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食如意

【优秀营养师姜珠渊×数学天才辛律之】因高中好友云政恩意外死亡,姜珠渊性情大变,不仅对曾欺凌云政恩的人心存芥蒂,并且坚信,虽然出身福利院但有着天才般头脑的云政恩不可能会选择自杀,但却苦恼一直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多年之后,姜珠渊去格陵大学*附属医院进修,遇到了青年医生贝海泽,阳光开朗、单纯善良的小贝医生对姜珠渊一见钟情,并由*开始的唐突慢慢换得姜珠渊的好感,两人由朋友发展成恋人。 而云政恩的死亡,除姜珠渊外,还有一人觉得另有隐情并在一步步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那就是云政恩的哥哥辛律之,同样有天才般的头脑,精于概率推算,一手布局报复当年所有的施害者。 贝海泽在感情方面的迟钝让从小被自己看作妹妹的许度误会并暗恋了多年,而主动表白之后的许度又意外得知自己插足了贝海泽和姜珠渊之间的恋情,而另一方面辛律之刻意接近姜珠渊,在一步步的计划中,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直到姜珠渊知道整个真相……

番外 7号宇宙
云泽二中高三九班。
唰唰,唰唰,唰唰唰。
两截洁白的粉笔同时在黑板上疾书。
一行行公式流畅地出现,仿佛被两名演算者赋予了生命一般,精巧地组合,运用,得出结果。
讲台下的观战者分成了两队,以着装为界,一队穿着云泽二中的运动服,一队穿着格陵大学的文化衫。青春的脸庞上,表情都一样——关注,急切,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这场无声的对决。
很快,和前两题一样,黑板左侧那位皮肤白皙,眼神清亮,神态自信的少年,以一组龙飞凤舞的符号率先结束了所有的演算。
“完成。”
台下的大学生聚在一起,手忙脚乱地核对着答案。
“傅里叶变换?他居然知道用傅里叶变化解微积分?”
已经回到自己座位的少年接过寇亭亭递来的湿纸巾擦手,慢悠悠地回应。
“我不会错。如果和答案不一致,是答案错。”
“哦!”云泽二中高三九班的全体同学高声欢呼并鼓起掌来,“三比零,我们赢了!”
身为演算者的头号迷妹,姜珠渊过于手舞足蹈,加上桌子下面有两条陌生的长腿不安地动弹,整张凳子失去重心朝后倒去;这一倒引起了后方书桌的连锁反应,摞起来的书山瞬间倾斜跌落。坐在她身后,正专心看比赛的男生猛然被书脊打中了下巴。
他“唉”了一声;姜珠渊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急忙转过身来整理:“对不起。”
“算了。” 他缩回一双长腿。
同桌寇亭亭转过身来帮忙整理散了一桌的书;等姜珠渊将书都恢复原样,又突然觉得不对。
“怎么了?”
她没有马上回答寇亭亭的疑问,而是一边拧着手里的果汁瓶,一边扭过头来,两条浓密又漂亮的眉毛下面,一双杏眼越过书山,狐疑地看着那个被书打中下巴的男孩子。
男孩子一双细长的眼睛越过书山,正专注地看着板书;倏地,他眼神一转,与姜珠渊目光相碰。
这人不是我们学校的!
寇亭亭不以为意:“和他们一起来踢馆的呗。”
他刚才看她的两道目光虽然淡淡地,却像是烙在了视网膜上一样清晰:“嗯……不像。”
“马上马上——”黑板右侧那位来踢馆的大学生,抓着文化衫的前襟,使劲擦擦脸上冒出来的汗,急急地写着最后两行,“我完成了!”
两个人的答案一模一样,都正确,只是完成时间相隔了三分多钟。
很显然,无论是解题方式还是耗时,这道题他又输掉了。
“……怪不得比我快,这字也太潦草了!α和a分不清楚。”
面对这种挑剔,教室里响起一片嘘声。
“那你们就应该找个写字快的上来比试。”代表东道主说话的是班长毕赢,“我们比的是数学,不是书法。”
“还有这里,明明少了关键一步,怎么直接得出了复频域?还有这里——”
“你不说看不清楚吗?虽然少了一步,但这一步所需要的欧拉公式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常识吧。连我都看出来了,你看不出来?”
