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半天,最后却大失所望,这二位,开口就是砖瓦厂,闭口则是预制场,要不就是农机厂,了无新意。yuedudi.com而且,丁三坡本身就是立荣公社出身的,立荣公社的农机厂只能对农业机械进行简单维修,这样也能叫工业? 就这样,丁三坡忧心忡忡回到家里,对于前途,第一次产生了迷茫之情。 到家以后,刘美丽已经睡了,儿子丁大力却不见人影。丁三坡因为有心事,得知丁大力正在师父家里,正要去找人的时候,却被刘美丽给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好吧,久别胜新婚,一晚上的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丁大力直到二十九日清晨起床的时候,才知道父亲回到家了。昨晚上他回家有点晚了,主要是这段时间,罗老锅督促他练功比较勤,以至于他把时间都花在了练功上了。 另外,师父家的伙食比之家里要好上太多了。据罗老锅所说,家里两个兄弟与一子一女,每人每年都要给他回寄一千美元,合起来也就是四千美元,官方牌价折合六千元人民币,黑市兑换则起码过万,不过,罗老锅也懒得到黑市去,他也不缺这点钱,另一方面,侨汇官方兑换的话有优惠,而按江南省的侨汇政策,每百元人民币侨汇,一共可获得发放二十四张购置日用品的侨汇券(需与人民币一同使用),侨汇券所包含的日用品门类之齐全,涵括了粮食、食油、食糖、肉类、鱼类、肥皂、棉布等等,在人均几两油的年代,光是食用油一项,老锅家的伙食足以吃得丁大力满嘴流油了。 这也就造成了丁大力呆在师父家里的时间,远远多于在自己家里的时间。对此,刘美丽倒是挺难为情的,生产队里已经有流言,说丁大力老爱占罗老锅的便宜,而事实则是,罗老锅还就是希望和丁大力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第二天。 “爸,你回来啦?昨晚上你们老俩口睡得很早啊,我回家都没听见什么动静……”丁大力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凭良心,丁大力说这话的时候全无他意,然而,就是因为这一句无心之语,最终他却惨遭父母的毒手。 “有没有时间,咱爷儿俩好好谈一谈。”收拾完丁大力,丁三坡如是问道。 “没有,我和师父包了荣北大队季小弟家的酒席。时间就在今天,师父是大厨,我是二厨……要不你打下手,那就有时间谈一谈了……” 话说劳动节第二天,小舅舅刘洪民的婚宴完了之后,外公给了罗老锅十块钱,算是“顾问费”,罗老锅也没有独吞,分了徒弟五块钱,并约好了,以后有酒席还出去,钱照例对半分。丁大力当时瞧着师父眉开眼笑地样子,差点没哭出来,师父是缺这五块十块钱?显然不是,他更在意的是搁下了几十年的手艺,以及时隔几十年后、又能依靠手艺赚钱的那种劳动满足感。为此,哪怕丁大力真的瞧不上这点小钱,但为了师父,累死累活也要和他一起去。 “臭小子,亏你想得出来,我一堂堂县领导,和你们一块儿出去包酒席?” 第九十八章 不速客登门 丁三坡说自己是县领导的时候,本意只是把施泉海的话复述一遍,以示他的确不适合出席包酒席的场合。然而,他却忘了,小舅子迎亲当天出门之后,他再也没有回过家,没有写上一封信,更没有打过电话。在县城里发生的一切,家里人都不知晓。 “啊?你做县领导了?”刘美丽还只当丁三坡在开玩笑,等到丁三坡说他已经做了将近一个月的政府办副主任,当下就又哭又叫,这县领导,到底和公社领导有着太大的不一样,哭完了,也叫完了,刘美丽满怀憧憬说:“那就不做公社书记了,专心做好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吧?” “想得美,我正为这事头疼着呢。”丁三坡没好气说道。 正说着的时候,家里外面忽然有人探头探脑地问:“丁主任家是不是在这里?”正好爷爷在外面水泥场地上,就好奇地反问了一句:“丁主任?没听说小三做主任了啊?” “哎哟,大伯,您好您好,我正是要找丁三坡主任。” 丁三坡和刘美丽二人还在纳闷着呢,丁大力却知道无事不登门的道理,走出自己家门口,随手把门关上,然后问那人:“我爸爸一早就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一样。我是谁?