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雍满是意味深长的发出这一问,纵是沉浮宦海多年,见惯了大场面,董瑞的面色,也是不由有些僵硬了起来。 但赵雍却好似根本没看到董瑞尴尬的神情,只自顾自继续道:“若是董次辅瞧明白了,不妨同朕说说?” 言罢,赵雍又似恍然大悟般一昂起头,长‘哦~’了一声。 “是了。” “董次辅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便是朕,要想请董次辅解惑,也应当尽全礼数才是。” 嘴上说着,赵雍便真的做出了一副‘请指教’的卑微姿态,对董瑞摇一拱手。 “朕,恳请董次辅,不吝!赐教!!” 说到最后这几字的时候,赵雍面上随还能勉强维持住一副僵硬的谦逊,但语调中,却分明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宣室殿内的氛围,也随着赵雍含恨吐出这几字,而逐渐诡异了起来。 感受着身后那一道道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再抬起头,看看赵雍那隐含怒火的双眸,董瑞万般无奈之下,终还是暗自咬咬牙,起身走出了班列。 “回禀陛下。” 强自镇定着朝赵雍一拱手,董瑞又咬咬牙,才抬头直起身。 “肃王、淮西王与魏国使团交涉,乃是关乎我大赵兴衰之大事。” “淮西王又历来顽劣不堪,肃王更于淮西王宠溺有加,陛下以肃王、淮西王为正副使,臣等,实在是放心不下……” 面色僵硬的给出自己的解释,待身后传来百官心虚的附和声,董瑞心中才稍松了口气。 再低头组织一番语言,待董瑞再次抬起头时,方才还挂在董瑞脸上的那抹心虚,此刻却已是消失的丝毫不见。 “臣派人探查肃王、淮西王与魏国使团的交涉,确实是臣的过错。” “如果陛下有意降罪,臣,也不敢为自己辩解……” “但在治罪臣之前,陛下,还是应该先治肃王、淮西王的罪!!” 说话间,就见董瑞猛地瞪大双眼,朝赵雍身旁的肃王赵墨一瞪! 而后,又满带着决绝,对赵雍沉沉跪了下来。 “陛下!” “臣即便有罪,也是为了陛下、为我大赵考虑,只不过关心则乱,稍失了礼数而已!” “但肃王、淮西王的罪,却是在损害我大赵,甚至将我大赵,推到魏国兵峰面前!!” “臣恳请陛下,听去朝臣百官的忠言直谏,按我大赵的律法,严惩肃王赵墨、淮西王赵雍二人!!!” 董瑞短短几句话道出,便使得方才,还被赵雍吓住的朝臣百官,顿时重拾之前的决绝。 “臣等,恳请陛下纳谏,严惩肃王、淮西王!!” 轰然一声齐吼,就见殿内的公卿百官,都无一例外的来到殿中央,面带决然的对赵雍跪了下来。 看着硕大的宣室殿内,那一道道跪地叩首,义正言辞的‘恳请’自己治罪弟弟赵墨、儿子赵弘羽的身影,赵雍的面容,也是不由变幻起来。 “贼子……” “贼子!!” “满朝贼子!!!” 怒不可遏的一声低吼,却终还是没能从赵雍紧抿着的双唇间吐出,只化作一团熊熊烈火,被赵雍那双阴戾的双眼,帅向殿内的朝臣百官。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赵雍那满含恼怒的面庞,终还是移向的身旁,弟弟赵墨所在的方向。 有那么一瞬间,赵雍心中,真的生出了一股怒而拔剑,在殿内大杀四方的冲动! 也有那么一刹那,赵雍脑海中,也生出了一丝假装惩治赵墨、赵弘羽二人的动摇。 但最终,弟弟赵墨在朝议前说的一句话,占据了赵雍的整个脑海。 “一年之内,夺回浙东君……” “羽儿……” “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紧紧注视着赵墨的面庞,又在心中,对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赵弘羽寄去一份期望,赵雍的心,也终是坚定了下来。 “哦……” “原来,是董次辅派去的耳目带回消息,才让百官知道这些事的啊?” 意味深长的道出此语,就见赵雍重新坐回上首的龙椅,讥笑着看了眼董瑞,便缓缓一点头。 “也好。” “既然是董次辅派人查探的,那此事,朕就不追究了。” “就来议一议:这次,我大赵同魏国交涉,正使赵墨、副使赵弘羽,究竟何罪之有?” 慢条斯理的道出这句话,不等董瑞出声反驳,就见赵雍赶忙抬起手,朝董瑞身后一指。 “吏部方才说什么?” “肃王赵墨、淮西王赵弘羽,违背朕旨意,气走魏国使团?” “这话,从何说起啊?” “啊?” “——肃王、淮西王所做,桩桩件件都是按照朕的旨意,怎么到你吏部嘴里,就成了‘抗旨不遵’?” 说着,赵雍不忘轻轻拍了拍面前的御案,面容之上,也悄然带上了些许怒意。 听闻赵雍此言,殿内百官却是齐齐一愣,一时间,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在先前,朝议明明得出‘割土献金’的结论,赵雍也是亲自写下割土献金的诏谕,承认了这个方案。 结果赵墨、赵弘羽叔侄二人却是对此置若罔闻,自作主张的将魏国使团气走! 这不是‘抗旨不遵’是什么? 但抬起头,看着赵雍脸上,就差明写着的一句‘你们不给朕个交代,朕就要给你们一个交代了’的表情,百官众人赶到嘴边的话,却又怎么都不敢说出去。 僵持片刻之后,百官众人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投向了队列最前端的董瑞身上。 再次被百官投以‘注目礼’,董瑞也只好再次硬着头皮,对赵雍一拱手。 “陛下。” “此番魏—赵交涉,朝堂早就决定割土献金,以绝魏国发兵攻打赵的想法,陛下,也是答应了的。” 说到这里,董瑞不忘朝龙椅旁站着的的赵墨一努嘴。 “而且陛下也将‘割土献金’一事拟成诏书,令肃王带给魏国使者。” “陛下颁下诏书,给了肃王,肃王又没有按诏书行事……” “陛下。” “我大赵先祖有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陛下可万万不能因为肃王、淮西王二人,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子嗣,就枉顾我大赵的律法啊?” 听闻董瑞此言,赵雍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之后,赵雍却并没有如百官预料中那般,承认赵墨、赵弘羽二人有罪。 “董次辅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 就见赵雍眉头一皱,又似乎疑惑无比的看了看左右,才满是困惑的望向董瑞。 “但是魏—赵交涉之事,朕,可从来没有颁下诏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