大学生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自己平时数学类大奖小奖拿到手软,今天会在一个县城高中吃瘪,不由得求助地看了一眼台下。
同伴们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们是格陵大学数学系大二的学生,听说云泽二中有位天才拒绝了本系的保送,心中不忿,于是组织了一帮高材生前来踢馆。
本想着己方接受了两年的专业学习,肯定要让让这帮小弟弟;没想到第一局的线性代数就输了,接下来的解析几何和微积分也被吊打。
这个看上去和普通高中生没什么两样的少年,一做起题来,自信又沉稳。现在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就像一位刚KO对方的拳手一样,坦然地接受着前后左右的祝贺与欢呼。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其实一直偷偷地跟随着班花寇亭亭——当她脸上也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时,他的高兴和腼腆才像个青春期的男孩子。
“那个……再来一局!”
“怎么?输不起啊?”曹慎行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两只拳头砸在桌上,“咱们可是说好了,谁输了就光屁股去操场跑十圈!你脱不脱!”
见这膀大腰圆的高中生眼神炯炯地盯着自己,大学生不禁后退了一步,双手护胸:“你……你干嘛?”
“你不脱,我帮你脱!”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清亮而严厉的女声突然响起。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纪永姿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毕赢立刻收起了咄咄逼人的神色。曹慎行更像是猛然缩小了几圈一般,悄悄地把刚才踢开的凳子挪挪正,乖乖地坐下。
就连姜珠渊身后的细长眼睛也突然屏住了气息。
而刚赢了比赛的少年辛牧之,掩不住得意的声调:“妈……纪老师,没什么,有人来找我比赛。已经输干净了,马上就走。”
姜珠渊陶醉地托着腮:“亭亭,你说辛牧之是不是天下无敌。”
身后传来一声闷笑。她恼怒地转过头去,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麻花。
细长眼睛坦然地接受了来自她的一通乱射,又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纪永姿面容姣好,气质沉静,看上去最多只有三十五岁,很难想象会有辛牧之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她性格柔中带刚,为人处事不偏不倚,很有一套教学育人的方法,一向深受学生敬重与喜爱。
“毕赢,你说。”纪永姿转而问班长。
“他们是格陵大学数学系的学生,突然跑来说要比赛。三局两胜,结果连输三场。”
曹慎行举手道:“光屁股跑圈也是他们自己答应的。老表说,要不还是把裤衩穿上。他们说不用!”
面对这一帮荷尔蒙过剩的高中生,纪永姿先是让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然后才示意安静:“好了,我知道了。”
纪永姿走上讲台,拍了拍那泫然欲泣的大学生。
“你是某某某吧?我在去年格陵的数模会场见过你。那次你拿了一等奖,很厉害。”
轻柔的话语多少抚慰了大学生受伤的心灵。
可是转念一想,今天却输给了毛头小子,不由得更加惆怅。
纪永姿看了一眼写满公式的黑板。
“辛牧之,你上来。和这位同学一起,把对方的板书擦干净。”
毕赢站起来:“纪老师,我来擦。”
“不。让辛牧之自己擦。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擦。”
既然班主任发了话,两人只得乖乖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擦起黑板来。
大学生嘟嘟哝哝地嫌弃辛牧之的字:“太潦草,还缺少关键步骤,高考一定会扣分。”
“手速跟不上思维而已。怎么,不服气?”辛牧之边擦边轻松地笑,“你的算法本来就繁琐又过时。”
“你什么意思?”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句话听过吧。”
“这么老土!”
“对了。你的算法差不多就是这么out。”
“你胡说什么,这是我们这学期刚讲过的内容!公式定律只有经典,没有过时这一说!”
“你们老师水平有限。我可不这样认为。”
“好了。看来你们双方都挺不服气。”站在讲台下方的纪永姿微笑,“那么听听其他人的想法吧。到底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还是‘成败论英雄’——比赛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转向毕赢:“毕赢,你来说吧。”
被点到名的毕赢站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挑战对手,学习对手,从而成为更优秀的自己,这就是竞争的意义。”
纪永姿赞许地点了点头。
“所以请在擦掉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好好学习对方解题的思路吧。”
温柔而清晰的话语,蕴含着隐隐的力量。
大学生仿佛给人泼了一瓢凉水般,冷静下来,认认真真地看起辛牧之的算法。
一旦抛开抗拒的心情,小兄弟精妙的思维方式真是令人击节赞叹。
一行行公式,印进脑海里。
黑板擦完,他也学会了。
临走之前,他认真地对辛牧之道谢。
“谢谢你。我今天学到很多。我们一定要再见面。”
等大学生们都离开了,纪永姿又面向全班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解题要用到的知识超纲了,我们在课堂上没有讲过。但同学们刚才都看过演算方法了——认为自己学会了的请举手。”
全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同学举起手来。
细长眼睛敲了敲姜珠渊的后背。
姜珠渊不明就里地转过来:“什么事?”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奇和好笑:“怎么不举手?你不会?”
