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黑夜透着光

不管这条路多么险象环生,终有一人与她携手而行。她是一名保险理赔调查员,是正义使者,是黑夜里的一道光。她以身犯险,抽丝剥茧,揭露真相,让阴谋诡计暴露于阳光之下,让正义得以伸张,让罪恶得到惩罚。可悲可叹的私欲,扭曲复杂的人性,精心设计的骗局……她拨云散...

作家 寒烈 分類 二次元 | 34萬字 | 35章
第二十二章 酸涩柠檬水
    次日唐心留在酒店休息,惟希带着鲁竟先的照片在小镇上走访,希望能查到一些曾经被忽略的线索。

    小镇居民大多都还记得他失踪的事,对这座时光走得如此静谧安然的镇子来说,五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搜山行动,是足可以让人议论很久的谈资。不过多数人都对鲁竟先本人毫无印象,毕竟登山客不只他们一拨人,大家的打扮大同小异,很难给人留下特别鲜明的印象。

    头一晚小馆子里的老板娘提供了唯一重要线索。

    “哎呀我们店里要早起自己磨豆浆做豆腐的嘛,凌晨两点就起来做事了。”老板娘给惟希盛了一碗豆腐丸子汤,“啊我那天听到摩托车声音,那时候是夜里啊,听得很清楚!我们镇上有摩托车的人家不多,声音大家都听熟了。那辆摩托车一听就是外面来的啊!”

    老板娘一边说,一边手上还不停歇地擦桌子,摆放椅子。

    “啊我家达埔怕有小偷,还特地跑出去看了一眼,只看到两个男的骑一辆摩托车开走了!”

    “你们没有对警方说过吗?”

    “啊那时候又没有人问过我们。”老板娘摇头,“也没谁家丢东西,我们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惟希在笔记本记下这条信息。

    五年前鲁竟先失踪次日凌晨两点听见摩托车声,并目击有两名男性同乘一辆摩托车离开镇上。

    令惟希倍觉遗憾的是,当时所有人,包括鲁竟先同性的驴友都认为他在山上迷路,没有人考虑过他自行下山的可能,所以也就从未有人查看附近公路和加油站、收费站的录像。这些录像一般保存一个月到一年不等,最长不会超过三年。如今距离鲁竟先失踪足足五年之久,那些录像早已经被覆盖。要查明深夜骑摩托车离开的两人中是否有鲁竟先,将会是一项很难达成的任务。

    惟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到镇子唯一通往公路的小道上逐一走访。

    有些只会方言的老人家与她连沟通都困难,更不消说提供有用的线索了,最后惟希在镇口竟然找到一间网吧,不由得大喜过望。

    小小网吧里不过才五台电脑,中午时分并没有几个人,只有几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在打游戏。一个风格很摇滚的小伙子趴在柜台上正在看电影,听见惟希进门,小伙子连头也不抬:“五块一小时,包夜十块。”

    惟希环视网吧,在账台直对玻璃门的位置一眼看见摄像头。

    惟希伸手敲敲桌面,小伙子抬起头,望进都市女郎一双明亮清澈的眼里。

    “请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小伙子点点头,又猛地摇头:“我大哥是,我就是代他看店。”

    惟希微笑:“你家网吧开了多久?”

    “七八年总有了。”小伙子生起一点谈兴,“可惜生意不好。年轻人都进城打工,老人家又不会玩电脑。以前至少还有人来租电脑上网发照片,现在都直接用手机了。”

    惟希指一指悬在账台上方的摄像头:“能用么?”

    小伙子有些警惕地看着惟希。“干什么?”

    惟希取出鲁竟先的照片。“这个人抛下妻子孩子和人跑了,也许曾经过这里,所以想请你帮忙,看看能不能查到监控。”

    小伙子看了一眼照片:“他不是失踪了?”

    惟希纳罕:“你知道他?”

