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墨。 殷无恙坐在桌前,手持毛笔在纸上落笔。 在他面前,景元恭敬站立,“殿下,二皇子身边那位祁清念才是真正的宣平侯府大小姐。” 殷无恙安静地写字,恍若未闻。 景元继续汇报近日的情况,在准备结束前,说道:“边疆使臣半月后抵达京城,听闻那人选了三公主和四公主作为和亲人选,但两位公主前几日爆发矛盾打了一架,都伤了容貌不说,现在还昏迷未醒。所以那人决定在大臣之女中封一个郡主,代替公主和亲。” 大夏朝这些年一直在搞内斗,又大夏帝又不知听信哪个术士的话,在别处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新的无人皇陵。 能用一个公主或郡主与边疆联姻交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歇了战事,省钱省力,大夏帝自然乐意。 “是宣平侯今日主动向皇上提议,要将自己的嫡女,也就是祁婳小姐,代替公主与边疆联姻交好。” “那人似乎已经同意了,就等着郡主封号落实。” 殷无恙写字的手蓦地一顿,缓缓抬眼,“谁?” 景元忽然身子一僵,他在对上殷无恙视线的那一秒,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来。 “宣平侯府现下的嫡女,祁婳。”景元连忙重复了一遍说道,“祁小姐虽然脸上也有伤,但宣平侯向皇上承诺,会在使臣来前,治好她的脸。” 景元一直小心翼翼等着殷无恙的话,但他始终没开口。 而景元并没有因此而觉得轻松,反而有股让他愈发紧张的窒息感。 景元小时候跟在观主身边,后来在宫中小心翼翼保护着华贵妃,再后来,又被送到了小殿下身边。 跟在小殿下身边那么多年,景元知道他并非善类。 金梧观的梧桐树下,不知埋了多少他杀死的人的尸骨。 安静了好一会儿,景元试探开口,扯到另一件事上,“殿下,另外一件事情也查清楚。那几篇文章的确是祁婳小姐所写,此前她还与四公主长聊过。” 景元将祁婳和四公主谈话的内容简略告知。 最终的结论是,四公主有逆反之心。 “若真要选一人上位,属下也觉得四公主是个不错的人选。”景元说道。 景元知道自家主子无心谋反。 但有些事情却得做。 “嗯。” 得到回应,景元就大概知道要怎么做了,便问道:“那属下便让人从中协助。另外,很多人在查文章幕后之人,需要……做点什么吗?” “嗯。”须臾,殷无恙垂着眸子应了一声。 - 虽说昨天晚上殷无恙让祁婳以后不要再来了。 殷无恙的这句话,祁婳怎么可能会听呢? 所以,到了晚上,祁婳照常过来。 这次,她很努力地带了热乎乎的粥和糕点来。 爬墙的时候,虽然动作熟练,但因为顾忌着粥,险些脸朝地摔下去。 但手里的食盒抖了两下,还是稳稳当当的。 祁婳爬起来,擦了擦手上的泥土,看了一眼食盒里的粥,洒下来了一些,但大部分都还是好的 到殷无恙房间的时候,祁婳熟练地打晕了两个人。 却没注意到,倒下的两人表情无奈: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今日值守的,不是别人,正是景元和云岫。 祁婳一走进去,看见殷无恙躺在床上。 她动作轻轻放下食盒,朝着殷无恙走去。 若是殷无恙睡着了,祁婳就不打算喊醒他。 祁婳知道他每次入睡早,都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 然而,当祁婳刚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殷无恙就蓦地睁开眼睛。 他的眼眸漆黑,沉沉看着祁婳,开口:“为什么还来?” “给你送粥呀!”祁婳把食盒里还温着的粥端来,“今天带了清淡些的粥来,你吃着应该会好一些。” “谢谢,但不必了。”殷无恙的视线在她手里的粥上落了一秒,便移开视线。 祁婳抬眼,一下撞入他的视线里,“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我做什么,你会开心一点?” 祁婳有时候很害怕看到他的眼睛,因为任何一个人在他的眼睛里都找不到半点儿生机。 此刻,祁婳定定地看着他,想从他这里得到回答。 但殷无恙安静下来了。 要她做什么? 如果是其他人,他便只干脆利落地回答“那你就去死吧”。 唯独祁婳,他脑海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殷无恙说道:“不需要。” “祁小姐就好好当金枝玉叶大小姐吧。” 殷无恙的话里,多了某种承诺。 但祁婳还不知道宣平侯和皇上准备让她去和亲的事,也就根本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半晌,祁婳把粥放下来,绷着一张脸看他。 “虽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现在有点生气。”祁婳站起来,看着殷无恙认真说出一句话,然后朝着门口走出去。 人总是会“得寸进尺”的。 若是在不知道殷无恙是江隅的时候,祁婳可以自然地把他当任务刷。 但知道他们是一个人后,祁婳在心底的要求自然而然就高了。 觉得他不该怎么样。 或是觉得他应该怎么样。 但她知道这样对殷无恙不公平。 走到门口,祁婳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两个护卫,干脆就坐在台阶上。 她深吸两口气调节自己的情绪,又看向两个护卫。 一下抡起拳头。 揍他们一顿得了! 景元:“……” 云岫:“……” 祁婳真的就摁着两人给揍了一顿,当然,是避开容易留伤痕的脸。 其中一人差点醒了,祁婳又是一手刀下去。 这一手刀带着点怒气值,真就把云岫打晕了。 景元听着那“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眼睛立马闭得更紧了。 可恶! 你们吵架! 我们遭殃! 外头的动静,殷无恙也听见了,他垂着眸子安静地听着,直到外间没了声响,他就安静躺下来。 一个时辰过去。 殷无恙睁开眼眸,微微蹙眉。 最终,他有些不受控制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殷无恙一眼就看到了缩成一团靠着角落坐着的祁婳。 听到动静,祁婳微微抬头看过去,衣着单薄的殷无恙站在那儿。 他只是站在那儿,就好像四周生气绕道而走。 夜风吹来。 一片白色花瓣落下。 落在地上,缓缓消融。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