“很奇怪吗。没举手的人多了去了,你不也没举手。”
“我不举手有我的原因。我不是你的同学。”
“对啊,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坐在霍超群的座位上?霍超群呢?”
寇亭亭撞了撞姜珠渊的胳膊;纪永姿正看着她呢。姜珠渊赶紧结束谈话,坐正身体。
“能根据那位大学生的演算方法做出来的请举手。不能的,请放下。”
没有人把手放下来。
“能根据辛牧之的方法做出来的请举手。不能的,请放下。”
举起的手臂都静静地放了下来。
最后只剩下毕赢一个人还举着。
纪永姿看着毕赢,露出了一个肯定的微笑;然后她对辛牧之认真道。
“比赛一次,胜过练习百次。我想你也学到了一些。”
辛牧之清澈的目光定格在干净的黑板上,终于他也点了点头。
姜珠渊悄声问寇亭亭:“你懂不懂纪老师在说什么。”
“虽然我不懂,但一定是在教训他。”
“有时候纪老师说的话比禅机更难琢磨。”
细长眼睛插嘴:“禅机是什么?怎么写?”
“禅机就是很馋的鸡。咯咯哒。”
寇亭亭捂着嘴笑了起来;他知道她在嘲讽:“我虽然不懂禅机,但我懂你们老师在说什么。你想知道吗。”
“说什么。”
“你想知道?”
“当然。”
“不告诉馋鸡。”
纪永姿目光锁定在这一直发出声音的两排。“姜珠渊后面的那位同学很面生。你是哪个班的?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在全班人的注目礼下,细长眼睛镇定自若地站了起来。
他实在是经得起几十双眼神的洗礼——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穿在他身上,颀长挺拔,神采俊朗,比这帮青涩的高中生要有味道得多。
“我不是这家学校的学生,也不是格陵大学的学生。”他慢吞吞地回答,“不过,我们以前见过面。”
纪永姿一怔,复又疑惑地皱起眉毛,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在纪永姿出神的间隙,细长眼睛好整以暇地弯下腰,拍拍姜珠渊的肩膀:“姜珠渊?这个名字很有趣。珠渊是什么?怎么写?禅机是很馋的鸡,那珠渊一定是——”
“你,报上名来!我倒要听听是不是好听得像朵花儿一样。”
他笑笑,站直身体:“我姓吴。明天的明,誓言的誓。”
“吴明誓——你骗谁啊,吴明誓?无名氏!”
纪永姿控制住局面。
“好吧,吴同学,你来到这里是有什么要和大家分享吗。”
吴明誓在听纪永姿说话时,面上的表情总像在控制着什么;而听到“分享”两个字的时候,嘴角终于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
“我来看看传说中的辛牧之到底有多厉害。”如果只是这句话也就算了,他很快补了一刀,“不过如此。”
“哦——”男生开始起哄,曹慎行更是将书桌拍得震天响;姜珠渊把头转向了辛牧之;后者摇着头,将一支笔丢到桌上。
嚣张的人他见得多,不少这一个:“别费劲了。我不吃激将。”
吴明誓没有再说什么。在如山的倒彩声中,他走上讲台,拿起一截粉笔,开始疾书。
很快大家都看出来了:“哦,他在做第三题!”