    “那时候我还在读书,我大哥帮着他们去山里找人,一天给五十元。我请了好几天假帮他看店。”小伙子神色淡淡,“结果那学期期中考试数学不及格,回家挨打……”

    惟希取出皮夹,拿出两张大钞推到他手边:“能不能让我看看当时的录像?”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摸过钞票揣进裤袋里。“时间隔了这么久,不一定能找到。”

    惟希微笑:“没关系,找不到就认命了。”

    小伙子踢踢踏踏地走进账台后面的小屋,隔了一会儿,抱着一个积满灰尘的旧机箱走出来。

    “这是前几年淘汰下来的机箱,旧的监控录像应该都在硬盘里,你自己看。”他帮惟希将机箱搬到角落里没人用的电脑桌上,连好显示器鼠标键盘,接通电源。

    风扇“嗡”一声旋转起来,机箱里发出吱吱咯咯的怪声,在惟希紧张的等待中,屏幕终于亮起,开机画面令惟希一颗心稍微放下。

    “在根目录下‘监控’文件夹里。”小伙子用脚勾过一把折叠椅,推到惟希脚边。

    惟希道谢,坐下来,试图从中发现她苦苦寻找的线索。

    返程,唐心的脚腕包扎着雪白的绷带,手法熟练利落,让接受过紧急救护培训的惟希咋舌。

    唐心半躺在商务舱的座椅内,扭伤的脚架在空姐提供的脚凳上,脸颊绯红,双手捂心默不作声,不似来时讲一路八卦的样子。

    惟希见她满脸回味的模样,心想应是伤得不严重。

    飞机到埠,站在接机口的卫傥使得唐心瘸着一条腿都忍不住用手肘顶一顶惟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惟希拖着唐心的两只大行李箱,只好飞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作怪。

    唐心嘿嘿笑,待卫傥伸手准备接过惟希推着的行李箱,她抱着惟希的手臂,借力单脚站着,拉长声音:“我已叫司机来接我,希姐,姐夫——就不用送我了。”

    惟希的脸在听见“姐夫”两字时蓦然就红了。

    还不等她掐唐心挂在她臂弯里的手,唐心就哈哈哈笑着冲迎着她走来的穿制服的司机招手:“这里!”

    随后迅速地单脚跳向板着扑克脸的中年司机。

    卫傥搂住惟希肩膀,微笑着将唐心的两只大皮箱交给司机,两人注视着唐心在司机的陪伴下蹦远,忍不住彼此相视一笑。

    “一切可还顺利?”卫傥侧首看女朋友的笑颜,接过她那只没什么分量的双肩包,牵起她的手,两人乘电梯去停车场。

    “谢谢你战友的帮助,替我们

    节省不少时间。”惟希轻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登山方面,虽然不能说一窍不通,但在专业人士面前,那点常识也显得少得可怜。”

    卫傥抚一抚惟希肩膀:“他的丛林山地作战经验远远比我丰富,这方面连我都甘拜下风。”

    “安慰到我了。”惟希失笑。

    卫傥见她眼角眉梢笑意盈盈,终于忍不住侧首在她头顶轻吻:“我想你了。”

    惟希出差来回不过四天时间,他却觉得仿佛已分开太久。

    “可是,我没想你,怎么办?”惟希忙到没空想男朋友。

    “罚你补偿我!”卫傥狠狠搂一搂她肩膀,然后带惟希走到自己车前,替她拉开车门,等她坐入车内,这才转身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

    惟希忍住笑,从卫傥手里拿回自己的双肩包,拉开拉链,自里头取出一只用牛皮纸包装的古朴方盒,包装上只以毛笔写着“带径锄绿野,留露酿黄花”。

    “闽北农家自酿的桂花酒,不知道和缓归园酿的桂花酿相比,哪个口感更醇厚绵长,送你。”

    卫傥瞥见她嘴角强抿着的那一点点笑意,伸手轻揉惟希脸颊:“调皮。”

    这样说着,深邃的眼里却流过宠溺的笑容。

    酒不醉人人自醉,大抵如此。

    惟希与唐心各自回家休整。

    一夜好睡,惟希清早起床精神抖擞回公司销假上班。

    唐心没来,发私信向惟希请假,表示听从方可翰建议,到医院去拍片检查,以排除骨裂可能。

    惟希准假,另叮嘱她多休息几天,等脚好利索后再来上班。

    那头唐心回她一张医院诊疗室雪白墙壁的照片。

    惟希拿着她自闽北带回来的一个取证袋,到老白办公室找师傅汇报调查进展。

    “这是什么?”老白指一指惟希手里的取证袋。

    “硬盘。”惟希言简意赅。

    “硬盘我认识。”老白瞪一眼徒弟,最近她有被唐心同化的迹象,“我是问里面有什么?”