丁主任是我老子,你说我是谁吧……” 那人手里提着好几样礼品,明显的想要进屋谈。而丁大力却把爷爷那间屋子的门也给关死了,不说清楚情况,就别想进门。那人怏怏而去,临走时说:“我还会回来的……” 靠,你冒充灰太狼呢……丁大力暗骂了一句,待那人走远了,才叮嘱爷爷说:“爷爷,您别说出去,爸爸其实已经回来了。” “啊?小三真做主任了?” “是,咱们进屋再说,不过爷爷您千万别在外面乱说。” “这有什么,别人迟早都会知道的。”爷爷一边说着,一边进了丁大力家的屋子,又随手关上门,看到儿子真的站在他眼前了,不禁揉了揉眼睛,问道:“小三,你做公社主任了?” “哪有,是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县领导了。”刘美丽迫不及待答道。 爷爷又开始揉眼睛,说道:“改天咱们回老宅一趟……”爷爷说的老宅,是他小时候居住的老宅,显然是想到了衣锦还乡。 “这事先不提,”丁三坡苦笑着问儿子,道:“力力,你说,这县政府办公室我只是挂职的,能知道我是丁主任,没道理不知道挂职这个消息啊,这算是送的哪门子礼,从我手里捞不到半点好处嘛……” “啊?挂职的呀……”爷爷和老妈都是一脸的失望。 丁大力却皱着眉头思索着,不一会儿,眉头舒展,说道:“这肯定是冲着你团委书记来的。” “怎么说?” “整个沈南县,二十二个公社,怕是还有一半的公社未配备专职团干部吧?” “八个公社没有专职团干部。”丁三坡因为是内定的团县委书记,这些数据信手拈来,又道:“按去年十月,青年团核心机关组织部下发的各级团委编制参考意见,农村人民公社应配备专职团干部一到二人……是了,毛病就出在这里……” 丁三坡很快就想明白了,对于现有干部来说,农村团干部吃力不讨好,级别又低,少有愿意担任这一职务的,在沈南县来说,还缺八个公社的专职团干部,在全国范围内,这一缺口也差不多达到五分之二。但是,这些专职团干部如果是从农村兼职团干部中提拔呢?这对于农村户口来说,提干是多大的诱惑啊。 “手里没权的时候巴不得有事自己一言而决,真有权却也是个麻烦。”丁三坡叹息说。 “明白了?那就和您儿子一块儿出去包酒席?”丁大力笑着问道。 丁三坡亦自苦笑,道:“这主意不坏哈……” 出去到季小弟家包酒席,这当然是一个更离谱的主意。刘美丽倒是有一个更好的去处。她说:“洪民小俩口对于姐夫在迎新娘那天爽约、想法是一点都没有的。而正因为小夫妻俩没有想法,作为姐姐和姐夫,更应该上门表示歉意……” “行,只要你保证严守口风,就像……就像完全不知道我做什么工作……” 这个要求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刘美丽支吾良久,就在丁三坡威胁说,要和儿子一块儿出去做厨师助理的时候,刘美丽妥协了,答应要保守“丁主任”的秘密。 父子二人就此分头行动。出门之前,丁三坡和丁大力分别传话给留守家里的爷爷奶奶,要是有人找丁主任,就说不在家;万一来人带着礼物,临走要把礼物留下,就说老头子大义灭亲,亲自带着礼物到县委县政府告发丁主任贪污……如此反复叮嘱,直到爷爷奶奶不耐烦了,一家三口才做贼似的离开家里。 丁大力和罗老锅出门之后,一忙,就忙了一整天。所幸,这一对师徒组合太过极品,师父看上去有七十多岁,徒弟看上去七岁还不到,所以,东家还格外加派了人手,也算减轻了师徒二人的体力负担。不过,酒席整治得很成功,几乎所有来喝喜酒的亲朋都在竖起大拇指夸赞,直说菜烧得好吃。东家季小弟喜上眉梢,在师徒二人谢绝了留下吃晚饭的邀请,赶紧地封了一封红包,里面装了两张大团结,此外还奉送荤盆一盘、桂花肉半斤,蹄髈两只。 罗老锅很高兴,自行车在半道上就停了下来,拆开红包,先把劳务费分了,一人分到了十块钱。之后,又回家里拿了两瓶郎酒,带上酒菜,打算到丁大力家小酌一番。 丁大力先回家,把后屋的小叔给叫了来,然后摆放好碗筷。虽说父母已经在外婆家吃过晚饭了,不过,因为有好酒好菜,丁三坡与刘美丽也不矫情,吃了就再吃一遍嘛。于是,丁家六口,外加罗老锅,七个人,围坐着八仙桌,酒香、肉香,混合着卷烟的烟雾,一直热闹到九点多,家宴才算正式散场。 第九十九章 孱弱的家底 在物资匮乏年代,吃吃喝喝也是农村生产生活当中的一件大事。三两亲朋、几枚好友,聚集在一起,交杯换盏、谈天说地,岂不快哉!不久以后,齐鲁省拍摄的水浒剧打虎英雄播出,电视里描绘了人生至高境界——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直到这时,社员们恍然发觉,这不正是咱们所追求的sh主义嘛。 