他选用了辛牧之的方法——傅里叶变换,但切入点是大家都懂的正弦波。
他一行行流畅地书写,仿佛一名侠客,用最简单的剑术一点点地拆招;讲台下的人也聚精会神地看着。
看到最后,姜珠渊不由得“啊”了一声。
其实这道题她没看懂题目,但吴明誓的演算过程,居然令数学渣的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傅里叶变换,即是从不同的角度去归纳和总结复杂的信息,化繁为简。
而这种方法应用在微积分计算中,可以把繁杂的计算变成最简单的加减乘除。
再回过头去读题目,她醍醐灌顶。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站在讲台一边的纪老师,很明显她也有些怔忡,呆呆地看着吴明誓板书的背影,攥紧的双手暴露出紧张的内心。
姜珠渊从未见过纪老师这样不淡定过。
板书结束,吴明誓朝后一扔粉笔头,不偏不倚地落进了粉笔盒里。
“不明白的,请举手。”
良久,无人举手。
吴明誓的目光落在了姜珠渊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
连你都懂了,我很安慰。
他拍了拍手上的粉笔屑,眼神又投向辛牧之:“想知道我的真名吗。”
“别多想。你的名字也没有那么重要。”
“好。那你觉得什么重要,都可以拿来做赌注。”
姜珠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能感觉到寇亭亭也屏住了呼吸,两人的手偷偷地在课桌下握在了一起。
辛牧之重新拿起笔在指间不停转动;坐在他身后的曹慎行拍着他的肩膀,一会儿轻捏,一会儿轻捶,似在怂恿,又在支持。
终于,笔被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你输了,不仅要告诉我你叫什么,还要告诉我你读哪间学校,你的数学老师叫什么,你看哪些参考书。”
“好。如果你输了呢。”
“我输?好,所有来挑战我的人,我都是这项赌注——如果我输了,就请所有人去老饕门吃一天。随便点,随便吃。”
“老饕门?你干妈开的那家饭店?‘格陵十大不可错过美食’之首?”
辛牧之有些疑惑:“我的事你倒很清楚。”
吴明誓笑了笑,走到他的课桌前。
不甘示弱,辛牧之也站了起来。
两人交耳,又很快分开。
“给你七天的时间准备。再见。”
他扬长而去。
第一天。
女生寝室内,盥洗时间。
“这个吴明誓到底什么来头?看上去好有气势。”
“你别看他穿的很简单,都是牌子货哦!”
“而且长得好帅呀!”
寇亭亭吃完饭回来,就听到这几句对话,不由得好笑:“人都走了,还在回味。”
“真的很帅嘛,哪像我们班上的那些男生,又丑又臭。除了辛牧之。”
正在书桌前奋战的姜珠渊摘掉耳机,抬起头来,挥挥手里的糙米棒:“亭亭,我入门了!傅里叶变换!真的好好玩,时域,频域随便切换——我讲给你听啊!”
“辛牧之刚给我讲过,我没有听懂,听不懂就算了吧。反正考试不会考。热得快呢,我要烧水。”
另一名室友从床上探出头来:“亭亭,今天会不会有突击检查?我的电热杯还放在桌上呢。”
“我妈说没接到通知。”寇亭亭的妈妈是宿管,“不过还是要注意用电安全。尤其是珠珠你哦。”
姜珠渊指指桌上一块被灼烧过的痕迹:“你看这里,我怎么可能忘记。”
两人相视一笑。
“等我洗好了,来给你刮腿毛。”
“好。”
刮完了腿毛也熄灯了,两个女孩子一起往床上一窝,姜珠渊躺着,寇亭亭坐着,将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打开一瓶身体乳。
“刮完毛一定要擦护肤膏,不然毛囊会受伤的。”
“如果我像你一样一点汗毛都没有就好了。你都不出汗。”姜珠渊递了一块水果干到寇亭亭嘴边,“亭亭,你说那个吴明誓会不会真的再来。”
“哦?挑战书是他下的,他应该会再来。”寇亭亭道,“怎么?你很期待吗?”
那双似笑非笑的细长眼睛浮现在姜珠渊脑海中。
她往嘴里丢了一块草莓干。
“不期待。完全不期待。”
第二天。
教室内,课外活动时间。
一对白嫩的小手执起DV,打开电源。
取景框里映出的是明烈的日光穿过被风吹起的窗帘,一张张整齐书桌,一片片汪洋书海。
镜头转动。
“嗨,珠珠。抬起头来。”
穿着运动服,正在吃话梅的姜珠渊闻声抬起头来,见是寇亭亭在拍DV,很自然地做了个经典的V手势。
“来,就剩你没有自我介绍了。”
“其他人都录过了?”
“嗯。”
“大家好,我叫姜珠渊。我的兴趣是吃东西和刮腿毛——”
“停停停,这个就不用说了。说说你的心仪大学和专业。”
“当然是格陵农业大学的公共营养专业。我要学习吃什么,怎么吃,好好吃。你呢?”
“我啊,我想读幼儿教育专业。”
“有这种专业吗?”
“当然。格陵师大就有。我一定会努力考进去的。”
“一起加油!”