    惟希拿出优盘交给师傅老白:“您自己看。”

    老白将优盘插在自己的电脑上播放,看了没多久,脸上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伸手用鼠标倒退进度条,重新播放,随后按暂停键去核对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戳记。

    屏幕定格在一帧两个男人骑摩托车经过某扇玻璃门的画面。

    画质不算特别清晰,室内的灯光照亮黑夜里两个自门外经过的男人脸。骑车人戴着安全帽,坐在后座上的男人戴一顶棒球帽,正侧脸与骑手讲话。镜头非常短暂,转瞬即逝。

    就是这短暂的一瞬间,让老白认出坐在后座上的男人正是被判定失踪宣告死亡的鲁竟先。

    “我在镇上唯一一间网吧的监控录像上找到的。”惟希觉得这大概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鲁竟先失踪后,野山所在的小镇忽然红火起来,登山的驴友激增,老板就趁机淘汰了一批旧机器,换上新设备。淘汰下来的旧机箱硬盘里,正好存有五年前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

    老白一拍桌子。

    “但是我时间有限,只能查到鲁竟先是活着下山并离开镇上的,却没能查到他接下来的踪迹。”

    老白挥挥手:“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来办,跟着钱走准没错。”

    人只要不是死在山中某个不为人知的洞窟里就好办。结合惟希查到的那个指定账户,追踪钱款的去向,总会有所收获。

    惟希点点头,她已可以交差。

    鲁竟先有计划地转移公款,设计自己失踪的假象,远遁他乡,应是骗保无疑,此事自有公司报警处理,她能做的,只剩通知左女士公司拒绝理赔。

    其余的,相信警方会给出答案。

    惟希接到邵明明电话,约她一起去接黄文娟出院,唐心正好在一旁听到,坚持同往。

    “想去可以,但不能乱发脾气。”惟希心知唐心对这件事无法放手的理由,只和她事先做好约定。

    唐心郑重点头:“我保证!”

    三个年轻女郎去接黄文娟出院的那天,阳光明媚,连绵数日的冬雨画上了休止符,一早破云而出的朗日驱走潮湿的冷意。

    一向爱开肌肉车的邵明明破例乘一辆四平八稳的奔驰保姆车抵达医院。

    医院门口已有媒体闻风而至,试图拍到第一手资料回去充实版面,毕竟豪门恩怨是永不过时的话题。当邵明明与未婚夫从保姆车上下来走入医院时,大小报记者一拥而上,对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她和蒲良森一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不时有人高喊:“邵小姐,看这里!”

    蒲良森一路好脾气地替未婚妻阻挡几乎要戳到两人脸上的镜头,几度开腔请记者们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我们只是前来接朋友出院,请大家留一点点空间给我们,谢谢!”

    如此好声好气并不能让记者们满足,不断追问。

    “黄女士是否打算离婚?”

    “孩子的抚养权归哪方?”

    “男方出轨可属实?”

    相比蒲邵两人被围追堵截的盛况,惟希与唐心便极其顺利地进入医院。乘上电梯后唐心一把摘下头上的棒球帽,拿在手里来回扇动:“好可怕!”

    “这是一个人人都有可能活在聚光灯下毫无隐私的时代。”惟希平静。

    惟希亲历过这种一切都暴露在媒体之下,事无巨细,无所遁形的滋味,所以她并不喜欢在社交网络留下自己的痕迹。

    只要有心,随便一个人的姓名电话、工作单位、家庭住址、人际关系都会被扒得一清二楚,藏无可藏。无人能够幸免。

    唐心吐舌头,随后抱住惟希的手臂:“我也许入错了行。”

    惟希轻捏她手腕:“狗仔队的工作哪有你舒服?”

    唐心想一想:“还是日子舒服更要紧。”

    惟希唐心来到黄文娟的病房时,曹理明母子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

    曹母郁汀汀正在帮黄夫人整理婴儿用品,见

    两人前来,客气地朝她们点点头。

    黄夫人则上前来同惟希唐心打招呼:“你们来了?娟娟在给宝宝喂奶,过一会儿就好。”

    所有人都直接无视了站在一旁的曹理明,他大概觉得眼下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因而也没有试图多说多做什么,默默地等在门边,痴痴地朝拉起围帘的病床方向望去。

    待邵明明蒲良森摆脱记者的围堵上楼,曹理光与周汶夫妻亦已将出院手续办理妥当,齐齐返回病房。

    “妈妈,亲家妈妈,手续都办好了,可以出院了。”

    惟希望一眼看起来再贤良淑惠不过的周汶,和亦步亦趋守在妻子身边的曹理光,转头轻声向黄夫人建议:“现在门口围了好多记者,伯母和文娟带着宝宝和我们分开,从后门走,免得一群人惊扰到文娟和宝宝。”

    黄夫人连连点头:“对!对!”

