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室里,拿出早已准备好了的空白台头报告纸,捏着钢笔开始写匿名信。siluxsw.com 在信里,丁大力揭发天昌公社违规变相增加编制,长期借调了中心校的老师长期担任文秘工作,不但违反了中央精神,而且还以编制不在公社为由不支付工资,性质就显得尤其恶劣。写完信,贴上邮票,回家的路上顺路塞在了邮局的邮筒。 做完这一切,丁大力又怪不忍的,只不过,刘美丽是他母亲,作为儿子,他必须捍卫母亲的幸福。 同样是一月九日。这一天,江南省召开了连续五天的地、市委书记会议。会议主要传达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精神,同时总结了江南省的生产责任制经验,要进一步完善和稳定生产责任制。会议在最后一天旗帜鲜明指出,今后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形式主要是大包干。 中央一号文件承认包产到户是sh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经济形式之一,标志着在一些较发达地区实行包产到户的阻力已经不复存在。当然,这仅仅是政策层面上的阻力,真正人为地阻力还是存在,即使是今后的两年当中,依旧还有省份犹犹豫豫止步不前,一直到两年以后的第三个中央一号文件出台…… 荃城地区的地委常委会,有关书记办公会落实的议题,在常委会上却不了了之,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洪副书记当然很不服气,甚至以常委会未能对书记办公会议题形成决策为由向省委告状。洪副书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告状时机非常地不恰当,正好是在省委召开地、市委书记会议期间。而他更没有想到的则是,早在他向省委告状之前,省委书记处里的两名书记,金春明与费志仁,即已对他发出了阻击。而洪副书记向省委告状,愈发坐实了他阻挠生产责任制的口实。试想,两位省委书记处的书记联手,你一个地位副书记怎么招架? 整个沈南县,这一时期一直传说的都是县委书记薛国祥即将接任洪副书记的位子。洪副书记的阻挠生产责任制,与薛国祥一力推行包产到户,恰恰形成了极大地反差,所以,有这样的传言,一点都不足为奇。只不过,当这样的传言到了丁三坡耳朵里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满不是滋味的,两厢一对比的话,很显然,他成了派系斗争中遭人利用的工具。 丁三坡出院了,但他的情绪却不怎么高。社员看到他的时候,发自内心敬意地称呼他,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才会挤出一团笑容,其他时间,他更多的是涉入一些事务性工作,在外人看来,其行为,与之党委书记的身份极不匹配。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出院第三天,县委纪检委就派人下来调查有关天昌公社违规借调人员——主要是指借调小学的张秋蓉事宜。丁三坡当然不知道匿名信是他儿子写的,他还傻乎乎问带队下来调查的副书记何泰,纪检委怎么会连匿名信都要下来调查了。 有关党政部门不得借调下属企事业单位人员而变相增加编制,这是中纪委的文件精神,那么调查,当然是由纪检委负责。何泰很是羡慕地说:“还不是因为薛书记对你的爱护……你想啊,若是属实,只能说明是前任的问题,而一旦拖着不办,被人继续告发下去,告着告着,就变成是你的问题了……” 丁三坡点头表示同意何泰的说法,然而,内心里却分外地不舒服。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小张秘书是一个很单纯的姑娘家。姑娘的家里给说了一门亲事,她有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未婚夫,但是,小姑娘似乎又对她未婚夫不是很满意——这就难免让人浮想联翩了。 恨不相逢未嫁时……丁三坡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诗句。 尽管丁三坡是极不情愿清退张秋蓉,但是,既然纪检委都已经核实了,要是再行抵制,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愚蠢了。丁三坡牢骚满腹说:“党政办就一个小杨处理文字,人手根本就不够的嘛……” 何泰笑而不语,心里却很不以为然,想着,那你想要多少文字秘书?只不过,丁三坡如今风头甚劲,抵制地委的副书记、拒做检讨,居然还被他过关了……再说,二者之间的私交也还算不错,心里的想法,也就烂在肚子里吧。 临走之前,何泰又透露了一个信息,说是薛国祥即将到地委出任副书记。