆处理。我向闻柏桢打听过,辛律之实际上只是私人拿出来七千万出来买瀚海控股这只壳。今天签约后,瀚海控股就会与老饕门合并,合并后85%的股权抵押给银行,用银行的放款来支付给万象资本。日后老饕门的现金流水用来支付银行的利息。”戚具迩道,“所以,辛律之说的没错,老饕门需要一个优秀的职业经理人。我听说他和雷再晖是大学同学,很大可能会请对方来做事。”
戚具迩语气中带着赞赏的意味:“其实……欧拉基金会虽然有着雄厚的资金基础,但并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商业组织。这是辛律之第一次打收购战,就——咳咳。”
真是完美。
戚具迩娓娓道来的过程中,成少为一直支着头,眼神盯在车厢的某一处,仿佛那里有什么别人看不到的秘密。他的表情也一直在改变,从平静到不甘,到愤怒,到沮丧,到惆怅,最后又恢复平静。
“好。谢谢你全方位的分析,让我知道辛律之是个强大而不可战胜的对手。”
戚具迩方才说话时一直脸色严肃,这时露出一种对小孩宠溺般的微笑:“不服气?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比较的意义。当然,一定要比较的话,美貌和智慧本来就不能并重呀。”
成少为拍拍腿:“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
他下车后,戚具迩想想,又追上去:“少为!”
瑟瑟秋风里,她只穿了一条连衣裙加一条羊毛披肩,脚上是一双软缎底的便鞋。
成少为脱下夹克,给她披上:“小心着凉。”
“我建议你就此终止万食如意。”
“为什么。”
“少为,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他要伤害的人,总能伤害得了。他会用最快的刀,直插进你心脏,昨天还是朋友,今天就成为敌人——这种痛苦,我不希望你再尝一次。”
成少为替她紧了紧衣襟:“今天你也在场。你听见了,他的报复不是无中生有。他认为是我妈先犯了罪,甚至于有人因此去世。”
戚具迩本不想提到这事,既然他提到了,她又不得不安慰道:“你那时候还小,不是你的错。”
成少为摇了摇头,转身面向广场上的人群。
“具迩,你不知道。他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我以前总觉得哈姆雷特是无病呻吟,现在我想的比哈姆雷特还多——辛律之说的是真相吗?是真相的话,为何他好像全程在那趟火车上,而我却一点印象没有?不是真相的话,要不要报复回来?如果报复,我能做到吗?能做到哪一步?能做到像他一样克制吗?他和我做朋友,也是报复计划的一部分吗?那他为什么要把他弟弟的事情告诉我?还是说,他觉得上一代的恩怨不必牵涉到下一代,所以我们的朋友关系并不应该受到干扰?他的情商真的低到难以置信吗?我控制不住自己,一直都在想这些,想得我的头都快炸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劝你终止万食如意的原因。”戚具迩长叹了一口气,“不过看来,你仍然不会听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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