    “我陪弟妹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周汶提议。

    “不麻烦大嫂,有护士陪我就好。”黄文娟拉开围在病床边的帘子,抱着已经入睡的新生儿。

    曹理明这时才仿佛活了过来,上前几步,试图从妻子怀里接过婴儿。“我来抱。”

    黄文娟看也不看他一眼,来自雷霆保全的女护工将手提婴儿篮捧到她跟前,她小心翼翼地将裹在粉蓝色绗缝婴儿被中的宝宝放入婴儿篮内,在他熟睡的小脸上轻摸一下,才将提篮上的透气遮光罩放下。

    护工接过婴儿提篮,一手扶住黄文娟:“可以走了。”

    黄文娟点点头,两人率先走出病房,黄夫人与曹母随后。曹理光拍一拍弟弟肩膀,揽住曹理明肩膀,两兄弟低声交谈,倒把周汶落在了最后。

    “保姆车恐怕坐不下这么多人,要委屈大嫂与我们同车了。”惟希与唐心在邵明明不解的眼光中一左一右夹住周汶。

    “哪里好麻烦你们。”周汶试图摆脱两人。

    “不麻烦。”唐心笑着一把挽住周汶手臂,“还要多谢大嫂对娟娟姐的‘照顾’呢。”

    周汶甩不脱唐心,只好无奈地点头同意。

    邵明明想说什么,却被未婚夫阻止。

    蒲良森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惟希和唐心将周汶带往另一部电梯,而站在电梯口等候下一部电梯的众人交谈应酬之中竟无从注意黄文娟与护工上的那部电梯并未下行,反而与车库背道而驰,他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我们静观事态发展就好。”

    邵明明纵有千言万语,到底还是忍耐下来。

    两人搭电梯下楼,再一次被记者堵个正着,闪光灯几乎能刺瞎双眼。邵明明将架在额上的墨镜重新戴上,一声不吭地疾步走向保姆车。

    记者们不停追问黄文娟什么时候出院,当看到黄夫人与曹母走出住院部大门,又一窝蜂地涌上前去,试图从两位被眼前阵仗惊得不知所措的中年妇女口中获取最新消息。

    曹氏兄弟不得不上前去推开记者的长枪短炮,为母亲和岳母开道,以至于无人注意周汶被唐心半拽着从旁经过。

    惟希站在住院部底楼的大厅内等足十分钟,才示意保安前去告知虽然放黄夫人与曹母一行人上车却还围在门口不肯离去的记者,他们的目标黄文娟早已从行政楼出口先行离去。

    有记者不信,仍苦守在医院门口,有的则悻悻离开。

    惟希这才笃悠悠走向自己停在医院车坪上的甲壳虫,驱车驶向黄文娟家。

    惟希赶到时,众人都已到了。黄文娟带宝宝上楼休息,黄夫人拉着曹母的手,两个都挨过苦日子的女人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曹氏兄弟一个讷讷不善言谈,只默默握着妻子周汶的手,一语不发;一个此时空有满腹锦言秀词,却没法对妻子倾诉,只能打点起精神招呼蒲邵两未婚夫妻和唐心。

    “只有柠檬水,招呼不周,请原谅。”

    惟希进门看到这副景象,唯有一叹。原本迎接新生儿出院应该是一个家庭最开心的时刻,然而恐怕她带来的消息,将是压垮这本已风雨飘摇的小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来除了黄先生,人都已经到齐。”惟希摆手拒绝曹理明为她倒柠檬水的打算,开门见山。“在场诸位有人还不认识我,容我先自我介绍:本人是由黄小姐委托的保险理赔调查员……”

    惟希话音未落,曹理明已失去冷静:“我怎么不知道娟娟委托了什么调查员?是不是你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你凭什么出现在我家?请你出去!”