正是因为有以上认识,所以,吃喝完毕,家里只剩下一家三口之后,丁大力很奇怪地问道:“怎么了爸爸,你好像情绪不是很高嘛……” “基础太差了啊……”丁三坡喝了一口茶,叹息说:“省会临海市的一些发达农村,小拖拉机配备到生产队,每个生产大队都配备有中型拖拉机。反观我们这里,立荣公社还算好点,起码还有一辆二吨卡车,而天昌公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真太糟糕了。” “怎么个糟糕?总归有底线吧?”丁大力问。 “中型拖拉机两辆,小拖拉机配备到大队……”丁三坡说。 “不是和咱们立荣公社差不多嘛。”丁大力不以为然地摇头,和省城当然不能相比,但若是和立荣公社相比,其实都差不多吧。 “这是大件,能冒烟的,他们当然要把门面功夫做足,小件就不值一提了……”丁三坡扳着手指头,数着说道:“根据你小舅舅打听到的数字,各生产队的脱粒机加起来一百台还不到,只有立荣公社的一半多一点。还有啊,我们立荣公社背包式喷雾器,都配备到每一户了,而天昌公社,基本上只能保证两户合用一台……” 丁大力这才严肃起来,砸吧着嘴,说道:“这就难怪了,以前就觉得外公一家子,干农活都挺猛的嘛,怎么天昌公社的农业生产总是垫底呢,原来根子全都出在这里啊。” “是啊,机械化率太低了……”丁三坡再次叹息说。 这也叫机械化?丁大力无语,不过,立荣公社与天昌公社相比的话,的确算得上是机械化生产了,至少是半机械化吧。 “那你还打算从农业生产入手吗?”丁大力问道。 “这是肯定地……哎,难啊……”丁三坡也不得不如此。从换届大会柳非毫不客气批评章有根一事来看,天昌公社的农业生产,尤其是生产责任制,在丁三坡手上是必须要完成的,否则的话,丁三坡与章有根又有何区别。 “没关系,爸爸,我会帮你的。”丁大力说道。 “你?” “是啊,你可别忘了,我看过的报纸比你和我妈加起来的都多,去京城费伯伯家的时候,在京师大学里,我也曾有三个下午泡在京师大学的图书馆。” “哎,但愿吧……” 丁三坡苦笑,可反过来想想,儿子的确在很多大事方面的意见极具建设性,希望这一次仍旧能够帮得上忙吧。 到了明天,为了躲避上门送礼的,父子二人拿了钓竿出门钓鱼去,顺便,丁大力有些想法要和丁三坡交流。 父子二人来到合力大队与荣南大队交界处的一条小河边。 微风轻抚,岸边的柳枝随风摇曳,河水静静流淌,清澈的水里,偶尔有一群柳条鱼示威性地集结而过。 丁三坡坐在柳树下的一块岩石上,把钓竿一甩,河面微皱,在鱼饵沉入水里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丁大力亦如是学之,二人静静等待鱼儿的上钩。 父子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间或钓到了鱼,互相祝贺一番,重新又归于平静。只不过,这样的平静乃是刻意为之,终究不能长久。 半个多小时之后,丁大力实在忍不住了,问道:“爸爸,难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你?呵呵,你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爸爸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真恶心,居然说这种煽情的话、想让我自动交代……”丁大力哼哼唧唧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了自己昨晚上、临睡之前的一些想法。 丁大力说:“天昌公社的生产责任制贯彻不下去,不仅仅是公社干部的问题吧?我觉得其中的宗族势力不可小觑,在其中可能起到了很不好的作用。” “话是这么说,可知道又有什么用?就以你外公家的刘庄大队为例吧,生产责任制一经实施,就意味着只要外姓人干得比他们多,收入就要比他们刘姓的拿得多,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而现在他们能够接受的现实是,同样外姓人干得比他们多,就因为队干部是刘姓人,记工分、算报酬,刘姓人反而要比外姓人拿得多……你说,这样的现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