“走,拍他们去。”
寇亭亭和姜珠渊两人轮流拿着DV这里拍拍,那里拍拍——辛牧之和毕赢在打乒乓球,曹慎行领着十几个人在练军体拳。有人翻双杠,也有人玩纸牌。
“哎,亭亭你过来。你上次是不是偷拍辛牧之挖鼻孔了。”
“没有。我从来不拍同学出丑。”
“不行,让我们看看。”
“你们其实是想看我上次去遥湖拍到的美女吧。喏,看吧。”
“嘿嘿嘿!”
一班男生和寇亭亭研究录像时,姜珠渊问辛牧之。
“你一点都不担心比赛吗。”
辛牧之摸着球拍脱胶的地方,耸耸肩:“为什么要担心。”
毕赢拿起凉水壶,喝了一口,爽快道:“直说吧。你担心会输?”
辛牧之吃惊地看着扭捏的姜珠渊;后者心虚地别开脸。
“喂,姜珠渊,他不就是教会了你一道题?你身为我的后援会总会长,要叛变?”
“没有,”姜珠渊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和之前来找你比赛的人都不一样。其他那些人呃……他呃……”
“我替你说吧。用剑法来打比方。辛牧之的剑法精妙绝伦,这个人的剑法大巧不工。但决斗时不存在最好的剑法,只有最合适的拆招。”
辛牧之和毕赢相视一笑,对了对拳。
“还是你懂我。”
“当然,没有你,我是第一,有你,我是第二。但我很高兴我是这个第二,而不是那个第一。再来!”
第三天。
教学大楼楼顶,晚自习前。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姜珠渊拉着寇亭亭气喘吁吁地爬上楼顶,指着明显正在密谋的五个人,“辛牧之,毕赢,曹慎行,还有成少为——既然你在,也少不了缪盛夏!”
“为什么?”原本躲在成少为身后的缪盛夏无可奈何地探出头来。
“为什么?因为你们两个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成少为和缪盛夏对视了一眼,突然往对方下三路招呼。
“你好,老焦!”
“你好,老孟!”
“喂!请注意这里全是刚成年少男少女好吗。”
“好了,不玩了。”缪盛夏从腋下夹着的皮包里拿出一份对折起来的资料,“毕赢说的那个吴明誓,原名叫Patrick Shin,出生于美国马里兰州,今年二十一岁,刚拿到普林斯顿大学数学学士学位。他父亲叫Albert Shin,是欧拉基金会主席。总而言之,是名副其实的高富帅,还比我多一个‘聪’。”
“就这些?”
“能找到的只有这些。这人还挺神秘。”
辛牧之拿着那张A4大小的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
“这么戏剧化的发展拿来讲给谁听都没办法相信吧?一个和我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的人突然出现,向我挑战,你以为是在写言情小说?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就要问,他在你耳边到底说了什么了。”
辛牧之不语。
成少为谆谆善诱:“牧之,我看着你长大,有什么话不能对他们说,总可以对我,你的干哥哥说吧。”
辛牧之靠着栏杆,托着腮,出神地望着远方。
“想想,你一出生我们就认识了——”
“求求你不要又说那一套在火车上帮我妈接生,如何惊心动魄,充满母性光辉了。再发展下去,我的脐带都是你咬断的了——拜托,你当时才四岁。”
“可那都是事实!是缘分让我们两家人在火车上相聚相知,是信任让干妈投资老饕门,是爱——”
“够了,闭嘴。我说。他说要和我分享我最重要的人。”
姜珠渊立刻看向寇亭亭。
“傻瓜!当然是辛牧之的妈妈纪老师了。”
五脸震惊。
“谁也不准把这件事告诉我妈。”
“真没想到,他是冲着纪老师来的啊!”