    “徐小姐是我的客人。”黄文娟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自楼梯上响起。

    她已脱去从医院穿回来的衣服,换上一身素雅的居家服,人比惟希上次见时稍微胖回来一点,但仍显得瘦骨伶仃,脸上并无多少血色,一双眼黝黑得见不到一丝明光,教人生怜。

    “文娟……”曹理明轻唤,刚上前几步想去扶她,却又近人情怯,停在楼梯旁。

    黄文娟再不肯看这个男人一眼,只管扶着楼梯的木质扶手,走下楼来,站到客厅一张摆满两人相框的桌前,背影纤瘦决绝。

    “徐小姐,有什么尽管说,我说过,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惟希注意到黄夫人与曹母脸上的茫然颜色,曹理光不知所措的表情和曹理明紧张的细微反应,只有周汶,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地微微挑眉,露出一抹微笑。

    惟希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拿出取证袋,向在场所有人展示装在其中的药瓶。

    “想必不少人会认出这是黄小姐孕期服用的孕妇叶酸。”惟希在或茫然不解,或迟疑不安的眼神中摇一摇药瓶,“黄小姐不幸早产那夜,我与雷霆保全的卫先生陪保姆回来取生产用品,其中就有这瓶孕妇叶酸,已经吃得只剩几粒。”

    “这是我买给文娟的,”曹理明扬声问,“有什么问题?”

    惟希点点头:“是,保姆也证实这是你买

    给徐小姐的。其中仅剩的几粒药丸经信氏实验室检验,并非孕妇叶酸,而是米索前列醇。”

    曹理明不明所以地转向兄嫂:“那是什么?”

    曹理光微微动一动嘴唇,周汶伸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背,他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是一种抗早孕药物,”惟希向曹理明解释药物的作用,“用于人工终止妊娠,也可为足月却未生产的孕妇催产。”

    “娟娟的叶酸药瓶里……怎么会有这个米什么醇?”曹母郁汀汀不解地问。

    惟希望向这个娇小的中年妇女,从她脸上看不到一点点愧疚不安,只有单纯的疑惑不解。

    “文娟!你以为……是我?!”曹理明恍然,所以妻子才对他这么冷淡,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我和你一样期待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曹先生,我们做调查工作,不会空口白牙向委托人提交没有真凭实据的调查结果……”惟希的话在客厅内激起一阵回音,“行事之人非常谨慎小心,药瓶上除开黄小姐与保姆,并没有留下其他人的指纹。”

    曹理明闻言一愣。

    惟希微笑:“这是此人的第一个破绽,最要紧的是,他虽然记得擦去瓶身上的指纹,却忘记能获取此药的途径有限,只要稍做调查……”

    在听到“米索前列醇”这个名称后就一直如坐针毡的曹理光终于不顾妻子周汶的阻拦,猛地站起身来:“是我做的!”

    “大弟!”

    “大哥!”

    郁汀汀曹理明母子齐齐失声惊呼。

    “妈妈,小弟,弟妹,对不起……”曹理光痛苦地闭上眼睛,“是我做的。”

    “为什么?”曹母郁汀汀颤声问。

    “阿光!你瞎说什么?!”周汶又气又急,拉住曹理光的手,“妈妈,小弟,怎么可能是理光做的?你们别听他乱讲,他糊涂了……”

    曹理光一把甩开妻子的手,脸上浮现一片灰败颜色:“就是我……我妒忌小弟……”

    曹理明惊诧莫名,上前一步,直面兄长:“我不相信!”

    黄文娟自摆满照片的桌前转过身来,看着曹氏兄弟,冷笑不语。

    曹理光伸出双手,用力抹一把脸,仿佛要驱走通身倦意。“为了能供得起学习更好的小弟读大学,我放弃了自己读大学的机会。小弟毕业出来,工作好,岳家得力,现在又将要有自己的孩子,我嫉妒成狂……”

    “大弟你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小弟?”郁汀汀不相信长子会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对待弟弟,“你小时我给你买一根奶油棒冰,你奔得满头是汗,棒冰都快化掉,也要跑回家给小弟吃第一口……别人欺负小弟,都是你帮着小弟去打还回来……”

    郁汀汀讲到这里,再说不下去,扑簌簌落下泪来。

    曹理光惨笑:“妈妈,我最恨的是,小时候爸爸喝醉酒对他连打带踹,我扑过去护着他,不让爸爸伤害他,结果自己受了伤……”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周汶猛然起身,试图阻止曹理光继续说下去。

    他并不理会妻子,笑容中带着一点解脱与释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大弟!”曹母不可置信地望着大儿子,然后慢慢走到他身边,伸手抱住长子,“是妈妈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和小弟!”