丁三坡笑道:“这消息,我们公社食堂烧饭的都已经知道了……”何泰不以为意,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是听寻书记所说的,过年之前不动,以使干部队伍保持稳定,过完年肯定就动,不信你等着瞧吧。” 丁三坡不知道何泰临走之前透露这消息究竟是什么意思,亦或者仅仅只是用这样的消息传递、以此来证明二人之前友情有多巩固?这不科学啊…… 纪检委的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因为事情都是明摆着的,一查就清楚。于是,小张秘书也只能挂着两行泪水,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回中心校继续做她的老师去。 张秋蓉是下班的时候走的。走的那天,丁三坡本来还想亲自去送送,不料就在那一天,儿子丁大力来找他,兴冲冲说羽绒服攻关成功,这就去县委以试用名义送给老一老二试穿。 丁大力带上丁三坡到了刘庄大队。大队部单独划出来的那间“攻关室”,钥匙只有丁大力身边一枚。本来丁大力是想放在王水官身边的,只是不知道王水官存了什么心思,推说自己挺忙的,一定要放在丁大力身边保管。 丁三坡饶有兴趣地把成品衣服拿在手里,发现手感挺轻的。当然,这里所说的轻,是相对而论的,比一般的单衣肯定要重,但若是与棉袄相比,手感却要轻得多,即使与镶了里子的华达呢、哔叽面料的中山装相比,感觉是也要稍许轻一点。 “能不能保暖啊?”丁三坡不确定地问道。 “这话问得有水平……”丁大力一翘大拇指,刚说了前半句,后脑勺上就被老头子给扇了一巴掌。“你说,匿名信是不是你写的?”丁三坡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这茬,话说小张秘书明天开始就要回到小学里教书,想起来就让人怅惘。 丁大力也不着恼,半真半假说:“匿名信?小张阿姨被清退的?这事吧,不是我干得……不过我觉得干得好,别人不去写匿名信,我也迟早会写的……至于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小张阿姨又不是第一个……” 丁三坡气结,抡起巴掌又要扇过去,不料丁大力说完话早就背起了花袋出门走了,扇了个空不说,还被儿子回过头来抢白了一句。“你有这发春的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我师父的家人来了之后,你和他们怎么谈……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天昌公社干部、职工、社员,还有三所学校老师们的切身利益,怎么着也要比小张老师一个人重要吧……” 好吧,儿子的话占着理儿……只不过,有这么和老头子说话的小皮孩子么?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大队综合厂里的车子事先丁大力打过了招呼,司机正等在门卫那里,这时候看到丁大力父子先后出来,赶紧地过来问,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时间刚刚好,在这个夜生活分外贫乏的年代,县领导晚上想要出去哈皮,也没地方可去,所以也不怕上门吃闭门羹。 第一百六十八章 柳非大变脸 车子发动以后,丁三坡还在生闷气,丁大力虽有忐忑,却也忍不住暗地里吐槽,心说你有本事到了县领导家里、也敢拉这么长个脸,老子就跟你姓…… 这几天丁大力因为在忙乎攻关一事,精力有些透支,上了车就自个儿眯着眼打盹。不过,对他老子他还是有所提放的,就怕老头子一个气不顺,要扇他巴掌,那就太亏了。 还别说,丁三坡还真有咬牙切齿的表现,只是当卡车行驶到了城厢镇地界,丁三坡的眼睛顿时像逮着了老鼠的猫一样,精神头立即振作起来。这就是作为政治人物的基本素养,你有情绪,很正常,但是这种情绪千万不能在上级面前表露出来,上级领导也没有义务倾听你心里的不满——除非你有强硬到足以让上级倒过来拍你马屁的背景与能量。 车子到了书记院,门卫看见是丁三坡,立马无条件放行。这位公社书记正如日中天,地委书记让他检讨,他居然胆敢在大会上大谈特谈“强迫社员富裕起来”,就当许多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剧情的走向忽然之间就朝着让人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一眨眼,地委副书记差不多要做到头了,而这位,估计搬到这所院子里的时日也快了。 丁大力父子与门卫相互堆着客套的笑容,一转眼,都在情不自禁撇着嘴,心下感慨着世事难料。 来到柳非门外的时候,丁三坡已经展现出来自己最阳光的一面,然后曲着指节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来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县长柳非。 “柳县长……”丁三坡正要进门的时候,却发现柳非淡漠着脸色站立在正门口,一点都没有要让丁三坡进门的意思。 丁三坡略微有些吃惊,反复思考一遍,没得罪这位啊?而背着口大花袋的丁大力也注意到了柳非的不对劲,即使柳非与丁三坡初识之时,那时候,柳非的态度也没有时下的冷漠。 “县长爷爷……”丁大力试着叫了一声。 柳非只是看了看丁大力,并没有点头应和,而是直接冷着脸问道:“你还来干什么?你还有脸上我家的门?” 丁大力父子二人俱都大吃一惊,这已经不仅仅只是不满、而是出离地愤怒了,丁三坡又做了哪些事情,使得柳非生这么大气? “柳县长……” “走,你走,这里不欢迎你!”柳非手指空旷之处,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丁三坡捧着大花袋,送又不是,收回更不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曾经求贤若渴的柳非,竟然会不留情面地要把他赶走。 “您听我说,柳县长……” “滚!” 柳非并不是生就的一副好脾气,他的耐心也终于消耗完毕。“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屋里,传来了柳非破口大骂之声。 “什么胸襟宽广,什么容人雅量,假的,全他妈假的……” 父子二人站在楼道里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像不是在说你……”丁大力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是吧?” 丁三坡却是自己心里知道,苦笑着说:“在说费省长,同时也在说我……” “怎么又和费爷爷扯上关系了?”丁大力觉得事情好像变得复杂了,扯上了费老爷子,意味着牵扯到了派系之争,以丁三坡今时今日之地位,与省一级的派系牵扯到一起,还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前景。 “要不咱这就上薛书记那里去看看,顺便问问情况?”丁大力试探着说。 “薛书记那里肯定是要去的……我一个人去,你到外面等着。”丁三坡说。 丁大力想了想,也表示同意,主要是父亲与薛国祥之间的关系,似乎仅仅只是与费老爷之间有共同联系,在这样的情况下,丁三坡再带着自己儿子一块儿上门,也的确有不妥当之处。 “那好吧,注意多倾听,尽量少说话……” “行了行了,你老头子也不是第一天混官场。” 父子二人分头行动,丁大力把原本要送与柳非的羽绒服夹在咯吱窝里,到书记院外面,在卡车车厢里等着,羽绒服也正好盖在身上防寒保暖。 丁三坡则背着花袋来到薛国祥家的门外。摸着肩上的花袋布带,丁三坡良久无语,今趟拿羽绒服给县领导试穿,他还特地先找的二把手柳非,与一二把手之间亲疏关系一目了然,却没想打柳非会说出如此不近人情的话。 薛国祥倒是与平常时候对待丁三坡一个样子,甚至于,因为之前与费老爷子有过联系,态度还显得多了一份热乎劲。 丁三坡拿着个大花袋,进来薛国祥的屋子。薛国祥则笑着让丁三坡随便一点,自己找座位坐。 “怎么样?在老柳那里吃了闭门羹了吧?”二人坐定之后,薛国祥抛过来一支烟,笑着问丁三坡。 “薛书记目光如炬,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这个老柳,就是恩怨太分明了……”薛国祥也叹息着说,听得出来,他在柳非面前也没讨着多少好。 丁三坡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好从花袋里拿出羽绒服,递给薛国祥看,嘴里则说道:“这是我们公社针织一厂进行技术攻关的产品,也不知道功效与质量如何,所以特地拿来给县领导试用一下。领导可千万要给咱们底下做事的把好关,如果有不足的,咱们也可以第一时间改正……” “咦,这是滑雪衫啊……”薛国祥家里有一件滑雪衫,是某下属送的,而丁三坡送的这一件,说实话,倒是挺实在的,家里的一件颜色较为鲜艳,都已经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了,穿太鲜艳的出不了门,而这一件藏青色的倒是适合他这个年纪。 薛国祥拿着衣服摆弄了一番,终究不像上了年纪的阿姨表现出过分惊喜的表情,一会儿之后把衣服放下,问道:“想问老柳是怎么回事吧?” 丁三坡摇头,苦笑着说:“我不知道柳县长反映会这么激烈,早知道这样,我就事先给他透个底了……” 薛国祥严肃了起来,半是批评半是提点,说道:“之前你的做法是对的,如今的想法才是错的,而且大错特错!” 丁三坡点头受教,刚才的说法也就是说说而已,如果当初的事情能够倒过头重来一遍,他还是会把有关费省长让他顶住一事对柳非保密,这是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