“这几天我妈也怪怪的。”
“怎么?上课的时候倒不觉得。”
寇亭亭道:“一个人的胃口是瞒不住的。这几天我妈特意做了纪老师爱吃的菜,她也没吃几口。”
大家面面相觑之余,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去解决这个尴尬的问题。
要知道,纪老师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
刚升上中学时,他们都是问题多多的少男少女。
对于寇亭亭来说,是纪老师帮助妈妈戒酒,并推荐她得到了宿管的工作。纪老师交生活费和他们一起搭伙吃饭,辛牧之给她补习也完全免费。如果没有纪老师,她就只能和酗酒的妈妈混在一起,长此下去,她会心态扭曲,甚至不择手段地摆脱这种生活。
对于毕赢来说,是纪老师帮助他认清在家人吹捧溺爱下的自己原来有那么多局限。如果没有纪老师,也许他会变得心胸狭窄,满心嫉恨,甚至会通过伤害一直比他强大的辛牧之来树立自信心。
对于曹慎行来说,是纪老师在他被父亲暴打时保护了他。如果没有纪老师,他早就被打死了,又或者将自己在家庭中承受的暴力转接到别人身上,成为充满戾气的暴徒。
对于成少为来说,是纪老师改变了他原本阴暗多灾的生活。没有纪老师的倾囊相助,就没有老饕门的重振,也不会有现在这个意气风发的他。
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纪永姿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可是纪老师到底在烦心什么,他们却不知道。
大家各有各愁,只有姜珠渊和缪盛夏的感受相对浅一些。但纪永姿一直都是姜珠渊的偶像,她也不想看到一向优雅端庄的纪老师深陷烦恼。
“所以他说的分享到底是什么意思?”姜珠渊道,“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和你分享纪老师,也许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姜珠渊。
“哪个意思?”
姜珠渊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转。
“那个意思?”
“……珠珠,你学坏了!”
第四天。
姜家,上午八点半。
今天放假。
走下楼梯的姜珠渊一边打哈欠,一边把夹在内裤里的睡裙扯出来。
“毛姨——有粽子吗?”
毛姨从楼梯下探出头:“家里有客人。”
姜珠渊这才看到端坐在客厅里的哥哥姜金山及女友官瑜。
打过招呼,她又埋怨道:“哥,你带官瑜姐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当众扯内裤,她一点形象都没了!
“不是约好了等你放假,带你去格陵吃好吃的吗。”
姜金山和官瑜两人相亲认识,谈恋爱已有两年多的时间。两人一有空就会带姜珠渊出去品尝美食。今天他们要去格陵办事,顺便预订了百丽湾一家咖啡馆的早午餐。
只要给吃的,姜珠渊的眼睛就会发光。美食面前,她把学校里那些糟心的事情全抛在脑后,专心品尝起来。
她不仅有一双杏仁大眼,还有一口洁白好牙,吃东西不紧不慢,珍惜又充满活力,让看她吃饭的人都觉得无比幸福。
姜金山和官瑜约好了下午三点再来接她回家,保持电话联系:“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都十八岁了,当然可以。”她也想自由活动一会儿。
一个人坐在海边吃东西,真是难得的享受。吹着海风,不喝酒都有微醺的感觉。
姜珠渊想象着自己是一名成功的职业女性,结束了一周的充实工作,正在海边度过周末。她优雅地拿起刀叉,切开面前的蟹饼——
“是你,藏珠于渊。”
姜珠渊原来绷紧的两颊瞬间垮下来。她抬头一看,吴明誓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挥了挥手。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停了十秒,又再次一起出声。
“一个人?”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她。
“是你,Patrick Shin。”
他对于她知道他的真名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施施然地坐下,翘起二郎腿。
“看你吃饭真是特别有食欲。”
一想到他挑战辛牧之的目的是纪老师,姜珠渊的心境就有些微妙。
Patrick Shin把玩着面前的筷架:“刚才明明在幻想自己是优雅的成年女性,现在这又是什么鬼表情。”
“没,没什么。”
姜珠渊掩饰地咬了一口热腾腾的蟹饼。
“这么小的岁数就有心事,不好,不好。”
“我看是你有什么想说。”
Patrick Shin摸了摸鼻子。
“纪老师教你多久了。”
“三年。我刚转学到云泽就到了她的班上。”回忆起往事,一抹微笑不知不觉地爬上了姜珠渊的脸庞。
“中学转校,会不会不习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要重新交朋友,还要适应不一样的教学方针。”
“是啊。为了让我快点融入集体,纪老师帮了我很多。不过我干嘛要告诉你呢。”
“平时,她会偏心自己的儿子吗。”
“不觉得。相反,她对辛牧之比对我们都要严厉得多。”
“这也是一种偏心吧。”
“你问了这么多,如果想知道,那来当纪老师的学生好了。不管你有多厉害,她教你也绰绰有余。”
“我并不只想当她的学生。”
闻言,她又流露出了那种复杂的眼神。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觉得她的反应挺有趣。
“我吃好了,拜拜。”
姜珠渊背上包,向沙滩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踢着脚下的沙子。
突然,她停了下来,转头问跟在身后的Patrick Shin:“你跟着我干嘛。”
“这片海是你家挖的?”