    “大哥,我还是不相信。”曹理明声音苦涩。

    父亲去世时他年纪还小,对他有限的记忆就是那个男人身上熏死人的酒气和动辄对他们拳脚相向的暴戾脾气,还有母亲无尽的眼泪,与哥哥每一次都扑在他身上将他护在怀里的画面。

    “你们一家想要演戏,走出这扇门尽可以演,别在我面前。”黄文娟声音冷凝。

    “文娟,你太冷血。”曹理明嘶声,“你了解我大哥的为人,他绝不会伤害任何人!”

    旁观至此,惟希觉得火候差不多。“曹先生请不要急着承认,我刚才说的只是第一个破绽,你不妨听听第二处破绽。”

    惟希将装有药瓶的物证袋轻轻放在茶几上:“此人有机会接触药瓶,并且极其小心地擦去自己留在瓶身上的痕迹,但我们在药丸上提取到了完整的指纹。根据黄小姐回忆,叶酸平时都放在家中,只有外出吃饭才会随身携带。通过比对,我们已找到与之匹配的指纹……”

    惟希望向曹理光夫妻,周汶倏忽轻笑,面上气急败坏的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一片得意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懊恼。

    “啧,百密一疏,真是。”她轻轻卷一卷袖口,音调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这事和阿光没关系,是我一个人干的,他并不知情。”

    “汶汶!”

    曹理光痛苦难当,郁汀汀震惊不已,曹理明默然不语。

    周汶“呵呵”低笑:“小弟你一定觉得娶个白富美可以少奋斗几十年,能供得起妈妈和兄嫂住大房子特别了不起吧?可是那房子再大,也不是我自己的家;佣人伺候得再仔细,我也不觉得受尊重。在那间公寓里,我永远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没有归属感。只有弟妹来了,佣人才会发自肺腑地尊敬她。”

    “大嫂……”曹理明望向周汶,他不知道他入赘时为家人争取到这些,竟让嫂子有如此压抑的感受。

    “明明应该是我和阿光的家,可是她却像是那个家里的女主人。”周汶望着黄文娟,眉眼里带着刻骨的妒恨,“听说她要来,佣人隔天就去买鲜活水产回家用净水养起来,烧饭用最好的有机稻米,烧汤用阿尔卑斯山矿泉水……”

    客厅内无人说话。

    “我三班倒辛苦工作,下班回来还要照顾妈妈料理家务,然而再怎么用心,也不如她两周来一次的‘孝顺’。妈妈逢人就说她懂事孝顺有礼,那我呢?我不懂事不孝顺不有礼?!”周汶的面容因强力的嫉恨而扭曲,“结婚四年,我和

    阿光一直没有孩子,妈妈嘴上不说,我却知道她心里一直是盼望长子长孙的,可是我们却永远没可能拥有我们自己的孩子。”

    她转向曹理光,终于没那么疯狂:“阿光,我不怪你,我只怪命运。”

    “命运让你对无辜的人下手吗?”唐心嗤之以鼻,“不要为自己的恶毒找借口。”

    周汶朝唐心微笑:“小妹妹,一看你就是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星星不敢给你摘月亮。你们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她不过就是怀了孕,连弯腰换鞋都不让她自己来,佣人得跪在地上伺候她。佣人没空,小弟亲自跪在地上给她换鞋。而我呢?!我要帮她拎包,替她端茶倒水,活脱脱一个老妈子!谁考虑过我的感受?!”

    “所以你就把她的药换了?”邵明明难以置信。她生活中遇到的最大恶意,无非是觉得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学习不学习不过是装点门面,蹭她的花销还嫌她不够大方之类。

    “我就想让她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周汶大笑,笑得眼泪直流,“没想到她身娇肉贵,竟然羊水栓塞!这下她也尝到永远不能生孩子的滋味了吧?哈哈哈!可惜小东西命硬,竟然活下来了!啧!”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终结周汶的疯狂。她捂着半边面孔,望着面前一向和气的娇小婆婆。

    郁汀汀气得浑身发抖。一边是长子长媳,一边是幼子幼媳,还有早产的孙子,她以前从来觉得自己一碗水端平,从来没有偏疼过哪个儿子,但是这一刻,她发现她错了。

    她其实在内心里更心疼长子理光,一听小儿子说能改善他们的住房条件,不用付房租还有佣人帮忙打理家务,她最初也犹豫过,可是大儿子理光一劝,她就欣然接受了小儿子夫妻俩提供的房子和佣人。

    “我夸文娟,那是客气,她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从来也不摆架子,更不挑三拣四,你们两妯娌之间一向都和和气气的,我替你们高兴!你怎么就糊涂了呢?!”

