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人就朝着卢西大队出发了。qishenpack.com 公社的吉普车抵达王厂长家的时候,王厂长正好有客人来访。一家社办厂的厂长,家里有客人是很正常的,然而,公社书记坐车亲自前来,这就有点让人浮想联翩了。整个卢西大队,村子就这么大,进出村子也就一条机耕跑道,短短的时间,卢西大队许多人都知道了这一信息,而同时,好奇心大点的就开始朝着王厂长家集中。 车子停在王厂长家门外的场地上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社员翘颈仰望了。王厂长坐在屋子里头也是大吃一惊,赶紧丢下不重要的客人,急急忙忙冲出屋子,在于建国下车当口,双手已经紧握住于建国的手,口中连连说:“喔唷,于书记,稀客,稀客。” 于建国与王厂长进握的手一沾即放,接着开始介绍同来的丁三坡一行人。 王厂长本来堆满笑容的脸上霎时有些变色,直到丁三坡曲意逢迎,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了,王厂长才恍然大悟似的,连声说:“原来是丁书记……我县唯一的研究生,那可真是久仰了……”这是县领导亲临啊,王厂长神情复杂,以丁大力之精,愣是没能解读出来这神情背后的含义。 “王厂长太客气了,我是来赔罪的啊……”丁三坡把自家兄弟拉到身边,说道:“我兄弟从小被父母惯坏了,不懂事,太单纯,有时还很幼稚……今天上午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当时我就狠狠批评了他。婚嫁娶妻,在我们农村,历来是要祭祖告老的头等大事,怎么可以说悔就悔呢?小五,还不向王厂长赔礼道歉?” 丁五坡很自觉,老老实实一鞠躬,嘴里说着“对不起”、“很抱歉”之类的场面话,除此之外,却再也没有建设性的话语。 王厂长就很尴尬。丁三坡的姿态固然放得很低,然而,他儿子和傅家女儿,毕竟还没有走到婚嫁娶妻这一步,所谓“定亲”、“话日子”,这两样关键性步骤一样没有,所以,严格的讲,在这件事上,不存在谁对不起谁的问题,倒是中央历来提倡的移风易俗、婚姻自由,却显得是拿他们王家在做反面教材。 “丁书记,您太客气,这真是……哎,瞧我这脑子,请,里面请……” 王厂长如梦方醒似的把一行人给请进了屋子,而这时候,屋外已经再次挤了不少看热闹的社员。 丁三坡笑容满面,言必称“抱歉”,姿态之低,简直让人无所适从。而同来的黎果昊却深有体会,中间插话的时候,总是说丁书记如何地讲原则云云,并一再提起丁书记的内弟被违规提拔为公社团委副书记,丁书记得知之后,直接不承认内弟的团员身份…… 丁三坡就严肃地说:“一名干部,在对待亲人是否违规的问题上,这是最起码的原则问题,所以,我这次得知了小弟的胡闹之后,立即批评了他。同时,也请王厂长相信,我对于身边亲人,要求一贯是严格的。这其中,如果有对不住王厂长的地方,请王厂长一定如实告知……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王厂长就笑得有些勉强,与县里的丁书记相比,在对待家属问题上,双方无疑是有着差距的,这种差距,套用小说词句,那简直就可以压榨出王厂长的“小”…… “丁书记,您看,其实吧,小孩子之间,现在还在开始处对象,本来打算过年就订婚的……” 这些相关的细节,丁三坡其实都知道,之所以一开始摆出一副很严厉地姿态,并甚至不惜对胞弟加以上纲上线,主要还是希望在于建国和黎果昊在场的情况下,在这件事上采取主动的态度。这样的话,哪怕以后又生波折,至不济,也多了两名见证人不是? 丁三坡听了王厂长再这么一解说,当下深深点头,然后说道:“既然是这样……这件事,总归是我们家小五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作为兄长,除了表达歉意之外,也想着是不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你们家小忠同志做出一些补偿?王厂长同志,不知道你们家小忠同志,是不是愿意接受我们这份歉意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王厂长犹豫一番,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反倒是一再声明,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了。 既然没有提什么要求,那倒是皆大欢喜。