姜珠渊撇撇嘴。
“你这个人,表情很丰富。”
“你这个人,心思很复杂。”
“你想知道?”
姜珠渊不理他,在沙滩坐了下来,眺望着远方。
“喜欢看海?”
“我不清楚纪老师喜不喜欢看海。”
“我问你。”
“你不觉得这片海就像你之前讲的傅里叶变换吗。”海是无限的函数集合,在时域和频域会有不一样的轮廓,甚至只要找对了角度,还可以把这一片波涛汹涌化为一个点,“真的很神奇,感觉可以应用在很多方面。”
她所说的正是傅里叶变换的原理。三天前还完全不懂傅里叶变换的她,现在却能联想到这么远。而她脸上的表情,正像是吃到了无比美味的食物一般,让身边的人也感染到了那种幸福和充足。
“谢谢你教了我傅里叶变换。”
“不用谢。知识本来就会从高往低流。”
姜珠渊看了他一眼,道:“哎,人之患,在于好为人师哦。”
她刚说完,便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不待她深想,他道:“什么?什么人之患?”
哦,他是ABC,估计没有学过博大精深的古代诗词:“你知道吗,中国古代就有一个很厉害的数学家已经描绘过傅里叶变换了。”
“哦?”
“苏轼是北宋年间有名的大数学家,他是这样描绘傅里叶变换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
姜珠渊大笑起来。
“你在糊弄我,对不对。”
“哈哈哈哈对。”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了。相反,看着她开怀大笑,他也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愉快:“其实每个人都会傅里叶变换,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人不总有把复杂的事情想得简单,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很复杂的本领吗。”
姜珠渊止住笑,认真道:“对,其实简单的事情不应该复杂化。那我就直接问了。”
“你想问什么。”
“你是要当辛牧之的继父吗。”
Patrick Shin先是睁大了眼睛,继而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大笑。
他笑得那么畅快,前仰后合,一头栽进了沙子里。
“你笑什么?”
“不,其实我不想笑,可是我不笑的话,可能会想吐。怎么办?喂,这种微妙的,有点恶心,又想爆笑的感觉是什么。”
“是有病。”
“你们都这样想?”
“没办法不这么想吧?你说要和他分享纪老师,又说不想当纪老师的学生。那想干什么呢。”
Patrick Shin翻身站起,抖了抖沙。
“话语是心境的映射。如果你没有先设定好坐标轴,不会说这种话。”
“什么坐标轴?”
Patrick Shin避而不谈:“你听说过科赫的雪花吗。”
第五天。
晚自习后,教室外。
学生都已离开,纪永姿拿着一支电筒,正在做最后的巡查。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纪老师。”
“姜珠渊?怎么还没回寝室。”
“我来拿草稿本。”
等她取了草稿本出来,纪永姿笑道:“老师看看,你又在研究什么。”
姜珠渊翻开草稿本:“科赫的雪花。不过我还没搞明白。纪老师,您能给我讲讲吗,为什么包围着有限面积的会是无限周长?”
纪永姿抚摸着草稿本上的雪花图案,久久不能言语。
“纪老师,您怎么了?”
“……没事。快回寝室吧。”
第六天下了一天的雨。
“珠珠,泡面吗。”
“泡!拿我的火腿肠来。”
“老表,卷子做完了吗。”
“做完了,给你。”
“辛牧之,这道题——”
“我看看。”
第七天。
吃完中饭,姜珠渊咬着饭勺走进教室。
“亭亭,我突然想到一个方法来对付那个Patrick Shin——”
Patrick Shin还是坐在霍超群的座位上,穿着白衬衫,西裤,打着正式的领带和领夹。
而辛牧之正在穿他有重要赛事时才穿的那件白衬衫,寇亭亭麻利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打着领带,然后拿下来给他套上,拉紧。
气氛好严肃,仿佛生死决战。
姜珠渊急忙溜到自己座位上,摸摸发红的耳朵。
“是今天吗?不是七天吗?今天是第七天?”