    “她还不摆架子?您生病她来照顾过您一回吗?哪一次不是我一边上班一边还要挪出时间来送您去看医生配药伺候您吃饭的?!”周汶捂着半边脸,大声反问,“她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我这个大嫂?”

    “我眼里怎样才叫有你这个大嫂?”黄文娟再也忍不住,她想不到竟然因为如此荒诞无稽的理由,周汶就将她的孕妇叶酸换成催产药,导致她的孩子早产,她最终不得不切除子宫。“你过生日,我特地定制南珠项链送给你;你说工作需要一块好手表,我特意选购一款计时精准又不会太惹眼的手表送你;你说和大哥没有度过蜜月,我送你们欧洲五国游……这是眼里没有你这个大嫂?”

    “这些都是小弟送我们的。”周汶不信。

    黄文娟怒极而笑:“曹理明,你真是厉害!”

    “文娟,你听我说。”曹理明试图解释。

    然而黄文娟无意再听,黄夫人也起身走到女儿身边,握住她的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虽然丈夫黄忍之明确表示女婿能干,再说他也咨询过专家了,女儿只是子宫摘除,又不是卵巢摘除,以后还可以做人工授精借腹生子,这样吵吵闹闹多难看。还是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别动不动就将离婚挂在嘴上。但她没那么狠心。

    黄夫人心疼女儿,怎么就瞎了眼看上曹理明,结果遇上这么一个妯娌。别人家最多不过是吵吵架,可是这家妯娌一言不合就要命啊!

    “请你们离开我的房子、我的家,还有什么话就对警察说吧。”黄文娟脸色青白,对曹家人下逐客令。

    “文娟,家母和大哥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曹理明还试图替母亲和兄长开脱。

    “我又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曹家的事么?”黄文娟轻声反问他,“还是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曹理明的事?所以儿子早产,我几乎丧命,都该默默哑忍,当事情没有发生?是你傻还是我傻?”

    她一顿。“呵,是我傻。以为结婚生子才能令父亲满意。”

    黄文娟笑不可抑:“兜兜转转,到濒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怎么做父亲都不会在意,生为女人就是我的原罪。又瞎了眼,嫁给一个拿我当提款机的男人。”

    “小弟,我们走吧。”曹理光再也没办法继续听下去。他温柔的妻子给弟妹下药;他优秀的弟弟入赘黄家,被人家瞧不起。

    “文娟,别说了。”曹理明几乎卑微地乞求。

    “你既然敢做,还怕我说?”黄文娟有种残忍的快意,可这快意并不使她快活,她只是悲哀,“你在美国的情妇怀孕了,你母亲你大哥知道吗?你们的好儿子,好弟弟,在我面前扮演着深情不改的好丈夫,转背就趁我怀孕的时候在美国和前女友重修旧好,现在她已经怀孕有三个月了吧?你再做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来,只会让我恶心。”

    曹理明颓然。

    “亲家妈妈,对不起!对不起!”郁汀汀泪水涟涟,除了对不起,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黄夫人厌恶地别开眼:“请吧。”

    一直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保姆赶紧小碎步跑过去开门,门外,已有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等在那里。

    “弟妹,求你了!看在妈妈平时对你不薄的面上。”曹理光泪洒当场。

    “阿光,不用求他们!”周汶直直向外走。

    “啊,对了,忘记告诉你,周小姐,”惟希叫住周汶,“我们在药丸上,并没有提取到任何指纹。”

    周汶脚下一顿,唐心的声音随即响起:“不过周小姐的供述我都录下来了哦!”

    周汶脸上表情变换,终是自嘲一笑:“我一个市井小民,哪里斗得过你们有钱人?”

    她走出门去,迎接她的,是一副冰冷的手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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