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荒唐,越是致命,就越是无法抗拒。这晚是最酣畅的一番,用一句土得掉渣的文艺比喻就是:斥尽笔墨也无法描绘出的舒爽。 清晨,公鸡未鸣我便醒了,冬阳还在沉睡,眉眼神清气爽不露倦色,嘴角隐隐挂着几分夙愿得逞的笑意。我没有多疑,心思全被屋外轻浅的一声“咕唧咕唧”勾去,那是沈清浊与我通信的鸢鸽。 这鸢鸽不普通,被训练地能够识别他我二人的气味,即使远隔千山万水也能准确将信送达,只因鸢鸽稀有便一直养着被当摆设。宫女瞧它独特就都很欢喜它,自然投食也频。我有次路过就生生没认出被喂得圆鼓溜球的鸢鸽,那次后我与沈清浊商定,不到万不得已别派鸢鸽送信,否则这胖鸟累死在路上可就太可惜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衣衫穿整齐,小心翼翼地下床开门,年久失修的木门显然对不起我的小心翼翼,发出“嘎吱”一声,我反射性回头去看冬阳,生怕他醒来,怕此后万般纠缠绵绵无尽。 老天终究是放过了我,我在院子里找到了鸢鸽,彼时,它正毫无自觉地站在一段最细的树枝上,肥嘟嘟的身形压得树枝上下颤动,我伸手将这不爱护树木的圆球抓了下来,取下它腿上的纸条。一松手,它又迅速飞上最细的树枝,上下晃了起来…… 沈清浊的快信,我打开就一句话,表达了他深刻的相思———“噢!我的陛下!!您何日当归啊!!!” 哼,归,定是要速归,本王可是要好好审你一番。况,安员外和外邦的交易,只有回宫之后方能彻查。 我跨马而上策马奔腾开来,不日便回到都城,仿佛一场莫名其妙的风波马上要莫名其妙的结束了。可在宫门外我才突然察觉,脸上并没有面具,也身无分文不能在街上现买。 惆怅之际,我听见锦缎坊的老板娘扯着嗓门朝外头喊:“哎呀陆二小姐光临本店,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是陆侍郎的妹妹陆萌,哈哈,天无绝人之路,老天这条明路指的可真是好,陆家的车夫神色疲惫,坐着欲睡,看来是被陆萌的购买力给折腾惨了。我趁他不注意,就闪进了马车。 等了半柱香时间,陆萌嘴里叼着桂花糕,腋下夹着锦缎卷子就掀帘上来了。马车里礼品极多,她一时间只顾着啃桂花糕,没瞧见我。 待她啃完后,觉得自己手有糕点残渣,便低头四处找帕子擦。我将一堆礼品中的新帕子递给她,她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然后抹了嘴,擦了手。 ……还真是神经比碗粗,陆萌必是严谨派人士的噩梦。 马车开始行进,车夫在外问道:“小姐,现下去哪里?” 我只好轻咳。 陆萌侧头便嗷呲叫了一声,一副兔子受惊样儿的看着我,磕绊道:“皇皇皇皇……” 车夫声音无奈,“小姐,黄鹤楼不是午时去过了吗?” 陆萌被刺激地开始打嗝,并轻声道,“皇嫂……嗝嫂,您……嗝”没讲几字,她又拍着自己胸口,“一定是钱……嗝花太多都出现……嗝幻觉了,再吃点……”讲完她果然又拿起一片桂花糕闭着眼吃起来。 我挤了挤眉心,“陆萌,本王是微服出宫。” 陆萌吞下糕点点头不迭,“皇嫂嫂嗝……我不会讲出去……别灭我口嗝……” “现下你立功的机会来了,去给本王买个面具。” 陆萌开始翻礼品盒子,从中掏出一个白发黑颜长了獠牙吐着红舌的面具递给我,“嗝……” “本王要半遮面的。” 陆萌找出买锦缎附送的剪刀,沿着面具鼻子部分将獠牙红舌剪掉,然后扒光白发,又递给我,“嗝……” 此时我的泪水,一掬怎么能捧完。 车夫在外喊:“小姐?” 算了算了,我戴好面具,认真地对她说:“现在进宫。卫兵问起的话,就说是陛下跟前的射月姑娘与你碰巧遇见,便一起进宫。” 陆萌扒着车门跟车夫喊:“老王,我要去看我哥,现在进宫。” …… 一切都没出意外,顺利进宫后,我和陆萌下了马车朝清宁宫走。 五月正是花红柳绿之际,蝴蝶蜜蜂采蜜正忙,可宫里的气氛却令人讶异地肃穆,走过的三两宫女都是用唇语和眼神沟通。那一股压抑的空气,带点冷带点沉,与高悬的太阳很不搭配。 陆萌突然怔了怔,停住了步子,我诧异抬头,就瞧见清宁宫门口站着两人,其一是本王的侍郎陆湛,另一人———虽不敢相信,却正是中书令刘瑶。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的给本王戴绿帽,宫里的气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家同情又“病”又被挖墙脚的我吗? 陆湛身着湖色长衫翩翩而立,在看见陆萌时,蹙眉疑惑了一下,“萌萌?” 刘瑶也扭头过来,眼里洞察不出任何信息,我不便多看,只好低下头。 “那我先告辞。” “好。” 好?陆湛竟然说好?照他性子应该冷淡地从鼻腔发出一声“嗯”才对啊。我一时觉得有些不舒坦,从头发根到脚趾甲盖都不舒坦,也许是因为夏天要来了,空气难免有些闷。 陆萌拍了拍我的手背,不知何意。 …… 清宁宫焚着香,比花香更绕鼻。陆湛连我看都没看,只是喝着茶听陆萌叨唠一些废话,比如府上厨娘的汉子偷人了,比如家里的白猫不知怀了哪个野猫的猫崽…… 陆湛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放下茶杯道:“萌萌,话题太迂回,你容易转不回来,直接问你想问的吧。” “哥,你跟她是在门口恰好遇见的吧,是吧,是吧?”她拼命眨眼,简直快要把眼珠子眨出来。 陆湛毫不在意地轻声道:“问完了吧,赶紧回去。” “喂!陆溪竹你不带这么玩人的!我都已经问出来了!” “我又何时说过会回答。” 陆萌一听就瘫坐在椅子上,撇着嘴喃喃抱怨。陆湛用余光瞧着她的姿态,不经意流露出一丝笑意。 “陛下驾到———”一声叫喊。 我看见陆湛挨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由惊变疑,疑了刹那,脸上又转化出薄薄的粉色,似是喜。短短时间,以往的面瘫人士就上演这一出精彩,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把沈清浊打死我也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