Patrick Shin看着她,突然眨了一下右眼。
“什么方法?我很好奇。”
比赛的方法很简单,在一个大题池内由两人分别选题进行演算,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所以胜负的依据是什么?不如也简单点,只用时间来决定。”
“OK。”
第一道是数列题。
那边已经开始演算,而Patrick Shin却足足看题目看了一分钟。
辛牧之一边演算一边揶揄:“怎么,被人点了穴?这么简单的题目,我可不会让你。”
Patrick Shin笑了笑,上前一步,在右下角率先写出了答案。
紧接着,他开始倒推步骤。
于是黑板上便出现了奇怪的现象,辛牧之和Patrick Shin从黑板的对角线开始写起,一个正,一个反。
而辛牧之的演算过程,不再像以前那样跳脱,而是老老实实地将每一步都写清楚,所以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了演算。
第二题是解析几何。
这次Patrick Shin没有反推,而是和辛牧之一样,从头写到尾。
他们解题的步骤差不多,又是同一时间完成。
没想到赛况一开始就如此胶着。姜珠渊咬着下嘴唇,望着辛牧之奋笔疾书的背影。
Patrick Shin手里的粉笔断了,他转身来讲台上取新粉笔时,抬头看了姜珠渊一眼。
当他发现姜珠渊关切的视线停留在辛牧之身上时,隐隐感到了一丝不满。
再次打平。
第三题,第四题。每道题他们都几乎同时完成。
讲台下观战的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等毕赢伸手去拿第五题的题目时,辛牧之道:“不用了。”
“为什么?”
“一道题也就算了,两道,三道,四道——是你,掐着时间点,好和我同时完成,故意不分胜负。”辛牧之道,“如果你觉得这样能羞辱到我,那就错了。大不了认输。”
“好。”
辛牧之看着他的板书,似乎要把每一个公式都印在脑海里。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比现在强。”
“下次见面是下次见面的事情了,不如先履行赌约。”
辛牧之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约定。他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等一等,由我来出最后一道题。”
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是脸色苍白的纪永姿。
从前有一个妈妈,她有两个儿子。老大和老二相隔一万米,他们分别以时速五千米相对而行。这位妈妈心里牵挂着大儿子,可又放不下小儿子,她以秒速五百米向大儿子走去,遇到大儿子后就折返向小儿子,遇到小儿子再折返——
请问在两个孩子重遇之前,这位妈妈走了多少米。
这是一道小学级别的奥数题,大多数人都能很快想到解题技巧,对于辛牧之和Patrick Shin来说更是不在话下。但是很奇怪,Patrick Shin这回真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也不动。
毕赢急得和辛牧之打眼色:“快说啊。答案,答案。”
辛牧之迟疑道:“一千八百公里。”
Patrick Shin顿了一顿,将粉笔放在讲台上。
“我的中文名字是辛律之。我的数学老师是我的父亲,Albert Shin,辛家明。我会列一个书单给你。”
“你也姓辛?”辛牧之奇怪地问,“你爸也姓辛?”
“当然。他马上就到。”
突然间有哒哒哒的声音响起。初初大家觉得这是耳鸣,但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原来是从窗外传来的,大家纷纷探头出去看——
“看那里!”
空中有一个黑色飞行物,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原来是一架直升机。
“哦,缪盛夏啊。”
“不是他。他的直升机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还有谁?”
“哦哦哦,要停在操场上了!”
“快,下去看看。”
直升机的轰鸣声吵得几乎听不见对面的人声。大家一窝蜂地往楼下跑,姜珠渊留在座位上,算刚才那道题:“匀速运动!那就只和时间有关了。原来这么简单。”
她起身去追大部队。
下楼的过程中,姜珠渊突然脚下一滑,幸好身后有人扶了一把。
“谢谢——辛律之?”他不是早下楼了吗?
但细细看上去,他脸上那股苍秀的神气又和Patrick Shin完全不一样。
他似乎也在审视着她。那眼神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她不是她。
他松开手。
姜珠渊站稳了。不知何时,辛律之又出现在前方的楼梯底部,双手插在裤袋里。
“走得真慢。”
“你快,你瞬间移动。”姜珠渊撇撇嘴。
她漂亮聪颖,活泼可爱,充满灵性,一点就通。
这一趟能遇到她,真是意外之喜。
傅里叶投射时域的不确定,话语反映一个人的心境。
“你怎么老是和我驳嘴。”
“你说什么呀,我没有。”
“没有?明明就很在意。”
“你——”她突然明白坐标轴的意思了。
两朵红晕慢慢爬上了她的脸颊。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知道下一步会遇到什么。
但命运早已编排好它的齿轮,环环相扣,有条不紊。
映射到每个人身上,远近高低,跌宕起伏。
我们所见命运的不确定性,也正是它的精彩之处。
直升机停在了操场上。
舱门打开。
7号宇宙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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