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羽一声令下,山丘之间,顿时响起一首婉转哀沉的挽歌。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 “魂兮归来~”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 “魂归来兮……” 一段哀愁而又充满肃杀之气的挽歌唱罢,淮泗将士们的脸上,早已被泪水所遍布。 眼前的矮丘之上,足足立着四千八百零八块墓碑。 而这其中,除了赵弘羽的母舅,故赵骠骑将军瞫牧的衣冠冢外,其余的四千八百零七块,都是在场将士们的亲人! 淮泗尉现存编制九百七十一人,无一不是过往的魏赵战争中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英烈之后。 有的人,是烈士的儿子,有的人,是烈士的兄长、弟弟。 更有甚者,还有县尉郑义这样,家中十个男丁,却有八人长眠于眼前的小山丘,一人病卧家中床榻的极端个例。 对于淮泗尉的将士们而言,眼前的墓冢群,似乎不是烈士陵园,而是一个集中式的家族陵园。 但这种‘让阵亡英烈在死后也长眠在一处’的举动,让淮泗将士生出了一丝莫名的自豪,乃至于向往。 “若有朝一日,我等也不幸战死沙场,也能入葬此处,受后人敬仰?” 不知不觉之间,将士们因哀伤而弯曲的脊背,已是不约而同的挺直。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间,赵弘羽那嘹亮的嗓门,再次响彻这片光秃秃的山丘。 “跪!” 只此一字,淮泗近千将士便轰然跪地,除了丘顶出‘偷窥’的魏奚二人之外,再也不见站立着的人影。 对于赵弘羽‘跪地’的指令,淮泗将士本能的一犹豫。 但紧接着,便是一股由衷的顺从。 原因很简单。 在整个队伍的最前端,身为大赵淮西王的赵弘羽,已经率先跪了下来! 光此一项,就足以让淮泗将士们弯下膝盖,跪倒在淮泗阵亡英烈的墓碑群前。 更何况眼前的墓冢群,实际上躺着的,都是在场将士的家人、至亲…… 大约跪了三十息,勉强将眼眶变得泪水忍回去之后,赵弘羽便洒然起身,顾不上拍打衣裤上的灰尘,便望向一旁,依旧跪地流泪的郑义。 “宣王诏!” 赵弘羽一声抑扬顿挫的呼号,顿时将淮泗将士们的注意力,从对亲人的思念之中,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紧接着,便是县尉郑义如梦方醒般起身,慌乱擦干脸上的泪水,恭敬的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 双手拖着竹简,对赵弘羽再一拜,得到赵弘羽眼神示意后,郑义才回过身,面向眼前依旧跪着的淮泗将士,缓缓摊开了那卷竹简。 “淮西王令:凡淮泗尉卒,除赵王诏谕外,皆可不跪,立身闻诏即可~” 郑义一语,在场将士便赶忙站起身,腰板直挺,等候着赵弘羽抵达淮泗之后,所下达的第一封王诏。 就见郑义又轻咳两声,清了清嗓,才对着手中的王诏,一字一句宣读起来。 “诏曰:赳赳武夫,国之干臣!” “淮泗尉将士,于国有功,皆乃英烈之属,特此诏谕,以抚英烈之家。” “凡阵亡之英烈,免其家中税赋十年;一门多英烈,无上限累加!” “特赐英烈之家‘精忠报国’之牌匾,本王亲提字,高挂宅院正门;县道官吏不可欺,敢有违反者,夷三族!” 念到这里,郑义稍顿了顿,勉强按捺住语调中的哽咽,向赵弘羽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阵亡一人,家族免税十年! 还是无上限累加! 光此一项,郑义的家族,就能享受免税九十年的待遇! 就更别提那块赵弘羽亲笔题字,写有‘精忠报国’的牌匾,能为淮泗的烈士家庭,带来怎样的利好了。 见赵弘羽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郑义便将目光收回手上的竹简。 “另,淮泗尉在编、享受军饷之军卒一百五十人,其余八百二十一人无编、粮、饷。” “特诏:淮泗尉将士共九百七十一人,新编为淮西王亲瞫,兵卒军饷每月百钱,什长翻倍,百长三。” “千人将,享朝廷二百石俸禄!” 听到这里,在场的淮西将士不由一愣,转而便又红了眼眶。 “淮西王不嫌我等武人粗鄙,竟如此厚待我等……” 在近千将士感激的目光注视下,赵弘羽却是意味深长的望向丘顶。 “后面这一段,可千万别把你吓死啊…” “公子奚!” 就听郑义面容严肃,语调沉稳的继续念到:“自即日起,淮西王亲瞫诸将士,凡杀魏卒一人,赏钱一万!” “杀魏什长,二万!百长四万!” “阵斩魏千长,赏钱十万,封官百石!” 郑义话音未落,淮泗将士们面色陡然一红,就连呼吸,都在片刻之间粗重起来。 杀一人,最低赏钱一万! 对于淮泗绝大多数家庭而言,一万钱,足够整个家庭生活好几年! 如此巨大的赏赐,就算是拼命一死,也值得! 但令所有将士都没想到的是,郑义手中的诏书,还没有念完。 “另,凡将士阵亡,抚恤三万钱;本王亲自吊喧、奔丧!” “将战友同袍遗体运回者,赏钱五千。” 念完这最后一句,郑义终于将手中的竹简合上,双手托举,递到了赵弘羽面前。 却见赵弘羽摇了摇头,望向依旧处于愣神状态的淮泗将士们。 “将士们可愿奉诏?” 只片刻之后,整片山丘之上,都响起一阵整齐的吼喝。 “愿!” “愿!” “愿!!” 看着淮泗将士被彻底燃起斗志,赵弘羽终于是轻笑着望向郑义,微点了点头。 见赵弘羽这般作态,郑义自是再一拜。 “既然如此,末将就替淮西王亲瞫诸将士,奉淮西王诏!” 听闻此言,赵弘羽再次点了点头,便回过身,双手背负在身后,似是漫无目的的望向不远处的丘顶。 而在丘顶之上,由大汉陪同着的魏奚,却是早已牙槽打颤。 双方就这样摇摇对视着,一个负手淡笑,一个躬身颤抖。 以至于都没有人注意到,在山丘的另一侧,一位自京都前来的中年贵族,正看着不远处截然而立的赵弘羽,正轻笑着连连点头。 “嘿!” “臭小子……” “半年没见,竟连邀买人心都学会了……”