从丁三坡的本意上来说,他也希望事情到此为止,这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情,能够取得这样圆满的成果,意味着他的此行是成功的。 时间没有耽搁太久,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王厂长家里的其他人,包括王小忠。丁三坡猜想,可能是被退亲,不好意思出面吧。那既然这样,倒还不如先告辞。 傅家姐妹与丁大力三人在进了王家屋子之后,始终都一言不发。人在临走的时候,王厂长一再表达了他对于傅春花不能成为他儿媳妇的遗憾,同时,握着丁三坡的手说:“本来是多好的俩口子,事成了,咱们也成了亲戚……哎,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流又涌动 吉普车开走了没多久,就见王小忠鬼头鬼脑溜进了自家屋子。 “爸,他们怎么说?”王小忠急不可耐地问道。 王厂长打了个手势,又礼貌地送走了前来求办事的客人。关上门之后,一脸不可捉摸地神情说:“那个姓丁的书记倒是提出了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出补偿的说法……” “那你跟他提了我的事没有?” “提了又能怎样?你是不在这儿,没听见那个黎果昊所说的,他连自己的亲小舅子都下得了手,还能为你破例?” 王小忠就气急败坏说:“他们姓丁的和我们家前世有仇是不是?本来大伯都已经安排好了的,先让我选团代会代表,然后做团干部,最后提干,可这姓丁的一上任,立马派工作队,生生把这事给搅黄了。还有这次春花的事,也是坏在了他们姓丁的身上……爸,难道这些事就这么算了?踏马的,我的好事全坏在他手上,我,我和他们没完!” “蠢货,和他们没完也不是像你这样放在嘴上喊着玩的……晚上去你大伯家,咱们要好好合计合计。” “都听您的,爸!” 父子二人露出了迥然不同的神色,王小忠的凶恶与王厂长的阴沉,恰如其分地表现了他们的誓不罢休。 晚上的时候,县城干部楼里出现了两道人影,正是卢园公社的王厂长父子。 其中的一幢楼房里,居住着团县委常委(正科级),老干部丙王亦年同志。王亦年早先做过农机局副局长,地委组织部文件出台以后,提了半级安置到了团县委工作,虽然是副科级职务,却享受了正科级待遇,说不上来是好是坏,不过,生活待遇有所提高倒是真的,所居住的房屋是一套三居室公寓。 干部楼是老式的公寓楼,与后世宽敞的商品房相比,空间方面略显局促。王厂长父子一到了老干部丙家里,在客厅里一坐,父子二人都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环境使然,还是他们这一次要面对的是“庞然大物”的关系。 王亦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胞弟与侄儿把事情大致一说,不由得有些意外。 “丁三坡……这个‘娃娃书记’不简单啊……” “大伯,您参加g命工作都几十年了,难道还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王小忠的气尤其不顺,听了伯父的话,立马挑拨着说道。只不过,这番挑拨的水平实在有限,说完之后,他大伯脸色愈发难看不说,就连他老子,都快要忍不住骂娘了。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我要先找人商量商量,然后给你们答复。”王亦年慢条斯理说。 “大伯,你不会不管我了吧?”王小忠还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当下急不可耐地问。 “小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大伯说话?”王厂长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小心地对兄长说:“哥,这事若是难办,那就算了吧。您的身子要紧,为小忠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王亦年叹了口气说:“小忠的事情我是一定要管的……不过,你们不要小瞧了我们团县委的‘娃娃书记’,他的手段厉害着呢。不瞒你们说,我们这几把老骨头,也就是仗着资格老,要不然,肯定全部被他踢出去……所以啊,这件事应当从长计议,我一个人未必对付得了他,还需要找几个人参谋参谋。” 王厂长还是那句话,他说:“总之大哥的身体最重要,其他可办可不办的,就不必操办了为好。” “嗯,你有心了。” 王小忠父子到了楼下,做儿子的忍不住埋怨老子,为什么态度模模糊糊的,这不是鼓励大伯打退堂鼓嘛。 “你懂什么,越是这样,你大伯才越是会帮你想办法……你呀,盒子豆腐——嫩着呢。”王厂长没好气地说。(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与此同时,王亦年很快与老干部乙陆根初接上了头。 陆根初听完王亦年的陈述,陷入了沉思当中。对于丁三坡,他的态度是复杂的,那是种既怀着敬畏、又有着相当私人仇恨的复杂情感,这种情感的来源有些莫名其妙,然而,若是仔细思索的话,老干部乙却不得不承认,所有的仇恨来自于嫉妒。是的,他嫉妒丁三坡讲原则、能吃苦,做事雷厉风行而不拖泥带水,而其中最嫉妒的则是丁三坡的个人魅力,在团员青年中超乎寻常的声望。这些都是他陆根初曾孜孜以求而不得,但当这些可贵品格出现在这位才参加工作的年轻书记身上,这一切的一切光坏,却又显得那么的刺眼,以至于他在面对丁三坡的时候,常有被灼伤了双眼的错觉。 许是受了他兄弟的启发,王亦年也把话说得很是婉转。他说:“根初,咱们两个老家伙未必就是他的对手,这件事你要觉得难办,那就不办,不瞒你说,我那侄子,太不会做人,有时候我常在想,这小忠要是我的儿子,早一巴掌给扇过去了……可他毕竟是我兄弟唯一的儿子,话说得不好听了,又伤了兄弟间的感情……” “你个老王,跟我还来这套。”老干部乙指着王亦年没好气地刺了一句,又沉思许久之后,老干部乙才叹息着说道:“是该给他一个教训,要不然,他还真以为我们老干部是吃干饭的。” “那……该怎样操作呢?” “让你兄弟侄儿写检举信揭发丁三坡,罪名就是破坏婚姻自由,往高里说就是强抢民女,检举信不要送县委,县里的老一和老二正看重他,检举信送县委,十有八九石沉大海。要送就送地委,还有地委纪检委……多准备几封,无非就是八分钱的邮票钱嘛。” “那好,我这就回去安排。” “时间越快越好……他们那里有电话吧?没电话你就亲自跑一趟。” “这倒不需要,我兄弟做厂长的,厂子里电话还是有的。” “那行,这事尽早办,迟了他调走了,再要对付他就师出无名了嘛。” “这道理我当然懂……那行,我先回去……” 一股暗流,在丁三坡父子未知的情况之下,悄悄地涌动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封控告信 荃县,荃城地区中心县。 地委纪检委的来信来访科,工作人员正紧张而忙碌地把信件按性质归类为“控告”、“申诉”、“其他”三类。纪检委成立以来,工作中心一直是平反与落实政策,所以,申诉类的信件在其中占了大多数。本来这些都是组织部门的职责,而现在,对于干部纪律处分等职责,反倒是组织部在抓。这种职责交叉的现象,一直到纪检委升格为纪委才渐渐开始转变。 今年年初,地委纪检委提出了今年纪检系统的信访任务,其中心思想是改进工作方法,按照“分级负责、归口办案”的原则,重点抓基层信访工作,把大量信访问题解决在基层。为此,来信来访科甄别信件的另一主要任务,就是需要明确职责,属于哪一级职权范围内的问题,就由哪一级负责处理。 然而,这其中有一封信却引起了纪检委干部的重视。来信中所控告的人物是地区辖县的一名团委书记,所控告的内容正是当下最敏感的打击报复老同志。据信中所云,该年轻同志,在工作中极不尊重老同志,不但寻找各种借口支使老干部下乡,在工作中一旦有了不同意见,便即寻机报复,且报复手段令人发指。信中还较为隐晦地指出了该名团县委书记,是如何地利用职权,强行拆散团县委某老同志侄儿的亲事,且不尊重农村习俗,指使女方不归还男方给的聘金、聘礼,疑为该书记私吞云云。在信的最后,控告人指出,该名干部与县里的一二把手关系莫逆,坊间更有流传其上任团县委书记,乃是县府一把手“三顾茅庐”,为避免遭到打击报复,是故信件投送地委纪检委。 读到这封来信,来信来访科的干部不敢擅专,把信件提取一旁,着人单独送交分管信访工作的副书记批阅处理。 纪检委分管信访的副书记陈金水拿到来信不敢怠慢。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有关老干部的来信来访层出不穷,地委领导也很头疼。老干部安置,是中央高度重视的一项工作,干部队伍“四化”,势必是需要老干部高风亮节让位。然而,老干部们为g命工作半辈子,临老却要让他们靠边站,思想上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情有可原。 针对以上情况,地委专门成立了以书记齐文彬为组长的“老干部工作领导小组”,为的就是把老干部安置工作落实妥当。甚至为了安抚一部分老干部,地委还曾专门拨出一部分党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